凍卵這顆後悔藥，可能遠沒有想像中那麼靈

凍卵，在這些年裡得到了越來越多的關注。

一方面，凍卵技術給女性更多的時間關注於自己的事業與興趣，減少了被催婚和被催生的壓力，也將生育自主權牢牢掌控在了自己手中。

但另一方面，凍卵並非如同廣告和媒體所描寫那樣輕鬆，僅僅憑藉凍卵技術，並不是解決和生育有關的社會壓力的方式。

今天這篇文章將帶你從其它角度重新看待凍卵。

最近又刷到一波鼓勵單身女性們赴美凍卵的廣告，覺得內容並不客觀，也沒有給出充足的信息，所以在這裡整理了一些資料，和大家分享凍卵廣告和許多媒體報導不會說的那些事。

用冷凍的卵子，將來成功生育的幾率有多大？

使用冷凍的卵子，並不能確保在將來成功地生育一個寶寶。

由於凍卵技術的限制和卵子本身質量的影響，不是所有冷凍的卵子都能在解凍後還存活著，而存活下來的卵子也可能無法成功讓女性受孕、妊娠，或者因為染色體異常，不被建議使用。

根據英國人類受精和胚胎學管理局的報告，2016年體外受精的生育成功率有26%，但是使用解凍的卵子，而非剛取出的卵子的女性，只有18%成功生下了寶寶；而且，成功率和女性凍卵的年齡顯著相關，如果卵子是在女性35歲或以上凍起來的，那麼成功率就要比35歲以下的低。

而不論是體外受精還是自然受孕，懷孕的年齡如果比較大，孕期併發症和流產的風險也會相應提高；而且，精子的質量也會隨著男性年齡的增加而下降，所以孕育的成功率和孩子的健康，也會受到將來伴侶年齡的影響。

然而，凍卵的機構傾向於提供虛高的數據，或者不提供數據，向女性描繪一幅「凍了卵就無所憂慮」的畫面。

在17年英國衛報的一篇報導里，受訪的一個女性Brigitte Adams就認為，她認為在凍卵前並沒有獲得充分的信息。

她在39歲凍了11個卵子，45歲想生育時，發現只有一個卵子存活了下來，而使用它受精懷孕後，還不幸意外流產。

她說：「我從來沒想過這會行不通，那是我最後的擁有一個自己血脈的孩子的機會。

」「凍卵可能是你的B計劃，但你也需要一個C計劃。

」可見，在決定凍卵到完成凍卵整個過程中，相關機構並未向其完全說明相關風險。

凍了卵，是不是以後想什麼時候懷孕都行？

出於種種原因，凍卵了的女性可能會在某個時候，覺得自己不得不生孩子了。

一方面是上面說的，年齡越大，使用凍卵懷孕並成功生產的幾率越小，困難程度和風險越大。

另一方面，凍卵的保管是按年計費的，如果之後遭遇經濟困難，無法繼續支付存放的費用，那麼也不得不在使用和摧毀卵子之間二選一。

凍卵的費用很高，在美國，一輪促排和取卵通常要耗費1.7萬美元左右（約12萬人民幣），而之後每年卵子的「保管費」約500美元（3500元人民幣）。

凍卵過程會有一些必要的醫療保養支出，如果出現了卵巢過度刺激綜合徵等情況，會產生更多治療開銷。

如果將來要用冷凍的卵子做體外受精，再植入體內的方式懷孕，也需要高昂的費用。

而英國政府甚至規定，如果不是因為健康原因（如「不孕不育」，或者因為癌症、先天疾病等而有失去孕育的可能），而是為了延緩生育而自主進行的凍卵，最多只能被保存十年，過期不使用就要被銷毀。

對於冷凍精子，卻沒有保管期限的限定，這也是讓當地學者們都覺得很費解了。

所以，如果像英國演員Rita Ora一樣，為了以後能用上年輕時「質量很高」的卵子，在22歲就凍了卵，那麼在32歲前就必須讓卵子受精，否則冷凍多年的卵子就會被摧毀，即便那時還沒有找到合適的伴侶，或者還不想生育。

因此，雖然媒體和中介會讚譽凍卵打破了女性的生物鐘帶來的限制，讓她們「購買了一些時間」，但最終她們可能依然會在種種壓力之下，被迫在自己的理想生育時間前懷孕。

凍卵的過程，是不是像廣告說的那麼輕鬆？

許多中介會把取卵描述得特別輕鬆，例如「只是像來大姨媽那樣疼了一下」。

當然也有恢復得很快的例子，但這並非全貌。

為延遲生育進行的凍卵，和因為孕育能力的原因，取出卵子以進行體外受精的過程是一樣的，都存在痛苦和風險。

正常情況下女性每個月只會有一個卵子，所以為了取出足夠多的卵子，需要連續10天左右，每天在自己的腹部注射激素，以刺激排卵。

在這個「促排」的過程中，有一定的幾率會得卵巢過度刺激綜合徵，導致卵巢腫大，帶來腹部積液、疼痛，噁心嘔吐等，可能伴有其它嚴重程度不等的併發症。

卵子成熟後就可以開始取卵：用一根長長的取卵針，穿破陰道壁至卵巢處取卵，過程一般只要幾分鐘，會有刺痛感，許多醫院會建議使用麻醉。

有較小的機率導致感染或出血。

取卵後的當天至一周內，也會有疼痛感。

出於卵子存活率和以後體外受精成功率的考慮，醫生通常會建議冷凍20個左右的卵子，而取得這麼多的卵子一般需要經過兩輪促排和取卵的過程。

凍卵是女性福音嗎？

女性在30歲後的卵子質量會有所下降，所以能夠按照自己的心愿，通過凍卵的方式，延緩生物鐘所帶來的壓力，這當然是一個福音。

但是，外媒上已經有許多女性在抱怨，自己凍卵前沒有獲得關於成本、過程、風險、成功率等方面的客觀充分的信息。

我們有權利和需要在凍卵前了解更多，做好各方面的準備。

實際上，凍卵過程給女性身心帶來的壓力，凍卵本身的費用、跨國凍卵的成本和高昂的「保管費」，幾乎全都是由女性個體在承擔。

非健康原因而進行的凍卵在許多國家被禁止，在允許的國家通常又不被社會保險所覆蓋。

據BBC今年的報導，有些女性為了凍卵，花了大部分積蓄甚至背負債務。

為此，蘋果、谷歌和攜程等個別企業出台了為女雇員承擔部分凍卵費用的福利。

但這不應該讓人覺得，女性的事業發展和懷孕生子，就理所當然是對立的。

此外，雖然媒體總是凍卵女性描繪成「為了事業發展而延緩生育」的形象，但MarciaInhorn等英美社會學家們發現，實際上大多數女性（不是因為健康問題而進行）凍卵的原因，不是為了專注於事業上，而是找不到合適的伴侶。

而這部分女性，通常在學歷和事業上都有了不錯的成就。

這背後的性別議題，也是值得討論的。

而女性凍卵這個決定的背後，可能不僅僅是出於個人的考慮，還有種種外界因素的影響，例如出於長輩家人的催促焦慮，擔憂將來找到的伴侶希望有孩子，擔心卵子隨著年齡增長而質量下降、小孩先天疾病的機率會增加（但其實男性也有同樣的問題），等等。

所以，凍卵，這個昂貴的、帶有不確定性的技術，並不是解決和生育有關的社會壓力的方式。

為凍卵這一選項歡呼的聲音，不應該減少我們對社會婚育觀的反思，弱化性別平等的社會政策、照顧家庭的工作環境的重要性，用解放女性的口吻做幌子，悄悄地再次把生育健康小孩的責任，全然推到女性個人的身上。

參考資料：

Human Fertilisation and EmbryologyAuthority, 2018, 「Egg freezing in fertility treatment—Trends and figures: 2010-2016」

(https://www.hfea.gov.uk/media/2656/egg-freezing-in-fertility-treatment-trends-and-figures-2010-2016-final.pdf)

Nicola Davis, The Guardian, 2018, 「Womenneed more realistic data on egg-freezing success, say experts」

(https://www.theguardian.com/science/2018/aug/08/women-need-more-realistic-data-on-egg-freezing-success-say-experts)

Francesca Specter, The Guardian, 2017, 「Hopeor hype? The chilling truth about freezing your eggs」

(https://www.theguardian.com/lifeandstyle/2017/nov/06/hope-or-hype-the-chilling-truth-about-freezing-your-eggs）

Anna Louie Sussman, BBC, 2018, 「The womenwho empty their savings to freeze their eggs」

(http://www.bbc.com/capital/story/20180627-the-women-who-empty-their-savings-to-freeze-their-eggs）

Jana Kasperkevic, The Guardian, 2016, 「'Eggsin the bank': how one clinic is making egg freezing less expensive」

(https://www.theguardian.com/business/2016/aug/20/egg-freezing-less-expensive-extend-fertility-clinic)

Zeynep Gurtin, 2007, Independent, 「If youthink freezing your eggs in your twenties like Rita Ora is a good idea, youneed to read this」

(https://www.independent.co.uk/voices/freezing-eggs-rita-ora-20s-twenties-good-idea-fertility-women-partners-pregnancy-conception-a8090641.html)

Eleanor Morgan, The Guardian, 2018, 「I hadmy eggs frozen. I wish someone had told me how difficult it was」

(https://www.theguardian.com/commentisfree/2015/oct/21/women-fertility-egg-freezing)

Virginia Novaes Procópio de Araujo, 2018,WAB., 「Social egg freezing, the law and women’s autonomy: are we putting allour eggs into one frozen basket?」

(https://womenareboring.wordpress.com/2018/06/07/social-egg-freezing-the-law-and-womens-autonomy-are-we-putting-all-our-eggs-into-one-frozen-basket/#_ftn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