中醫婦科羅元愷：《對腎氣·天癸·沖任的探討及其與婦科的關係》

婦女最主要的生理、病理特點是月經和妊娠，而與之關係最密切的是腎氣、天癸、沖任。

了解其相互關係，掌握其機括，洞悉其本源，對於婦科各種疾病乃可治病求本，取得較好的療效。

一、 腎氣、天癸、沖任的涵義和作用。

《素問·上古天真論》指出：「女子七歲腎氣盛，齒更髮長；二七而天癸至，任脈通，太沖脈盛，月事以時下，故有子……七七任脈虛，太沖脈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壞而無子也。

」說明婦女的生長、發育、妊娠以及衰老，均與腎氣、天癸、沖任有密切關係。

從胚胎期的先天已稟有的腎氣，經過後天之培育，到七歲以後便開始逐漸旺盛，至十四歲左右則初步達到充實的水平，促使天癸這種物質的出現，從而導至沖脈盛滿，任脈流通。

月經因而來潮，並有受孕的可能。

到四十九歲左右，性機能衰退，沖任二脈逐漸衰少，天癸涸竭，月經斷絕，生殖器官亦漸次萎縮，便沒有生育能力。

現對腎氣、天癸、沖任的涵義試以闡述。

腎氣祖國醫學所言腎的功能作用，包括泌尿系統、生殖系統和性周期有關的神經、體液等內容。

「腎者主水，受五臟六腑之精而藏之」。

精，包括水谷之精和生殖之精。

水，包括機體出入之水和內在之體液。

李念莪在《內經知要》注釋說：「腎水主五液，五氣所化之液，悉歸於腎。

」這些經文和注釋，已把腎的主要作用說得很明確的了。

但腎又包括有部分神經系統功能，如《難經·三十九難》說：「腎有兩髒也，其左為腎，右為命門，命門者，精神之所舍也，男子以藏精，女子以系胞，其氣與腎通」。

《素問·靈蘭秘典論》謂「腎者作強之官，伎巧出焉。

」又「腎生骨髓」，而「腦為髓海」，可見部分腦神經中樞的作用也歸屬於腎。

腎在臟腑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它是「元氣之所系」。

趙獻可《醫貫》謂「五臟之真，惟腎為根」，並謂「命門無形之火，在兩腎有形之中……命門為十二經之主，腎無此，則無以作強，而伎巧不出矣；膀胱無此，則三焦之氣不化，而水道不行矣；脾胃無此，則不能蒸腐水谷，而五味不出矣；肝膽無此，則將軍無決斷而謀慮不出矣；大小腸無此，則變化不行，而二便閉矣；心無此，則神明昏，而萬事不能應矣。

正所謂主不明則十二官危也」。

這對於腎與命門在機體的作用，說得更為重要而具體。

張景岳也有同樣的說法，認為「命門為精血之海，為元氣之根。

五臟之陰氣，非此不能滋，五臟之陽氣，非此不能發」。

更說明腎與命門的作用，不僅限於泌尿、生殖系統的範疇。

李梴《醫學入門》指出命門在「人兩腎之間，白膜之內，一點動氣，大如著頭」，故不少醫學著述簡稱為腎間動氣。

綜上所述，有人認為祖國醫學所說之腎與命門，可能包括現代醫學所指的下丘腦、垂體、腎上腺等一系列的功能作用在內。

天癸古人認為天一之氣所化生之癸水。

天癸是男女到青春發育期所產生的與生殖有關的一種物質。

在女子則能導致任脈流通而沖脈盛滿，因而出現月經來潮；在男子則可有精液排出。

若陰陽相合，便可以有子。

到了老年期，天癸衰竭，女子因而絕經，男子則精少，乃缺乏生殖能力。

馬玄台注釋云：「天癸者，陰精也。

蓋腎屬水，癸亦屬水，由先天之氣蓄極而生，故謂陰精為天癸也。

」這說明天癸是屬水液、陰液的一種物質。

《景岳全書·陰陽篇》更明確地指出：「元陰者，即無形之水，以長以立，天癸是也，強弱系之，故亦曰元精。

」綜上兩說，可以認定天癸是肉眼看不見而在體內客觀存在的體液（血液、精液、汗液、唾液、淚液、涕液、尿液等，排出體外時肉眼能看見者，古人稱為有形之水），它關係到人體生長、發育、生殖和體質強弱，因此有人認為相當於垂體、卵巢、睪丸等性腺的內分泌素的作用。

沖任沖任二脈為奇經八脈之一。

經脈有運行血氣、聯絡臟腑、溝通上下內外、調節陰陽，對機體各部分起到信息聯繫的作用。

而沖任二脈對機體與生殖系統的關係是，「沖脈、任脈皆起於胞中，上循背里，為經絡之海」。

其循行路線是「沖脈起於氣街（曲骨旁開二寸，又稱氣沖），並少陰之經，挾臍上行」；「任脈者，起於中極之下，以上毛際，循腹里，上關元」。

壬冰注釋說：「沖為血海，任主胞胎。

」薛立齋謂「夫經水，陰血也，屬沖任二脈，上為乳汁，下為月水」。

可見沖任二脈與月經、妊娠、產育不僅有密切的關係，而且直接關係到第二性徵和生殖器官的情況。

故《靈樞·五音五味》篇指出：「宦者去其宗筋，傷其沖脈，血瀉不復，皮膚內結，唇口不榮，故須不生……其有天宦者……此天之所不足也，其沖任不盛，宗筋不成，有氣無血，唇口不榮，故須不生。

」男子去勢，認為是傷其沖脈；先天缺陷之天宦，由於睪丸及生殖器官均不發育，認為是沖任不盛。

可見沖任在男子聯繫到睪丸、陽具的功能。

以此推之，在女子則是涉及卵巢、子宮等生殖功能的了。

由於男子的睪丸（外腎）可見，且古代已有用手術去勢的宦官，故《內經》便舉此為例證。

「沖任之本在腎」，天癸之來源也在腎，腎是賅括生殖之大系統，根據醫經和歷代的理論，可以認為： 腎氣—天癸—沖任是互相聯繫作為調節性周期的一個軸。

二、 腎氣、天癸、沖任與婦科的關係

婦女從生長發育、生殖以至衰老，可用下列表式加以顯示： 腎氣盛→天癸至→任通沖盛→月經→受精妊娠，

腎氣衰→任虛沖少→天癸竭→絕經→不育。

祖國醫學認為腎氣、天癸、沖任構成一個軸，彼此互相影響，成為婦女性周期調節的核心。

現代醫學則認為丘腦、垂體、卵巢是女性性周期的一個軸，彼此相互影響，構成性周期的核心。

兩說有相似之處。

婦女的生理特點月經和妊娠，均表現於臍腹以下，此處亦即沖任二脈的起點，因而強調沖任在婦科的重要性。

徐靈胎在《醫學源流論》說：「沖任二脈皆起於胞中，上循背里，為經絡之海，此皆血之所從生，而胎之所由系，明於沖任之故，則本源洞悉，而後所生之病，千條萬緒，可以知其所起。

」又說：「經、帶之病，全屬沖任。

」沖任、胞宮是婦科病的靶子，子宮亦屬腎所主。

「子宮者，腎臟藏精之所也。

」不論臟腑及血氣的異常，其結果必然導致沖任失調，或者直接損傷沖任，進而影響到子宮的正常功能，於是產生經、帶、胎、產諸疾，這是婦科病的病機特點。

而沖任又可通過其本身所聯繫的「軸」，反過來影響天癸的情況，並與腎所主的骨髓、腦相通而形成反饋作用。

故曰：「沖任之本在腎。

」總之，婦女不論生理、病理特點，都是由這個「軸」互相影響而對子宮起作用的。

三、 調補腎陰腎陽與沖任的關係及其臨床實踐

不論臟腑功能失常或血氣失調，必然間接影響到沖任和子宮功能，而出現經、帶、胎、產諸疾，這是婦科與內科病機上的主要不同點。

《素問·骨空論》說：「任脈為病……女子帶下聚。

沖脈為病，氣逆里急。

」這裡所言之帶下是廣義的，乃扁鵲過邯鄲為帶下醫之意，概括了婦女生殖系統之疾患。

氣逆，是沖氣上逆；里急，泛指腹里拘急疼痛。

沖任壅阻，可出現癥瘕積聚，包括現代醫學之炎症包塊、子宮肌瘤、卵巢囊腫等。

沖任不固，可出現崩漏、帶下滑脫、胎漏、胎動不安、滑胎、半產、陰挺等。

沖任虧損可出現月經不調、月經過少、閉經、痛經、不孕等。

沖氣上逆，可出現惡阻、經行吐衄、經前乳脹、子暈、子煩等。

里急，包括婦科的急腹症及急性盆腔炎等。

《婦人良方·引普濟方論》云：「故婦人病有三十六種，皆由沖任勞損而致。

蓋沖任之脈為十二經之會海，其病皆見於少陰、太陽之經，當於此候之。

」歷代醫家對於婦科疾病無不重視沖任的調攝。

葉天士治療婦科病特別重視奇經。

《臨證指南醫案》有「血海者，即沖脈也，男子藏精，女子系胞。

不孕、經不調，沖脈病也。

」「沖任二脈損傷，經漏經年不痊」，「產後淋帶，都是沖任奇經內怯。

」「產育頻多，沖任脈虛」等的病案都說明了沖任二脈在婦科疾病中的重要地位。

治則多用固補沖任、鎮固奇脈等。

他認為「八脈隸於肝腎」，因「肝腎內損，延及沖任奇脈」，故立法主張「溫養肝腎」，或「以血肉充養，取其通補奇經」。

用藥多選鹿角膠（霜）、鹿茸、阿膠、龜版、當歸、杞子、沙苑子、杜仲、續斷、柏子仁、菟絲子、地黃、人參、桑螵蛸、紫石英等配伍而成。

徐靈胎認為「治沖任之法，全在養血，故古人立方無不以血藥為主者」，如龜鹿二仙膏、四物湯、左歸丸、斑龍丸等，皆為補益沖任之劑。

由此可見，固補沖任奇經，均以滋益肝腎和養血來體現。

現代中藥藥理研究提示，補腎藥能調整垂體和腎上腺的功能，並可使紊亂之神經、體液調節機能趨於正常。

從臨床效果來看，滋養肝腎能起到補益沖任、調整內分泌素而達到調經、孕育、安胎等廣泛的治療作用。

由此可見腎氣、天癸、沖任是密切聯繫、互相起作用的性周期的一個「軸」，腎氣則是這個軸的核心。

辨證施治時，如果能掌握好調補腎陰腎陽之法，並結合具體病情適當配合其他治則靈活運用，是可以解決很多婦科疾患的。

茲摘錄閉經、崩漏、滑胎、繼發不孕等常見病的典型病案於下，以為例證。

病例1. 黃某某，28歲，已婚。

1978年4月5日初診。

繼發性閉經兩年多，無特殊誘因。

末次月經1976年4月14日。

現感頭暈，耳鳴，腰膝酸軟，神疲倦怠，心悸，夜睡欠佳，夜尿多，性慾下降，**乾燥，面色晦黯無華，眼眶黑，舌淡黯，苔薄白，脈細弱。

婦科檢查： 第二性徵正常，**發育尚可，**已婚未產式，光滑，可容二指，宮頸細長，呈幼稚型子宮，雙側附件無異常。

此屬腎氣不足、血氣虛弱之閉經。

治宜補腎養血益氣，以滋血氣生化之源。

處方： 菟絲子25克，懷牛膝15克，枸杞子15克，當歸15克，川芎10克，黨參15克，香附10克，熟地20克。

後以補骨脂、仙靈脾、桑寄生、益母草、台烏藥等加減。

因考慮其閉經過久，開始3個月兼用西藥人工周期誘發，以後撤退西藥，只服用中藥，月經正常來潮8個月。

1979年1月因患感冒發熱，又復停經兩個月，繼用上述補腎養血之中藥而復通，追蹤觀察兩年多，周期正常。

病例2. 鄧某某，44歲。

1975年2月19日初診。

近兩年來月經不調。

1974年12月8日突然大量出血，持續不斷，至20日在某醫院急診住院，確診為「功血」，經刮宮及服大量婦寧片仍反覆出血不止，後轉用中醫藥治療，至今已兩月余。

患者經量多而色淡黯，自覺神疲頭暈，體倦腰酸，面色晦黃，眼眶黑，面額部黯斑明顯，舌淡嫩而胖，邊有齒印，苔白略膩，脈細數無力不整，尺脈沉。

此屬腎脾兩虛、沖任不固之經絕前期崩漏。

治宜補腎健脾，固氣止血。

處方： 菟絲子18克，炙甘草12克，川斷18克，仙靈脾12克，黨參30克，黃芪30克，白朮20克，艾葉10克，制首烏30克。

同時另用艾卷懸灸隱白（雙），每日2次，每次15分鐘。

婦寧片自服中藥後逐漸減量而撤退。

後按上方以破故紙、熟地、桑寄生、阿膠等出入其間，經過兩個多月的治療，病情逐漸穩定。

以後每周服藥3劑以資鞏固。

至是年底月經周期正常，面部黯斑消退，完全恢復健康。

病例3. 陳某某，36歲，家庭婦女。

1976年3月13日初診。

患者結婚7年余，婚後頭3年內連續在孕後2~3月流產4次，迄今已4年多沒避孕，仍未再孕。

1年來經量較多，色淡紅，有小血塊。

常覺神疲體倦，腰部酸痛，下腹墜脹，夜寐不安，夢多，納差，面色蒼白，舌淡紅，苔微黃，脈細緩。

本病屬屢孕屢墮之滑胎，又屬繼發性不孕及月經過多，三病同源，皆系腎脾氣虛，沖任不固所致。

治宜補腎健脾、益精血、固沖任。

處方： 菟絲子30克，黨參20克，桑寄生25克，熟地25克，金狗脊15克，白朮15克，炙甘草9克，仙靈脾10克。

後以枸杞、巴戟、山茱萸、首烏、金櫻子、鹿角霜、續斷、陳皮、桂圓肉等加減運用。

服藥至是年7月便妊娠，1977年5月初順產一男嬰，母子健康。

結語

根據臨床觀察和實驗資料，補腎藥能增進性機能和促使其排卵，因而能調整月經並有幫助受孕之可能。

這從實踐效果上可以說明腎與天癸、沖任具有密切的關係。

但婦科病是比較複雜的，病情每有虛實雜見，除腎以外，與肝、脾、心、肺也有一定的聯繫。

婦科病一般是虛者多而實者少，尤以腎脾兩虛者為常見。

而腎為五臟之本，「五臟之傷，窮必及腎，此源流之必然，即治療之要著」，故滋腎溫腎法為婦科所常用。

如脾陽虛者，須溫腎以助脾，因脾土需賴腎陽以溫煦之也；肝陰不足者，需滋脾以養肝，蓋滋水以涵木也；心火亢盛者，宜滋水以制火，使水火相濟、心腎相交也；肺氣不降者，應納氣歸腎，使肺氣不上逆也。

臟腑經絡，須互相協調，而治法亦當應之。

明乎此，則調補沖任，可從滋養肝腎中加以體現。

腎一天癸一衝任這個軸，與氣血臟腑又互相聯繫，尤其與氣血生化之源的脾胃關係更為密切，因性周期這個軸的物質供養，有賴後天水谷精微不斷補充，故曰： 沖脈附麗於陽明。

葉氏在《臨證指南醫案》指出：「夫沖任血海皆屬陽明所司。

」故吾以為對婦科病能重視腎脾，則思過半矣。

本文摘自 《羅元愷論婦科近代名老中醫經驗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