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ture熱議：中國二胎時代的胚胎植入前診斷引發爭議

一大清早，北醫三院的喬傑教授就開始了緊張的工作，她的專長包括目前在國內發展火熱的輔助生殖技術：胚胎植入前遺傳學診斷（Preimplantation Genetic Diagnosis,PGD），這是一種通過在配子或早期胚胎階段對遺傳病進行分子遺傳學的診斷方法，能幫助接受體外受精（IVF）的夫婦避免可能導致兒童疾病或殘疾的遺傳突變出現。

她說，「現在，越來越多的疾病可以被停止了，即使不是立即停止，也可以在下一代終止。

」

一些早期實驗表明如CRISPR之類的基因組編輯技術未來有一天可以在胚胎植入之前修改致病突變。

但是，這種技術要取得監管部門的批准可能還需要數年。

而PGD已經幫助了數以千計的夫婦，雖然其它國家這種技術發展的一般都比較慢，但在中國，PGD開始爆發。

其主要原因之一在於背景條件已經成熟：遺傳病臭名昭著，殘疾人關注缺乏，針對PGD的宗教和道德反擊並不多，中國也進入了二胎時代，因此高齡夫婦的生育治療也在增加，各地都在進行懷孕期間與孕產婦年齡相關的染色體異常遺傳篩查，許多人認為這是PGD擴散的先兆。

過去十年，國內開始加大對高素質醫療衛生服務的投入，包括PGD，一些功能優良的臨床研究小組正在加緊努力，提高技術水平，降低成本。

根據領先PGD提供商的評估顯示，中國在這項技術上的應用已經超過了美國，在過去一段時間了增長速度提高了五倍。

紐約Weill Cornell醫學院的一位華人生殖生物學家說：「看看過去十年來中國的發展情況，他們也許開始認為這個技術能擺脫這些疾病的困擾。

」

但這也引發了爭議，帶來了許多棘手的問題。

一些人擔心消除殘疾會令殘疾人感到困擾，而且進行這一診斷的成本費用和可操作性也會加深窮人和富人之間的遺傳特徵鴻溝。

還有一些非疾病表型，如智力或運動能力，值得擔憂。

但是在中國，雖然也存在這些擔憂，不過大多數人都熱衷於其益處，「存在道德問題，但如果終止這種疾病，我認為還是對社會有益處的」，喬傑說。

PGD的歷史

1978年，Robert G. Edwards博士完成了第一個成功的體外受精（IVF）過程，在人體外讓卵子受精。

隨著IVF的創新，消除那些影響健康的遺傳病成為可能，不過一項新技術至少需要十多年的時間才能達到這種程度。

1990年7月，Alan Handyside博士採用一種稱為胚胎植入前遺傳學診斷（PGD）的流程，成功完成了第一次操作，以確保IVF周期中經篩選用於植入的胚胎不含有囊性纖維化（CF）疾病的致病基因。

Handyside博士根據基本的遺傳學和龐納特方格建立了這種診斷技術。

具體而言，如果父母雙方都攜帶囊性纖維化的隱性基因，那麼他們的孩子有四分之一的機會患上這種疾病。

這個孩子有50%的機會成為CF攜帶者，即他有一個突變的CF基因，一個未突變的基因。

如果他有兩個未突變的基因（25%的幾率），則不會患上CF。

之後通過使用一種稱為FISH（螢光原位雜交）的遺傳分析技術，Handyside博士利用CF突變基因的已知序列，「點亮」含有這段突變序列的胚胎。

這樣就能夠選擇出不含有突變基因的胚胎，在IVF過程中移植回女性的子宮。

在中國，由於這種技術當時的不確定性，以及濫用的可能（比如國內一些父母會用來選擇男孩），因此到2004年為止，全國也只有四個醫學中心有此資質。

不過到了2016年，這個數字變成了40個。

越來越多的人採用了這種技術，喬傑教授所在的北醫三院在2016年完成了18,000例IVF手術。

長沙的湘雅醫院同年更是完成了多達41,000例IVF手術。

這大概是全美年度總數量的四分之一。

國內增多數量的一個重要原因在於開放了二胎，因此不少高齡婦女開始尋求生育治療幫助，另外一個因子在於國內文化的變化，十年前，不孕的女性可能會採用中藥治療，或者領養孩子，「現在他們知道可以求助於輔助生殖。

同時去年北醫三院檢測篩查出個體致病基因的胚胎約100次，此外還有異常染色體計數篩查，他們發現了670例唐氏綜合徵。

相比之下，2014年整個英國才完成了578項此類操作。

在中國，這個數字還在持續增長中，湘雅醫院在兩年間，植入前檢測診斷的數量就增長了277％，從2014年的876個增加到2016年的2,429個，其中700個為單基因疾病。

文化衝突

不少國內科學家正在嘗試利用PGD進行聽力喪失的研究，但是對於西方科學家來說這並不是一個需要避免的問題，在美國，一些耳聾夫妻在通過PGD選擇先天性耳聾，以保護聾人文化。

中國父母更願意選擇健康的孩子，而不是保護胚胎，這從目前對於唐氏綜合徵和其他染色體異常的妊娠診斷需求增加就可以看出，自深圳的華大基因BGI在2013年推出唐氏綜合症檢測以來，已售出200多萬件套裝，其中一半數量就是來自於2016年。

雖然在英國和美國，這種檢測很常見，但是許多西方人並不會因為唐氏綜合徵而終止懷孕。

而且在西方，許多科學家們擔心PGD被用於建立精英基因，優生學會引出納粹德國的思想和種族清洗。

但在中國，並沒有此類擔憂，優生優育是一個褒義詞，包括在懷孕期間不吸菸也是。

這不是說中國人沒有想過濫用技術，中國政府和許多西方國家政府一樣擔心PGD將被用來選擇物理特徵，如身高或智商，因此授權做PGD的診所只能使用它來避免嚴重疾病或輔助不孕症治療。

而通過PGD進行的性別選擇是不被允許的。

還有一些家庭希望能剔除許多亞洲人都有的無法清理酒精的遺傳突變，因為這可能影響了需要經常喝酒的商務處理能力，當然這也是不被允許的。

英國人類受精和胚胎學會也嚴格規範PGD，他們將PGD的應用限制在400種條件下，但在美國，醫院有更多的自由度，比如性別選擇被美國生殖醫學會認定為有爭性的，但其倫理委員會將選擇權交給了醫院。

對於許多生育專家來說，中國的PGD最吸引人的地方是其發展速度和組織化，每年增長60-70％，未來幾年將會按人均水平上調。

但是，在西方PGD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例如，天主教會反對操縱胚胎，包括取細胞進行測試，以及墮胎。

還有社會和經濟問題，一些受疾病影響兒童的家長認為，減少這些疾病的兒童人數將減少政府治療資助，但也有人反對。

在美國，PGD從未真正被倡導過。

沒有政府的支持，許多診斷治療非常昂貴，而保險的範圍非常少，大部分保險公司都拒絕為PGD買單。

來源：生物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