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越來越不育，是什麼導致了精子數量的神秘下降？

在過去的幾十年里，男性身上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男人們變得越來越不育，以至於在一代人的時間內我們可能會完全失去繁殖能力。

是什麼導致了精子數量的神秘下降呢? 還有什麼方法可以在一切變得太晚之前逆轉它呢?

一直有證據表明，在整個生命期間，男性早死的風險更高。

從人類歷史開始，死於乳齒象踩踏的男性比例更高；死於被尖狀物刺穿頭蓋骨的男性比例更高；死於意外朝自己射擊或著肥胖和心臟病的男性也顯著多於女性。

男性平均比女性早死五年。

將人群按照出生年份劃分為不同的群體，85歲的人群中男女比例為1：2。

事實上，男性在每個年齡段都比女性死亡率更高：男嬰、男童、青春期男孩、青年男子、中年男子。

男性是死亡全能冠軍。

現在看來，早死對我們來說還不夠，我們正步入讓人類這個物種完全消失的軌道。

去年夏天，來自希伯來大學（Hebrew University）和西奈山醫學院（Mount Sinai medical school）的研究人員發表了一項研究，結果表明在美國、歐洲、澳大利亞和紐西蘭，男人的精子數量在過去40年里下降了50%以上。

(他們認為世界其他地區因為數據不足不能得出這樣的結論，但有研究表明，這種趨勢可能是全球性的。

) 也就是說：我們產生的精子只是我們祖父的一半，現在我們只有祖輩一半的生育能力。

希伯來大學（Hebrew University）/西奈山醫學院（Mount Sinai medical school）的論文是由流行病學家、臨床醫生和研究人員組成的團隊進行的元分析，他們從185項研究中挑選出數據，這些研究調查了近4.3萬名男性的精液。

研究表明，人類顯然正面臨難以繁衍的趨勢。

精子數量從1973年的每毫升9900萬減少到2011年的每毫升4700萬，而且還在加速減少。

那麼會不會再過40年或者更短的時間，男性的精子數會降至零呢？

我給西奈山醫學院（Mount Sinai medical school）生殖流行病學家同時也是這項研究的主要作者之一Shanna H. Swan打了電話，詢問在這些殘酷的數字背後是否還隱藏著一點好消息：

「我們真的有滅絕的危險嗎？」

她沒有安慰我，反而說，「你可以問這樣幾個問題『這些數據記錄了什麼？』 『物種什麼時候會處於危險之中？』 『一個物種何時會受到威脅？』 」

毫無疑問，我們已經在這條路上了。

在這條道路最為黑暗的一段上，人類將不會再有自然懷孕的嬰兒，甚至可能根本不會再有嬰兒——而最後一代智人將會帶著已經知曉的命運在地球上流浪。

如果我們這代人的生育能力減少了一半，為什麼我們沒有注意到呢？答案之一就是，在生殖過程中存在大量富餘。

你並不需要2億精子來使一個卵子受精，但這是一個普通男人一次可能產生的精子數量。

大多數男性仍然可以在精子數量下降的情況下自然受孕，而對於那些生育能力不足的人則有繁榮的生殖問題治療產業可以幫助他們。

儘管精子數量的減少可能會導致懷上孩子的人數小幅下降，但這種下降掩蓋在了由於社會變化所造成的出生率更為快速下降之下：已開發國家的人們選擇少生並且晚生孩子。

這個問題在生育科學家中爭論了幾十年。

研究表明精子數量似乎是從70年代開始下降的，但是直到Swan和她的同事們進行元分析之前，這個結果一直被認為是不完整或初步的。

在此之前，Swan自己也曾對精子數量下降進行過小範圍的研究，但在2015年，她決定是時候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了。

她與以色列流行病學家Hagai Levine, 丹麥內分泌學家Niels Jørgensen以及其他五人合作，著手進行系統回顧和-Meta回歸分析（一種統計數據的綜合）。

Swan告訴我：「Hagai是一位非常優秀的科學家，曾經是以色列軍隊的流行病學負責人，組織能力很強。

「 他們花了一年時間來研究這些數據。

「我們應該懷揣最美好的願望，但同時也要做最壞的打算，」該研究的主要作者Hagai Levine說。

「也就是我們人類將會滅絕的可能性。

」

研究結果非常明確。

自1973年以來，不僅每毫升精液中的精子數量下降了50%以上，而且精子總數下降了近60%：我們的精液變少了，精液中的精子也變少了。

這一次，即使是對過去的分析持懷疑態度的科學家也不得不承認這項研究不容置疑。

Jørgensen在哥本哈根告訴我，當看到結果時，他喊道：「不，這不可能是真的。

」他本以為過去會出現下滑，然後會趨向平穩。

但是當研究團隊一遍又一遍地運算數據後他再也無法反駁。

下滑的趨勢是不會改變了。

幾乎所有與我交談過的科學家都強調，精子數量低不僅敲響了人類生殖未來的警鐘，而且也警告了男性面臨的一系列更嚴重的健康問題。

從這個角度看，精子的產生可以說是男性身體健康的危險預兆。

例如，我們知道，精液質量差的男性比有生育能力的男性死亡率更高、更容易患糖尿病、癌症和心血管疾病。

睪丸酮水平也急劇下降，其影響從在子宮裡開始一直持續到成年。

生物體性別最重要的標誌之一是肛殖距（AGD），即肛門到生殖器之間的距離。

男性AGD的長度通常是女性的兩倍，這比身高、體重或肌肉組織的差異要大得多。

睪丸酮越低，AGD越短。

而低於中位數的睪丸酮水平則意味著男性的不孕不育的可能性是正常男性的七倍，他們也更有可能出現隱睪、睪丸腫瘤，陰莖也更短小。

Swan告訴我：「你可能會發現現在性別差異正在縮小。

」男性產生的精子數量正在減少。

他們也變得越來越不像男人。

我認為Swan接下來要告訴我的是這些變化對科學家來說完全是一個謎。

我想，如果能找出導致精子數量下降的原因，我們就能立刻解決隨之而來的所有健康問題。

但事實證明這並不是一個謎。

我們知道罪魁禍首是什麼。

它就藏在我們眼皮底下。

Rigshospitalet是哥本哈根的一所醫院和研究機構，其六樓是生長與生殖部門所在地。

嬰兒都在樓下幾層。

在六樓，這裡沒有新手父母，只有圍坐在質譜儀和凝膠成像儀等設備旁的醫生和研究人員。

我來這是為了見一位82歲的兒科內分泌學家Niels E. Skakkebæk，他在1990年成立了該部門。

在帶我參觀了實驗室之後，他帶我去了他的辦公室，一個狹小得像壁櫥一樣的空間——對於一個研究領域裡做出了傑出貢獻的人來說，這顯得有點簡樸。

Skakkebæk告訴我說：「男性生育能力和生殖健康陷入了全面的危機。

在丹麥，不孕不育很普遍，超過20%的丹麥男性不能生育孩子。

」

Skakkebæk懷疑最先是從70年代末開始出現問題。

當時他正在治療一名睪丸細胞異常的不育患者，這種異常他從未見過。

幾年後，當他治療另一名同樣情況的男子時，他開始調查這兩者之間的聯繫。

他發現了一種導致睪丸癌的前體細胞的新形式。

睪丸癌在當時是一種罕見的疾病，而現在發病率已經翻了一番。

此外，這些前體細胞在病人出生之前就已經開始發育。

Swan告訴我說：「他發現睪丸癌這種年輕男性患的癌症，實際上起源於子宮。

」 Skakkebæk問自己，如果這樣的睪丸在子宮內發育，那麼還有什麼是發生在這些嬰兒出生之前的呢?

最終，Skakkebæk將其他幾種先前罕見的症狀與他稱為睪丸發育不全綜合徵（TDS）的疾病聯繫起來，這是一種男性生殖問題的集合，包括尿道下裂（尿道末端的位置異常），隱睪症（睪丸不明顯），精液質量差和睪丸癌。

Skakkebæk對睪丸發育不全綜合徵（TDS）的看法是，這些疾病可能具有共同的胎兒起源，男性胎兒在子宮裡的發育受到了破壞。

那麼是什麼導致了這種破壞呢？

如果說只有一個答案可能誇張了一點——例如壓力、吸菸和肥胖，所有這些因素都會降低精子數量——但對以下理論的批評卻越來越少：工業革命的發生，石油工業的出現和20世紀化學工業的發展。

簡而言之，人類開始攝入大量影響荷爾蒙的化合物——包括最重要的類似雌激素和睪丸酮的化合物。

1970年以來精子數平均值與全球塑料製品產量（紅色為精子數平均值，白色為全球塑料製品產量）

1970年以來精子數平均值與全球塑料製品產量（紅色為精子數平均值，白色為全球塑料製品產量）

與我交談過的科學家們對於接受這種解釋的謹慎程度沒有我想像的那麼高。

從Skakkebæk的辦公室下到大廳，我遇到了研究睪丸酮水平下降的生物學家Anna-Maria Andersson。

她告訴我：「從19世紀初甚至更早，化學革命就已經開始了。

二戰後，數以百計的新化學品在很短的時間內進入市場，化學革命不斷升溫，並迅速爆發。

」突然間，大量的化學物質進入了我們的血液，而人類的身體在此之前從來沒有處理過這些化學物質。

。

」化學革命給了我們一些美妙的東西：新的藥物，新的食物來源，更快更便宜地大量生產各種必需品。

不過Andersson指出，化學革命也讓我們進行了一場事先完全無法預料到後果的人類活體實驗。

。

當一種化學物質影響你的荷爾蒙時，它被稱為內分泌干擾物。

事實證明，許多用於使塑料柔軟和柔韌的化合物(如鄰苯二甲酸鹽)，或使其硬度更高、強度更大的化合物(如雙酚A)都是完美的內分泌干擾物。

例如，鄰苯二甲酸鹽和雙酚A類似於血液中的雌激素。

如果你是一個體內含有大量鄰苯二甲酸鹽的人，你會產生更少的睪丸酮和精子。

如果在胎兒期暴露於鄰苯二甲酸鹽之下，男性胎兒的生殖系統就會發生改變：他的男性特徵將會變得不那麼明顯。

懷孕期間尿液中鄰苯二甲酸鹽含量升高的女性產下的兒子更有可能會出現肛殖距較短、陰莖和睪丸短小的情況。

Swan說：「懷孕第8周時，也就是（胎兒）睪丸開始分泌睪丸酮時，尿液中鄰苯二甲酸鹽含量較高的女性的男性胎兒分泌的睪丸酮會比正常的要少一些，這就是關鍵所在。

鄰苯二甲酸鹽會減少睪丸酮。

睪丸不能產生足量的睪丸酮，因此肛殖距也更短。

問題是這些化學物質無處不在。

在水瓶、食品容器和銷售收據中都可以找到雙酚A（BPA）。

鄰苯二甲酸鹽則更為常見：它們存在於藥片和營養補充劑的糖衣膜中；它們被用於膠凝劑、潤滑劑、粘合劑、乳化劑和懸浮劑中。

更不用說用於醫療設備、洗滌劑和包裝、油漆和模型粘土、藥品和紡織品、性玩具、指甲油、洗手液和髮膠中。

它們被用在處理食物的管道中，所以在牛奶、酸奶、醬汁、湯、雞蛋、水果、蔬菜、麵食、麵條、大米和水中會有少量的存在。

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確定幾乎所有美國人體內的鄰苯二甲酸鹽含量都達到了可測量的水平-它們無可避免。

更重要的是，由於表觀遺傳，有證據表明這些內分泌干擾物的影響會隨著代際傳遞而增強。

正常情況下，後天的特質不會從父親遺傳給兒子，比如說由肥胖導致的精子數量減少。

但是一些化學物質，包括鄰苯二甲酸鹽和雙酚A，可以不用改變基礎的基因序列就能改變基因的表達，而且這種改變是可遺傳的。

你的父親會把他的低精子數特質遺傳給你，並且當你接觸到內分泌干擾物後，你的精子數會變得更低。

這也是為什麼精子數在經過40年的下降後仍然沒有穩定下來還在一直下降的部分原因。

我們能做些什麼嗎?

在過去的20年里，偶爾會有人試圖限制流通環節中內分泌干擾物的數量，但這些補救措施都收效甚微：去掉一種化學物質又有新的一種化學物質替代，新的化學物質最終被證明依然危險。

雙酚A就屬於這種情況，它被雙酚S部分取代，這對你來說甚至可能更糟。

化工行業一直抵制的觀點就是這些價值數十億美元產品的背後是對人體的嚴重損害，這一點也不令人訝異。

他們經常效仿大型的菸草和石油公司，利用遊說團體對抗監管，資助他們自己的研究，表明他們的產品是無害的。

美國化學協會(American Chemistry Council)是一個行業貿易協會，其網站上有一個專門介紹鄰苯二甲酸鹽的頁面，其中大部分內容是說Shanna Swan的研究是「有爭議的」，並聲稱她「使用了未經驗證的方法，非常規的數據分析受到了科學界的批評」。

(Swan的批評者包括現已去世的流行病學家Elizabeth Whelan，她在擔任美國科學與健康委員會(American Council on Science and Health)的主席期間，因反對化學品監管而聞名，該委員會接收雪佛龍(Chevron)、杜邦(DuPont)和其他塑料行業公司的資金。

)

假設我們無法擺脫對塑料和其他現代科學奇蹟的依賴，我們可能沒辦法在這一片混亂中找到出路。

我們能在多長時間內擺脫精子數量下降的影響，最終可能取決於我們在試管受精和其他生殖治療方面的進展。

紐約威爾康奈爾醫學中心(Weill Cornell medical center)的泌尿科醫生兼外科醫生Marc Goldstein對我說：「毫無疑問，我已經看到不育的男性數量大幅增加。

但無論男性的精子活力變得多麼糟糕，輔助的生殖治療將使嬰兒不斷出生。

」

的確，生殖治療已經為精子數量極低的男性提供了成為父親的機會。

事實上，通過觀察他們的案例，可以看到我們那低精子數量的未來會是什麼樣子。

懷孕將變成一件很困難的事情，而且費用昂貴，昂貴到可能不再是所有夫婦都可以選擇要孩子。

依賴生殖治療的未來也不太可能產生接近當前水平的出生率。

不久前，我與維吉尼亞州NASA蘭利研究中心(NASA Langley research Center)的材料/表面工程師Chris Wohl進行了交談，他花了六年時間才有一個孩子。

他和他的妻子都有生育問題：Wohl的精子數低於200萬/毫升——以目前的精子數量下降速率，我們預計到2030年的時候，這將是平均的精子數量水平他說：「一開始，我們試著用自然受孕的方式懷孕。

幾年後，我們說，『好吧，我們該向一些人諮詢了。

』」他們進行了幾輪宮內人工授精。

「第六次之後，我們發現，『還是沒有效果。

我們得換個辦法了』。

。

所以我們去找了一位生殖內分泌學家，進行了幾輪試管受精。

當時我們考慮如果這也失敗的話，就只能領養孩子了。

這時有人說願意幫我們代孕。

」最後，在代孕媽媽的幫助下，終於成功了。

現在他和妻子有了一個健康又堅強的4歲女兒。

所以，也許這就是解決之道：只要男人們的精子數不完全為零，在現代醫學的幫助下，我們還有機會。

男人對人類的繁衍依然至關重要。

然而，創新卻從未停止。

一項名為IVG（體外配子生殖技術）的新技術在將胚胎幹細胞轉化為精子方面顯示出早期的希望。

2016年，日本科學家利用通過IVG技術創造的精子使正常小鼠的卵子受精，繁衍出了小老鼠。

這些幹細胞是從雌鼠身上提取的，而不需要雄性參與繁衍過程。

作者：DANIEL NOAH HALPERN （點擊原文閱讀查看英文版報導 ）

時間：2018年9月4日

編譯：無毒先鋒 （翻譯： 許冰 校對 ：夏志堅 ）

無毒先鋒

「無毒先鋒」致力於抗擊「隱形污染」，消除有毒化學品對中國人群的健康影響。

目前工作聚焦於二噁英、鉛、鎘、毒塑料的污染防治上，並主要通過科普傳播、政策研究、獨立檢測、社區互動、多元協作的方式，努力提升化學品環境管理在環保體系中的重要性。

願「無毒中國」—中國再無有毒化學品污染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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