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德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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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開口說話,對神聖的歌手,淚流滿面: "菲彌俄斯,你知曉許多其他故事,勾人心魂的唱段,神和人的經歷,詩人的傳誦,何不坐在他們旁邊,選用其中的一段,讓他們靜靜地聆聽 ...
前 言
特洛伊城下刀槍飛舞,人仰馬翻,那裡有惡戰的恐懼,勇士的呼喊;那是血染的悲壯,氣吞山河的陣戰。
嗜戰如命的壯勇在生與死的烈火中煎熬,凡人中的精英在曠野和沙灘上拚搏。
戰爭,你愉悅猛士的心懷,平慰他們的仇隙;你奪殺他們的生命,高歌他們的英烈。
血戰中,赫克托耳繞城三圈,死於阿基琉斯槍下;普裡阿摩斯進禮懇求,贖回死去的兒男。
《伊利亞特》在禮葬的悲哀和血一般濃烈的酒湯中收掩起遲重、沉凝的詩篇。
然而,戰爭沒有結束,人死人亡的局面沒有終結。
雅馬宗女王彭塞茜蕾婭率軍幫援(伊利昂),被阿基琉斯戰殺,同樣的命運也降落在埃西依丕亞首領、黎明女神厄娥斯之子門冬的頭頂。
阿基琉斯攻入特洛伊城裡,被普裡阿摩斯之子帕裡斯箭殺在斯開亞門邊。
埃阿斯背回戰友的屍體,俄底修斯擋住追兵的殺砍(《埃西俄丕亞》)。
俄底修斯得獲阿基琉斯的銷甲,埃阿斯於瘋迷中自殺身亡。
厄培俄斯建造了木馬;俄底修斯化裝入城,同海倫密謀奪城的計劃。
阿開亞人佯裝撤兵,登船返航(《小伊利亞特》)。
特洛伊人滿腹狐疑,但最終搬入木馬;西農點火為號,阿開亞人回兵進擊,和衝出木馬的勇士裡應外合,攻佔了伊利昂。
墨奈勞斯帶回海倫,俄底修斯殺了赫克托耳的愛子阿斯圖阿那克斯,阿基琉斯之子尼俄普托勒摩斯帶走了赫克托耳之妻安德羅瑪開。
阿開亞人放火燒城(《特洛伊失陷》)。
其後,阿林門農和墨奈勞斯就回歸路線發生爭執,俄伊琉斯之子埃阿斯(小埃阿斯)死於風暴之中。
墨奈勞斯途抵埃及;阿伽門農回返慕凱奈,被害致死;俄瑞斯忒斯替父報仇,殺了母親和埃吉索斯。
墨奈勞斯偕領海倫,歸返斯巴達(《回歸》)。
《奧德賽》(Odusseia)
在"史詩系列"裡,《奧德賽》上承回歸,下接《忒勒格尼亞》,共二十四卷,12,110(±)行,其創作或編製年代略遲於《伊利亞特》,可能在公元前720-670年間。
根據亞里斯多德的觀點,《奧德賽》的情節具有"雙向發展"的特點[注],但主要以直接描寫俄底修斯的活動和經歷為主。
全書內容大致可劃作四大部分,即(一)忒勒馬科斯的出訪(一至四卷),(二)俄底修斯的回歸(五至八卷以及第十三卷1-187行),(三)漫遊(九至十二卷),(四)俄底修斯在伊薩卡(第十三卷187至第二十四卷548行)。
詩評大師亞里斯多德曾給《奧德賽》的內容作過高度的概括:一個人離家多年,被波塞冬暗中緊盯不放,變得孤苦伶什。
此外,家中的境況亦十分不妙:求婚人正揮霍他的家產,並試圖謀害他的兒男。
他在歷經艱辛後回到家鄉,使一些人認出他來,然後發起進攻,消滅敵人,保全了自己[注]。
當然,這只是,或僅僅是故事的梗概或"大綱",作為一部著名的長詩,作為西方現存最早的傳奇性遊記作品,《奧德賽》的內容跌宕起伏,波瀾壯闊,遠比上述寥寥數語所展示的情境驚奇生動,多姿多彩。
《奧德賽》描寫人的苦難,表現人生的艱厄。
人生活在對立面的包圍之中。
人的"對立面"具有意味深長的三重性——"對立"來自三個方面,即(一)懷帶敵意的神,(二)敵對的人,(三)大自然的"擊沖"。
人在苦難中殘喘,在夾縫中求生。
在苦難和求生中,《奧德賽》突出強調了求生的努力,漚歌了為求生拚搏的精神。
人會受難,人可以哭泣,但人生的價值在於拚搏。
人在拼博中進取,擺脫被動的局面;人在拚搏中看到自己的力量,部分地掌握自己的命運,爭來比現狀美好的前景。
人擁有巨大的潛力,並賦有使用這種潛力的本能。
人一旦決心,同時也被允許進入準備行動的狀態,就會把已有的潛能變作改變狀態和佈局的動能。
埋頭悲哭的俄底修斯一旦被允許離島(卡魯普索的海島)回家,就能劈波斬浪,所向無敵。
按照荷馬的觀點,實踐自己命運的凡人離不開神的制導;神的助信是成功和勝利的保障。
沒有雅典娜的關心和幫助,俄底修斯絕難回家,也休想擊殺所有的求婚人。
《伊利亞特》和《奧德賽》是西方力能哲學的源頭。
荷馬描述了神力、命運(力)、自然力和人力的活動形式、能量、限度以及它們之間的相互關係,表明了神或神力是"第一動力"或源力的觀點。
《奧德賽》亦是西方生存倫理學的源頭。
他表明一個人不僅應該善,而且應該憑借良好的願望拚鬥。
在神的助信下,最大限度地發揮人的聰明才智,竭盡全力,以自主和積極的態度投入鬥爭或介入進取的勢態,百折不回,直到奪取勝利,這是典型意義上的西方人的抗爭。
俄底修斯是西方文學作品中系統和著重描述的,在孤身一人的境況下仍然堅持這種抗爭的第一人。
《奧德賽》和《伊利亞特》
早在公元前三世紀左右,學術界就有人(即chorizontes,"分辨派")提出《伊利亞特》和《奧德賽》不是由一位作者或詩人編製的觀點。
[注]誠然,《奧德賽》中確有與《伊利亞特》不一致的提及。
比如,在《奧德賽》裡,宙斯的信使是赫耳墨斯,而在《伊利亞特》裡,擔任這一角色的是伊裡絲;在《奧德賽》裡,赫法伊斯托斯的妻子是阿芙羅底忒,而在《伊利亞特》裡,他的愛妻是卡裡絲。
《伊利亞特》中的神抵似乎更具放蕩不羈、我行我素、貪慾自私的色彩;兩部史詩中的個別人物在性格的刻畫方面也表現出一些細微的差別。
《奧德賽》中的明喻亦不如《伊利亞待》中的來得順暢精練。
在用詞方面,即使在語境相似的情況下,兩部史詩也反映出一些較明顯的差異。
例如,aichme(矛頭)一詞在《伊利亞特》中出現三十六次,而在《奧德賽》中卻找不到一個用例,雖然在第二十二卷裡,作者用了較長的篇幅描寫槍戰。
Phohas(潰逃)在《奧德賽》中僅出現一次,而在《伊利亞特》中的出現率卻高達三十九次。
《奧德賽》中亦找不到似乎應該出現的,在《伊利亞特》中用例多達二十次以上的helkos(負傷)一詞。
諸如此類的"差異"當然還有許多,囿於篇幅,這裡恕不-一提及。
然而,和《伊利亞特》及《奧德賽》中的"問題"相比,它們中的相似之處——我們可以毫不誇張地說——是"絕對的"。
更為大量的、永遠並且只能是占主導地位的。
《奧德賽》雖然採用"雙線發展"的組合形式,但行動的中心始終圍繞著俄底修斯或俄底修斯的回歸和仇殺展開。
俄底修斯的形象總是索繞在聽眾和讀者的心頭,他的境遇始終是人們關心的焦點。
忒勒馬科斯的出訪,神的干預,求婚人的惡行,裴奈羅珮的心境,牧豬人的活動,所有這一切都帶有陪襯和鋪墊的色彩,起著解說、轉折和牽引的作用,是一些旨在豐富故事內容,協調故事意境,開拓故事的橫向延伸的"穿插"——一句話,是扶襯"紅花"的"綠葉"。
所以,和《伊利亞特》一樣,《奧德賽》主題明確,中心突出,描寫了一個緊湊、完整、自成一體的行動。
柏拉圖贊慕荷馬的詩才,亞里斯多德認為《伊利亞特》和《奧德賽》的構合體現了史詩的最高成就,是史詩的典範。
[注]
《奧德賽》對主人公俄底修斯的刻畫,基本上符合《伊利亞特》定設的"方向"。
俄底修斯堅毅、剛強,忍辱負重,百折不回,抱定回歸家園的堅定信念。
他衝破重重阻撓,歷經千難萬險,最後以一當百,以少勝多(憑靠雅典娜的助佑),殺滅無恥的求婚者,重現了當年血戰特洛伊的神勇,猛士的威風不減當年。
此外,他足智多謀,能言善辯,臨危不懼,頭腦冷靜,常能出奇制勝,化險為夷。
像在《伊利亞待》中智擒多隆一樣,他以超人的智慧,設計捅瞎裴裡菲摩斯的眼睛,和夥伴們一起逃離洞穴(《奧德賽》第九卷315-461行)。
俄底修斯雄才大略,睿智中稍帶幾分狡黠,兩部史詩都準確、細膩地反映了這一點。
兩部史詩對俄底修斯和雅典娜的關係的描述,給人如出一轍之感。
此外,《奧德賽》對阿枷門農和阿基琉斯等英雄的處理,也使熟悉《伊利亞特》的讀者,包括專家,找不出明顯的破綻。
毫無疑問,《奧德賽》的作者熟知《伊利亞特》的細節。
《奧德賽》文風清雅絢麗,瑰美莊典,和《伊利亞特》一樣,嚴肅的描述中不時加入一些詼諧、幽默的"插曲"。
人物嘲弄時的口氣,在兩部史詩中完全一致,差別只在具體的用詞、人名和地點。
雖說《伊利亞特》更為粗擴雄奇,《奧德賽》略多溫謹綿密,但兩部史詩的總體格調基本一致,那就是迅捷、明快、舒達、高雅、生動、凝練。
或許,正像朗吉諾斯(Longinus)所說的那樣,《伊利亞特》是荷馬盛年時的作品,而《奧德賽》則創作在他的晚年[注]。
老年人較少詩的衝動,卻更留連於對人生和道德內涵的思戀。
就詩的品位和文體而言,我們認為,《伊利亞特》和《奧德賽》出色地體現了史詩的精神,顯溢出大家之作的魅力,展示了荷馬的風範。
《奧德賽》一詞不差地沿用了《伊利亞特》中的某些用語。
"阿特柔斯之子,最高貴的王者,全軍的統帥阿伽門農"是兩部史詩裡通用的對阿伽門農的稱謂(《伊利亞特》2·434,《奧德賽》11·397);而像在《伊利亞特》裡一樣,阿伽門農對俄底修斯的回復亦是:萊耳忒斯之子,宙斯的後裔,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奧德賽》11·405)。
在兩部史詩裡,英雄都是"神一樣的",孩子都是"年幼無知的",婦女總是"束腰緊身的"(或束腰秀美的),話語是"長了翅膀的",槍矛是"投影森長的",大海常是"酒藍色的"。
即使是伊薩卡的百姓,根本沒有武裝,也是"脛甲堅固的阿開亞人"(《奧德賽》2·72,20·146),彷彿他們是《伊利亞特》中的武士。
對固定詞語的套用,使歐邁俄斯也成了"軍隊的首領"或"民眾的首領"(orchamosandron),雖然他只是個豬倌,或者說"牧豬的頭兒"。
此外,兩部史詩中共用的詩行很多,至於共用的片語和詞組等則更是多得難以數計,這一點也表明了兩部史詩極其旁近的"門戶"或"親緣"關係。
綜上所述,我們傾向於認為《伊利亞特》和《奧德賽》同為荷馬的作品。
鑒於兩部史詩中的某些"不同",我們似乎亦可以作出如下設想,即認為《伊利亞特》是由荷馬本人基本定型的作品,而《奧德賽》則是他的某個或某幾個以唱詩為業的後人(Homeridae,"荷馬的兒子們")根據荷馬傳給他們的說誦和該詩的基本格局整理補刪,最後基本定型的作品。
應該看到,《伊利亞特》和《奧德賽》各有自己的主題,前者描述"集團軍"的拚殺,後者描述一個人的回歸;前者講述阿開亞聯軍對敵戰鬥,後者講述一個阿開亞人對大群阿開亞人(求婚者)的進擊。
主題的不同決定了情節的不同,情節的不同決定了場境的不同,而場境的不同又部分地決定了解決方式的不同和所用詞語、句式和作品風格的不同。
所以,荷馬史詩中的問題並非都是值得我們關注的"不協調之處"或diaphonai。
再者,兩部史詩中的某些不同或出入,可能不是出於作者本身的問題,或者說不是作者應該為之負責的問題。
我們知道,荷馬是史詩的集大成者,他從前人那裡接過了豐厚的"遺產",包括"遺產"中的問題,比如某些不一致的稱謂,某些矛盾的、但卻已基本定型的、廣為人知的提法等。
此外,我們亦不應忘記荷馬生活在一個口誦的時代。
對一位古時的口誦詩人,我們不能套用對現代文字工作者的標準;對於他,某些失誤的出現不僅不可避免,而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根本不存在避免的可能。
關於荷馬史詩中的地理名稱
荷馬史詩中多人名,也多地名。
一般認為,史詩中提及的地名至少可分如下幾類。
(一)確有其地者,如雅典、斯巴達、科林斯、普索、波伊俄提亞、克里特、埃及,等等。
許多名稱古今拼法和讀音不同。
這是地名中的一大類。
(二)經考古發現證明確有其地者,如特洛伊、慕凱奈(即麥錫尼)、提侖斯等。
有些地名,雖然未經考古發現證實,但作者顯然是把它們當做真實地名來對待的——換言之,它們亦可能是歷史上曾經有過、以後隨著所指地點的消失而逐漸消亡的地理名稱。
(三)實無其地,純係出於虛構或可能出於虛構者。
此類名稱主要出現在《奧德賽》裡,集中體現在對俄底修斯回歸途經的某些地名(或虛構的地名)的稱呼上,包括埃阿亞和萊斯特魯戈尼亞等。
(四)實無其地,但已經神話"創造"並得到普遍認可者。
此類地名(或名稱)包括死神統治的冥府,折磨英雄們的唐塔洛斯和環繞大地的俄開阿諾斯等。
荷馬是詩人,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地理學家。
詩人,尤其是傳奇史詩《奧德賽》的作者,出於增加浪漫性、朦朧性和趣味性的需要,完全可以編造或沿用已有史詩中的假名。
詩人可用假名喻指實地,其功用一則可濃添詩意,保持遠古的朦朧,二則可避免由於對實地缺乏翔實的瞭解而導致的描寫上的失真。
長期以來,學者們根據原文提供的線索(遠不是明確係統的),對某些疑難地名進行了考證研究,得出了一些具有參考價值,但不是"定說"的結論。
比如,有人認為吃食落拓棗的部民們生活在利比亞沿岸(荷馬知道利比亞,但故意不用這個詞),波魯菲摩斯和庫克洛佩斯們生活在西西里,法伊阿基亞人活動在今天的科耳夫(Korfu或Korkyre)一帶,等等。
在荷馬史詩裡,伊薩卡(lthaka,Ithake,)是俄底修斯的故鄉,《奧德賽》對它有過較多的描述。
伊薩卡是個"陽光燦爛"的地方,島上有一座大山,名奈裡托斯(或奈裡同),周圍另有一些島嶼,即杜利基昂、薩墨和扎昆索斯;伊薩卡位於群島的西端(9·21-27)。
那是個"山石嶙峋的(kranae)的去處(1·247),並非"跑馬的平野",但牧草豐肥,水源充足,盛產穀物和葡萄(13·242-247)。
此外,島上有泉溪(17·205-211),還有山腳邊的港灣(1·184)。
傳統觀點認為,伊薩卡即今天的西阿基(Thiaki),薩墨即今天的開法勒尼亞(Kephallenia),杜利基昂則可能是今天的馬克裡(Markri)。
較新的觀點認為,伊薩卡是今天的琉卡斯(Leukas),杜利基昂是今天的開法勒尼亞,薩墨是今天的西阿基。
至於扎昆索斯的位置學術界幾乎已有定論,那就是今天的贊忒(Zante)。
房 屋
在荷馬史詩裡,大戶人家的房前一般有一堵圍牆(herkos),牆內是個院落,院內設有祭壇。
房內最重要的建築或部分是megaroo,即"廳"或"廳堂"。
人們在廳堂裡吃喝、交談、欣賞詩誦,甚至洗澡和炊調。
俄底修斯家中的廳堂應該十分寬敞,不然就容不下一百單八個求婚人的胡來。
廳堂一般照明不佳,可能沒有窗口,只有一個出煙的口道。
廳中一般有個火爐或火盆(eschare),既可照明,又可取暖,還可燒烤食物。
Eschare是家庭的"靈魂",誓證者常可提及火盆和宙斯的名字,以示信用和莊重(《奧德賽》14·159)。
廳前有個門廊或門廳(aithousa),可供來訪的客人寢宿(《奧德賽》3·399)。
房居的另一個組成部分是房間(thalamoi),包括寢室和儲藏室等。
在《奧德賽》第十九卷裡,忒勒馬科斯將武器從megaron搬往一個thalamos(17)。
裴奈羅珮的thalamos顯然在"樓上"或高於底層部分的空間(《奧德賽》19·53)。
俄底修斯和裴奈羅珮的睡房也叫thalamos——(《奧德賽》23·192)。
此外,房居還包括走廊(laure)、房柱(kiones)、中梁(melathron)、門檻(oudos)和邊門(orsothure)等。
食 物
英雄們的職業是戰鬥(包括掠劫),他們的吃喝是和戰鬥一樣火烈的烤肉和美酒。
當俄底修斯一行抵達阿基琉斯的營棚時,主人用以待客的是現成的羊肉和豬肉(《伊利亞特》9·205-214)。
畜肉是"神抵鍾愛的王者們的食餐"(《奧德賽》3·480)。
當然,美味的烤肉一般出現在聚會、慶祭和待客等場合;荷馬承認,凡人常用的食物是麵包(或麵食),常喝的飲料是用葡萄釀製的水酒。
在《奧德賽》裡,小麥和大麥是人的"精髓",或保命的食糧(20·108)。
當忒勒馬科斯動身前往普洛斯之際,他所搬運上船的不是大塊的豬肉或牛肉,而是麵食和飲酒(《奧德賽》2·349-355)。
史詩中的人物也食魚和獵捕的野味。
史詩中的凡人還飲用一種點心般的食物,用酒(普拉姆尼亞美酒)調和奶酪、大麥和蜂蜜製成(《伊利亞特》11·638-639),《奧德賽》10·234-235)。
荷馬史詩中不曾提及具體的蔬菜,但卻枚舉了一些水果,有葡萄、梨、蘋果、無花果和石榴等。
荷馬沒有提及製作橄欖油的過程。
橄欖油一般用於浴後塗抹;照明多用火把。
即使在王公貴族之家,似乎也沒有專職的廚師;英雄們或主人們一般和伴從或下手們一起整治食餐。
不死的神抵們進用上天的仙食和奈克塔耳(一種飲料),不吃人間的食物(《伊利亞特》5·341-342)。
婚 姻
荷馬史詩中描述的婚娶場面是隆重而熱烈的。
阿基琉斯的戰盾上鑄有慶婚和歡宴的情景。
新娘被領出家居,火炬閃著光芒,人們載歌載舞,伴隨著阿洛斯和豎琴的聲響。
當忒勒馬科斯來到斯巴達王者的家中,墨奈勞斯正大辦宴席,酬賀兒子娶親,女兒出嫁。
廳堂裡歌聲笑語,賓朋如雲,好一番喜慶的景象(《奧德賽》4·1-19)。
一般說來,娶親前,男方或新郎要給新娘的父親致送一份豐足的財禮或聘禮[注](hedna,參考《伊利亞特》16·178,190;《奧德賽》11·281-282等處),但也有相反的情況,即由女方的父親拿出一份陪嫁(《伊利亞特》22·50-51,《奧德賽》2·131-132)。
前一種做法可能更為古老,包含買賣的意思,[注]而後一種習俗是公元前五世紀後相當盛行的做法。
《伊利亞特》中亦有以勞務或"戰力"代替財禮,聘定新娘的例子(13·366)。
當赫法伊斯托斯發現妻子和阿瑞斯通姦後,設計擒獲她倆,揚言除非她父親退回全部財禮,否則不予釋放(《奧德賽》8·317-319)。
誠然,此事發生在神明身上,但荷馬可能套用了凡間處理類似案例的解決辦法。
貿 易
荷馬史詩中的人物知曉埃及,知曉腓尼基並欣賞腓尼基人船販的商品。
墨奈勞斯和海倫曾接受埃及貴族的贈送(《奧德賽》4·128-133),墨奈勞斯還曾經受西冬王者饋送的兌缸(4·615-618)。
腓尼基人是航海和貿易的行家。
他們曾行船歐邁俄斯的故鄉,做了一年生意後,裝貨上船,帶走歐邁俄斯,連同一名女僕(《奧德賽》15·403-84)。
俄底修斯也曾(虛構)搭乘一條腓尼基海船,逃離克里特(《奧德賽》5·272278)。
考古發現證明,在公元前十四至十二世紀,慕凱奈王國同包括腓尼基在內的地中海沿岸國家,有著相當頻繁的貿易往來。
當時的貿易主要通過以貨易貨的方式進行。
希臘軍士曾用青銅、鐵、皮張、牛和奴隸換取萊姆諾斯葡萄酒(《伊利亞特》7·472-475)。
此外,在荷馬史詩裡,牛有時似乎是一種具有固定兌換價值的"特殊商品"。
在《伊利亞特》第六卷裡,作者認為格勞科斯做了件蠢事,因他用一套金甲換回一副銅甲,前者值得一百頭牛的換價,而後者只有九頭牛的價值(235-236)。
萊耳忒斯用二十頭牛換得歐魯克蕾婭(《奧德賽》1·31)。
奴隸買賣在當時無疑十分盛行,上文提及的歐邁俄斯的遭遇便是一例。
《奧德賽》中幾次提及從事海盜和奴隸買賣的塔菲亞人(14·452,15·427,16·426),可惜我們已無法查清他們的"來龍去脈"。
塔菲亞人也從事正常的商業活動,"用閃亮的灰鐵,換取青銅"(《奧德賽》1·184)。
關於荷馬史詩本的形成、校訂和流傳
一般認為,荷馬生活在公元前八世紀(至前七世紀初)。
荷馬是個吟誦詩人(aoidoo),憑心記口誦講說世代相傳的故事。
慕凱奈(麥錫尼)文字(LinearB)隨著多利斯人的入侵"丟失",新的腓尼基字母在公元前八世紀方始在希臘人居住的地域緩緩流傳。
荷馬是否掌握文字?這是個頗難回答的問題,其原因主要是因為資料的匱缺。
儘管荷馬本人可能通過某種形式(包括由他口誦,別人筆記)記下他的史詩,儘管荷馬的弟子(Homeridae)中可能有人筆錄下先祖的作品,我們卻無法斷定在公元前八至七世紀中葉是否已有成文的荷馬史詩。
據傳雅典當政者(或獨裁者)裴西斯特拉托斯(約公元前600-527年)最先把荷馬史詩整理成文,或根據已有的極不規範的文本校編成文。
據一篇作於公元前四世紀的柏拉圖"對話"記載,希帕耳科斯是把(成文的)荷馬史詩帶人阿提開的第一人。
[注]生活在公元前三世紀的文人赫瑞阿斯(Hereas)曾指責裴西斯特拉托斯私增詩行(即《奧德賽》11·431),用以讚美雅典英雄塞修斯。
[注]古時亦有人懷疑索隆或裴西斯特拉托斯在《伊利亞特》第二卷裡私添了第558行,為雅典人增光。
雅典文本(或裴西斯特拉托斯文本)是"泛雅典賽會"(Panathenaea)採用的標準文本。
在公元前四世紀,柏拉圖和亞里斯多德大量引用了荷馬的詩句,有些文字和當今文本中的詩行出入頗大。
至公元前三世紀,即所謂的亞歷山大時代,希臘社會上流傳的大致有如下四種文本:(一)傳抄較為嚴謹,受到普遍接受的文本,(二)種類較多的地域或"邦域"文本,(三)某些由個人校訂珍藏的文本,(四)吟遊詩人們(rhapsoidoi)自改自用和自存的文本。
在所有這幾類文本的基礎上,主要可能是借用上述第一類抄本,厄菲索斯的澤諾多托斯(Zenodotos)整理、修訂和校改出荷馬史詩,即《伊利亞特》和《奧德賽》的規範本。
拜占庭的阿里斯托芬奈斯(Aristophanes)和薩摩斯拉凱的阿里斯塔耳科斯(Aristarchos)等亞歷山大學者亦做了大量的工作,對荷馬史詩的定型和評注做出了貢獻。
給荷馬史詩分卷(各二十四卷)亦是亞歷山大學者的功績。
一般認為,經亞歷山大學者校審鑒定的荷馬史詩是近代《伊利亞特》和《奧德賽》的直接前身。
他們的部分註釋和評論主要通過下述兩種途徑傳益後世:(一)十二世紀時塞薩洛尼卡主教歐斯塔修斯(Eustathius)對荷馬史詩的評論,其中錄用了他們的論述,(二)經院哲學家們的引述,寫於莎草紙頁邊,和抄本一起留存。
VenetusMarcianusA是現存最早的《伊利亞特》抄本,成文於公元十世紀;現存最早的《奧德賽》全本是勞侖提亞努斯(Laurentianus),成文於公元十或十一世紀。
另有許多長短不一的荷馬史詩片斷傳世,有的可能成文於公元前三世紀。
第一卷
告訴我,繆斯,那位聰穎敏睿的凡人的經歷,在攻破神聖的特洛伊城堡後,浪跡四方。
他見過許多種族的城國,領略了他們的見識,心忍著許多痛苦,掙扎在浩森的大洋,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使夥伴們得以還鄉。
但即便如此,他卻救不下那些朋伴,雖然盡了力量:他們死於自己的愚莽,他們的肆狂,這幫笨蛋,居然吞食赫利俄斯的牧牛,被日神奪走了還家的時光。
開始吧,女神,宙斯的女兒,請你隨便從哪裡開講。
那時,所有其他壯勇,那些躲過了滅頂之災的人們,都已逃離戰場和海浪,盡數還鄉,只有此君一人,懷著思妻的念頭,回家的願望,被卡魯普索拘留在深曠的巖洞,雍雅的女仙,女神中的佼傑,意欲把他招做夫郎。
隨著季節的移逝,轉來了讓他還鄉伊薩卡的歲月,神明編織的時光,但即使如此,他卻仍將遭受磨難,哪怕回到親朋身旁。
神們全都憐憫他的處境,惟有波塞冬例外,仍然盛怒不息,對神一樣的俄底修斯,直到他返回自己的家邦。
但現在,波塞冬已去造訪遠方的埃西俄丕亞族民——埃西俄丕亞人,居家最僻遠的凡生,分作兩部,一部棲居日落之地,另一部在呼裴里昂升起的地方——接受公牛和公羊的牲祭,坐著享受盛宴的愉暢。
與此同時,其他俄林波斯從神全都匯聚宙斯的廳堂。
神和人的父親首先發話,心中想著雍貴的埃吉索斯,死在俄瑞逝忒斯手下,阿伽門農聲名遠揚的兒郎。
心中想著此人,宙斯開口發話,對不死的神明說道:
"可恥啊——我說!凡人責怪我等眾神,說我們給了他們苦難,然而事實卻並非這樣:他們以自己的粗莽,逾越既定的規限,替自己招致悲傷,一如不久前埃吉索斯的作為,越出既定的規限,姘居阿特柔斯之子婚娶的妻房,將他殺死,在他返家之時,儘管埃吉索斯知曉此事會招來突暴的禍殃——我們曾明
告於他,派出赫耳墨斯,眼睛雪亮的阿耳吉豐忒斯,叫他不要殺人,也不要強佔他的妻房:俄瑞斯忒斯會報仇雪恨,為阿特桑斯之子,一經長大成人,思盼回返故鄉。
赫耳墨斯曾如此告說,但儘管心懷善意,卻不能使埃吉索斯回頭;現在,此人已付出昂貴的代價。
"
聽罷這番話,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答道:"克羅諾斯之子,我的父親,最高貴的王者,埃吉索斯確實禍咎自取,活該被殺,任何重蹈覆轍的凡人,都該遭受此般下場。
然而,我的心靈正為聰穎的俄底修斯煎痛,可憐的人,至今遠離親朋,承受悲愁的折磨,陷身水浪擁圍的海島,大洋的臍眼,一位女神的家園,一個林木蔥鬱的地方。
她是歹毒的阿特拉斯的女兒,其父知曉洋流的每一處深底,撐頂著粗渾的長柱,隔連著天空和大地。
正是他的女兒滯留了那個愁容滿面的不幸之人,總用甜柔、贊褒的言詞迷濛他的心腸,使之忘卻伊薩卡,但俄底修斯一心企望眺見家鄉的炊煙,盼願死亡。
然而你,俄林波斯大神,你卻不曾把他放在心上。
難道俄底修斯不曾愉悅你的心房,在阿耳吉維人的船邊,寬闊的特洛伊平野?為何如此無情,對他狠酷這般?"
聽罷這番話,匯聚烏雲的宙斯開口答道:"這是什麼話,我的孩子,崩出了你的齒隙?我怎會忘懷神一樣的俄底修斯?論心智,凡生中無人可及;論敬祭,對統掌遼闊天空的神明,他比誰都慷慨大方。
只因環擁大地的波塞冬中阻,出於對捅瞎庫克洛普斯眼睛的難以消洩的仇怨——神樣的波魯菲摩斯為大無比,庫克洛佩斯中他最豪強。
他母親是仙女蘇莎,福耳庫斯的女兒,前者制統著蒼貧的[注]大海——此女曾在深曠的巖洞裡和波塞冬睡躺尋歡。
出於這個緣故,裂地之神波塞冬雖然不曾把他殺倒,但卻梗阻了他還鄉的企願。
這樣吧,讓我等在此的眾神謀劃他的回歸,使他得返故鄉。
波塞冬要平息怨憤;面對不死的眾神,連手的營壘,此君孤身一個,絕難有所作為。
"
聽罷這番話,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答道:"克羅諾斯之子,我們的父親,最高貴的王者,倘若此事確能歡悅幸福的神祇,讓精多謀略的俄底修斯回歸,那麼,讓我們派出赫耳墨斯,導者,斬殺阿耳戈斯的神明,前往海島俄古吉亞,以便盡快傳送此番不受挫阻的諭言,對長髮秀美的女仙,讓心志剛強的俄底修斯起程,返回故鄉。
我這就動身伊薩卡,以便催勵他的兒子,鼓起他的信心,召聚長髮的阿開亞人集會,對所有的追求者發話,後者正沒日沒夜地屠宰步履蹣跚的彎角壯牛,殺倒拱擠的肥羊。
我將送他前往斯巴達和多沙的普洛斯,詢問心愛的父親回歸的信息,抑或能聽到些什麼,由此爭獲良好的名聲,在凡人中間。
"
言罷,女神繫上精美的條鞋,在自己的腳面,黃金做就,永不敗壞——穿著它,女神跨涉蒼海和無垠的陸基,像疾風一樣輕快。
然後,她操起一桿粗重的銅矛,頂著鋒快的銅尖,粗長、碩大、沉重,用以蕩掃地面上戰鬥的群伍,強力大神的女兒怒目以對的軍陣,從俄林波斯峰巔直衝而下,落腳伊薩卡大地,俄底修斯的門前,庭院的檻條邊,手握銅矛,化作一位外邦人的形貌,門忒斯,塔菲亞人的頭兒。
她看到那幫高傲的求婚人,此刻正坐在門前,被他們剝宰的牛皮上,就著棋盤,歡悅他們的心房。
信使及勤勉的伴從們忙碌在他們近旁,有的正在兌缸裡調和酒和清水,有的則用多孔的海綿擦拭桌面,擱置就緒,另一些人切下成堆的肉食,大份排放。
神樣的忒勒馬科斯最先見到雅典娜,遠在別人之前,王子坐在求婚者之中,心裡悲苦難言,幻想著高貴的父親,回歸家園,殺散求婚的人們,使其奔竄在宮居裡面,奪回屬於他的權勢,擁佔自己的家產。
他幻想著這些,坐在求婚人裡面,眼見雅典娜到來,急步走向庭前,心中煩憤不平——竟讓生客長時間地站等門外。
他站在女神身邊,握住她的右手,接過銅矛,吐出長了翅膀的話語,開口說道:"歡迎你,陌生人!你將作為客人,接受我們的禮待;吃吧,吃過以後,你可告知我們,說出你的需願。
"
言罷,他引路先行,帕拉絲·雅典娜緊隨在後面。
當走入高大的房居,忒勒馬科斯放妥手握的槍矛,倚置在高聳的壁柱下,油亮的木架裡,站挺著眾多的投槍,心志剛強的俄底修斯的器械。
忒勒馬科斯引她入座,鋪著亞麻的椅墊,一張皇麗、精工製作的靠椅,前面放著一個腳凳。
接著,他替自己拉過一把拼色的座椅,離著眾人,那幫求婚者們——生怕來客被喧囂之聲驚擾,面對肆無忌憚的人們,失去進食的胃口——以便詢問失離的親人,父親的下落。
一名女僕提來絢美的金罐,倒出清水,就著銀盆,供他們盥洗雙手,搬過一張溜滑的食桌,放在他們身旁。
一位端莊的家僕送來麵包,供他們食用,擺出許多佳餚,足量的食物,慷慨地陳放。
與此同時,一位切割者端起堆著各種肉食的大盤,放在他們面前,擺上金質的飲具,一位言使往返穿梭,注酒入杯。
其時,高傲的求婚者們全都走進屋內,在靠椅和凳椅上依次就座,信使們倒出清水,淋洗各位的雙手,女僕們送來麵包,滿滿地裝在籃子裡,年輕人倒出醇酒,注滿兌缸,供他們飲用。
食客們伸出手來,抓起眼前的佳餚。
當滿足了吃喝的慾望,求婚者們興趣旁移,轉移到歌舞上來——歌舞,盛宴的佳伴。
信使將一把做工精美的豎琴放入菲彌俄斯手中,後者無奈求婚人的逼迫,開口唱誦。
他撥動琴弦,誦說動聽的詩段。
忒勒馬科斯開口說話,貼近灰眼睛雅典娜的頭邊,謹防別人聽見:"對我的告語,親愛的陌生人,你可會怨恨憤煩?這幫人癡迷於眼前的享樂,豎琴和歌曲,隨手拈取,無需償付,吞食別人的財產——物主已是一堆白骨,在陰雨中霉爛,不是棄置在陸架上,便是沖滾在海浪裡。
倘若他們見他回來,回返伊薩卡地面,那麼,他們的全部祈禱將是企望能有更迅捷的快腿,而不是成為擁有更多黃金和衣服的富貴。
可惜,他已死了,死於淒慘的命運——對於我們,世上已不存在慰藉,哪怕有人告訴我們,說他將會回返故里。
他的返家之日已被碎蕩破毀。
來吧,告訴我你的情況,要準確地回答。
你是誰,你的父親是誰?來自哪個城市,雙親在哪裡?乘坐何樣的海船到來?水手們如何把你送到此地,而他們又自稱來自何方?我想你不可能徒步行走,來到這個國邦。
此外,還請告訴我,真實地告訴我,讓我瞭解這一點。
你是首次來訪,還是本來就是家父的朋友,來自異國它鄉?許多其他賓朋也曾來過我家,家父亦經常外出造訪。
"
聽罷這番話,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答道:"好吧,我會準確不誤地回話,把一切告答。
我乃門忒斯,聰穎的安基阿洛斯的兒子。
我統治著塔菲亞人,歡愛船槳的族邦。
現在,正如你已看見,我來到此地,帶著海船和伴友,踏破酒藍色的洋面,前往忒墨塞,人操異鄉方言的邦域,載著閃亮的灰鐵,換取青銅。
我的海船停駐鄉間,遠離城區,在雷斯榮港灣,林木繁茂的內昂山邊。
令尊和我乃世交的朋友,可以追溯到久遠的年代——如果願意,你可去問問萊耳忒斯,年邁的鬥士。
人們說,此人現已不來城市,棲居在他的莊園,生活孤獨淒慘,僅由一名老婦伺候,給他一些飲食,每當疲乏折揉他的身骨,苦作在坡地上的葡萄園。
現在,我來到此地,只因聽說他,你的父親,已回返鄉園。
看來是我錯了,神明滯阻了他的回歸。
卓著的俄底修斯並不曾倒死陸野,而是活在某個地方,禁滯在蒼森的大海,一座水浪撲擊的海島,受制於野蠻人的束管,一幫粗莽的漢子,阻止他的回返,違背他的意願。
現在,容我告你一番預言,神們把它輸人我的心田;我想這會成為現實,雖然我不是先知,亦不能準確釋辨飛鳥的蹤跡。
他將不會長久遠離親愛的故土,哪怕阻止他的禁鏈像鐵一般實堅;他會設法回程,因為他是個足智多謀的壯漢。
來吧,告訴我你的情況,要準確地回答。
你可是俄底修斯之子,長得牛高馬大?你的頭臉和英武的眼睛,在我看來,和他的出奇的相像——我們曾經常見面,在他出征特洛伊之前,惜同其他軍友,阿開亞人中最好的壯漢,乘坐深曠的海船。
從那以後,我便再也不曾見他,他也不曾和我見面。
"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好吧,陌生人,我會準確不誤地回話,把一切告答。
是的,母親說我是他的兒子,但我自己卻說不上來;誰也不能確切知曉他的親爹。
哦,但願我是個幸運者的兒男,他能扛著年邁的皺紋,看守自己的房產!但我卻是此人的兒子,既然你有話問我——父親命運險厄,凡人中誰也不及他多難!"
聽罷這番話,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答道:"神祇屬意於你的家族,讓它千古留芳——瞧瞧裴奈羅珮的後代,像你這樣的兒男。
來吧,告訴我此番情況,回答要真實確切。
此乃何樣宴席,何種聚會?此宴與你何干?是慶典,還是婚娶?我敢斷定,這不是自帶飲食的聚餐。
瞧他們那驕橫的模樣,胡嚼蠻咬,作孽在整座廳殿!目睹此番羞人的情景,置身他們之中,正經之人能不怒滿胸膛!"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既然你問及這些,我的客人,那就容我答來。
從前,這所家居很可能繁榮興旺,不受別人譏辱,在某個男人生活在此的時節。
但現在,神們居心險惡,決意引發別的結局,把他弄得無影無蹤,此般處理,凡人中有誰受過,除他以外?!我將不會如此悲痛,為了他的死難,倘若他陣亡在自己的夥伴群中,在特洛伊人的土地,或犧牲在朋友的懷裡,經歷過那場戰殺——這樣,阿開亞全軍,所有的兵壯,將給他堆壘墳塋,使他替自己,也為兒子,爭得傳世的英名,巨大的榮光。
但現在,凶橫的風暴已把他席捲,死得不光不彩,沒蹤沒影,無聲無息,使我承受痛苦和悲哀。
然而,我的悲痛眼下已不僅僅是為了他的死難,神們還使我遭受別的愁煎。
外島上所有的豪強,有權有勢的戶頭,來自杜利基昂、薩墨和林木繁茂的扎昆索斯,連同本地的望族,山石嶙峋的伊薩卡的王貴,全都在追求我的母親,敗毀我的家院。
母親既不拒絕可恨的婚姻,也無力結束這場紛亂;這幫人揮霍我的家產,吞糜我的所有,用不了多久,還會把我撕裂!"
聽罷這番話,帕拉絲·雅典娜怒不可遏,答道:"真是無恥之極!眼下,你可真是需要失離的俄底修斯,要得火急——他會痛打這幫求婚者,無恥的東西。
但願他現時出現,站在房居的外門邊,頭戴戰盔,手握槍矛一對,一如我首次見他的模樣,在我們家裡,喝著美酒,享受盛宴的甜香。
他從厄夫瑞過來,別了伊洛斯,墨耳墨羅斯的兒男,乘坐快船——俄底修斯前往該地,尋求殺人的毒物,以便塗抹羽箭的銅鏃,但伊洛斯丁點不給,出於對長生不老的神明的懼畏,幸好家父酷愛令尊,使他得以如願。
但願俄底修斯,如此人傑,出現在求婚人面前:他們全都將找見死的暴捷,婚姻的悲傷!然而,這一切都躺等在神的膝頭:他能否,是的,可否回鄉報仇,在自己的家院。
現在,我要你開動腦筋,想個辦法,把求婚者們趕出廳殿。
聽著,認真聽取我的囑告,按我說的做。
明天,你應召聚阿開亞壯士集會,當眾宣告你的主張,讓神明作證。
要求婚者們就此散伙,各回家門,至於你母親,倘若心靈驅她再嫁,那就讓她回見有權有勢的父親,回返他的宮中,他們會替她張羅,準備豐厚的財禮,嫁出一位愛女應有的陪送。
現在,我將給你明智的勸告,希望你好生聽著。
整備一條最好的海船,帶配二十枝划槳,出海探問音訊,你那長期失離的父親,興許能碰上某人,告你得之於宙斯的信息——對我等生民,它比誰都善傳信訊。
先去普洛斯,詢問卓著的奈斯托耳,而後前往斯巴達,面見棕髮的墨奈勞斯,身披銅甲的阿開亞人中,他最後回歸。
這樣,倘若聽說父親仍然活著,正在返家途中,你仍需等盼一年,儘管已歷經艱辛。
但是,如果聽說他已死了,不再存活,那麼,你可啟程返航,歸返心愛的故鄉,堆築墳塋,舉辦隆重的牲祭,浩大的場面,合適的規模,然後嫁出母親,給另一位丈夫。
當辦完這些,處理得妥妥帖帖,你應認真思考,在你的心裡魂裡,想出一個辦法,除殺家居裡的求婚人,用謀詐,或通過公開的拼戰。
不要再抱住兒時的一切,你已不是小孩。
難道你不曾聽說了不起的俄瑞斯忒斯,人世間□赫的英名,殺除弒父的兇手,奸詐的埃吉索斯,曾把他光榮的父親謀害?你也一樣,親愛的朋友——我看你身材高大,器宇軒昂——勇敢些,留下英名,讓後人稱讚。
現在,我要返回快船,回見我的夥伴,他們一定在翹首盼望,焦躁紛煩。
記住這一切,按我說的做。
"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我的客人,你的話充滿善意,就像父親對兒子的諄告,我將牢記在心。
來吧,不妨稍作逗留,雖然你急於啟程,以便洗澡沐浴,放鬆肌體,舒恰身心,然後回登海船,帶著禮物,絢麗的精品,貴重的好東西,你可常留身邊,作為我的饋贈,上好的佳寶,主客間的送禮。
"
聽罷這番話,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答道:"不要留我,因我登程心切。
此份禮物——無論你那可愛的心靈選中什麼,打算給我——請你代為保存,面贈於我,在我下次造訪之後,帶回家中;你會選定一份佳品,而我將回送一份同樣珍貴的禮物。
"
言罷,灰眼睛女神雅典娜旋即離去,像一隻鷹鳥,直刺長空,在忒勒馬科斯心裡注入了力量和勇氣,使他比往日更深切地懷念父親,猜度著告晤的含義,心中滿是驚異,認為來者是一位神明。
他當即舉步,神一樣的凡人,坐人求婚的人群。
著名的歌手正對他們唱誦,後者靜坐聆聽。
歌手唱誦阿開亞人飽含痛苦的回歸,從特洛伊地面,帕拉絲·雅典娜的報懲[注]。
耳聞神奇的唱聲,從樓上的房間,謹慎的裴奈羅珮,伊卡裡俄斯的女兒,走下高高的樓梯,建造在她的宮中,並非獨自蹈行,有兩位侍女伴隨。
當她,女人中的姣傑,來到求婚者近旁,站在房柱下,柱端支撐著堅實的屋頂,擾著閃亮的頭巾,遮掩著臉面,兩邊各站一名忠實的僕伴。
她開口說話,對神聖的歌手,淚流滿面:"菲彌俄斯,你知曉許多其他故事,勾人心魂的唱段,神和人的經歷,詩人的傳誦,何不坐在他們旁邊,選用其中的一段,讓他們靜靜地聆聽,啜飲杯中的美酒——不要唱誦這個段子,它那悲苦的內容總是刺痛我的心魂;難忘的悲愁折磨著我,比對誰都烈,懷念一位心愛的人兒,每當想起我的夫婿,他名揚遐邇,傳聞在赫拉斯和整個阿耳戈斯境城。
"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母親,為何抱怨這位出色的歌手?他受心靈的驅使,歡悅我們的情懷。
該受責備的不是歌手,而是宙斯,後者隨心所欲,治弄吃食麵包的我們,每一個凡人。
此事無可指責,唱誦達奈人悲苦的歸程。
人們,毫無疑問,總是更喜愛最新流誦的段子,說唱在聽者之中。
認真聽唱,用你的心魂;俄底修斯不是特洛伊城下惟一失歸的壯勇,許多人倒死在那裡,並非僅他一人。
回去吧,操持你自個的活計,你的織機和線桿,還要催督家中的女僕,要她們好生幹活。
至於辯議,那是男人的事情,所有的男子,首先是我——在這個家裡,我是鎮管的權威。
"
裴奈羅珮走回房室,驚詫不已,把兒子明智的言告收藏心底,返回樓上的房問,由傳女們偕同,哭念俄底修斯,心愛的大夫,直到灰眼睛雅典娜送出睡眠,香熟的睡意把眼瞼合上。
求婚者們大聲喧鬧,在幽暗的廳堂,爭相禱叫,全都想獲這份殊榮,睡躺在她的身旁。
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見狀發話,喊道:"追求我母親的人們,極端貪蠻的求婚者們,現在,讓我們靜心享受吃喝的愉悅,不要喧囂,能夠聆聽一位像他這樣出色的歌手唱誦,是一種值得慶幸的佳妙;他有著神一般的歌喉。
明天,我們將前往集會地點,展開辯論——屆時,我將直言相告,要你們離開我的房居,到別處吃喝,輪番食用你們自己的東西,一家接著一家啖耗。
但是,倘若你等以為如此作為於你們更為有利,更有進益,吃耗別人的財產,不予償付,那就繼續折騰下去,我將對永生的神祇呼禱,但求宙斯允降某種形式的兆應,讓你們死在這座房居,白送性命,不得回報!"
聽他說罷,求婚者們個個痛咬嘴唇,驚異於忒勒馬科斯的言語,竟敢如此大膽地對他們訓話。
人群中,安提努斯,歐培塞斯之子,首先答道:"忒勒馬科斯,毫無疑問,一定是神明親自出馬,激勵你採取勇莽的立場,如此大膽地對我們發話。
但願克羅諾斯之子永不立你為王,統治海水環抱的伊薩卡,雖然這是你的權益,祖輩的遺賞。
"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儘管你惱恨我的言詞,安提努斯,我仍將希願接繼王業,倘若宙斯允諾。
你以為這是凡人所能承受的最壞的事情嗎?治國為王並非壞事;王者的家業會急速增長,王者本人享有別人不可企及的榮光。
是的,在海水環抱的伊薩卡,阿開亞王者林立,有年老的,亦有年輕的,其中任何一個都可雄占統治的地位,既然卓著的俄底修斯已經身亡。
儘管如此,我仍將統掌我的家居,發號施令,對俄底修斯為我爭得的僕幫。
"
聽罷這番話,歐魯馬科斯,波魯波斯之子,答道:"此類事情,忒勒馬科斯,全都候躺在神的膝頭,海水環抱的伊薩卡將由誰個王統,應由神明定奪。
不過,我希望你能守住你的財產,統管自己的宮房。
但願此人絕不會來臨,用暴力奪走你的家產,違背你的願望,只要伊薩卡還是個人居人住的地方。
現在,人中的俊傑,我要問你那個生人的情況:他打哪裡過來,自稱來自何方?親人在哪,還有祖輩的田莊?他可曾帶來令尊歸家的消息——抑或,此行只是為了自己,操辦某件事由?他匆匆離去,走得無影無蹤,不曾稍事逗留,使我們無緣結識。
從外表判斷,他不像是出身低劣的小人。
"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我父親的回歸,歐魯馬科斯,已成絕望。
我已不再相信訊息,不管來自何方,也不會聽理先知的卜言——母親會讓他們進來,詢索問告。
那位生人是家父的朋友,打塔福斯過來,自稱門忒斯,聰穎的安基阿洛斯之子,塔菲亞人的首領,歡愛船槳的族邦。
"
忒勒馬科斯一番說告,但心知那是位不死的女神。
那幫人轉向舞蹈的歡樂,陶醉於動聽的歌聲,盡情享受,等待夜色的降落。
他們沉湎在歡悅之中,迎來烏黑的夜晚,隨之離返床邊,各回自己的家府。
忒勒馬科斯走回睡房,傍著漂亮的庭院,一處高聳的建築,由此可以察見四周。
他走向自己的睡床,心事重重,忠實的歐魯克蕾婭和他同行,打著透亮的火把,裴塞諾耳之子俄普斯的女兒,被萊耳忒斯買下,用自己的所有,連同她豆蔻的年華,用二十條壯牛——在家中,萊耳忒斯待她如同對待忠貞的妻子,但卻從未和她同床,以恐招來妻侶的怨憤。
此時,她和忒勒馬科斯同行,打著透亮的火把。
歐魯克蕾婭愛他勝於其他女僕——在他幼小之時,老婦是他的保姆。
他打開門扇,制合堅固的睡房,坐在床邊,脫去鬆軟的衫衣,放入精明的老嫗手中,後者疊起衣裳,拂理平整,掛上衣釘,在繩線穿綁的床架旁。
然後,她走出房間,關上房門,手握銀環,攥緊繩帶,合上門閂。
忒勒馬科斯潛心思考,想著帕拉絲·雅典娜指告的旅程,裹著鬆軟的羊皮,整整一個晚上。
第二卷
當年輕的黎明,垂著玫瑰紅的手指,重現天際,俄底修斯心愛的兒子起身離床,穿上衣服,背上鋒快的銅劍,鈄挎肩頭,繫好舒適的條鞋,在閃亮的腳面,走出房門,儼然天神一般。
他命令嗓音清亮的使者召呼長髮的阿開亞人集會,信使們高聲呼喊,民眾聞風而動。
當眾人聚合完畢,集中在一個地點,他走向會場,手握一桿銅槍,並非獨自一人,由兩條腿腳輕快的狗伴隨。
雅典娜給他抹上迷人的丰采,人們全都注目觀望,隨著他前行的腳步。
他在父親的位子就座,長老們退步讓他走過。
壯士埃古普提俄斯首先發話,一位躬背的長者,見過的事情多得難以數說。
他心愛的兒子,槍手安提福斯,已隨神一樣的俄底修斯前往伊利昂,駿馬的故鄉,乘坐深曠的海船,已被野蠻的庫克洛普斯吃掉,在幽深的巖洞,被食的最後一份佳餚。
他還有另外三個兒子,其中歐魯諾摩斯介入了求婚者的群伍,另兩個看守田莊,父親的所有。
然而,他仍然難忘那個失落的兒郎,滿懷悲慼和哀愁。
帶著哭子的悲情,他面對眾人,開口說道:"聽我說,伊薩卡人,聽聽我的言告。
自從卓著的俄底修斯走後,乘坐深曠的海船,我們便再也沒有集會或聚首碰頭。
現在,召聚我們集會的卻是何人?是哪個年輕後生,或是我們長者中的誰個,為了什麼理由?難道他已聽悉軍隊回歸的消息,先於別人,現在打算詳告我們?抑或,他想稟告某件公事,提請爭論?看來,他像是顆高貴的種子,吉利的兆頭。
願宙斯體察他的希冀,實現他的每一個願求!"
他如此一番說道,俄底修斯之子聽了感到高興,靜坐不住,心想張嘴發話,站挺在人群之中。
裴塞諾耳,一位聰穎善辯的使者,將王杖放入他手中。
他張嘴說話,以回答老人的詢問開頭:"老先生,此人距此不遠,近在眼前,你老馬上即會知曉誰人。
是我,是的,是我召聚了這次集會——我比誰都更感悲愁。
並非我已聽悉軍隊回返的消息,先於別人,現在打算把詳情道說;亦非想要稟告某件公事,提請爭議,實是出於我自個的苦衷——雙重的災難已降臨我的家園。
我已失去親爹,一個高貴的好人,曾經王統爾等,像一位父親。
現在,又有一場更大的災禍,足以即刻碎滅我的生活,破毀我的家屋。
我的母親,違背她的意願,已被求婚者們包圍,來自此間最顯赫的豪門大戶,受寵的公子王孫。
他們不敢前往伊卡裡俄斯的房居,她的父親,以便讓他整備財禮,嫁出女兒,給他喜歡的兒婿,看中的人選,而是日復一日,騷擠在我們家居,宰殺我們的壯牛、綿羊和肥美的山羊,擺開豐奢的宴席,狂飲閃亮的醇酒,驕虐無度。
他們吞糜我的財產,而家中卻沒有一位像俄底修斯那樣的男子,把這幫禍害掃出門外。
我們不是征戰沙場的驍將,難以勝任此事,強試身手,只會顯出自己的贏弱。
假如我有那份力氣,我將保衛自己的安全。
放蕩的作為已超出可以容讓的程度;這幫人肆虐橫行,不顧禮面,已經破毀我的家屋。
你們應煩憤於自己的行徑,在鄉里鄉親面前,在身邊的父老兄弟面前感到臉紅!不要惹發神的憤怒,震怒於你等的惡行,使你們為此受苦。
我懇求各位,以俄林波斯大神宙斯的名義,以召聚和遣散集會的塞彌絲的名義,就此了結吧,我的朋友們,讓我獨自一人,被鑽心的悲苦折磨,除非俄底修斯,我那高貴的父親,過去常因出於憤怒,傷害過脛甲堅固的阿開亞人,而你們因此懷恨在心,有意報復,慫恿這些人們害我。
事實上,倘若你們耗去我的財產,吞吃我的牧牛,事情會更加有利於我。
倘若你等吃了它們,將來就得回補——我們將遍走城鎮,四處宣告,要求賠償,直到索回每一分被耗的所有。
現在,你們正壘起難以忍受的痛苦,堆壓在我的心頭。
"
就這樣,他含怒申訴,擲杖落地,淚水噴湧;憐憫佔據了每一個人的心胸。
其時,眾人默不作聲,誰也沒有那份膽量,回駁忒勒馬科斯的話語,用尖厲的言詞,只有安提努斯一人答話,說道:,"好一番雄辭漫辯,忒勒馬科斯,你在睜著眼睛瞎說!你在試圖侮辱我們,使我們遭受輿論的譴責!然而,你卻沒有理由責難阿開亞鄉胞,求婚的人們。
錯在你的母親,多謀詭詐的心胸。
她一直在鈍挫阿開亞人的心緒,現在已是第三個年頭,馬上即會進入第四個輪轉的春秋。
她使所有的人懷抱希望,對每個人許下言諾,送出信息,而心裡想的卻是另外一套。
她還想出另一種詭計,在她心間,於宮中安起一架偌大的織機,編製一件碩大、精美的織物,對我們說道:'年輕人,我的追隨者們,既然卓著的俄底修斯已經死去,你們,儘管急於娶我,不妨再等上一等,讓我完成這件織物,使我的勞作不致半途而廢。
我為老王萊耳忒斯製作披裹,備待使人們蹬腿撒手的死亡將他逮獲的時候,以免鄰里的阿開亞女子譏責於我,說是一位能征慣戰的鬥士,死後竟連一片裹屍的織布都沒有。
'她如此一翻敘告,說動了我們高豪的心靈。
從那以後,她白天忙忽在偌大的織機前,夜晚則點起火把,將織物拆散,待織從頭。
就這樣,一連三年,她瞞著我們,使阿開亞人信以為真,直到第四個年頭,隨著季節的逝移,她家中的一個女子,心知騙局的底細,把真情道出。
我們當場揭穿她的把戲,在她松拆閃亮織物的當口。
於是,她只好收工披裹,被迫違背自己的願望。
現在,求婚者們已回復你的言告,以便使你明瞭此事,連同所有的阿開亞鄉胞。
送走你的母親吧,要她出嫁求婚的男子,婚嫁由她父親相中,亦能使她歡心的男人。
但是,倘若她繼續折磨阿開亞人的兒子,矜持於雅典娜饋送的禮物,聰穎的心計,精美絕倫的手工,此般微妙的變術,我等從來不曾聽過,就連古時的名女,髮辮秀美的阿開亞女子,就連圖羅。
阿爾克墨親和慕凱奈,頂戴精緻的環冠,也不是她的對手——她們中誰能競比她的心智,把裴奈羅珮趕超?然而,就在這件事上,她卻思考欠妥。
只要她不放棄這個念頭——我想,是天上的神明將此念注入她心中——求婚者們就不會停止揮霍你的家產,食糜你的所有。
她為自己爭得噪響的聲名,卻給你的家業帶來巨大的失損。
我們將不會回返自己的莊園,也不去其他任何地方,直到她嫁給我們中的一員,受她歡愛的男人。
"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安提努斯,我不能逼迫生我養我的母親,把她趕出房居,違背她的心意。
我的父親,無論死活,還在世間的某個地方。
倘若我決意行動,遣回
母親,我將難以拿出大批財物,付到伊卡裡俄斯的家中。
我將受害於她的父親,受到神靈的譴責——母親會呼求復仇女神的懲罰,在她出走家門的時候,伴隨著民眾的怨憤。
所以,此番話語不會出自我的唇口。
至於你們,倘若我的答覆觸怒了你們的感受,那就請離開我的宮居,到別處吃喝,輪番食用你們的東西,一家接著一家啖耗。
但是,倘若你等以為如此作為於你們更為有利,更有進益,吃耗別人的財產,不予償付,那就繼續折騰下去,我將對永生的神祇呼禱,但求宙斯允降某種形式的兆應,讓你們死在這座房居,白送性命,不得回報!"
忒勒馬科斯言罷,沉雷遠播的宙斯司遣出兩隻鷹鳥,從山巔上下來,乘著疾風,結伴沖滑了一陣,舒展寬大的翅膀,比翼天中。
但是,當飛到會場上空,充徹著蕪雜的響聲,它倆劇烈地抖動翅膀,不停地旋轉,朝著會場的人頭俯衝,雙眼閃出可怕的凶光,亮出鷹爪,互相撕紋面頰和頸部,然後急速飛向右邊,越過城市和房屋。
眼見此番情景,眾人瞠目結舌,心想著預兆的含義,會有何事降落?哈利塞耳塞斯,馬斯托耳之子,一位年邁的武士,開口說話——同輩中,他遠比別人更能卜筮,辨示鳥蹤。
其時,懷著對眾人的善意,他開口喊道:"聽我說,伊薩卡人,聽聽我的話告:我要特別警告求婚的人們,一場巨大的災難正在臨頭。
俄底修斯肯定不會長期遠離家室;事實上,現在,他已置身距此不遠的地方,謀劃著給這幫人送來毀滅和死亡。
我們中的許多人也將面臨悲難,生活在陽光燦爛的伊薩卡。
所以,讓我們趁早設法,使他們輟停止事,或使他們自己作罷,此舉會產生逢凶化吉的功效。
我不是卜B的生手,經驗使我知曉其中的門道。
關於俄底修斯,難道一切不像我預言的那樣,當著阿耳吉維人,隨同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登船上路,前往特洛伊的時候?我說過。
在歷經磨難,痛失所有的夥伴後,在第二十個年頭,他將回返家園,避開從人的耳目。
現在,這一切正在變為現實。
"
聽罷這番話,歐魯馬科斯,波魯波斯之子,答道:"回去吧,老先生,把預言留給你的孩子,免得他們災禍臨頭。
關於此事,我能道出更好的釋語,比你的強勝。
天空中鳥兒眾多,穿飛在金色的陽光裡——並非所有的飛鳥都會帶來兆頭。
俄底修斯已經作古,遠離此地;你也真該死去,隨他一道!這樣,你就不會瞎編這些預言,也不會激挑怒氣沖沖的忒勒馬科斯,期待著給自家爭得一份禮物,倘若他真會出賞贈送。
現在,我要對你直言相告,此事將成為現實。
假如你,以你的世故和閱歷,挑唆某個青年,花言巧語,使他暴發雷霆,那麼,首先,你將承受更大的悲哀,不會因為眼前的情勢而有所作為,不會有點滴的收穫。
其次,對於你,老先生,我們將懲你一筆財富,讓你揪心痛骨,帶著悲愁支付。
這裡,我要勸誡忒勒馬科斯,當著眾人,讓他催促母親返回父居,他們會替她張羅,準備豐厚的財禮,嫁出一位愛女應有的陪送。
我敢說,阿開亞人的兒子們不會停止粗放的追求,因為我們誰也不怕,更不用說忒勒馬科斯,哪怕他口若懸河。
我們亦不在乎你老先生告知些什麼預言,不會發生的事情,只會加深我們對你的憎恨。
他的家產將被毫不留情地食耗,永遠無須償還,只要裴奈羅珮一味拖透阿開亞人的婚娶,只要我們等待此地,日復一日,為了爭奪這位出眾的佳人,不曾尋求其她女子,各娶所需,合適的妻從。
"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歐魯馬科斯,其他所有傲慢的求婚人,關於這些事情,我不打算繼續懇求,也不想再作談論,因為神們已經知曉,連同所有的阿開亞人。
這樣吧,給我一條快船,二十名夥伴,載我往返水路之中。
我將前往斯巴達和多沙的普洛斯,詢問我那長期失離的父親,興許能碰得某個凡人口述,或聽聞得之於宙斯的信息——對我等生民,它比誰都善傳音訊。
這樣,倘若聽說父親仍然活著,正在返家途中,我會繼續等盼一年,儘管已歷經折波;但是,倘若聽說他已死了,不再存活,那麼,我將啟程,歸返心愛的故鄉,堆築墳塋,舉辦隆重的牲祭,浩大的場面,合適的規模,然後嫁出母親,給另一位丈夫。
"
言罷,他屈腿下坐;人群裡站起了門托耳,曾是雍貴的俄底修斯的僕從,而俄底修斯,於登船之際。
曾把整座宮居托付老人,讓他好生看管,並要大家服從。
懷著良好的意願,他開口說道:"聽我說,伊薩卡人,聽聽我的說告。
讓手握權杖的王者從此與溫善和慈愛絕緣,不要再為主持公正勞費心力;讓他永遠暴虐無度,凶霸專橫,既然神一樣的俄底修斯,他所統治的屬民中誰也不再懷記這位溫善的王者,像一位父親。
現在,我不想怒罵這幫高傲的求婚者,他們隨心所欲,肆意橫行,正用繩索勒緊自己的脖子,冒死吞嚥俄底修斯的家業,以為他絕不會回返——我要責怪的是你等民眾,為何木然無聲地坐著,不敢用批駁的話語斥阻求婚的人們,雖然他們只是少數,而你們的人數如此眾多!"
聽罷這番話,琉克裡托斯,歐厄諾耳之子,駁斥道:"撅詞亂放的門托耳,胡思亂想的昏老頭!你在瞎說些什麼——要他們把我們打倒?!就是人再多些,想在宴會上同我們交手,也只能落個吃力不討好的結果。
即便伊薩卡的俄底修斯本人回來,發現傲慢的求婚者們宴食在他的家居,心急火燎,意欲把他們打出房宮,他的妻子,儘管望眼欲穿,亦不會因他的回歸高興:他將遭受悲慘的命運,在寡不敵眾的情勢下被我們宰掉。
你的話是莫須有的瞎說。
這樣吧,全體散會,各回居所,讓門托耳和哈利塞耳塞斯催辦此人的航事,他倆從前便是其父的伴友。
不過,我想他會長久地靜坐此地,呆在伊薩卡,聽等音訊;他不會,絕不會開始這次航程。
"
言罷,他迅速解散集會,人們四散而去,各回家門,而追求者們則走回神樣的俄底修斯家中。
忒勒馬科斯避離眾人,沿著海灘行走,用灰藍的海水洗淨雙手,對雅典娜開口祈禱:"聽我說,你,一位神明,昨天蒞臨我家,催我坐船出海,破開灰濛濛的水路,探尋家父回歸的消息,他已久離家門。
現在,這一切都被此地的阿開亞人耽擱,尤其是驕狂的求婚人,這幫不要臉的傢伙!"
他如此一番祈告,雅典娜從離他不遠的地方走來,幻取門托耳的形象,摹仿他的聲音,開口說道,用長了翅膀的話語:"忒勒馬科斯,你將不會成為一個笨蛋,一個膽小鬼,倘若你的身上確已蒸騰著乃父的豪莽——他雄辯滔滔,行動果敢,人中的傑卓。
你將不會白忙,你的遠航將不會無益徒勞。
倘若你不是他和裴奈羅珮的種子,我就不會寄願你實現心中的企望。
兒子們一般難和父親匹比,多數不如父輩,只有少數可以超過。
但是,你卻不是笨蛋,也不是膽小之徒,你繼承了俄底修斯的機警,是的,可望完成此項使命,獲得成功。
所以,讓那些瘋狂的求婚者們去實踐他們的目的和計劃吧,他們既缺頭腦,也不知如何明智地行動,不知死亡和幽黑的命運已等在近旁,有朝一日必會死去,死個精光。
你所急切盼望的航程馬上就將開始,由我作你的伙件,曾是你父親的隨從。
我將替你整備一條快船,並將親自和你同走。
但現在,你必須返回家居,匯入求婚的人群,準備遠行的給養,把一切裝點就緒,將醇酒注入壇罐,將大麥——凡人的命脈——裝進厚實的皮袋,我將奔走城裡,召聚自願隨行的人們。
海水環抱的伊薩卡不缺船隻,新的舊的成群結隊,我會仔細查看,找出最好的一艘,馬上整備完畢,送上寬闊的水路。
"
雅典娜,宙斯的女兒言罷,忒勒馬科斯不敢耽擱,聽過女神的話語,當即拔腿回家,心情憂悒沉重。
他走回宮居,見著高傲的求婚人,正在庭院裡撕剝山羊,燒退肉豬的畜毛。
其時,安提努斯,咧著嘴,衝著忒勒馬科斯走來,抓住他的手,叫著他的名字,說道:"雄辭漫辯的忒勒馬科斯,何必怒氣沖沖?不要再盤思邪惡,無論是話語,還是行動;來吧,和我們一起吃喝,像往常一樣。
阿開亞人會把一切整治妥當,備置海船,挑選伴從,使你盡快抵達神聖的普洛斯,打聽你爹的消息,高貴的人兒現在何方。
"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安提努斯,我絕不會和你等一起吃喝,默不作聲,保持愉快的心境,面對厚顏無恥的食客。
在此之前,你們欺我年幼,耗毀了我巨大的財富,成堆的好東西——這一切難道還不算夠?!現在,我已長大成人,已從別人那裡聽曉事情的經過;我的心靈已注滿勇力,決意給你們招致凶險的災禍,不管是前往普洛斯,還是留在這個地方。
我將登船出海,我所提及的航程將不會一無所獲,作為一名乘客,因我手頭沒有海船,亦沒有受我調配的夥伴——這一切,我想,正是你們的願望。
"
言罷,他脫離安提努斯的抓握,輕捷地抽出手來;求婚者們正在宮內準備食物,交談中譏刺忒勒馬科斯,出言侮辱,某個傲慢的年輕人如此說道:"毫無疑問,忒勒馬科斯正刻意謀劃,要把我們除掉,招來一夥幫手,從多沙的普洛斯,甚至從斯巴達,對此他已不能再等,急如星火。
也許,他將有意前往厄夫瑞,豐肥的谷地,帶回某種毒藥,撒人酒缸,把我們放倒。
"
其時,另一個傲慢的年輕人這般說道:"天知道,當步入深曠的海船,他是否也會像俄底修斯那樣,死於非命,遠離親朋?假如此事當真,他將大大增加我們的工作:我們將清分他的財產,把家居留給他母親看守,偕同娶她的新人。
"
他們如此說道,而忒勒馬科斯則走下父親寬敞的藏室,頂著高聳的房面,滿裝著成堆的黃金青銅,疊著眾多的衣箱,芬芳的橄欖油,還有一缸缸陳年好酒,口味香甜,成排站立,裝著神聖的、不摻水的漿酒,靠著牆根,等待著俄底修斯,倘若他還能回來,衝破重重險阻。
兩片硬實的板面,兩扇緊密吻合的室門,關鎖一切,由一位婦人照管看守,日以繼夜,以她的小心和警慎,歐魯克蕾婭,裴塞諾耳之子俄普斯的女兒。
其時,忒勒馬科斯把她叫人房內,說道:"親愛的保姆,替我裝一些香甜的美酒,裝入帶把的壇罐,最好的佳品,僅次於你專門儲存的那種——為宙斯養育的俄底修斯,苦命的漢子,以為他還能回返家鄉,逃過死和命運的追捕——裝滿十二個壇罐,用蓋子封口。
另給我倒些大麥,裝入密針縫製的皮袋,手磨的精品,要二十個衡度。
此事不要對任何人說告。
把這一切整治就緒,放在一堆,我將在晚間取物,等母親登臨樓上的房間,打算將息的時候。
我將前往斯巴達和多沙的普洛斯,詢問有關父親口歸的消息,碰巧能會有所收穫。
"
聽罷這番話,歐魯克蕾婭,他所尊愛的保姆,放聲大哭,嚎陽中吐出長了翅膀的話語,對他說道:"這是怎麼回事,我心愛的孩子,讓這個念頭鑽進了你的心窩?為何打算四出奔走,你,惟一受寵的獨苗?卓越的俄底修斯已死在異國他鄉,遠離故土;這幫傢伙會聚謀暗算,在你回返的途中。
你會死於他們的欺詐,而他們將分掉你的所有。
不要去,留在這裡,看護你的家業。
無須擔冒風險,四出蕩游,吃受苦難,逐走蒼貧的洋流。
"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不要怕,保姆。
此項計劃原本出自神的意志。
你要發誓不將此事告訴我鍾愛的母親,直至第十一或第十二個天日的來臨,或直到她想起我來,或聽說我已出走——這樣,她就不會出聲哭泣,用眼淚澀毀白淨的面皮。
"
他言罷,老婦對神許下莊重的誓諾。
當發過誓咒,立下一番旦旦信誓後,她隨即動手,舀出醇酒,注入帶把的壇罐,倒出大麥,裝入密針縫製的皮袋,而忒勒馬科斯則走回廳堂,匯入求婚人之中。
其時,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的心緒轉向另一件要做的事情。
她遍走全城,以忒勒馬科斯的形象,站在每一個遇會的凡人身邊,要他們晚上全都集聚在迅捷的海船旁。
然後,她對諾厄蒙發問,弗羅尼俄斯光榮的兒子,要一條快船,後者當即答應,滿口允諾。
其時,太陽西沉,所有的通道全都漆黑一片。
她把快船拖入大海,把起帆的索具全都放上製作堅固的海船,停泊在港灣的邊沿;豪俠的夥伴們擁聚灘頭,女神催督著每一個人。
其時,灰眼睛女神雅典娜心緒旁移,轉向另一件要做的事情。
她離開船邊,來到神一樣的俄底修斯的家居,用香熟的睡眠蒙住求婚的人們,中止他們的飲喝,打落他們手中的酒杯——這幫人起身回家,亂步城區,前往睡躺的去處,再也穩坐不住,荷著矇矓的睡意,緊壓在眼皮上頭。
其後,灰眼睛雅典娜叫出忒勒馬科斯,從建造精固的房居,幻取門托耳的形象,摹仿他的聲音,開口說道:"忒勒馬科斯,你的夥伴,脛甲堅固的船員們已坐在木槳之前,只等你發號施令。
快去吧,不要再遲擱我們的航程。
"
言罷,帕拉絲·雅典娜引路疾行,忒勒馬科斯緊跟其後,踩著女神的腳印。
他們來到海邊,停船的灘頭,見著長髮的夥伴,已在灘邊等候。
其時,忒勒馬科斯,靈傑豪健的王子,開口喊道:"跟我走,我的朋友們,把糧酒搬上船艘,現已堆放在宮居裡頭。
但我母親對此一無所知,女僕們亦然,例外只有一人。
"
言罷,他引路前行,眾人跟隨其後。
他們把東西搬運出來,堆人製作堅固的海船,按照俄底修斯愛子的指令;忒勒馬科斯登上海船,但雅典娜率先踏臨船板,下坐船尾之上;忒勒馬科斯坐在她近旁。
隨員們解開尾纜,亦即登上船面,在槳架前下坐。
灰眼睛女神雅典娜送來陣陣疾風,強勁的澤夫羅斯,呼嘯著掃過酒藍色的海波。
忒勒馬科斯高聲催喊,命令夥伴們抓緊起帆的繩索,後者聞訊而動,樹起杉木的桅桿,插入深空的桿座,用前支索牢牢定固,手握牛皮編製的繩條,升起雪白的帆篷,兜鼓著勁吹的長風;海船迅猛向前,劈開一條暗藍色的水路,浪花唰唰的飛濺,唱著轟響的歌。
海船破浪前進,朝著目的地疾奔。
他們繫牢纜索,在烏黑的快船上,拿出兌缸,倒出溢滿的醇酒,潑灑祭奠,對長生不老、永恆不滅的仙神,首先敬奉眼睛灰藍的雅典娜,宙斯的女兒。
海船破開水浪,徹夜奔行,迎來了黎明的曙光。
第三卷
其時,赫利俄斯從絢麗的海面上探出頭臉,升上銅色的天空,送來金色的光芒,給不死的神們和世間的凡人,普照在盛產穀物的農野。
他們來到奈琉斯的普洛斯,牆垣堅固的城堡,只見人們正匯聚海灘,用玄色的公牛尊祭黑髮的裂地神仙[注]。
人們分作九隊,各聚五百民眾,每隊拿出九頭公牛,作為祭品奉獻。
當他們咀嚼著內臟,焚燒牛的腿件,敬祀神明,忒勒馬科斯一行放船進入海灣,取下風帆,在勻稱的海船,捲攏收藏,泊船灘沿,提腿登岸。
忒勒馬科斯步出海船,但雅典娜著岸在他之前,眼睛灰藍的女神,首先發話,對他說道:"現在,忒勒馬科斯,可不是講究謙和的時候。
我等跨渡滄海,不正是為了打聽乃父的消息:身骨埋在何處,如何遭受死難?鼓起勇氣,昂首走向奈斯托耳,馴馬的能手,我們知道,他的心中珍藏著包含睿智的言談。
你要親口懇求,求他把真話直言——老人心智敏慧,不會用謊話搪塞。
"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我將如何走上前去,門托耳,怎樣開挑話端?對微妙的答辯,我沒有可用的經驗。
年輕人臉嫩,對長者發問,難免感到窘急。
"
聽罷這番話,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答道:"你的心靈,忒勒馬科斯,會為你提供言詞,而神的助佑會彌補你的缺憾——你的出生和成長,我相信,都體現了神的關懷。
"
言罷,帕拉絲·雅典娜引路疾行,忒勒馬科斯跟隨其後,踩著神的腳印。
他們來到普洛斯人聚會的場所,奈斯托耳和他的兒子們息坐的地點,伴從們在王者身邊忙忽,整備宴席,穿叉和炙烤肉塊。
眼見生客來臨,他們全都邁步向前,揮手歡迎,招呼入座。
裴西斯特拉托斯,奈斯托耳之子,首先走近他們身邊,握住他倆的手,讓他們在宴席邊下坐,就著鬆軟的羊毛,鋪展在海邊的沙灘,旁鄰著他的父親和斯拉蘇墨得斯,他的兄弟。
他給兩人端來內臟,倒出醇酒,注入金盃,開口說話,對著帕拉絲·雅典娜,帶埃吉斯[注]的宙斯的女兒:"現在,我的客人,請你對王者波塞冬祈禱,你等眼見的宴會正是為了慶祭他的榮烈。
當你灑過奠酒,做完禱告,按我們的禮儀,即可遞出香甜的杯酒,給這位後生,讓他亦可祭酒,我想他也會樂於對神祈願。
凡人都需神的助佑,沒有例外。
此人比你年輕,是我的同齡,所以我讓你先祭,給你這個金盃。
"
言罷,他把一杯香甜的醇酒放入雅典娜手中,後者滿心歡喜,對年輕人的周詳,把金盃首先交給她祭奠。
她當即開口誦禱,用懇切的言詞:"聽聽我的祈誦,環繞大地的波塞冬,不要吝惜你的賜予,實現我們的希求,我們的告願。
首先,請把光榮賜給奈斯托耳和他的兒子,然後,再給出慷慨的回報,給所有的普洛斯人,回報他們隆重的祭獻。
答應讓忒勒馬科斯和我返回故里,完成此項使命,為了它,我們乘坐烏黑的海船,來到這邊。
"
女神如此一番祈禱,而她自己已既定了對禱言的實踐。
她把精美的雙把酒杯遞給忒勒馬科斯,俄底修斯的愛子開口祈誦,重複了禱告的內容。
當炙烤完畢,他們取下叉上的熟肉,分發妥當,進食美味的餚餐。
當眾人滿足了吃喝的慾望,奈斯托耳,格瑞尼亞的車戰者,首先開口說道:"現在,我們似可詢問眼前的生客,問問他們當為何人,趁著各位已飽嘗飲食的歡悅,合宜的時候。
你們是誰,陌生的來人?從哪裡啟航,踏破大海的水面?是為了生意出航,還是任意遠遊,像海盜那樣,浪跡深海,冒著身家性命,給異邦人帶去禍災?"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開口答話,鼓足勇氣,雅典娜的賜予,注入他的心田,使他得以詢問失離的親人,父親的下落,以便爭獲良好的名聲,在凡人中間:"奈斯托耳,奈琉斯之子,阿開亞人的光榮和驕傲!你問我們從何而來,我將就此回言。
我們從伊薩卡出發,內昂山腳邊,此行只為私事,與公事無關,我將對你道來。
我正索尋父親的消息,四處傳播的謠言,但願能碰巧聽聞,有關神勇的俄底修斯的下落,心志剛強的好漢,人說曾和你並肩戰鬥,攻陷特洛伊人的城垣。
我們都已聽說,所有陣戰特洛伊的好漢,如何以各自的方式,臨受悲慘的死難,但克羅諾斯之子卻使此人的亡故不為凡生知曉,誰也無法清楚地告說他死在哪邊,是被人殺死在陸基,被仇對的部族,還是亡命在大海,安菲特裡忒的浪尖?為此,我登門懇求你的幫助,或許你願告我他的慘死,無論是出於偶合,被你親眼目睹,還是聽聞於其他浪者的言談。
祖母生下他來,經受悲痛的磨煎。
不要迴避慘烈,出於對我的憐憫,悲歎我的人生;如實地言告一切,你親眼目睹的情況。
我懇求你,倘若高貴的俄底修斯,我的父親,曾為你說過什麼話語,做過什麼事情,並使之成為現實,在特洛伊地面,你等阿開亞人吃苦受難的地方。
追想這些往事,對我把真情說告。
"
聽罷這番話,格瑞尼亞的車戰者奈斯托耳答道:"你的話,親愛的朋友,使我回想起慘痛的往事,在那片土地上所受的磨難,我們阿開亞人的兒子,勇敢戰鬥的兵漢。
我們曾感受航路的艱難,坐船奔波在混飩的洋面,掠劫阿基琉斯帶往的地域;我們曾經受戰爭的痛苦,圍繞著王者普裡阿摩斯的城垣。
我們中最好的戰勇都已倒下,那裡躺著埃阿斯,戰場上的驍將,躺著網基琉斯,躺著帕特羅克洛斯,神一樣的辯才,還有我的愛子,強健、豪勇的安提洛科斯,快腿如飛,英勇善戰。
我們承受的苦難何止於此——誰有這個能耐,凡人中的一員,能夠盡說其中的滴滴點點。
哪m你坐在這裡,呆上五年六年,要我講述所有的苦難,阿開亞人遭受的禍災:你會聽得疲乏厭煩,動身返回你的家園。
一連九年,我們為特洛伊人編織災難,試過各種韜略,直到最後,克羅諾斯之子才把戰事勉勉強強地了結。
全軍中,誰也不敢嗜想和卓著的俄底修斯智比謀算,無論是哪種韜略,後者遠非他們所能企及——這便是你的父親,倘若你真是他的兒男。
是的,看著你的形貌,使我感到驚異:你的言談就像他的一樣;誰也無法想像,一位年輕人的談吐會和他的如此相似。
在我倆相處的日子裡,卓著的俄底修斯和我從未有過齟齬,無論是在辯議,還是在集會的場合,我倆從來心心相印,出謀劃策,定討方略,如何使阿開亞人獲取更大的進益。
然而,當我們攻陷了普裡阿摩斯陡峭的城堡,駕船離去,被神明驅散了船隊後,宙斯想出一個計劃,在他心中,使痛苦伴隨阿耳吉維人的回歸,只因戰勇中有人辦事欠謹,不顧既定的儀規。
所以,許多人在歸返中慘遭不幸,因為神的招致災難的憤怒,一位灰眼睛女神,有個強有力的父親。
她以此招開始,引起糾紛,在阿特柔斯的兩個兒子中間。
二位首領不顧時宜,在太陽西沉之際,以匆率。
突莽的形式,召聚所有的阿開亞人前來——阿開亞人的兒子們聚臨會場,頂著酒力帶來的迷亂。
他倆張嘴講話,為此召聚起全軍的兵漢。
其時,墨奈勞斯催令所有的阿開亞人琢磨回家的主意,踏破浩森的大海,但阿伽門農卻不以為然,打算留住隊伍,舉辦神聖隆重的牲祭,舒緩雅典娜的心懷,可怕的暴怒——這個笨蛋,心中全然不知女神不會聽聞他的祈願;長生不老者的意志豈會瞬息改變?就這樣,兄弟倆站著爭吵,唇槍舌劍,而脛甲堅固的阿開亞兵勇跳將起來,喧囂呼喊,聲響可怕,附會去留的都有,會場上亂成一片。
那天晚上,我們雙方寢睡不安,心中盤思著整治對方的計劃;宙斯正謀算著讓我們嘗受痛苦和災難。
黎明時分,一些兵勇將木船拖入神聖的大海,裝上我們的所有,連同束腰緊身的婦女。
但一半軍友留駐原地,跟隨阿伽門農,阿特柔斯之子,兵士的牧者,我們這另一半軍伍登上船板,啟程開航;海船疾馳向前,一位神明替我們抹平水道,掩起海裡的洞穴。
我們來到忒奈多斯,尊祭眾神,急切地盼望回歸,但狠心的宙斯卻還不想使我們如願,謀策了另一場爭端。
其後,一些人,那些跟隨俄底修斯的兵勇,一位足智多謀的王者,掉過彎翹的海船,啟程回行,給阿伽門農,阿特柔斯之子帶去歡悅。
然而,我,帶領雲聚的船隊,繼續逃返,心知神明已在謀劃致送我們的愁災。
圖丟斯嗜戰的兒子亦驅船回跑,催勵著他的夥伴;其後,棕髮的墨奈勞斯趕上我們的船隊,和我們聚會,在萊斯波斯,其時,我們正思考面臨的遠航,是離著基俄斯的外延,陡峻的巖壁,途經普蘇裡俄斯,使其標置於我們左側,還是穿走基俄斯的內沿,途經多風的彌馬斯。
我們敦請天神惠贈兆示,後者送出諭令,要我們穿越大洋,直抵歐波亞,以最快的速度,逃過臨頭的禍難。
一陣呼嘯的疾風隨之撲來,海船受到風力推送,迅猛向前,破開魚群匯聚的洋面,於晚間抵達格萊斯托斯。
我們祭出許多牛的腿件,給波塞冬,慶幸跨過浩森的大海。
到了第四天,圖丟斯之子、馴馬的狄俄墨得斯的夥伴們,在阿耳戈斯的灘頭錨駐了勻稱的海船。
我引船續行,朝著普洛斯飛跑,風勢一刻不減,自從神明把它送上海面。
就這樣,親愛的孩子,我回到家鄉,不曾得知訊息,不知那部分阿開亞人中,誰個逃生,誰人死滅。
但是,只要是聽過的消息,坐在我的宮裡,我都將對你說告——此乃合宜之舉,我不會藏掩不談。
人們說,心胸豪壯的阿基琉斯的後代,光榮的兒子,已率領凶狂的慕耳彌冬槍手安抵鄉園,而菲洛克忒忒斯,波伊阿斯英武的兒子,航程順利,伊多墨紐斯亦已帶著生離戰場的夥伴返回克裡忒地面。
海浪不曾吞噬他們,盡數生還。
你等亦已聽說阿特柔斯之子的遭遇,雖然居家遙遠的地帶,關於他如何返家,如何被埃吉索斯可悲地殺害。
但埃吉索斯為之付出了代價,死得淒淒慘慘。
所以此事很值得讚賞:長輩死後,留下一個兒男,雪報弒父的冤仇,像俄瑞斯忒斯那樣,除殺奸詐的埃吉索斯,後者曾把他光榮的父親謀害。
你也一樣,親愛的朋友——我看你身材高大,器宇軒昂——勇敢些,留下英名,讓後人稱讚。
"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奈斯托耳,奈琉斯之子,阿開亞人的光榮和驕傲!俄瑞斯忒斯的報仇幹得妙極!阿開亞人將廣傳他的英名,給後人留下詩曲一篇。
但願神祇會給我力量,像他那樣強壯,懲報求婚者們的惡行,他們的蕩虐。
這幫人肆意橫行,放膽地謀劃使我遭難。
然而,神祇卻沒有給我太多的福佑,對我父親亦然。
現在,情狀至此,我只有忍耐。
"
聽罷這番話,格瑞尼亞的車戰者奈斯托耳答道:"親愛的朋友,你的話使我想起曾經聽過的傳聞,有人確曾對我說過,大群的求婚人纏住你母親,麇聚宮居,違背你的意願,謀圖使你遭難。
告訴我,你是否已主動放棄爭鬥,還是因為受到民眾的憎恨,整片地域的人們,受神力的驅趕?誰知道他是否會回來,在將來的某一天,懲報這幫人的凶狂,孑然一身,或帶領所有的阿開亞兵漢?但願灰眼睛雅典娜會由哀地把你疼愛,像過去對待光榮的俄底修斯那樣,在特洛伊地面,我們阿開亞人經受了苦戰的錘煎。
我從未見過有哪位神祇如此公開地愛助,像帕拉絲·雅典娜那樣,站在他身邊,不加掩飾地幫贊。
假如她願意像愛他一樣愛你,把你放在心間,那麼,求婚者中的某些人一定會把婚姻之事忘卻。
"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老先生,我以為你的話不會實現。
你設想得太妙,使我感到迷漫。
我所企望的事情絕不會發生,即便神祇心存此般意願。
"
聽罷這番話,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答道:"這是什麼話,忒勒馬科斯,崩出了你的齒隙?一位神明,只要願意,便能輕而易舉地拯救一個凡人,哪怕從遙遠的地界。
就我自己而言,我寧願歷經磨難,回返家居,眼見還鄉的時光,然後踏進家門,被人殺死在自己的爐壇邊,一如阿伽門農那樣,死於埃吉索斯的奸詐,會同他的妻伴。
凡人中誰也難逃死亡,就連神明也難能把它阻攔,替他們鍾愛的凡人,當碎毀人生的命運把他砸倒,使他伸腿。
"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儘管放心,門托耳,讓我們不要再談論這些。
他的返家已是虛夢一場,不死的神祇已定下他的命運,烏黑的死亡。
現在,我打算瞭解另一件事情,問問奈斯托耳,因為他的判識和智慧無人能及——人們說,他已牧統了三代民眾,在我看來,長得像神明一般。
哦,奈斯托耳,奈琉斯之子,道出真情。
阿特柔斯之子,統治遼闊疆域的阿伽門農如何遭遇死難?墨奈勞斯其時置身何方?奸詐的埃吉索斯設下何樣毒計,殺死一位遠比他出色的豪傑?是否因為墨奈勞斯浪跡遠方,不在阿耳戈斯和阿開亞,使埃吉索斯有機可趁,斗膽把窮禍鬧闖出來?"
聽罷這番話,格瑞尼亞的車戰者奈斯托耳答道:"錯不了,我的孩子,我會把真情原原本本地道來。
你,是的,你可以想像此事將會怎樣,倘若阿特柔斯之子,棕髮的墨奈勞斯從特洛伊回返,發現埃吉索斯仍然活著,在他的官房。
此人死後——你會這般設想——人們不會為他堆築墳塋;他將暴屍城外的荒野,成為狗和兀鷲吞食的對象。
阿開亞婦女將不會為他哀哭;他行徑歹毒,可怕至極。
當我們匯聚戰場,進行卓絕的拚鬥,他卻置身牧草豐肥的阿耳戈斯的腹端,花言巧語,勾引阿伽門農的妻房。
先前,美貌的克魯泰奈絲特拉不願以此丟人現眼,她的生性尚算通穎。
此外,還因身邊有一位歌手,阿伽門農的眼睛,當著啟程特洛伊之際,嚴令他監視自己的妻伴。
然而,當神控的厄運將她蒙罩,屈服折損了意志的阻擋,埃吉索斯把歌手丟棄荒島,使之成為兀鳥的食物,吞啄的佳餚,帶著心甘情願的克魯泰奈絲特拉,回返他的家院。
他在神聖的祭壇、敬神的器物上焚燒了許多腿件,掛起琳琅滿目的供品,黃金和手編的織物,為了此番轟烈的作為,實現了心中從來不敢企想實踐的嗜願。
其時,我們結伴從特洛伊驅船,帶著互愛的友情,阿特柔斯之子墨奈勞斯和我一起回返。
然而,當我們來到神聖的蘇里昂,雅典的岬角,福伊波斯·阿波羅放出溫柔的飛箭,射殺墨奈勞斯的舵手,緊握舵把、駕馭快船的軍友,弗榮提斯,俄奈托耳之子,凡人中最好的把式,操導海船,迎著狂疾的風暴向前。
所以,儘管歸心似箭,墨奈勞斯停駐海船,用合乎身份的禮儀,厚葬死去的夥伴。
然而,當他們再次奔上酒藍色的洋面,乘坐深曠的海船,行至陡峻的馬勒亞峰壁,其時,沉雷遠播的宙斯決意使他遭難,潑出疾利的風飆,掀起滔天的浪捲,像峰起的大山。
他在那一帶截開船隊,將其中的一部趕往克里特,庫多尼亞人的居地,沿著亞耳達諾斯的水域。
那裡有一面平滑的石巖,一峰出水的訐壁,位於戈耳吐斯的一端,混沌的洋面,南風推起洶湧的長浪,撲向巖角的左邊,直奔法伊斯托斯,一塊渺小的岩石,擋住巨浪的衝擊。
他們登岸該地,幾乎喪命這場禍災;激浪已摧毀他們的海船,碎撞在石巖的壁面。
然而,海風和水浪推送著另一部船隊,五條頭首烏黑的海船,把它們帶到埃及的口岸。
其後,墨奈勞斯收聚起黃金財物,船行在那些邦界,人操異方話語的地域;與此同時,埃吉索斯呆守家裡,定設歹毒的謀略。
一連七年,他統治著藏金豐足的慕凱奈,在殺了阿特柔斯之子後,屬民們臣服於他的王威。
然而,第八個年頭給他帶來了災難,神勇的俄瑞斯忒斯離開雅典,返回家門,殺了弒父的兇手,奸詐的埃吉索斯曾把他光榮的父親謀害。
除殺仇人後,他舉辦了一次喪宴,招待阿耳吉維鄉胞,為了可恨的母親和懦弱的埃吉索斯的死難。
同一天,嘯吼戰場的墨奈勞斯驅船進港,帶回成堆的財物,滿裝在他的海船。
所以,親愛的朋友,不要久離家門,遠洋海外,拋下你的財物,滿屋子放蕩不羈的人們;小心他們分盡你的家產,吃光你的所有,使你空跑一場,這次離家的航程。
不過,我卻要勸你,催你晤訪墨奈勞斯,因他新近剛從外邦回來——從那遙遠的地面,倘若置身其間,誰也不會倖存還鄉的意願——受害於一場風暴的驅趕,漂離了航線,迷落在浩森的大海,連飛鳥也休想一年中兩次穿越——如此浩瀚的水勢,可怕的洋面。
去吧,趕快動身,帶著你的海船和夥伴。
倘若想走陸路,我可提供現成的車馬,還有我的兒子,為你效力,伴隨你的行程,前往閃亮的拉凱代蒙,棕髮的墨奈勞斯的家園。
你要親口懇求,求他把真話直言。
其人心智敏睿,不會用謊話搪塞。
"
他如此一番說告,伴隨著太陽的西沉,夜色的降臨。
其時,灰眼睛女神雅典娜開口說道:"老先生,你的話條理分明,說得一點不錯。
來吧,割下祭畜的舌頭,勻調美酒,以便傾杯祭神,對波塞冬和列位神仙,進而思享睡眠的香甜——現在已是人寢的時間。
明光已鑽進黑暗,而此舉亦非合宜,久坐在敬神的宴席前——走吧,讓我們就此離開。
"
她言罷,宙斯的女兒;眾人認真聽完她的議言。
信使們倒出清水,淋洗他們的雙手,年輕人將醇酒注滿兌缸,讓他們飲喝,先在眾人的飲具裡略倒祭神,然後添滿各位的酒杯。
他們把舌頭丟進火堆,站起灑出奠酒,敬過神明,眾人喝夠了酒漿,雅典娜和神一樣的忒勒馬科斯提腿離去,一起走向深曠的海船,但奈斯托耳留住他們,開口說道:"願宙斯和列位神祇助信,不讓你們走離我的家居,回返自己的快船,彷彿走離一個一貧如洗的窮漢,缺衣少穿,沒有成垛的篷蓋毛毯,堆放在家裡,為自己,也使來訪的客人,睡得舒適香甜。
然而,我卻有大堆毛毯和精美的篷蓋,壯士俄底修斯的愛子絕不會寢宿艙板,只要我還活著,只要我的兒子,繼我之後,還在宮裡待客,無論是誰,來到我們的家院。
"
聽罷這番話,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答道:"說得好,尊敬的老先生。
看來,忒勒馬科斯確應聽從你的規勸——此舉妙極,應該如此做來。
現在,他將隨你同去,息睡在你的宮居,而我將回頭烏黑的海船,激勵我的夥伴,告知他們已經商定的一切。
要知道,我是他們中惟一的長者,其餘的都是心胸豪壯的忒勒馬科斯的同齡人,年輕的小伙,也於對忒勒馬科斯的尊愛,一起前來。
我將睡躺在那裡,傍著烏黑的海船。
明天拂曉,我將前往心胸豪壯的考科奈斯人的住地,取回欠我的財債,一筆拖耽多時的舊賬,數量可觀。
至於你,既然這位後生登門府上,你要讓他乘車出發,由你兒子陪同,牽出你的良駒,要那勁兒最大的駿馬,腿腳最快。
"
言罷,灰眼睛雅典娜旋即離去,化作一隻鷹鶚,阿開亞人見狀無不驚詫,包括奈斯托耳老人,目睹眼前的奇景,握住忒勒馬科斯的手,張嘴呼喚,說道:"親愛的朋友,我想你不會成為一個低劣、貪生的廢物,倘若,當著如此青壯的年齡,便有神明的陪助和指點。
去者是俄林波斯家族中的一員,正是宙斯的女兒,最尊貴的特裡托格內婭,總是賜譽你那高貴的父親,在阿耳吉維人的軍旅裡。
現在,我的女王,求你廣施思典,給我們崇高的名譽,給我,我的孩子和我那雍雅的妻伴。
我將奉獻一頭一歲的小牛,額面開闊,從未挨過責答,從未上過軛架——我將用金片包裹牛角,敬獻在你的祭壇前!"
他如此一番祈禱,帕拉絲·雅典娜聽到了他的聲音。
其時,奈斯托耳,格瑞尼亞的車戰者回到堂皇的宮居,引著他的兒子和女婿。
他們行至王者著名的居所,依次就座,在座椅和高背靠椅上面。
老人調開兌缸裡的佳釀,為進屋的人們,醇香可口的美酒,家僕已打開壇蓋,鬆開封口,已經儲存了十一年。
老人調罷水酒,就著兌缸,連聲祈禱,潑出奠祭,給雅典娜,帶埃吉斯的宙斯的女兒。
他們灑過祭奠,喝夠了美酒,盡興而歸,移開腿步,返回各自的寢室入睡。
格瑞尼亞的車戰者奈斯托耳安排了一個床位,給忒勒馬科斯,神一樣的俄底修斯的愛子,就著穿綁繩線的床架,在回音鐐繞的門廊下。
裴西斯特拉托斯人睡他的近旁,使喚粗長的(木岑)木桿槍矛的壯士,民眾的首領,王子中的未婚者,宮居裡的單身漢。
奈斯托耳自己寢睡裡屋,高大的房宮裡,身邊躺著同床的伴侶,他的夫人。
當年輕的黎明重現天際,垂著玫瑰紅的手指,格瑞尼亞的車戰者奈斯托耳起身離床,走出房居,入座光滑的石椅,安置在高聳的門庭前,潔白的石塊,閃著晶亮的光澤。
從前,奈琉斯曾坐過這些石椅,神一樣的訓導,只是命運無情,把他擊倒,打入哀地斯的府居。
現在,格瑞尼亞的奈斯托耳,阿開亞人的監護,手握王杖,端坐椅面,兒子們走出各自的睡房,圍聚在他身邊,厄開夫榮和斯特拉提俄斯,裴耳修斯、阿瑞托斯和神樣的斯拉蘇墨得斯,還有裴西斯特拉托斯,英雄,第六個出來。
他們引出神一樣的忒勒馬科斯,請他坐在他們身邊。
格瑞尼亞的車戰者奈斯托耳開口發話,說道:"趕快動手,親愛的孩子們,幫幫我的忙,使我能先對眾神中的雅典娜求告,她曾明晰地顯示在我面前,在祭神的宴席上,豐足的牲品間。
動手吧,你們中的一員,前往平野,弄回一頭小母牛,越快越好,讓一位牧牛的驅趕;另去一人,前往烏黑的海船,心胸豪壯的忒勒馬科斯的乘坐,召來他的夥伴,僅留兩位,留在船邊;再去一人,傳話銅匠萊耳開斯,讓他過來,金包牛的硬角;其他人呆留此地,作為一個群體,告訴屋裡的女僕,整備豐盛的宴席,搬出椅子燒柴,提取閃亮的淨水。
"
聽罷老人的訓言,兒子們趕緊分頭操辦。
祭牛從草場趕來,心胸豪壯的忒勒馬科斯的夥伴們走離迅捷的海船,工匠亦從住地前來,手提青銅的家什,匠人的具械,砧塊、鉚錘和精工製作的火鉗,敲打金器的工具。
雅典娜亦趕來參加,接受給她的牲祭。
其時,奈斯托耳,年邁的車戰者,遞出黃金,交給匠人,後者熟練地包飾著牛角,取悅神的眼睛,她的心靈。
斯特拉提俄斯和高貴的厄開夫榮帶過祭牛,抓住它的犄角,阿瑞托斯從裡屋出來,一手捧著雕花的大碗,裝著清洗的淨水,一手提著編籃,裝著祭撒的大麥,剛強的斯拉蘇墨得斯站在近旁,手握利斧,準備砍倒母牛,裴耳修斯則手捧接血的缸碗。
年邁的車戰者奈斯托耳洗過雙手,撒出大麥,潛心祈誦,對雅典娜作禱,扔出牛的毛髮,付諸火堆。
當眾人作過禱告,撒出大麥,斯拉蘇墨得斯,奈斯托耳心志高昂的兒子,挨著牛身站定,對著頸脖擊砍,劈斷筋腱,消散了它的力氣。
女人們放聲哭喊,奈斯托耳的女兒和兒媳們,連同雍雅的妻子,歐魯迪凱,克魯墨諾斯的長女。
他們抬起牛軀,搬離廣袤的大地,牢牢把住,由裴西斯特拉托斯,民眾的首領,割斷喉管,放出黑紅的牛血,魂靈飄脫骨骼,離它而去。
他們切開牛身,剔出腿骨,按照合宜的程序,用油脂包裹,雙層,把小塊的生肉置於其上。
老人把肉包放在劈開的木塊上燒烤,灑上閃亮的醇酒,年輕人站在他身邊,手握五指尖叉。
焚燒了祭畜的腿件並品嚐過內臟,他們把所剩部分切成條塊,用叉子挑起,仔細炙烤後,脫叉備用。
與此同時,美貌的波魯卡絲忒,奈琉斯之子奈斯托耳的末女,替忒勒馬科斯洗淨身子。
她浴畢來客,替他抹上舒滑的橄欖油,穿好衣衫,搭上絢麗的披篷,後者走出浴室,俊美得像似仙神,行至位前就座,傍著民眾的牧者,奈斯托耳。
當炙烤完畢,從叉尖上櫓下牛肉,他們坐著咀嚼;貴族們熱情招待,替他們斟酒,注入金盃。
當大家滿足了吃喝的慾望,格瑞尼亞的車戰者奈斯托耳開口發話,說道:"動手吧,我的兒子們,替忒勒馬科斯牽馬套車,套人軛架,讓他踏上出訪的途程。
"
兒子們認真聽過老人的訓告,服從他的命令,迅速帶過馭馬,飄灑長鬃,套人車前的軛架;一名女子,家中的侍僕,將麵包和酒裝上車輛,連同熟肉,神祇鍾愛的王者們的食餐。
忒勒馬科斯登上精工製作的馬車,裴西斯特拉托斯,奈斯托耳之子,民眾的首領,隨即上車,抓起韁繩,揚鞭催馬,後者撒開蹄腿,衝向平原,甩下普洛斯,奈斯托耳陡峭的城堡,不帶半點勉強。
整整一天,快馬搖撼著軛架,系圍在它們的肩背。
其時,太陽西沉,所有的通道全都漆黑一片。
他們抵達菲萊,來到狄俄克勒斯的家院,阿耳菲俄斯之子俄耳提洛科斯的兒男,在那裡過夜,受到主人的禮待。
當年輕的透明重現天際,垂著玫瑰紅的手指,他們套起馭馬,登上銅光閃亮的馬車,穿過大門和回聲隆響的柱廊,奈斯托耳之子揚鞭催馬,後者撒腿飛跑,不帶半點勉強。
他們進入盛產麥子的平原,衝向旅程的終點——快馬跑得異常迅捷。
其時,太陽西沉,所有的通道全都漆黑一片。
第四卷
他們抵達群山環抱的拉凱代蒙,驅車前往光榮的墨奈勞斯的居所,見他正宴請大群城胞,在自己家裡,舉行盛大的婚禮,為他兒子和雍雅的女兒。
他將把姑娘送嫁橫掃軍陣的阿基琉斯的兒子,早已點頭答應,在特洛伊地面,答應嫁出女兒;眼下,神祇正把這樁親姻兌現。
其時,他正婚送女兒,用馭馬和輪車,前往慕耳彌冬人著名的城堡,尼俄普托勒摩斯王統的地域;他已從斯巴達迎來阿勒克托耳的女兒,婚配心愛的兒子,強健的墨枷彭塞斯,出自一位僕女的肚腹——神明已不再使海倫孕育,自她生下一個女兒,美貌的赫耳彌娥奈,像金色的阿芙羅底忒一樣迷媚。
就這樣,光榮的墨奈勞斯的鄰居和親胞們歡宴在頂面高聳的華宮,喜氣洋洋。
人群中,一位通神的歌手引吭高唱,手撥豎琴,伴導兩位要雜的高手,踩著歌的節奏,扭身旋轉。
其時,二位站在院門前,壯士忒勒馬科斯和奈斯托耳英武的兒子,連同他們的駿馬,被強健的厄忒俄紐斯看見,光榮的墨奈勞斯勤勉的伴從,正邁步前行,眼見來者,轉身回頭,穿過廳堂,帶著訊息,稟告民眾的牧者。
他行至王者身邊站定,開口說告,用長了翅膀的話語:"墨奈勞斯,宙斯鍾愛的凡人,門前來了生客,兩位壯漢,看來像是強有力的宙斯的後裔。
告訴我,是為他們寬卸快馬,還是打發他們另找別人,找那能夠接待的戶主安排。
"
聽罷這番話,棕髮的墨奈勞斯心頭暴烈煩憤,答道:"厄忒俄紐斯,波厄蘇斯之子,以前,你可從來不是個笨蛋,但現在,你卻滿口胡言,像個小孩。
別忘了,我倆曾吞嚥別人的盛情,許許多多好東西,在抵家門之前。
願宙斯不再使我們遭受此般痛苦,在將來的歲月。
去吧,替生客寬出馭馬,引他們前來,吃個痛快!"
他言罷,厄忒俄紐斯趕忙穿過廳堂,招呼其他勤勉的伴從幫忙,和他同行。
他們將熱汗涔涔的馭馬寬出軛架,牢繫在餵馬的食槽前,放入飼料,拌之以雪白的大麥,把馬車停靠在閃亮的內牆邊,將來人引入神聖的房居。
他們驚慕眼見的一切,王者的宮居,宙斯養育的人傑,像閃光的太陽或月亮,光榮的墨奈勞斯的房居,頂著高聳的屋面,射出四散的光彩。
當帶著贊慕的心情,飽嘗了眼福後,他們跨入溜滑的澡盆,洗淨身體。
姑娘們替他們沐浴,抹上橄欖油,穿上衣衫,覆之以厚實的羊毛披篷。
他們行至靠椅,在阿特桑斯之子墨奈勞斯身邊坐定。
一名女僕提來絢美的金罐,倒出清水,就著銀盆,供他們盥洗雙手,搬過一張溜滑的食桌,放在他們身旁。
一位端莊的女僕端來麵包,供他們食用,擺出許多佳餚,足量的食物,慷慨地陳放;與此同時,一位切割者端起堆著各種肉食的大盤,放在他們面前,擺上金質的酒杯。
棕髮的墨奈勞斯開口招呼,對他們說道:"吃吧,別客氣;餐後,等你們吃過東西,我們將開口詢問:來者是誰。
從你倆身上,可以看出你們父母的血統,王家的後代,宙斯鍾愛的王者、手握權杖的貴胄的傳人;卑劣之徒不會有這樣的後代,像你們這樣的兒男。
"
言罷,他端起給他的份子,優選的烤肉,肥美的牛脊,放在他們面前。
食客們伸出手來,抓起眼前的餚餐。
當他們滿足了吃喝的慾望,忒勒馬科斯對奈斯托耳之子說話,貼近他的頭臉,謹防別人聽見:"奈斯托耳之子,使我歡心的好漢,瞧瞧眼前的一切,光芒四射在回音繚繞的廳殿,到處是閃光的青銅,還有爍爍發光的黃金和琥珀,象牙和白銀。
宙斯的宮廷,在那俄林波斯山上,裡面肯定也像這般輝煌,無數的好東西,瑰珍佳寶的苔蘋。
今番所見,使我詫奇!"
棕髮的墨奈勞斯旁聽到他的言談,開口對二位發話,吐出長了翅膀的言語:"凡人中,親愛的孩子,誰也不能和宙斯競比;他的廳居永不毀壞,他的財產亙古長存。
然而,能和我競比財富的凡人,或許屈指可數,或許根本沒有。
要知道,我歷經磨難,流浪漂泊,方才用船運回這些財物,在漫漫歲月後的第八個長年。
我曾浪跡塞浦路斯、腓尼基和埃及人的地面,我曾飄抵埃西俄丕亞人、厄侖波伊人和西冬尼亞人的國度,我曾駐足利比亞——在那裡,羊羔生來長角[注],母羊一年三胎,權貴之家,牧羊人亦然,不缺乳酪畜肉,不缺香甜的鮮奶,母羊提供喂吮的乳汁,長年不斷。
但是,當我遊歷這些地方,聚積起眾多的財富,另一個人卻殺了我的兄弟,偷偷摸摸,突然襲擊,憑我嫂嫂的奸詐,該死的女人!因此,雖然王統這些所有,卻不能愉悅我的心懷。
你們一定已從各自的父親那裡——無論是誰——聽聞有關的一切。
我歷經磨難,葬毀了一個家族,曾是那樣強盛,擁有許多奇貴的珍財。
我寧願住在家裡,失去三分之二的所有,倘若那些人仍然活著,那些死去的壯漢,遠離牧草豐肥的阿耳戈斯,在寬闊的特洛伊地面。
現在,我仍然經常悲思哭念那些朋伴,坐在我的宮居,沉湎於悲痛的追憶,直到平慰了內心的苦楚,停止悲哀——寒凍心胸的哭悼,若要使人膩飽,只需短暫的時間。
然而,對這些人的思念,儘管心裡難受,全都趕不上我對另一位壯勇的痛哀:只要想起他,寢食使我厭煩——阿開亞人中誰也比不上俄底修斯心忍的悲難,吃受的苦頭;對於他,結局將是苦難,而對我,我將承受無休止的愁哀:他已久別我們,而我們則全然不知他的生存和死難。
年邁的萊耳忒斯和溫賢的裴奈羅珮一定在為他傷心,和忒勒馬科斯一起——父親出征之際,他還是個出生不久的嬰兒。
"
一番話勾起忒勒馬科斯哭念父親的情愫,淚水奪眶而出,落在地上,耳聞父親的名字,雙手撩起紫色的披篷,遮擋在眼睛前面。
其時,墨奈勞斯認出了他的身份,心魂裡斟酌著兩個意念,是讓對方自己開口,說出他的父親,還是由他先提,仔仔細細地問盤?
當他思考著這些事情,在他的心裡魂裡,海倫走出芬芳的頂面高聳的睡房,像手持金線桿的阿耳忒彌絲一般。
阿德瑞絲忒隨她出來,將做工精美的靠椅放在她身邊,阿爾基培拿著條鬆軟的織毯,羊毛紡就,芙羅提著她的銀籃;阿爾康德瑞的饋贈,波魯波斯之妻,居家埃及的塞拜——難以窮計的財富堆垛在那裡的房間。
波魯波斯給了墨奈勞斯兩個白銀的浴缸,一對三腳銅鼎,十塔蘭同黃金,而他的妻子亦拿出自己的所有,珍貴的禮物,饋送海倫,一枝金質的線桿,一隻白銀的筐籃,底下安著滑輪,鑲著黃金,繞著籃圈。
現在,侍女芙羅將它搬了出來,放在海倫身邊,滿裝精紡的毛線,線桿纏著紫藍色的羊毛,橫躺籃面。
海倫在靠椅上入座,踩著腳凳,當即開口發話,詳詢她的夫男:"他們,宙斯鍾愛的墨奈勞斯,是否已告說自己的名字,這些來到我們家居的生人?不知是我看錯了,還是確有其事——我的心靈催我說話,因我從未見過,是的,我想從未見過如此酷似的長相,無論是男人,還是女子;眼見此人的形貌,使我驚異。
此人必是忒勒馬科斯,心胸豪莽的俄底修斯之子——在他離家之際,留下這個孩子,新生的嬰兒,為了不顧廉恥的我,阿開亞人進兵特洛伊城下,心想問人兇猛的戰火。
"
聽罷這番話,棕髮的墨奈勞斯答道:"這亦已看出這一點,我的夫人,經你一番比較。
俄底修斯的雙腳就像此人的一樣,還有他的雙手。
眼神、頭型和上面的發絡。
剛才,我正追憶俄底修斯的往事,談說——是的,為了我——他所遭受的悲難,忍受的苦楚,此人流下如注的眼淚,澆濕了臉面,撩起紫色的披篷,擋在眼睛前面。
"
聽罷這番話,奈斯托耳之子裴西斯特拉托斯說道:"阿特柔斯之子,宙斯鍾愛的墨奈勞斯,民眾的首領,此人確是俄底修斯之子,正如你說的那樣,但他為人謙謹,不想貽笑大方,在這初次相會之際,談吐有失典雅,當著你的臉面——我們贊慕你的聲音,像神祇在說話。
奈斯托耳,格瑞尼亞的車戰者差我同行,做他的嚮導。
他渴望和你見面,願意聆聽你的指教,無論是規勸,還是辦事的言導。
父親走後,家中的孩子要承受許多苦痛,倘若無人出力幫忙,一如忒勒馬科斯現在的處境,父親出走,國度中無人挺身而出,替他擋開禍殃。
"
聽罷這番話,棕髮的墨奈勞斯答道:"好極了!此人正是他的兒子,來到我的家居,那位極受尊愛的壯勇,為了我的緣故,吃受了多少苦難!我想,要是他駐腳此地,阿耳吉維人中,他將是我最尊愛的英豪,倘若沉雷遠播的宙斯使我倆雙雙回返,乘坐快船,跨越大海的水浪。
我會撥出一座城堡,讓他移居阿耳戈斯,定設一處家所,把他從伊薩卡接來,連同所有的財物,還有他的兒子,他的民眾。
我將從眾多的城堡中騰出一座,它們地處此間附近,接受我的王統。
這樣,我倆都住此地,便能經常會面聚首,無論什麼都不能分割我們,割斷我們的友誼,分離我們的歡樂,直到死的雲朵,黑沉沉的積錢,把我們包裹。
是的,必定是某位神祇,出於對他的妒憤,親自謀劃,惟獨使他遭難,不得回返家鄉。
"
此番話語勾發了大家悲哭的慾望。
阿耳戈斯的海倫,宙斯的女兒,嗚咽抽泣,忒勒馬科斯,就連阿特柔斯之子墨奈勞斯本人,也和她一樣悲慟;裴西斯特拉托斯,奈斯托耳之子,兩眼淚水汪汪,心中思念雍貴的安提洛科斯,被閃亮的黎明,被她那光榮的兒子殺倒。
念想著這位兄長,他開口說話,吐出長了翅膀的言語:"阿特柔斯之子,年邁的奈斯托耳常說你能謀善斷,聰穎過人,在我們談及你的時候,互相詢問你的情況,在他的廳堂。
現在,如果可能,是否可請幫忙舒緩:餐食中[注]我不想接受悲哭的慰藉,熱淚盈眶;早起的黎明還會重返,用不了多少時光。
當然,我決不會抱怨哭嚎,對任何死去的凡人,接受命運的捕召。
此乃我等推一的愉慰,可憐的凡人,割下我們的頭髮,聽任淚水湧注,沿著面頰流淌。
我亦失去了一位兄弟,絕非阿耳吉維人中最低劣的兒郎,你或許知曉他的生平,而我卻既不曾和他會面,也不曾見過。
人們說他是出類拔萃的漢子,安提洛科斯,一位鬥士,腿腳超比所有的戰勇。
"
聽罷這番話,棕髮的墨奈勞斯答道:"說得好,親愛的朋友,像一位比你年長的智者的表述,他的作為——不奇怪,你繼承了乃父的才智,說得情理俱到。
人的親種一眼便可認出,倘若克羅諾斯之子替他老子編排好運,在他出生和婚娶的時候,一如眼下給奈斯托耳那樣,使他始終幸運如初,享度舒適的晚年,在他的宮府,生下眾位兒郎,心智聰穎,槍技過人。
現在,讓我們忘卻悲慟,剛才的嚎哭,重新聚神宴食的桌面,讓他們潑水,沖洗我們的雙手。
把要說的往事留到明晨,忒勒馬科斯和我將有互告的話頭。
"
言罷,阿斯法利昂,光榮的墨奈勞斯勤勉的伴友,倒出清水,沖洗他們的雙手。
洗畢,他們抓起眼前的佳餚。
其時,海倫,宙斯的孩子,心中盤想著另一番主意,她的思謀。
她倒入一種藥劑,在他們飲喝的酒中,可起舒心作用,驅除煩惱,使人忘卻所有的悲痛。
誰要是喝下缸內拌有此物的醇酒,一天之內就不會和淚水沾緣,濕染他的面孔,即便死了母親和父親,即便有人揮舉銅劍,謀殺他的兄弟或愛子,當著他的臉面,使他親眼目睹。
就是這種奇妙的藥物,握掌在宙斯之女的手中,功效顯著的好東西,埃及人波魯丹娜的饋贈,瑟昂的妻子——在那裡,豐肥的土地催長出大量的藥草,比哪裡都多,許多配製後療效顯著,不少的卻能使人致傷中毒;那裡的人個個都是醫生,所知的藥理別地之人不可比爭。
他們是派厄昂的裔族。
其時,海倫放入藥物,囑告人們斟酒,重新挑起話頭,對他們說道:"阿特桑斯之子,宙斯鍾愛的墨奈勞斯,還有你等各位,貴族的兒郎——宙斯無所不能,有時讓我們走運,有時又使我們遭殃。
現在,我請各位息坐宮後,進用食餐,欣享我的敘告。
我要說講一段故事,同眼下的情境配當。
我無法告說,也無法清數他的全部功業,心志剛強的俄底修斯的業績,只想敘講其中的一件,這位強健的漢子忍受的苦楚,完成的任務,在特洛伊地面,你等阿開亞人遭受磨難的地方。
他對自己揮開羞辱的拳頭,披上一塊破爛的遮布,在他的肩頭,扮作一個僕人的模樣,混進敵人的居處,路面開闊的城堡,扮取另一個人的形象,一個乞丐,掩去自己的形貌,在阿開亞人的海船旁。
他以乞丐的模樣。
混人特洛伊城內,騙過了所有的人,惟獨我的眼睛挑開了他的偽裝,進而開口盤問,但他巧用急智,避開我的鋒芒。
但是,當替他洗過身澡,抹上橄欖油,穿罷衣服後,我起發了一個莊嚴的誓咒,絕不洩露他的身份,讓特洛伊人知曉俄底修斯就在裡頭,直到他登程回返,返回快船和營棚——終於,他對我道出阿開亞人的計劃,講了所有的內容。
其後,他殺砍了許多特洛伊兵勇,用長鋒的利劍,帶著翔實的情報,回返阿耳吉維人的群伍。
特洛伊婦女放聲尖嘯,而我的心裡卻樂開了花朵,其時我已改變心境,企望回家,悔恨當初阿芙羅底忒所致的迷狂,把我誘離心愛的故鄉,丟下親生的女兒,離棄我的睡房,還有我的丈夫,一位才貌雙全的英壯。
"
聽罷這番話,棕髮的墨奈勞斯答道:"是的,我的妻子,你的話條理分明,說得一點不錯。
我有幸領略過許多人的心智,聽過許多人的辯論,蓋世的英雄,我亦曾浪跡許多城邦,但卻從未親眼見過像他這樣的凡人,不知誰有如此剛韌的毅力,匹比俄底修斯的堅強。
那位剛勇的漢子,行動鎮定,堅毅沉著,和我們一起,一隊阿開亞人的英豪,藏坐木馬之內,給特洛伊人帶去毀滅和死亡。
其時,海倫你來到木馬邊旁,一定是受慫於某位神明,後者企望把光榮賜送特洛伊兵壯;德伊福波斯,神一樣的凡人,偕你同行,一起前往。
沿著我們空腹的木堡,你連走三圈,觸摸它的表面,隨後出聲呼喊,叫著他們的名字,達親人中的豪傑,變幻你的聲音,聽來就像他們的妻子在呼喚。
其時,我和圖丟斯之子以及卓著的俄底修斯正坐在人群之中,聽到你的呼叫,狄俄墨得斯和我跳立起來,意欲走出木馬,或在馬內回答你的呼喚,但俄底修斯截止並拖住我們,哪怕我們心急如火。
阿開亞人的兒子們全都屏聲靜息,惟有一人例外,安提克洛斯,試圖放聲答喊,但俄底修斯伸出粗壯的大手,緊緊摀住他的嘴巴,拯救了所有的阿開亞兵壯,直到帕拉絲·雅典娜把你帶離木馬的邊旁。
"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阿特柔斯之子,宙斯養育的墨奈勞斯,民眾的首領:聽過此番言告,更使我悲斷愁腸。
傑出的品質不曾替他擋開淒慘的死亡,即使他的心靈像鐵一樣堅實硬朗。
好了,請送我們上床,讓我們享受平躺的舒恰,睡眠的甜香。
"
他言罷,阿耳戈斯的海倫告囑女僕動手備床,在門廊下面,鋪開厚實的紫紅色的墊褥,覆上床毯,壓上羊毛屈卷的披蓋,女僕們手握火把,走出廳堂,動手操辦,備妥睡床。
客人們由信使引出,壯士忒勒馬科斯和奈斯托耳光榮的兒子,睡在廳前的門廊下;阿特柔斯之子入睡裡屋的床面,在高大的宮居,身邊躺著長裙飄擺的海倫,女人中的姣傑。
當年輕的黎明重現天際,垂著玫瑰紅的手指,嘯吼戰場的墨奈勞斯起身離床,穿上衣服,背上鋒快的銅劍,橫挎肩頭,繫好舒適的條鞋,在白亮的腳面,走出房門,儼然天神一般,坐在忒勒馬科斯身邊,開口說話,叫著他的名字:"是何種需求,壯士忒勒馬科斯,把你帶到此地,踏破浩森的海浪,來到閃亮的拉凱代蒙?是公幹,還是私事?不妨如實相告。
"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阿特柔斯之子,宙斯鍾愛的墨奈勞斯,民眾的首領,我來到此地,想問你是否能告我有關家父的消息;我的家院正被人吃耗,肥沃的農地已被破毀,滿屋子可恨的人們,正無休止地宰殺群擠的肥羊和腿步蹣跚的彎角壯牛,那幫追纏我母親的求婚人,橫行霸道,貪得無厭。
為此,我登門懇求你的幫助,或許你願告我他的慘死,無論是出於偶合,被你親眼目睹,還是聽聞於其他浪者的言談。
祖母生下他來,經受悲痛的磨煎。
不要迴避慘烈,出於對我的憐憫,悲歎我的人生;如實地言告一切,你親眼目睹的情況。
我懇求你,倘若高貴的俄底修斯,我的父親,曾為你說過什麼話語,做過什麼事情,並使之成為現實,在特洛伊地面,你等阿開亞人吃苦受難的地方。
追想這些往事,對我把真情相告。
"
聽罷這番話,棕髮的墨奈勞斯氣惱煩憤,答道:"可恥!這幫懦夫們竟敢如此夢想,夢想占躺一位心志豪勇的壯士的睡床!恰似一頭母鹿,讓新近出生的幼仔睡躺在一頭猛獅的窩巢,尚未斷奶的小鹿,獨自出走,食遊山坡草谷,不料獸獅回返家居,給它們帶來可悲的死亡——就像這樣,俄底修斯將使他們送命,在羞楚中躺倒。
哦,父親宙斯,雅典娜,阿波羅!願他像過去一樣,在城垣堅固的萊斯波斯,挺身而出,同菲洛墨雷得斯角力,把他狠狠地摔在地上,使所有的阿開亞人心花怒放。
但願俄底修斯,如此人傑,出現在求婚人前方——他們將找見死的暴捷,婚姻的悲傷!至於對你的詢問,你的懇求,我既不會虛與委蛇,含含糊糊,也不會假話欺誆,我將轉述說話從不出錯的海洋老人的言告,毫無保留,絕不隱藏。
"那時,神祇仍把我掏困埃及,儘管我歸心似箭,因我忽略了全盛的敬祭,而神們絕不會允許凡人把他們的諭言拋忘。
大海中有一座島嶼,頂著洶湧的海浪,位於埃及對面,人們稱之為法羅斯,遠離海岸,深曠的木船一天的航程,憑著疾風的勁掃,來自船尾的推送。
島上有個易於擱船的港灣,水手們上岸汲取烏黑的淡水,由此推送勻稱的木船,滑人大海。
就在那裡,神祇把我拘擱了二十天,從來不見風頭捲起,掃過浪尖,持續不斷的順風,推船駛越浩森的洋面。
其時,我們將面臨糧食罄盡,身疲體軟的窘境,要不是一位神祇的恤憐,對我的同情,埃多塞婭,強健的普羅丟斯、海洋老人的女兒。
一定是我的話語深深地打動了她的心房,在我倆邂逅之際——其時正獨自漫步,走離我的夥伴。
他們常去釣魚,在全島各地,帶著彎卷的魚鉤,受飢餓的驅迫。
她走來站在我身邊,開口發話,對我說道:'你是個十足的笨蛋呢,我說陌生人,腦瓜子裡糊塗一片,還是心甘情願地放棄努力,挨受困苦的煎熬?瞧,你已被長期困留海島,找不到出離的路子,而你的夥伴們已心力交淬,備受折磨。
'
"聽她言罷,我開口答話,說道:'好吧,我這就回話,不管你是女神中的哪一位。
我之困留此地,並非出於自願;一定是冒犯了不死的、統掌遼闊天空的神明。
請你對我說告——神明無所不知——是不死者中的哪一位把我拘困,不讓我回家?告訴我如何還鄉,穿過魚群游聚的大海。
'
"聽我言罷,豐美的女神開口答道:'好吧,我會準確不誤地回話,把一切告答。
說話從不出錯的海洋老人出沒在這一帶海域,出生埃及的普羅丟斯,不死的海神,諸知水底的每一道深谷,波塞冬的助理。
人們說他是我的父親,是他生養了我。
倘若你能設法埋伏,把他逮住,他會告知你一路的去程,途經的地點,告訴你如何還鄉,穿過魚群游聚的大海。
他還會對你說告,卓越的凡人,倘若你願想知曉,在你出門後,逐浪在冗長艱難的航程,官府裡發生過何樣凶虐,可曾有過善喜的事兒。
'
"聽罷這番話,我開口答道:'替我想個高招,伏捕這位老神,切莫讓他先見,或知曉我的行動,迴避躲藏。
此事困難重重,凡人想要把神明制服。
'
"聽我言罷,豐美的女神答道:'好吧,我會準確不誤地回話,把一切告答。
在太陽中移,日當中午的時分,說話從不出錯的海洋老人會從浪花裡出來,從勁吹的西風下面,藏身渾黑的水流。
出海後,他將睡躺在深曠的巖洞,周圍集聚著成群的海豹,美貌的海洋之女的孩兒,縮蜷著睡覺,從灰藍的大海裡出來,呼吐出深海的苦味,強烈的腥澀。
我將在那裡接你,於黎明時分,把你們伏置妥當。
你要挑出三名幫手,最好的夥伴,從你的人裡,活動在凳板堅固的海船旁。
現在,我將告你海洋老人的本領,他的伎倆。
首先,他會逐一巡視和清點海豹,然後,當目察過所有的屬領,記點過它們的數目,他便彎身躺下,在它們中間,像牧人躺倒在羊群之中。
在眼見他睡躺的瞬間,你們要使出自己的力氣,拿出你們的驍勇,緊緊把他抓住,頂住他的掙扎,試圖逃避的兇猛。
他會變幻各種模樣,活動在地面上的走獸;他還會變成流水和神奇的火頭。
你們必須緊抱不放,死死地卡住。
但是,當他終於開口說話,對你發問,回復原有的形貌,在你們見他入睡的時候,那麼,我的英雄,你必須鬆緩力氣,放開老頭,問他哪位神明對你生氣動怒,問他如何還鄉,跨過魚群游聚的汪洋。
'
"言罷,她潛回大海峰起的浪頭。
我返身海船擱聚的地方,沿著沙岸,心潮起伏,隨著腳步顛騰。
當我來到海邊,停船的灘頭,我們當即炊餐,迎來神聖的黑夜,平身睡躺,在浪水沖湧的沙灘旁。
"當年輕的黎明,垂著玫瑰紅的手指,重現天際,我沿著灘岸走去,傍著水面開闊的海流,對神聲聲祈禱,帶著我最信任的三位伙件,險遇中可以信賴的朋友。
與此同時,女神潛入大海寬深的水浪,帶來四領海豹的皮張,鑽出洋面,全系新近剖殺剝取,用以迷糊她的老爸。
她在灘面上刨出四個床位,就地坐等我們前往;我們來到她的近旁。
她讓我們依次躺人沙坑,掩之以海獸的剝皮,每人一張。
那是一次最難忍受的伏捕,那瘴毒的臭味,發自威海哺養的海豹身上,熏得我們頭昏眼花。
誰願和它,和海水養大的魔怪同床?是女神自己解除了我們的窘難,想出了幫救的辦法,拿出神用的仙液,塗沫在每個人的鼻孔下,聞來無比馨香,驅除了海獸的臭瘴。
整整一個上午,我們蟄伏等待,以我們的堅忍和剛強,目睹海豹擁攘著爬出海面,逼近灘沿,躺倒睡覺,成排成行,在浪水沖湧的海岸上。
正午,老人冒出海面,覓見他那些吃得膘肥體壯的海豹,逐一巡視清點,而我們是他最先數點的"海獸",全然不知眼前的狡詐。
點畢,他在海豹群中息躺。
隨著一聲吶喊,我們衝撲上前,展開雙臂,將他抱緊不放。
然而,老人不曾忘卻他的變術和詭詐。
首先,他變作一頭虯鬚滿面的獅子,繼而又化作蟒蛇、山豹和一頭巨大的野豬,變成奔流的洪水,一棵枝葉繁茂的參天大樹——但我們緊緊抱住,以我們的堅忍和剛強。
當狡詐多變的老人用盡了渾身的力氣,他開口對我問話,說道:'是哪位神明,阿特柔斯之子,設法要你把我伏抓,違背我的意願?你想要什麼?"
"聽罷這番話,我開口答道:'你知道我的用意,老人家,為何還要詢問搪塞?瞧,我已被長期困留海島,找不到出離的路子;我已備受折磨,心力憔悴疲傷。
請你對我說告——神明無所不知——是不死者中的哪一位把我拘困,不讓我回家?告訴我如何還鄉,穿過魚群游聚的大海。
'
"聽罷我的話,他開口答道:'你早該奉獻豐足的牲祭,給宙斯和列位不死的神祇,如此方能登上船板,以極快的速度穿越酒藍色的大海,回抵家鄉。
你命裡不該現時眼見親朋,回返營造堅固的家府,世代居住的地方。
你必須返回埃及的水路,宙斯設降的水流,舉辦隆重神聖的牲祭,給不死的、統掌遼闊天空的神明。
此後,眾神會讓你如願,給你日夜企盼的歸航。
'
"聽罷這番話,我心肺俱裂,因他命我回頭水勢混沌的洋面,回返埃及,再經航程的艱難和冗長。
但即便如此,我仍然開口答話,說道:'我會照此行動,老人家,按你說的做。
但眼下,我要你告說此事,要準確地回答。
那些阿開亞人,那些被我和奈斯托耳——在我們乘船離開特洛伊之際——留在身後的夥伴,是否都已歸返,乘駕海船,安然無恙?他們中可有人喪命淒慘的死亡,倒在船板上,或犧牲在朋友的懷抱裡,經歷了那場戰殺?'
"聽罷我的話,老人開口答道:'阿特柔斯之子,為何問我這個?你不應瞭解這一切,也不應知曉我的心腸。
一旦聽罷事情的經過,我敢說,你一定會淚水汪汪。
他們中許多人喪命死去,許多人倖存災亡——首領中死者有二,身披銅甲的阿開亞人的英壯,面對回家的路航。
至於戰鬥,我無須多說——你已親身在場。
另有一位首領,仍然活者,困留在汪洋大海的某個地方。
埃阿斯已經覆亡,連同他的海船,修長的木槳。
起先,波塞冬把他推向古萊的巨岩,以後又從激浪裡把他救出,而埃阿斯很可能已經逃離災難,儘管雅典娜恨他,要不是頭腦發昏,口出狂言,自稱逃出深廣的海灣,蔑視神的願望。
波塞冬聽聞此番話語,放膽的吹擂,當即伸出粗壯的大手,抓起三叉投戟,扔向古萊石巖,破開它的峰面,一部兀立原地,一塊裂出石巖;裂石搗入水中,埃阿斯息坐和放膽胡言的地方,把他打入無垠的大海,峰湧的排浪。
就這樣,埃阿斯葬身大海,喝夠了苦澀的水湯。
你的兄長總算保得性命,帶著深曠的海船,躲過了死之精靈的捕殺,得救於赫拉夫人的幫忙。
然而,當他駛近陡峻的懸壁馬雷亞,一股驟起的風暴將他貼裹著掃離航向,任他悲聲長歎,顛行在魚群游聚的汪洋,漂抵陸基邊沿——從前,它是蘇厄斯忒斯的家鄉——現在,埃吉索斯,蘇厄斯忒斯之子,在那裡居家。
但是,即便在那個地方,順達的歸程還是展現在他的前方:神們扯回和風,把他送還家鄉。
阿伽門農興高采烈,踏上故鄉的口岸,手抓泥土,翹首親吻,熱淚滾滾,傾灑而下,望著故園的土地,心愛的家鄉。
然而,一位暗哨眺見他的回歸,從(弓馬)望的哨點,狡猾的埃吉索斯把他帶往那邊,要他駐守監視,許下報酬,兩塔蘭同黃金。
他舉目哨位,持續了一年,惟恐阿伽門農滑過眼皮,致送凶暴的狂莽。
暗哨跑回家院,帶著信息,報知民眾的牧者。
埃吉索斯當即定下凶險的計劃,從地域內挑出二十名最好的英壯,暗設謀殺,排開宴席,在宮居的另一方。
然後,他出迎阿伽門農,兵士的牧者,帶著車馬,心懷歹毒的計劃,將他引入屋內,後者全然不知臨頭的死亡,讓他敞懷吃喝,然後行兇謀殺,像有人宰砍一頭壯牛,血濺槽旁。
阿伽門農的屬從無一倖存,埃吉索斯的下屬亦然,全都拚死在宮房。
'
"聽罷這番話,我心肺俱裂,坐倒沙地,放聲嚎哭,心中想死不活,不想再見太陽的明光。
但是,當我滿地打滾,痛哭哀嚎,滿足了發洩悲憤的需要,出言不錯的海洋老人開口發話,對我說道:'別哭了,阿特柔斯之子,別再浪費你的眼淚,眼淚幫不了你的忙。
倒不如盡量爭取,爭取盡快回返,回返你的故鄉。
你或許會發現埃吉索斯仍然活著,雖然俄瑞斯忒斯可能已經下手,把他宰殺——如此,你可參加他的禮葬。
"一番話舒緩了我的心胸,平撫了我高傲的情腸,儘管愁滿胸膛,開口吐出長了翅膀的話語,對他說道:'我知道上述二位;現在,是否請你告我第三人的情況,此人可是仍然活著,受阻於寬森的大洋,還是已經死了——儘管傷心,我願聽聽這方面的訊況。
'
"聽罷我的話,海洋老人開口答道:'那是萊耳忒斯之子,居家伊薩卡,我曾見他置身海島,掉灑豆大的淚花,在海仙卡魯普索的宮居,後者強行挽留,使他不能回返鄉園,因他既沒有帶漿的海船,亦沒有夥伴的幫援,幫他渡越浩森的大海。
但是,至於你,宙斯養育的墨奈勞斯,神明卻無意讓你死去,在馬草豐肥的阿耳戈斯地方——不死者將把你送往厄魯西亞平原,大地的盡頭,長髮飄灑的拉達曼蘇斯的居地,那裡生活安閒,無比地安閒,對爾等凡人,既無飛雪,也沒有寒冬和雨水,只有陣陣徐風,拂自俄開阿諾斯的波浪,輕捷的西風,悅爽凡人的心房——因為你有海倫為妻,也就是宙斯的婿男。
'
"言罷,老人潛回大海峰起的水浪。
我返身海船擱聚的地方,神樣的夥伴們和我同行,心潮起伏,隨著腳步騰顛。
當我們來到海邊,停船的灘頭,大伙動手炊餐,迎來神聖的黑夜,平身睡躺,在浪水沖湧的沙灘旁。
當年輕的黎明,垂著玫瑰紅的手指,重現天際,首先,我們把木船拖入閃亮的大海,在勻稱的海船上豎起桅桿,掛上風帆,然後,我等眾人登上船板,坐人槳位,以齊整的座次,盪開船槳,擊打灰藍色的海面,回到埃及人的疆域,宙斯降聚的河水;我停船灘頭,敬辦了隆重的牲祭。
當平息了神的憤怒,那些個長生不老的天尊,我為阿伽門農堆了一座墳家,使他的英名得以永垂。
做畢此事,我登船上路;不死的神明送來順推的海風,把我吹返親愛的故鄉,以極快的速度回航。
現在,我看這樣吧,你就留在宮居,直到第十一或第十二個白天——屆時,我將體體面面地送你出走,給你豐厚的禮物,三匹駿馬,一輛溜光滑亮的馬車。
此外,我還將送你一隻精美的酒杯,讓你潑灑奠酒,對不死的神明,記著我的好意,終生不忘。
"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阿特桑斯之子,不要留我長滯此地,雖然我可坐上一個整年,毫無疑問,坐在你的身邊,不思家歸,不念父母;你的話語,你的談吐使我欣喜,激奮得非同尋常。
但是,我的夥伴已感到焦躁不安,在神聖的普洛斯,而你卻要我再留一段時間。
至於你要給的禮物,最好是一些能被收藏的東西——我不會接受馭馬,帶往伊薩卡;還是讓它們留在這兒,歡悅你的心房。
你擁有這片廣褒的平原,遍長著三葉草和良姜,長著小麥、棵麥和顆粒飽滿的雪白的大麥,而伊薩卡卻沒有大片的平野,沒有草場——那是個牧放山羊的去處,景致比放養馬群的草野更漂亮。
群島中沒有一個擁有草場,讓你趕著馬兒溜躂,全都是傍海的斜坡,而伊薩卡是最具這一特徵的地方。
"
聽罷這番話,嘯吼戰場的墨奈勞斯咧嘴微笑,伸出手來,撫摸著他,出聲呼喚,對他說道:"你血統高貴,我的孩子,從你的話語中亦可聽出。
所以,我將給你變換一份禮物,此事我可以做到。
我將從屋裡收藏的所有珍寶中,拿出一件最精美、面值最高的佳品,讓你帶走。
我要給你一隻鑄工瑰美的兌缸,純銀的製品,鑲著黃金的邊圈,赫法伊斯托斯的手工,得之於西冬尼亞人的王者,英雄法伊底摩斯的饋贈——返家途中,我曾在他的宮裡棲留。
現在,作為一份禮物,我要以此相送。
"
就這樣,他倆你來我住,一番說告。
與此同時,宴食者們已開始步入神聖的王者的廳堂,趕著肥羊,抬著稗益凡人的美酒,帶著他們的妻子,掩著漂亮的頭巾,送來宴食的麵包。
就這樣,他們忙著整備食餚,在廳堂裡頭。
與此同時,俄底修斯的宮居前,求婚者們正以嬉耍自娛,或投餅盤,或擲鏢槍,在一塊平坦的場地,一幫肆無忌憚的人們,和先前一樣。
安提努斯和神樣的歐魯馬科斯坐在一邊,求婚者們的首領,他們中遠為出色的俊傑。
其時,諾厄蒙,弗羅尼俄斯之子,走近安提努斯身邊,開口發問,說道:"安提努斯,我等心中可已知曉,或是全然不知,忒勒馬科斯何時回返,從多沙的普洛斯?他走了,帶走了我的海船,而現在,我正有事要用,渡過海域,前往寬廣的厄利斯,那裡放養著我的十二匹母馬,哺餵著從未上過軛架的騾子,吃苦耐勞的牲畜;我想馴使一頭,趕離它的群伴。
"
他言罷,眾人心中驚異,不曾想到王子已去了普洛斯,奈琉斯的城堡,以為他還呆在附近,在他的牧地,置身羊群之中,或和牧豬的[注]混在一起。
這時,歐培塞斯之子安提努斯答道:。
"實話告我,忒勒馬科斯何時出走,哪些年輕人隨行?是伊薩卡的精壯,還是他自己的幫工,他的奴隸——他有這個權力。
告訴我,老老實實地告訴我,讓我知曉這一切:他之帶用你的海船,是憑借武力,強違你的意願,還是徵詢你的意見,得取你的同意?"
聽罷這番話,諾厄蒙,弗羅尼俄斯之子答道:"我讓他用船,出於自願。
面對他的詢求,這麼個心中填滿焦惱的人兒,誰能予以拒絕?拒給該份要求,實是有口難言。
隨他同去的小伙是我們界域內最高貴的青年。
此外,我還看見有人登船,作為首領,門托耳,亦可能是一位神祇,但從頭到腳長得和門托耳一般。
此事使我驚詫,因為昨天清晨我還在此見過神樣的門氏——而他卻在那時[注]登上了前往普洛斯的海船。
"
言罷,諾厄蒙移步父親的房居;兩位求婚者[注]高傲的心裡填滿驚異。
他們要同夥們坐下,坐在一起,中止了他們的競比。
安提努斯,歐培塞斯之子,開口發話,怒氣沖沖,黑心裡注滿怨憤,雙目熠熠生光,宛如燃燒的火球:"忒勒馬科斯居然走了,一次了不起的出航,放肆的劣行!可我等還以為他做不到這一點——絕對不行!一個年輕的娃娃,儘管我等人多勢眾,拉下一條海船,遠走高飛,選帶了本地最好的青年。
他將給我們帶來漸多的麻煩。
願宙斯了結他的性命,在他長成澤熟的青壯之前!動手吧,給我一條快船,二十名夥伴,讓我攔路埋伏,監等他的回返,在那片狹窄的海域,兩邊是伊薩卡和薩摩斯的石巖,讓他嘗吃尋父的苦果,出洋在外。
"
他言罷,眾人均表贊同,催他行動,當即站立起來,走入俄底修斯的房宮。
裴奈羅珮很快獲悉了求婚人的商討和謀算——信使墨冬聞聽到他們的謀劃,將此事告傳。
其時,他正站在院外,而他們卻在院內謀算;帶著信息,信使走向裴奈羅珮的房殿。
裴奈羅珮開口發話,在他跨過門檻的刻間:"信使,傲慢的求婚者們差你前來,有何貴幹?要讓神一樣的俄底修斯的女僕們停止工作,替求婚人準備食餐?天啊,但願他們不要再來對我獻媚,或在其他什麼地方謀聚,但願這次酒宴是他們在此的最後,是的,最後一頓餚餐!你們一回回地聚在這裡,糜耗了這許多財物,聰穎的忒勒馬科斯的所有。
難道你們不曾聽過,在多年以前,各位父親的敘言,在你等幼小之時,述告俄底修斯是位何樣的人傑,在爾等父母中間?在他的國度,此人從未做過一件不公正的事,說過一句不公正的話,儘管這是神傷的王者們的權利,憎恨某個國民,偏好另一個鄉里,但俄底修斯從不胡作非為,錯待一位屬民。
如今,你們的心地,你們無恥的行徑,已昭然若揭;對他過去的善行,你們無有半分感激!"
聽罷這番話,心智敏捷的墨冬開口說道:"但願,我的王后,這是你最大的不幸。
然而,眼下,求婚者們正謀劃另一件更為凶險歹毒的事情。
願克羅諾斯之子夭折它的兌現。
他們心懷叵測,試圖殺死忒勒馬科斯,在他回返的途間,用青銅的利械。
他外出尋覓父親的訊息,前往神聖的普洛斯和拉凱代蒙光榮的地界。
"
聽罷這番話,裴奈羅珮雙膝發軟,心力消散,沉默良久,一言不發,眼裡噙著淚水,悲痛噎塞了通話的喉管。
終於,她開口答話,說道:"信使,我兒為何離我而去?他無須登上捷駛的海船,凡人跨海的馬車,渡走法森的洋面。
事情難道會竟至於此,連他的名字也將消聲匿跡在凡人中間?"
聽罷這番話,墨冬,一個心智敏捷的人,開口答道:"我不知他到底是受某位神明的催勵,還是受自己激情的驅趕,前往普洛斯地面,探尋有關父親返家的消息,或他已遭受何樣命運擺佈的傳言。
"
言罷,他邁步穿走俄底修斯的房居,一朵損碎心魂的霧團蒙住了裴奈羅珮,她再也無意息坐椅面,雖然房居裡有的是靠椅,而是坐到門檻,她的建造精良的睡房前,面色悲苦,嗚咽哭泣,女僕們個個失聲痛哭,在她身邊,所有置身房居的人們,無論是年老,還是年輕的僕役。
裴奈羅珮長嚎不止,對女僕們哭訴道:"聽我說,親愛的朋友們!在和我同期出生和長大的女人中,俄林波斯大神給我的悲痛比給誰的都烈。
先前,我痛失丈夫,他的心靈像獅心一般,出類拔萃在一切方面,超比所有的達奈壯漢——我那高貴的夫婿,聲名遐邇,傳誦在赫拉斯和整個阿耳戈斯境域。
現在,風暴又捲走我心愛的兒子,從我的房居,不留隻言片語——我從未聽知他何時離開。
狠心的人們,你們中竟然誰也不曾記得,記得把我喚醒,雖然你們明曉此事,我幾何時出離,前往烏黑、深曠的海船。
倘若我知曉他在思量準備出海的訊息,那麼,儘管登程心切,他將呆留不走——否則,他將撇下一個死去的婦人,在廳屋裡面!現在,我要你們中的一個,急速行動,叫來多利俄斯老人,我的僕工,家父把他給我,在我來此之際,為我看管一座樹木眾多的果園。
讓他盡快趕往萊耳忒斯的住地,坐在他身邊,把一切告言。
或許,萊耳忒斯會想出什麼辦法,走出息作之地,對公眾抱怨這幫人的作為,他們試圖剪除他的根苗,神一樣的俄底修斯的後代。
"
聽罷這番話,歐魯克蕾婭,她所心愛的保姆,開口答道:'你可把我殺了,親愛的夫人,用無情的銅劍,或讓我繼續存活,在你的屋裡——不管怎樣,我將說出此事,對你告言。
我確實知曉此事的經過,並且給出他所要的一切,給了他麵包和香甜的醇酒,但他聽過我莊重的誓言,發誓決不將此事告你,直至第十二個天日的來臨,或直到你可能想念起他來,或聽說他已出走——這樣,你便不會出聲哭泣,讓眼淚澀毀白淨的面皮。
去吧,洗洗身子,換上乾淨的衣服,走去樓上的房間,帶著侍奉的女僕,對帶埃吉斯的宙斯的女兒祈禱,地會使你兒得救,甚至從死的邊緣。
不要憂擾那個老人,他已嘗夠了愁惱。
我想,幸福的神祇還不至那麼痛恨阿耳開西俄斯的後代;家族中會有一人存活,繼承頂面高聳的房屋,遠處肥沃的田莊。
"
一番話平撫了她的悲愁,斷阻了眼淚的滴淌;裴奈羅珮洗過身子,換上乾淨的衣服,走上樓面的房間,帶著侍奉的女僕,將大麥的顆粒裝入籃裡,對雅典娜誦道:"聽我說,阿特魯托奈,帶埃吉斯的宙斯的孩子,倘若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曾在宮裡給你燒過祭羊或肥美的牛腿,現在,請你記起這一切,幫幫我的忙,救護我的愛子,擋開求婚的人們,這幫為非作歹的惡棍!"
她悲情訴說,放聲嚎哭,女神聽到了她的祈禱。
其時,求婚者們大聲喧鬧,在幽暗的廳堂,某個高傲的年輕人如此說道:"毫無疑問,我等苦苦追求的王后已答應成婚,和我們中的一員,卻不知謀定的死難已在等待她的兒男!
他們中有人這麼說道,雖然誰也不知事情的結果。
這時,安提努斯開口發話,對他們說道:"你們全都瘋了;不要再說這類不三不四的話語;小心有人跑進屋裡,告了我們的密。
來吧,讓我們悄悄起身,把我等一致贊同的計劃付諸實踐。
"
言罷,他挑出二十名最好的青壯,一起前往迅捷的快船,海邊的沙灘。
首先,他們拽起木船,拖下幽黑的大海,在烏黑的船身上豎起桅桿,掛上風帆,將船槳放入皮製的圈環,一切整配得清清楚楚,升起雪白的帆面,心志高昂的伴從們把他們的器械搬運上船。
他們泊船海峽深處,走下甲板,準備食餐,等盼黑夜的降現。
然而,在房居的樓上,謹慎的裴奈羅珮絕食臥躺,既不進餐,也不喝飲,一心想著雍貴的兒子,能否躲過死難——仰或,他將不得不死去,被無恥的求婚人謀害。
像一頭獅子,被獵人追堵,面對緊縮的圈圍,心裡害怕,思緒紛飛,裴奈羅珮冥思苦想,伴隨著甜怡的睡眠的降臨;她沉下身子,帶著舒松的關節,昏昏入睡。
其時,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的心緒轉向另一件要做的事情。
她變出一個幻象,貌似裴奈羅珮的姐妹,伊芙茜墨,心志豪莽的伊卡裡俄斯的女兒,夫婿歐墨洛斯,家住菲萊。
眼下,女神把她送入神樣的俄底修斯的家府,為了勸阻悲念和愁悼中的裴奈羅珮,讓她停止悲慟,中止淚水橫流的哭泣。
夢像進入睡房,貼著門閂的皮條,前往懸站在她的頭頂,開口說道:"睡了嗎,裴奈羅珮,帶著揪心的悲愁?但是,生活舒閒的神明讓你不要哭泣悲哀。
你兒仍可回返家園,他不曾做下任何壞事,在神明看來。
"
於是,謹慎的裴奈羅珮答道,處於極其香熟的睡境,在夢幻的門前:"為何臨來此地,我的姐妹,以前你可從來不曾登門,因你住在離此遙遠的地界。
眼下,你要我消止悲痛和愁煩,深重的悲難,紛擾著我的靈魂和心懷。
先前,我痛失丈夫,他的心靈像獅心一般,出類拔萃在一切方面,超比所有的達奈壯漢,我那高貴的夫婿,聲名遐邇,傳誦在赫拉斯和整個阿耳戈斯境域。
現在,我的愛子又離此而去,乘坐深曠的海船,一個無知的孩子,尚未跨越搏殺和辯談的門檻。
我為他傷心,超過對夫婿的愁哀,我渾身顫慄,擔心險遭不測,在他所去的國度,或在那蒼茫的大海,此間有這麼多恨他的強人,謀劃暗算,急切地企望把他殺死,搶在他還鄉之前。
"
聽罷這番話,幽黑的夢影開口答道:"勇敢些,不要過分害怕,想想護送他的神仙,多少人張嘴祈禱,希望她站在自己身邊——那是帕拉絲·雅典娜,強有力的女神。
此神憐憫你的悲難,差我前來,將這些事情言告。
"
聽罷這番話,謹慎的裴奈羅珮答道:"如果你確是一位神明,聽過女神的囑告,那麼,告訴我,告訴我另一個不幸之人的遭遇,此人可還活著,得見太陽的光明,還是已經死去,奔人哀地斯的府居?"
聽罷這番話,幽黑的夢影開口答道:"至於那個人,我卻不能對你細告,關於他的死活;此舉可惡,信口胡說。
"
言罷,夢影飄離睡房,貼著木閂和門柱,匯入吹拂的風捲。
伊卡裡俄斯的女兒從睡夢中醒來,感覺心裡舒坦——在那昏黑的夜色裡,夢影的形象顯得清晰可見。
其時,求婚者們登上海船,駛向起伏的洋面,心中謀算著忒勒馬科斯的暴滅。
海峽的中部有一座巖壁崢榮的島嶼,位居中途,坐落在伊薩卡和高聳的薩摩斯之間,喚名阿斯忒裡斯,不大,卻有泊錨的地點,兩面均可出船。
阿開亞人設伏等待,就在那邊。
第五卷
其時,黎明從高貴的提索諾斯身邊起床,把晨光追撒給神和凡人。
眾神彎身座椅,商討聚會,包括炸雷高天的宙斯,最有力的神仙。
面對眾神,雅典娜說起俄底修斯遭受的種種磨難——女神關心他的境遇——困留在海仙的家院:"父親宙斯,各位幸福的、長生不老的神仙,讓手握權杖的王者從此與溫善和慈愛絕緣,不要再為主持公正勞費心力,讓他永遠暴虐無度,凶霸專橫,既然神一樣的俄底修斯,他所統治的屬民中,誰也不再懷念這位溫善的王者,像一位父親。
現在,他正躺身海島,承受巨大的悲痛,在那水仙卡魯普索的宮裡,後者強行挽留,使他不能回返鄉園,因他既沒有帶槳的海船,又沒有夥伴的幫援,幫他渡越浩淼的大海。
現在,那幫人已下了狠心,謀害他的愛子,在那歸返的途間。
他外出尋覓父親的訊息,前往神聖的普洛斯和光榮的拉凱代蒙地界。
"
聽罷這番話,匯聚烏雲的宙斯答道:"這是什麼話,我的孩子,崩出了你的齒隙?難道這不是你的意圖,你的謀劃,讓俄底修斯回返,懲罰那幫人的行端?至於忒勒馬科斯,你可巧妙地把他帶回家裡,你有這個能耐,讓他不受傷害,安抵自己的家鄉;讓求婚者們計劃落空,駕船回返。
"
說罷,他轉而對愛子赫耳墨斯直言道:"赫耳墨斯,既然處理其他事情,你亦是我的信使,現在,我要你傳送此番不受挫阻的諭言,對髮辮秀美的女仙,讓心志剛強的俄底修斯啟程,回返故鄉,既無神明,亦無凡人護援,乘用一隻編綁的船筏,受苦受難,及至第二十個天日,登岸豐肥的斯開裡亞,神族的邊裔、法伊阿基亞人的地面,他們會真心實意地敬他,像對待神明,把他送回親愛的故鄉,用一條海船,堆滿黃金、青銅和衣裳,數量之多,遠遠超出他得獲的份子,他的戰禮,即便他能平平安安地出離,從特洛伊歸返。
此人命裡注定可以眼見親朋,回抵頂面高聳的房居,回返故鄉。
"
聽罷這番話,信使阿耳吉豐忒斯謹遵不違,隨即穿上精美的條鞋,在自己的腳面,黃金鑄就,永不敗壞——穿著它,仙神跨涉滄海和無垠的陸基,像疾風一樣輕快。
他操起節杖,用它,赫耳墨斯既可迷合凡人的瞳眸——只要他願意——又可讓睡者睜開雙眼——拿著這根節杖,強有力的阿耳吉豐忒斯一陣風似地啟程向前,穿越皮厄裡亞山地,從晴亮的高空衝向翻湧的海面,穿走大洋,像一隻燕鷗,貼著蒼貧的大海,貼著驚濤駭浪疾飛,捕食魚鮮,展開急速振搖的翅膀,沾打著峰起的浪尖。
就像這樣,赫耳墨斯穿越峰連的長浪,來到那座遠方的島嶼,踏出黑藍色的大海,走上干實的陸地,行至深廣的巖洞,髮辮秀美的仙女的家居,發現她正在裡面。
爐膛裡燃燒著一蓬熊熊的柴火,到處飄拂著劈開的雪松和檜柏的香氣,瀰漫在整座島間。
仙女正一邊歌唱,亮開舒甜的嗓門,一邊來回走動,沿著織機,用一隻金梭織紡。
洞穴的四周長著蔥鬱的樹林,有生機勃勃的柏樹,還有楊樹和噴香的翠柏,樹上築著飛鳥的窩巢,長著修長的翅膀,有小貓頭鷹、鷂鷹和饒食的水鳥,捕食的鸕茲,隨波逐浪。
洞口的邊旁爬滿青綠的枝籐,垂掛著一串串甜美的葡萄;四口溪泉吐出閃亮的淨水,成排,挨連,流水不同的方向;還有那環圍的草澤,新松酥軟,遍長著歐芹和紫羅蘭——此情此景,即便是臨來的神明,見後也會讚賞,悅滿胸懷。
巖洞邊,信使阿耳吉豐忒斯贊慕園林的綺麗,心中飽領了景致的絢美,然後走進寬敞的洞府;閃亮的女神卡魯普索見他前來——眼望去,當即認出他來,永生的神祇有此辨識的能耐,互相辨識,即便居家在遙遠的地帶。
然而,赫耳墨斯卻不曾在洞裡見著心志豪莽的俄底修斯,後者正坐在外面,靠海的灘沿,悲聲哭泣,像以往那樣,淚流滿面,傷苦哀嚎,心痛欲裂,凝望著蒼貧的大海,哭淌著成串的眼淚。
其時,卡魯普索,豐美的女神,讓赫耳墨斯坐上一把油亮的、晶光閃爍的座椅,開口問道:"是哪陣和風,手握金杖的赫耳墨斯,把你吹入我的房居,我所尊敬和愛慕的神明,稀客,以前為何不常來看看?告訴我你的心事,我將竭誠效勞,只要可能,只要此事可以做到。
請進來吧,讓我聊盡地主之誼。
"
言罷,女神放下一張餐桌,滿堆著仙食,為他調製了一份紅色的奈克塔耳[注]。
於是,信使赫耳墨斯,阿耳吉辛忒斯,動手吃喝。
當吃飽喝足,滿足了消除飢渴和進食的需要,他開口發話,回答對方的問告:"你,一位女神,問我,一位神明,為何來此,好吧,我將針對你的問話,把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言。
宙斯差我前來,並非出於我的願望——誰願跑越無邊的大海,鹹澀的苦浪?這裡沒有城鎮,杏無人煙,無有祭神的人們,敬奉隆盛、精選的餚鮮。
但是,神明中誰也不能挫阻,誰也不能詆毀帶埃吉斯的宙斯的意志。
他說你拘留了一個可憐的凡人,攻打普裡阿摩斯的城堡的戰勇中最不幸的一位。
他們苦戰幾年,在第十年裡蕩掃了那個地方,啟程返航,但在歸家途中冒犯了雅典娜[注],後者捲來凶險的風暴擊打,掀起滔天的巨浪。
他那些俠勇的夥伴全都葬身海底,疾風和海浪推搡著他漂泊,把他衝到這邊。
現在,宙斯命你盡速遣他上路,此君並非命裡注定,注定要死在這邊,遠離朋眷。
他還有得見親友的緣分,回抵頂面高聳的房居,回返故鄉。
"
聽罷這番話,卡魯普索,女神中的佼傑,渾身顫嗦,開口答話,用長了翅膀的言語:"你們這些狠心的神祇,生靈中最能妒嫉的天仙!你們煩恨女神的作為,當她們和凡人睡躺,不拘掩飾,試望把他們招為同床的侶伴。
當黎明,垂著玫瑰紅的手指,擇配了俄里昂,你們這些生活悠閒的神明個個心懷憤怒,直到貞潔的阿耳忒彌絲,享用金座的女神,射出溫柔的羽箭,在俄耳圖吉亞,結果了他的性命。
同樣,當髮辮秀美的黛墨忒耳,屈從於激情的驅使,和亞西昂睡躺尋歡,在受過三遍犁耕的農野,但宙斯很快知曉此事,扔出閃亮的霹靂,把他炸翻。
現在,你等神祇惱恨我的作為,留愛了一個凡人:是我救了他,在他騎跨船的龍骨,獨身沉浮之際——宙斯扔出閃光的炸雷,粉碎了他的快船,在酒藍色的洋面,俠勇的夥伴全都葬身海底,疾風和海浪推揉著他漂泊,把他衝到這邊。
我把他迎進家門,關心愛護,甚至出言說告,可以使他長生不老,享過永恆不滅的生活。
然而,神祇中誰也不能挫阻,誰也不能詆毀帶埃吉斯的宙斯的意志;讓他去吧,倘若這是宙斯的決定,他的命令,讓他逐浪在蒼貧的大海,而我將不能為他提供方便,因我既沒有帶槳的海船,也沒有什麼夥伴,幫他跨越浩森的洋面,但我將給他過細的叮囑,絕無保留,使他不受傷害,安抵自己的家園。
"
聽罷這番話,信使阿耳吉豐忒斯答道:"既如此,那就送他去吧;小心宙斯的憤恨,使他日後不致心懷積怨,把滿腔的怒火對你發洩。
"
言罷,強有力的阿耳吉豐忒斯離她而去,女王般的水仙,聽過宙斯的諭言,隨即外出尋找,尋找心志豪莽的俄底修斯,只見他坐在海邊,兩眼淚水汪汪,從來不曾幹過,生活的甜美伴隨著思圖還家的淚水枯衰;水仙的愛慕早已不能使他心歡。
夜裡,出於無奈,他陪伴女神睡覺,在寬敞的洞穴,違心背意,應付房侶熾烈的情愛,而白天,他卻坐在海邊的石巖,淚流滿面,傷苦哀嚎,心痛欲裂,凝望著蒼貧的大海,哭淌著成串的眼淚。
豐美的女神走近他身邊,說道:"可憐的人,不要哭了,在我的身邊,枯萎你的命脈。
現在,我將送你登程,心懷友善。
去吧,用那青銅的斧斤,砍下長長的樹段,捆綁起來,做成一條寬大的木船,築起高高的倉基,在它的正面,載你渡越混飩的大海。
我將把食物裝上船面,給你麵包、淨水和血紅的醇酒,為你增力的好東西,使你免受飢餓的騷煩。
我還將替你穿上衣服,給你送來順疾的長風,使你不受傷害一…倘若神明願意——安抵自己的家園。
他們統掌遼闊的天空,比我強健,更有神力,無論是籌謀,還是兌踐。
"
她言罷,卓著的、歷經磨難的俄底修斯嗦嗦發抖,開口答話,說道:"你的謀劃,我的女神,並非出於送行的願望,而是另有一番打算。
你讓我渡過浩森的大海,乘用一隻船筏,此舉驚險,充滿艱難;即便是勻衡的快船,兜著宙斯送來的勁風,也難以穿越。
所以,我將不會貿然登船,不,除非你,女神,立下莊重的誓言,保證不再謀設新的惡招,使我吃苦受難。
"
他言罷,卡魯普索,女神中的佼傑,咧嘴微笑,撫摸著他的手,出聲呼喚,說道:"嘿,你這個無賴,詭計多端,竟存此般心思,說出這番話來。
讓大地和遼闊的天空作證,還有斯圖克斯的潑水——幸福的神祇誓約,以此最為莊重,最具可怕的威懾,我保證不再謀設新的惡招,使你吃苦受難。
倘若讓我置身你的境地,我亦會如此設想,用同樣的辦法衝破難關。
我知道通情達理地處事,我的心靈善多同情,不是鐵砣一塊。
"
言罷,閃光的女神輕快地引路先行,俄底修斯跟隨其後,踩著女神的腳印。
他們一路前行,女神偕領凡人,來到深曠的洞穴。
俄底修斯彎身下坐,在赫耳墨斯剛才坐過的椅子,女仙擺出各種食物,在他面前,凡人食用的東西,供他吃喝,然後坐在神一樣的俄底修斯對面,女僕給她送來奈克塔耳和神用的食物,他們伸出手來,抓起眼前的餚餐。
當他們享受過吃喝的愉悅,豐美的女神卡魯普索首先開口,說道:"萊耳忒斯之子,宙斯的後裔,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還在一心想著回家,返回你的故鄉?好吧,即便如此,我祝你一路順風。
不過,你要是知道,在你的心中,當你踏上故土之前,你將注定會遇到多少磨難,你就會呆在這裡,和我一起,享受不死的福份,儘管你渴望見到妻子,天天為此思念。
但是,我想,我可以放心地聲稱,我不會比她遜色,無論是身段,還是體態——凡女豈是神的對手,賽比容貌,以體形爭攀?!"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答道:"女神,夫人,不要為此動怒。
我心裡一清二楚,你的話半點不錯,謹慎的裴奈羅珮當然不可和你攀比,論容貌,比身型——她是個凡人,而你是永生不滅、長生不死的神仙。
但即便如此,我所想要的,我所天天企盼的,是回返家居,眼見還鄉的時光。
倘若某位神明打算把我砸碎,在酒藍色的大海,我將憑著心靈的頑實,忍受他的打擊。
我已遭受許多磨難,經受許多艱險,頂著大海的風浪,面對戰場上的殺砍。
讓這次旅程為我再添一分愁災。
"他如此一番說道;其時,太陽西沉,黑夜將大地蒙罩;他倆退往深曠的巖洞深處,貼身睡躺,享受同床的愉悅。
但是,當年輕的黎明,垂著玫瑰紅的手指,重現天際,俄底修斯穿上衣衫,裹上披篷,而起身的女仙則穿上一件閃光的白袍,織工細巧,漂亮美觀,圍起一根絢美的金帶,紮在腰間,披上一條頭巾。
她開始設想如何準備這次航程,為心志豪莽的俄底修斯。
女神給他一把碩大的斧斤,恰好扣合他的手心,帶著青銅的斧頭,兩道鋒快的銅刃,安著一枝漂亮的柄把,橄欖木做就,緊插在銅斧的孔穴。
接著,女神又給他一把磨光的扁斧,引路前行,來到海島的盡端,聳立著高大的樹木,有梢樹、楊樹和沖指天穹的杉樹,早已風燥枯乾,適可製作輕捷漂浮的筏船。
卡魯普索,豐美的女神,把他帶到伐木地點,聳立著高高的樹幹,然後返回自己的居所。
俄底修斯動手伐木,很快便完成了此項工作。
他一共砍倒二十棵大樹,用銅斧剔打乾淨,劈出平面,以嫻熟的工藝,按著溜直的粉線放排。
其時,豐美的女神卡魯普索折返回來,帶給他一把鑽子,後者用它鑽出洞孔,在每根樹料上面,用木釘和栓子把它們連固起來。
像一位精熟木工的巧匠,製作底面寬闊的貨船,俄底修斯手制的航具,大體也有此般敞寬。
接著,他搬起樹段,鋪出艙板,插入緊密排連的邊柱,不停地工作,用長長的木緣完成船身的制建。
然後,他做出桅桿和配套的桁端,以及一根舵槳,操掌行船的航向,沿著整個船面,攔起柳樹的枝條,抵擋海浪的沖襲,鋪開大量的枝於。
其時,卡魯普索,豐美的女神,送來大片的布料,製作船的風帆。
俄底修斯動作熟練地整治,安上繚繩、帆索和升降索,在木船的艙面。
最後,他在船底墊上滾木,把它拖下閃光的大海。
到了第四天上,一切準備就緒;到了第五天,豐美的卡魯普索替他沐浴,穿上芳香的衣衫,送他離程。
女神裝船兩隻皮袋,一隻灌滿暗紫色的酒漿,另一隻,更大的那隻,注滿淨水,搬上一袋食物,以及許多稗益凡人的美味,召來一陣順風,溫暖、輕柔的和風,送他行船。
光榮的俄底修斯,欣喜撲面的海風,張開船帆,端身穩坐,熟練地操把舵槳,制導著木船的航程。
睡意從未爬上眼瞼,因他目不轉睛地望著普雷阿得斯和沉降緩慢的布忒斯,還有大熊座,人們稱之為"車座",總在一個地方旋轉,注視著俄里昂,眾星中,惟有大熊座從不下沉沐浴,在俄開阿諾斯的水面——卡魯普索,豐美的女神,曾出言叮囑,要他沿著大熊座的右邊,破開水浪向前。
一連十七天,俄底修斯駕船行駛,破浪前進,到了第十八天裡,水面上出現了朦朧的山景,法伊阿基亞人的土地,離他最近的陸岸,看來像一塊盾牌,浮躺在昏濁的洋面。
其時,強健的裂地之神正從埃西俄丕亞人那裡回來,從索魯摩伊人的山脊上遠遠眺見他的身影,駕著木船渡海。
見此情景,波塞冬怒火中燒,比以往更烈,搖著頭,對自己的心靈說道:"這是怎麼回事?!毫無疑問,關於俄底修斯,神們已改變主意,在我走訪埃西俄丕亞人的時候。
眼下,他已駛近法伊阿基亞人的國度,注定可以擺脫他所承受的巨大災禍的地界。
不過,我想,我仍可使他吃受足夠的苦難!"
言罷,他匯起雲朵,雙手緊握三叉朝,攪蕩著海面,鼓起每一股狂飆,所有的疾風,密佈起沉沉積雲,掩罩起大地和海洋。
黑夜從天空裡跳將出來,東風和南風互相纏捲,還有兇猛的西風和高天哺育的北風,掀起洶湧的海浪,俄底修斯嚇得雙膝發軟,心志渙散,感覺焦躁煩憤,對自己豪莽的心靈說道:"咳,不幸的人兒,我將最終面對何樣的結局?我擔心女神的言告一點不錯,她說在我到家之前,我將在海上經受苦難——眼下,這一切正在兌現。
瞧這鋪天蓋地的雲層,宙斯把它們充塞在廣闊的天穹,攪亂了大海,狂飆掃自各個方向,沖擠在這邊。
我的暴死已成定局。
和我相比,那些戰死疆場的達奈兵壯,在那遼闊的特洛伊大地,為了取悅阿特桑斯的兒郎,要幸福三倍,甚至四倍。
但願我也在那時陣亡,接受命運的捶擊,那一天,成群結隊的特洛伊人對我扔出鍋頭的利械,圍逼著裴琉斯死去的兒男[注]——這樣,我就能接受火焚的禮儀,得獲阿開亞人給我的榮譽。
現在,命運卻要我帶著此般淒慘終結。
"
話音剛落,一峰巨浪從高處沖砸下來,以排山倒海般的巨力,打得木船不停地搖轉,把俄底修斯遠遠地掃出船板,脫手握掌的舵桿。
兇猛暴烈的旋風匯聚蕩擊,攔腰截斷桅桿,捲走船帆和艙板,拋落在遠處的峰尖。
俄底修斯埋身浪谷,填壓了好長一段時間,無法即刻鑽出水頭,從驚濤駭浪下面,女神卡魯普索所給的衣衫把他往下扯澱。
終於,他得以探出頭來,吐出威澀的海水,成股地從頭面上潑瀉。
然而,儘管疲倦,他卻沒有忘記那條木船,轉過身子,撲向海浪,抓住船沿,蹲縮在船體的中間,躲避死的終結。
巨浪托起木船,顛拋在它的峰尖,忽起忽落,像那秋時的北風,掃過平原,吹打蕩搖的薊叢,而後者則一棵緊貼著一棵站立——就像這樣,狂風顛拋著木船,忽起忽落,在大海的洋面;有時,南風把它扔給北風玩耍,有時,東風又把它讓給西風追擊。
其時,卡德摩斯的女兒,腳型秀美的伊諾,又名琉科塞婭,眼見他的蹤影。
從前,她是講說人話的凡女,現在,她生活在大海深處,享受女神的尊嚴。
見他隨波逐浪,受苦受難,琉科塞婭心生憐憫,鑽出水面,像一隻撲翅的海鷗,停棲船上,對他說道:"可憐的人!裂地之神波塞冬為何如此恨你,讓你遭受此般禍災?然而,儘管恨你,他將不能把你碎敗。
好吧,按我說的做——看來,你不像是個不通情理的笨蛋。
脫去這身衣服,把木船留給疾風擺弄,揮開雙臂,奮力划泳,游向法伊阿基亞人的陸岸,注定能使你脫險的地界。
拿去吧,拿著這方頭巾,綁在胸間,有此神物,永不敗壞,你可不必懼怕死亡,擔心受難。
但是,當你雙手抓著陸岸的邊沿,你要解下頭巾,扔入酒藍色的大海,使其遠離陸地——做時,別忘了轉過頭臉。
"
言罷,女神送出頭巾,隨後撲人起伏的大海,像一隻海鷗,幽黑、洶湧的鹹水掩罩起她的身形。
其時,卓著的、歷經磨難的俄底修斯心緒紛煩,權衡斟酌,對自己那豪莽的心靈說道:"天呀,我擔心某位神祇有意作弄,要我放棄木船——不,眼下,我不能如此去做,我所親眼目睹的那片陸野——她說我可在那裡脫走——仍在遙遠的岸邊。
對了,我可這麼從事,此舉看來妙極:只要船體不散,木段靠連,我就置身船上,忍受困苦的熬煎,但是,一旦海浪砸碎船舟,那時,我將入海游泳;我再也想不出比這更好的決斷。
"
正當他思考斟酌之際,在他的心裡和魂裡,波塞冬,裂地之神,掀起一峰巨莽的海浪,一股粗蠻、驚險的激流,捲起水頭,狠砸下來,恰如疾風吹掃,席捲一堆乾燥的穀殼,四散飄落,飄落在地面,木船的塊段被浪峰砸得碎爛,但俄底修斯騎跨著一根木段,像跨坐馬背,剝下女神卡魯普索送給的衣服,迅速綁上伊諾的頭巾,繞著胸圍,一頭扎進海浪,揮開雙臂,拚命劃擺。
王者、裂地之神見此景狀,搖著頭,對自己的心靈說道:"掙扎去吧,在這深海大洋,讓你吃夠苦頭,直到置身那幫生民,宙斯養育的民眾——即便如此,我想,你已不會吹毛求疵,對你所歷受的愁艱。
"
言罷,波塞冬揚鞭長鬃飄灑的駿馬,前往埃枷伊,那裡有他輝煌的宮殿。
其時,雅典娜,宙斯的女兒,謀劃著下一步打算。
她罷止風勢,所有勁吹的狂飆,讓它們平緩息止,回頭睡覺,只是催起迅猛的北風,擊伏俄底修斯身前的水浪,直到宙斯育養的壯勇躲過死亡和死之精靈的追趕,置身歡愛船槳的法伊阿基亞人中間。
一連兩天兩夜,他漂泊在深湧的海濤裡,心中一次又一次地想到死的臨來;然而,當髮辮秀美的黎明送來第三個白天,疾風停吹息止,呈現出無風、寂靜的海面。
隨著一峰升起的巨浪,俄底修斯閃出迅捷的一瞥,眼見登陸的廓岸,已在離他不遠的地點。
宛如病躺的父親,帶著鑽心的疼痛,轉現出存活的生機,對他的孩童,使他們釋去愁煩——他已患病多時,身心疲憊,受之於某種可怕的神力的侵襲,但情勢轉悲為喜,神明使他消除了病災;就像這樣,陸地和樹林的出現,使俄底修斯舒心爽氣,他破浪游去,奮力向前;試圖登岸。
但是,當離岸的距程,進入喊聲可及的範圍,他聽到海濤衝擊礁巖發出的響聲,一堵滔天的巨浪峰起扑打,撞砸在干實的灘地,濺出四散的水沫,蒙罩了一切,此地既無泊船的港灣,亦無進船的道口,只有突兀的巖峰,粗莽的懸崖絕壁。
見此情景,俄底修斯嚇得雙膝發軟,心志渙散,感覺焦躁煩憤,對自己家莽的心魂喊道:"完了,咳!在我絕望之際,宙斯讓我眼見此番岸景,而我已掙扎著闖過這片水域,然而,眼下我卻找不到出口,在這灰藍色的海面。
前方是鋒快的礁石,四周驚濤滾滾,呼呼隆隆,頂著陡峻的巖壁,岸邊水勢深沉,無有穩駐雙腳的空平之地,可資躲避眼前的危難。
我怕就在攀登之際,一峰巨浪會把我拋向突莽的石壁,碎毀我上岸的努力。
但是,倘若沿著石岸下游,試圖尋見斜對海浪的灘面或停船的港灣,我擔心風暴會把我逮著,任我高聲吟叫,捲往魚群游聚的汪洋;或許,某位神明亦可能從海底放出一頭怪物,安菲特裡忒有的是這一類夥伴——我知道,光榮的裂地之神恨我,恨得深切。
"
正當他思考斟酌之際,在他的心裡和魂裡,一峰巨浪把他拋向粗皺的巖壁。
其時,他將面臨皮膚遭受擦剝,骨頭被岩石粉碎的結局,要不是灰眼睛女神雅典娜送出啟示,注入他的心間。
俄底修斯拚命抓住巖面,用他的雙手,咬牙堅持,大聲叫喊,直到巨浪撲過身前。
然而,雖說熬過了這次衝擊,浪水的回流卻把他砸離抓抱的岩塊,遠遠地扔向海面。
像一條章魚,被外力拖出巢穴,泥礫糊滿吸盤——就像這樣,岩石粘住手的脫力,扯去掌上的表皮;海濤壓住他的臉面,將他掩埋。
其時,可憐的俄底修斯可能破越命運的制約,葬身海底,要不是雅典娜,眼睛灰藍的女神,給他送來脫險的心念。
他衝出激浪,後者噴砸在大海的岸邊,沿著海岸游去,兩眼總是緊盯著灘沿,希望尋見一處斜對海浪的灘面或停船的港灣。
然而,當他繼續游去,抵及一處河口,置身清湛的水流,感覺此乃最好的登岸地點,無有岩石,倒有擋御風吹的遮掩。
眼見河流奔出水口,俄底修斯默然祈誦,發話心間:"聽我說,王者,無論你是何位神主。
我在向你靠近,亟需你的幫助,一位奔命的不幸之人,逃出大海的殺捕,波塞冬的咒言。
即便對不死的神明,落荒的浪人亦可祈求助援,像我一樣,忍受了種種磨難,趨貼你的水流,身臨你的膝邊。
可憐我的不幸,王爺,容我對你稱告,我是個對你祈求的凡男。
"
他言罷,河流息止自己的水流,停息了奔湧的浪頭,理出一片寧靜的水域,在他前面,讓他安全進入河口。
俄底修斯膝腿彎卷,垂展沉重的雙手,心力憔悴,受之於鹹水的沖灌,全身皮肉浮腫,淌著成股的海水,湧出嘴唇,從鼻孔裡面。
他身心疲軟,躺在地上,既不能呼氣,也無力說話,極度的疲勞使他無法動彈。
但是,當他重新開始呼喘,命息回返心間,他便動手解下女神的頭巾,放入河面,讓那匯海的水流載著漂走,峰卷的巨浪把它推入大海。
伊諾當即出手,取回頭巾。
俄底修斯步履踉蹌,走離河邊,癱倒蘆草叢中,親吻盛產穀物的地面。
其後,他感覺焦躁煩憤,對自己豪莽的心靈說道:"咳,我的前景,最終將有何樣悲慘的結局?倘若苦熬不測的夜晚,在這條河邊,我擔心,舒潤的露珠和凶狠的寒霜會聯手整垮我虛軟的軀體,我已精疲力竭——清晨,颼颼的寒風會從河上吹來。
但是,倘若爬上斜坡,走入繁茂的樹林,躺在厚厚的枝叢裡,那樣,即便能躲過疲乏和寒流的侵襲,睡一個香甜的好覺,我擔心,我的軀體將成為野獸獵殺、劫奪的食餐。
"
兩下比較,他認定後者佳妙,於是走向樹林,發現它離水不遠。
在一片空顯的位置,在兩蓬樹叢下止步,後者生長在同一塊地皮,一蓬灌木,一片野生的橄欖樹,既能抵卸濕潤的海風的吹掃,又可遮擋閃亮的太陽,日光的射照,雨水亦不能穿透,密密匝匝,枝於虯結。
俄底修斯鑽入樹叢,雙手堆起一個床鋪,床面開闊——地上有的是落葉——足夠供兩人,甚至三人睡躺,在那冬令時分,哪怕在十分寒冷的時節。
見此景狀,卓著的、歷經磨難的俄底修斯心裡高興,躺在枝床中間,堆蓋起厚厚的落葉。
像有人埋掩一塊燃燒的木段,在黑色的炭灰下面,置身邊遠的農地,附近沒有偌訪的鄰居,掩下此顆火種,省去無處尋覓的愁煩——就像這樣,俄底修斯掩躺葉堆;雅典娜見狀降下睡眠,對著他的眼睛,合上眼瞼,使他很快靜心入睡,消除一路沖搏帶來的疲憊不堪。
第六卷
就這樣,卓著的、歷經磨難的俄底修斯臥躺枝叢,沉睡不醒,疲憊不堪。
與此同時,雅典娜則動身來到法伊阿基亞人的地域和城市,後者原先住在呼裴瑞亞,寬敞的地野,毗鄰庫克洛佩斯,橫行霸道的人群,伏著更為強健粗蠻,不斷地騷擾侵襲。
神一樣的那烏西蘇斯將族民遷離該地,落戶斯開裡亞,遠離吃食麵包的凡人,沿城築起圍牆,城內蓋起房屋,立起敬神的廟宇,劃分了土地。
以後,命運無情,把他送往哀地斯的府居;現在,阿爾基努斯,從神明那裡得獲謀辯的本領,統治那一方人民。
灰眼睛女神雅典娜前往他的家居,謀劃著心志豪莽的俄底修斯的回歸,閃人精工建造的臥房,裡面睡躺著一位姑娘,身段和容貌像不死的女神,娜烏茜卡,心志豪莽的阿爾基努斯的女兒,由兩位待女陪伴,帶著典雅女神賜給的秀美,分躺在門柱兩邊,關著閃亮的房門。
像一縷輕風,女神飄至姑娘的床沿,懸站在她的頭頂,開口說話,'幻取一位少女的形貌,以航海聞名的杜馬斯的女兒,娜烏茜卡喜愛的姑娘,和她同齡。
以此女的形象,灰眼睛女神雅典娜說道:"你的母親,我說娜烏茜卡,怎會有一位如此粗心的姑娘?閃亮的衣服堆放在那邊,不曾烷洗,而你的婚期已近在眼前:屆時,你將需要漂亮的裙衫並讓送侍你的人等,穿用你給的衣衫。
女兒家由此贏獲四處傳談的美名,使你的父親和尊貴的母親歡心。
所以,明天清晨,黎明時分,讓我們前往烷洗,我將和你同行幫忙,以便盡快洗完衣裳——不久以後,你將成為出嫁的人妻。
所有最好的法伊阿基亞青壯都在追你,而你自己亦是一位法伊阿基亞人的千金。
記住了,催請你高貴的父親,明天一早,為你套起騾子,拉著貨車,裝著待洗的腰帶、裙衫和閃亮的披蓋。
再者,於你而言,坐車前往,亦比步行方便,大為方便——浣洗之地遠離城區。
"
灰眼睛雅典娜言罷,離她而去,回返俄林波斯——人們說,神的居所千古永存,既無疾風搖動,亦無雨水淋澆,更沒有堆積的雪片,永遠是一片閃亮的氣空,萬里無雲,閃耀著透亮的光明。
幸福的神祇在那裡享受生活的歡美,日復一日。
灰眼睛女神告畢年輕的姑娘,返回永久的家居。
其時,黎明登上璀璨的寶座,喚醒裙衫秀美的娜烏茜卡姑娘,後者驚詫於剛才的夢幻,穿過房居,告會父母,告會母親和心愛的父親。
姑娘找見他們,只見王后坐在火盆邊沿,帶著侍女,手操線桿,繞卷染成紫色的羊毛。
姑娘遇見父親,後者正準備出門,商會各位著名的王者,接受高傲的法伊阿基亞人的召請。
娜烏茜卡緊站在心愛的父親身邊,說道:"親愛的阿爸,請你讓他們套車,那輛高大的貨車,安著堅實的輪盤,讓我載著織工精良的衣服,前往河邊烷洗,好嗎?它們全都散堆在那裡,
髒兮兮的——當你聚會議事的首領,坐在他們之中,你亦須穿乾淨的衣服;再說,你有五個愛子,在宮裡長大,兩個已經婚娶,另三個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總在等盼乾淨、清爽的衣服,穿在身上,走向跳舞的場地。
這是我的責任,我要操心這些事宜。
"
姑娘如此一番說道,卻因礙於羞澀,沒有說出歡愉人心的婚事,告知尊愛的父親,但後者心知一切,開口說道:"對於你,我的孩子,我不會吝嗇那些個騾子,或其他
什麼東西,去吧,僕人們會替你套備,那輛高大的貨車,安著堅實的輪盤,帶著裝貨的箱子。
"
言罷,他對僕人們發出套車的囑令,後者當即動手,拉出順滑的騾車,在房居外面,牽出騾子,套人車前的軛架;姑娘提出閃亮的衣服,從裡面的房室,放在油光滑亮的車上。
與此同時,母親拿出各種可口的吃食,裝入一隻箱子,放進許多美味的食物,倒出醇酒,注入一隻山羊皮袋,讓女兒把它放在車上。
母親還拿出一隻金瓶,裝著舒滑的橄欖油,供女兒,也給隨去的僕人們,浴後抹擦。
娜烏茜卡拿起鞭子和閃亮的韁繩,手起鞭落,趕動兩頭騾子,得得嗒嗒地向前行走,賣勁地拉起車輛,載著姑娘和衣服——女主人並非獨自行動,侍女們跟走在她的身旁。
她們來到河面清湛的水流,從不枯竭的灘石旁,淌著晶亮的河水,淨洗衣服,不管多髒。
她們寬出騾子,牽離車輛,趕著行走,沿著轉打漩渦的河流,讓它們採食灘邊,甜美的水草。
姑娘們搬下衣服,抬著走向黑亮的水頭,踏踩在河邊的水塘,互相競爭賽比,烷洗和漂淨了所有的衣裳,在海灘上鋪出,整齊成行,在那海水沖擊岸沿,刷淨大塊卵石的地方。
隨後,她們洗淨身子,抹上橄欖清油,吃用食餐,傍著河的邊岸,等待著天上的太陽,曬乾洗過的衣裳。
當她們享受過進食的愉悅,娜烏茜卡和女僕們摘去掩面的頭巾,玩開了球戲,白臂膀的娜烏茜卡領頭歌唱,像那箭雨紛飛的阿耳忒彌絲,穿走山林,沿著陶格托斯山脈,或聳偉挺拔的厄魯門索斯,高興地追趕野豬和迅跑的奔鹿,領著山地水澤邊的仙女,帶埃吉斯的宙斯的女兒們,奔跑嬉耍在野地裡,使萊托見後心花怒放——阿耳忒彌絲的頭臉,她的前額,昂現在眾仙之上,顯得非常矚目,雖然她們個個艷美漂亮。
就像這樣,娜烏茜卡閃現在女僕之中,一個未婚的姑娘。
然而,當娜烏茜卡準備套起騾車,疊好絢美的衣裳,動身回家時,灰眼睛女神雅典娜想起了另一件要做的事情:應讓俄底修斯醒來,見著這位佳美的姑娘,由她引路,進入法伊阿基亞人的城邦。
其時,公主將圓球投向一位詩女,不曾擊中,掉落深卷的河水,女人們失聲喊叫,驚醒了高貴的俄底修斯,隨即坐起身子,衡判思考,在他的心裡和魂裡:"天啊,我來到了何人的地界,族民生性怎樣?是暴虐、粗蠻,無法無規,還是善能友待外客,畏恐神的懲罰?聽這耳邊震響的聲音,一群年輕女子的叫喊,抑或是一些女仙,出沒在聳挺陡峻的山野裡,嬉耍在泉河的水流邊,水草豐美的澤地上。
或許,我已來到住人的鄰里,傍離能和我通話的族鄉?好吧,看看去,用我的眼睛,看看情勢到底怎樣。
"
言罷,卓著的俄底修斯從枝蓬下鑽出身子,伸出粗壯的大手,從厚實的葉層裡折下一根樹枝,遮住身體,裸露的下身,像一頭山地哺育的獅子,滿懷勇力帶來的自信,奮力向前,頂著疾風暴雨,兩眼閃閃發光,橫衝直撞在牛或羊群裡,追捕狂跑的奔鹿,肌腸邊擠,催它闖入堅固的柵欄,追殺肥羊。
就像這樣,俄底修斯準備面對髮辮秀美的姑娘,儘管裸露著身子,出於需求的逼迫,帶著一身鹹斑,模樣甚是可怕,嚇得女人們四散奔逃,沿著突伸的海灘。
惟有阿爾基努斯的女兒穩站不跑——雅典娜已給她勇氣,注入她心裡,同時抽走恐懼,從她的肢腿——姑娘站立原地,面對眼前的生人。
俄底修斯思考斟酌,是懇求這位秀美的姑娘,抱住她的膝蓋,還是站守原地,離著姑娘,用溫柔的言詞,求她告知進城的方向,借他一些衣裳。
兩下比較,他認定後者更佳,離著姑娘,用溫柔的言語懇求,不宜抱住她的膝腿,恐她生氣發慌。
以溫熟的語調,高超的技巧,俄底修斯開口說道:"我在向你懇求,我的女王。
你是一位神明,還是一個凡人?倘若你是神明,統掌遼闊天空的神祇中的一個,那麼,你的豐美,你的身段和體形,比誰都更像宙斯的女兒,阿耳忒彌絲的模樣。
但是,倘若你是一位居家凡間的女子,那麼,你的父親和尊貴的母親,還有你的兄弟,一定受著三倍的幸福,是的,三倍於常人的幸福——有了你,我知道,他們的心裡一定永遠喜氣洋洋,眼見這麼一棵婷婷玉立的樹苗,多好的姑娘,走向歌舞的地方。
然而,比誰都更為幸運,更感心甜的,是那個男人,以眾多的財禮,把你爭作自己的新娘,引著回家。
我的雙眼從未見過如此俊美的凡人,無論是婦女,還是男子——你美得使我驚訝。
不過,在德洛斯,我曾見過一件絕美的佳品,傍著阿波羅的祭壇,一棵嫩綠的棕桐樹,長得何等挺拔,我曾去過那裡,帶著許多隨員,在那次遠足,迎受將至的愁殃。
凝望著它的枝於,我贊慕良久,大地上從未長過如此佳麗的樹木——就像這樣,小姐,我驚歎和贊慕你的形貌,打心眼裡害怕,不敢抱住你的膝腿,雖然承受著莫大的悲傷。
在酒藍色的洋面,我顛簸了十九個天日,直到昨天登陸,遭受狂風和海浪的擊打,把我從俄古吉亞海島一路推搡——現在,命運把我帶到此地,繼續遭受悲苦的折磨;我知道苦難不會中止,在此之前,神們將讓我備受磨殃。
憐憫我的不幸,我的女王!我承受了許多磨難,你是我遇見的第一個凡人;在擁有這片土地,這座城市的族民裡,我沒有親友朋幫。
告訴我進城的路子,給我一些布片包裹,倘若你來此之際,帶著什麼裹身的衣裳。
願神明給你心中盼想的一切,願他們給你一位丈夫,一座房居,給你舒心的諧和——此乃人間最好、最可貴的賜賞:一對男女,夫妻兩個,擁住一棟氣氛和諧的家居,此番景狀,會給敵人送去難以消掩的愁戚,給朋友帶來歡樂,而他們自己,將由此獲得最好的名聲[注]。
"
聽罷這番話,白臂膀的娜烏茜卡答道:"看來,陌生的來客,你不像是個壞蛋或沒有頭腦的蠢人;宙斯,俄林波斯大神,統掌人間的佳運,憑他的意願,送給每一個人,優劣不論。
是他給了你此般境遇,所以你必須容忍。
但現在,既然你已來到我們的國土,我們的城邦,你將不會缺衣少穿,或匱缺其他什麼——一位落難的祈求者可望得到的幫助,從當地主人的手中。
我將把你送到城邊,告訴你我們部族的名稱。
這片疆域和你所要去的城市,是法伊阿基亞人的屬地,而我是阿爾基努斯的女兒,心志豪莽的首領,我的父親,代表了法伊阿基亞人的勇氣,他們的力量。
"
言罷,她轉而囑告髮辮秀美的女僕:"停下來吧,我的姑娘們,你們在往哪裡奔跑——只是因為見著了一個男人?你們以為他是某個敵人,對不?這裡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我們的敵人,侵犯法伊阿基亞人的國土,發起進攻。
我們是不死者十分鍾愛的族民,獨居在遙遠的地方,激浪洶湧的海邊,凡人中最邊遠的族邦,不和其他生民雜居。
現在,這位不幸的落難之人來到我們中間,我們理應予以照顧;別忘了,所有的生人浪者都受到宙斯的保護;禮份雖然輕小,卻會得到受者的珍愛。
所以,侍女們,拿出食物和飲酒,款待陌生的客人;替他洗澡,在這條河裡,有那遮風掩擋的去處。
"
她言罷,侍女們收住腳步,互相鼓勵,領著俄底修斯,走下遮風的去處,遵照娜烏茜卡,心志豪莽的阿爾基努斯之女的囑咐,放下一件衣衫,一領披篷,供他穿用,拿出金質的油瓶,裝著舒滑的橄欖油,告訴生人,他可自便擦洗,在長河的水流。
光榮的俄底修斯開口說話,對同行的僕人:"站著吧,姑娘們,站出一點距離,容我洗去肩上的鹽垢,塗上橄欖油。
我的皮膚已久不碰沾油的輕舒。
我不打算在你們面前洗澡,那會使我害臊,光著身子,在髮辮秀美的姑娘們身旁。
"
聽罷這番話,姑娘們轉身離去,回告年輕的主人。
卓著的俄底修斯在河裡洗淨身子,搓去鹹水的積斑,從後背和寬闊的肩頭,刮去頭上的鹽屑,得之於荒漠大洋的水流。
當他洗畢全身,塗上鬆軟的橄欖油,穿上未婚少女給他的衣裳後,雅典娜,宙斯的女兒,使出神通,讓他看來顯得更加高大,更加魁梧,理出屈髦的發綹,從頭頂垂瀉下來,像風信子的花朵。
宛如一位技藝精熟的工匠,把黃金澆上銀層,憑著赫法伊斯托斯和帕拉絲·雅典娜教會的本領,精湛的技巧,製作一件件工藝典雅的成物——就像這樣,雅典娜飾出迷人的雍華,在他的頭顱和肩膀。
俄底修斯走往一邊,坐在海灘上,光彩灼灼,英俊瀟灑;姑娘贊慕他的形貌,對著髮辮秀美的侍女們說道:"聽著,白臂膀的女僕們,我這裡有事囑告。
此人並非違背全體俄林波斯神祇的意願,來到神一樣的法伊阿基亞人之中。
剛才,他還形貌萎悴,在我看來,現在,他簡直就像統掌天空的神明。
但願某個像他這般俊美的男人能被稱做我的丈夫,住在這裡;但願他願意高興地居留此地。
來吧,侍女們,拿出食物飲酒,款待陌生的客人。
"
侍女們認真聽完囑告,謹遵主人的指令,拿出食物和飲酒,放在他身邊;卓著的、歷經磨難的俄底修斯大口吃喝,迫不及待——路上不曾進食,已有好長時間。
其時,白臂膀的娜烏茜卡想起了另一件要做的事情。
她折好衣物,放上精美的騾車,套上蹄腿強健的騾子,登上車板,對著俄底修斯催喊,開口說道:"站起來吧,生客,你可就此進城,讓我帶你前往我那聰穎的父親的房居——在那裡,我相信,你會結識法伊阿基亞人的上層,所有的權貴。
看來,你不像是個沒有頭腦的笨漢,我們是否可如此做來。
只要我等還行進在村野,農人耕作的田地,你便可快步疾行,和侍女一起,跟走在騾子和貨車後面,由我引路居前。
但是,當抵及城邊,我們便不能結幫行走,走在一塊。
我們的城市有一堵高牆拱圍,兩邊各有一座漂亮的港灣,連接狹窄的通道,彎翹的海船由此拖上口岸,停放路邊,各有自己的位點。
圍繞著波塞冬典美的神廟,是一處聚會的場所,鋪墊著採來的[注]石頭,水手們在那一帶修整黑船上使用的家什,比如纜索和布帆,精削待用的槳板。
法伊阿基亞人不關心彎弓箭壺,所用的只是桅桿、船槳和線條勻稱的海船,領略航海的欣喜,穿越灰藍色的洋面。
我不願讓他們見著什麼,說造不雅的言談,擔心日後有人出言譏刺,居民中確有些厚臉皮的東西。
要是我們走在一起,讓他們中的某個無賴看見,他便會如此說道:'那是誰,跟著娜烏茜卡行走,那個高大、英俊的陌生漢?她在哪裡路遇此君?不用說,那是她未來的夫婿,來自遠方的寶貝,迷途海中,被她撿著——我們的近旁可沒有棲居的生民。
抑或,是某位神祇,因她苦苦懇求,順應她的祈禱,自天而降,讓她終身隨伴?如此更好,倘若她自己出門,覓找丈夫,從別的什麼地方,既然她看不上鄰里的法伊阿基亞鄉胞,儘管他們中有人追求,許多最好的男子漢。
'他們會如此說道,這將損害我的名聲。
就我而言,我也反對姑娘自定終身,倘若親愛的父母仍然健在,違背他們的意願,私自結交男人,在待嫁閨中期間。
所以,陌生的客人,你要認真聽我說告,以便盡快得到家父贊助,回返鄉園。
在臨近路邊的地方,你會見到一片挺拔的楊樹,獻給雅典娜的樹林,奔流著一泓溪泉,旁邊是一塊草地,那裡有我父親的園林,果實纍纍的葡萄園,去城的距離一聲喊叫可以達及。
到那以後,你可坐等一會,直到我們進入城裡,回到父親的府居。
當你估摸我們已抵宮中,便可走入法伊阿基亞人的城裡,詢問我父親的房居,心志豪莽的阿爾基努斯的家院。
宮居容易辨找,即便是無知的孩童,也會把你帶到,英雄阿爾基努斯的宮殿結構獨特,不同於其他法伊阿基亞人的房居。
當你進入宮居和場院,你要迅速穿走大廳,直到見著我的母親,她正坐在火盆邊,就著柴火的閃光,拿著線桿,纏繞紫色的毛線——此番情景,看了讓人詫奇——倚著房柱,身後坐著她的侍伴。
傍鄰她的座椅,是我父親的寶座,王者端坐椅面,啜喝美酒,神仙一般。
你可走過他身旁,伸出雙臂,抱住我母親的膝蓋,以便盡早見到幸福的返家之日,哪怕你住在十分遙遠的地方。
所以,若能博取她的好感,你便可企望見著自己的親人,回到營造堅固的房居,回返故鄉。
"
言罷,娜烏茜卡揮起閃亮的皮鞭,催擊車前的騾子,後者撒腿快跑,離開奔流的長河,擺動堅實的蹄腿,跑得輕鬆自如。
姑娘控掌著騾子的腿步,以便讓那些步行的人們,俄底修斯和她的侍女們,跟上騾車的進程,恰到好處地使用長鞭。
其時,太陽緩緩下沉,他們來到那片著名的樹林,奉獻給雅典娜的林地,卓著的俄底修斯彎身下坐,隨即開口祈禱,對大神宙斯的女兒:"聽著,阿特魯托奈,帶埃吉斯的宙斯的孩子,聽聽我的誦告——既然你那天沒有聽兌我的祈願,任憑著名的裂地之神把我捶擊。
答應讓我匯入法伊阿基亞人的群流,受到他們的憐憫,他們的慕愛。
"俄底修斯一番訴說,帕拉絲·雅典娜聽到了他的祈願,但女神不想在他面前顯形,出於對她父親的兄弟波塞冬的尊恐,後者仍然盛怒不息,對神一樣的俄底修斯,直到他返口自己的故鄉。
第七卷
就這樣,卓著的、歷經磨難的俄底修斯在林中出聲祈禱,而那兩頭強健的騾子則拉著姑娘前往城裡。
當來到父親光榮的居所,姑娘在門前停下騾車,兄弟們走出房居,站在她周圍,神一樣的小伙,動手從車前寬出騾子,抬著衣物,走進屋內,娜烏茜卡亦走入自己的房室,來自阿培瑞的歐魯墨杜莎,一位負責寢房事務的老婦,替她點起火把。
多年前,彎翹的海船將她帶離阿培瑞,人們把她,作為禮物,選送給阿爾基努斯,因他統治所有的法伊阿基亞人,民眾聽服他的指令,像敬神一般。
在宮裡,她負責照料自臂膀的娜烏茜卡的起居;現在,她點火照明,在屋裡替姑娘備好晚餐。
其時,俄底修斯站起身子,朝著城邊走去。
雅典娜,出於善意,在他周圍罩起濃厚的迷霧,以防某個心胸豪壯的法伊阿基亞人,見他前來,出言不遜,詢問他的來歷。
當他來到迷人的城樓前,打算進城之際,灰眼睛女神雅典娜和他相見,幻取一位少女的模樣,一個小姑娘,提著一隻水罐,走來站在他前面。
卓著的俄底修斯開口問道:"我的孩子,煩你領我尋訪一位名叫阿爾基努斯的人的住房,好嗎?此人王統在這塊地方。
我是個不幸的異邦之人,浪跡此地,來自遙遠的國土,在擁有這座城市和這片土地的族民裡,我沒有親友朋幫。
"
聽罷這番話,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答道:"既如此,我的朋友和父親,我將帶你前往你要我指引的房所,國王是我那雍貴的父親的近鄰。
不過,你要靜靜地跟我行走,不要目視這些路人,也不要發問,他們沒有過多的耐心,對異邦的生人,亦不會熱情接待來自外鄉的賓客。
他們自信於快捷、迅跑的海船,跨越深森的洋流,駕送裂地之神賜送的禮物,這些越海的船舟,快得像展翅的羽鳥,飛閃的念頭。
"
言罷,帕拉絲·雅典娜腿步迅捷,引路前行,俄底修斯跟走其後,踩著神的腳印,以航海著稱的法伊阿基亞人不曾見著他的蹤影,疾步在他們之中,穿走城市——長髮秀美的雅典娜,一位可怕的女神,不會讓他們看見,在他周圍布起神奇的迷霧,出於對他的厚愛。
俄底修斯贊慕他們的港口和線條勻稱的海船,贊慕英雄們聚會的場所和綿長、高聳的牆垣,豎頂著圍柵,看了讓人詫歎。
當他們行至國王光榮的宮殿,灰眼睛女神雅典娜啟口發話,說道:"這裡,我的朋友和父親,便是你要我指引的住房。
你將會見到神們鍾愛的王者,盛宴其中。
進去吧,鼓起勇氣,不要害怕。
勇敢的人做事,件都有善好的結果,哪怕置身異鄉之中。
進宮後,你要先找我們的女主人。
名叫阿瑞忒,和國王阿爾基努斯共有同一個祖宗。
家族中先有那烏西蘇斯,由裂地之神波塞冬和裴裡波婭生養,裴裡波婭,女人中身段最美的佼傑,心志豪莽的歐魯墨冬的末女,而歐魯墨冬曾是統治一方的王者,統治著心志高昂的巨人的族邦。
後來,他斷送了粗莽的屬民,也把自己葬送,但波塞冬看上了他的女兒,和他睡躺作愛,後者生下心胸豪壯的那烏西蘇斯,王統法伊阿基亞族邦。
那烏西蘇斯有子瑞克塞諾耳和阿爾基努斯,但銀弓之神阿波羅擊殺了瑞克塞諾耳,已婚,但卻不曾生子宮裡,撇下一個女兒,阿瑞忒,被阿爾基努斯妻娶,所受的尊敬,女輩中,是的,在所有替丈夫掌管房居的婦道中,無人可以比攀。
人們,包括她所鍾愛的孩子,她的丈夫和全城的屬民,全都尊她愛她,過去如此,現在亦然——城民們看她,如同敬視神明,向她致意,當地行走城區街坊。
不僅如此,她還心智聰穎,通達情理,當判辨使她有所傾擇,善能解決女人,甚至男人中的紛爭。
所以,若能博取她的好感,你便可企望見著自己的親人,回抵頂面高聳的房居,回返故鄉。
"
言罷,灰眼睛女神雅典娜離他而去,穿越蒼貧的大海,離開美麗的斯開裡亞,抵達馬拉松,來到雅典寬闊的街面,進入厄瑞克修斯營造堅固的房居。
其時,俄底修斯走向阿爾基努斯著名的宮居,心裡反覆思考斟酌,站在門邊,青銅門檻的前方。
像閃光的太陽或月亮,心志豪莽的阿爾基努斯的房居,頂著高聳的屋面,射出四散的光芒。
青銅的牆面,展現在左右兩邊,從門檻的端沿伸向屋內的邊角,鑲著琺琅的圈邊,門扇取料黃金,護擋著堅固的宮居,合靠著白銀的框柱,豎立在青銅的門檻上,高處是一根銀質的眉梁,門上安著金質的手把,門的兩邊排著黃金和白銀鑄成的大狗,由赫法伊斯托斯手制,以精湛的工藝,守護心志豪莽的阿爾基努斯的宮房,忠誠的門衛,永生不滅,長生不老[注]。
大廳裡,沿牆的兩邊,排放著座椅,從內屋一直伸到門邊,鋪蓋著細密的精工織紡的墊片,女人的手藝。
法伊阿基亞人的首領們在此聚會吃喝,他們的庫產永遠食用不完。
金鑄的年輕人手握燃燒的火把,站在堅實的基座上,為宴食的人們,照亮整座廳堂。
五十名女僕勞作在房居裡,有的推動手磨,輾壓蘋果色的谷粒,有的在機前織布,搖轉線桿,坐著,手指不停地忙作,像高高的楊樹上的枝葉,隨風擺嗦,織紡細密的亞麻布面上,落淌著橄欖果的油點兒。
正像法伊阿基亞男子是駕著快船,破浪遠洋的高手,航技無人可及,法伊阿基亞婦女是織紡的專家,憑著雅典娜賦予的靈性,手工精美絕倫,心智敏捷聰巧。
房院的外面,傍著院門,是一片豐廣的果林,需用四天耕完的面積,周邊圍著籬笆,長著高大、豐產的果樹,有梨樹、石榴和掛滿閃亮碩果的蘋果樹,還有粒兒甜美的無花果和豐產的橄欖樹。
果實從不枯敗,從不斷檔,無論是夏天,還是冬時,長年不斷,西風總在拂送吹打,透熟一批,催長著另一批果鮮。
熟果一批接著一批出現,梨子接著梨子,蘋果接著蘋果,葡萄串兒接著葡萄串兒,無花果粒迎來另一批無花果兒。
那裡還根植著一片葡萄,果實纍纍,有的在溫較、平整的地野,顆粒在陽光中收干,有的正被採摘,還有的已被付諸壓擠、踏踩;果園的前排掛著尚未成熟的串兒,有的剛落花朵,有的已顯現出微熟的青藍。
葡萄園的盡頭臥躺著條□齊整的菜地,各式蔬菜,綠油油的一片,輪番採摘,長年不斷,水源取自兩條溪泉,一條澆灌整片林地,另一條從院門邊沿噴湧出來,城民們由此汲水,傍著高聳的房居。
這些便是阿個基努斯家邊的妙景,神賜的禮物新麗絢美。
就這樣,宮居邊,卓著的、歷經磨難的俄底修斯站立驚賞,直到飽領了宮景的佳美。
隨後,他迅速跨過門檻,進入宮殿,眼見法伊阿基亞人的首領和統治者們正傾杯潑灑,給眼睛雪亮的阿耳吉豐忒斯——每當上床之前,他們總把最後的杯酒奉獻給這位神仙。
卓著的、歷經磨難的俄底修斯走入宮居,裹著濃厚的霧團,雅典娜的神工,直到行至阿瑞忒和國王阿爾基努斯面前。
俄底修斯伸出雙手,抱住阿瑞忒的膝蓋,這時,神奇的迷霧方才飄散,眾人默不出聲,呆在宮居裡頭,眼見他的到來,心中驚奇納悶,望著他的臉面。
俄底修斯出言懇求,說道:"阿瑞忒,神樣的瑞克塞諾耳的女兒,我歷經艱險,來到你的膝前,作為懇求者,對你和你的丈夫,還有這些宴食的人們——願神明給他們豐美昌足的生活,讓每一位都能傳給兒子房中的家產,傳給兒子屬民們給予的權益和榮譽。
至於我,我只求盡快得到贊佑,返回故鄉,我已長期遭受磨難,遠離朋伴。
"
言罷,他坐身爐盆邊的火堆,傍著柴火,眾人靜默,肅然無聲。
終於,年邁的英雄厄開紐斯開口打破沉寂,法伊阿基亞人的長老,口才比誰都好,知曉許多過去的傳說。
其時,他心懷善意,對眾人說道:"此事不太佳妙,阿爾基努斯,亦不合體統,讓生人坐在灰堆裡,傍著爐火。
眾人全都默不作聲,只因等待你的命令。
去吧,扶起生客,坐上銀釘嵌鉚的靠椅,命囑信使兌調醇酒,供我們灑用,敬祭喜好炸雷的宙斯,監護著祈求的人們——他們的權益應該受到尊重。
讓家僕端來晚餐,招待陌生的客人,拿出貯存的食物。
"
聽罷這番話,靈傑豪健的阿爾基努斯握住來者的雙手,聰明、心計熟巧的俄底修斯,將他從火盆邊扶起,坐上閃亮的靠椅,取代驍勇的勞達馬斯,他的兒子,後者一直坐在他身邊,最受他寵愛。
一名女僕提來絢美的金罐,倒出清水,就著銀盆,供他盥洗雙手,搬過一張溜滑的食桌,放在他身旁,一位端莊的家僕送來麵包,供他食用,擺出許多佳餚,足量的食物,慷慨地陳放。
卓著的、歷經磨難的俄底修斯大吃大喝,食畢,豪健的國王阿爾基努斯對使者說道:"調兌一缸美酒,龐托努斯,供廳內所有的人祭用,敬奠喜好炸雷的宙斯,監護著祈求的人們——他們的權益應該受到尊重。
"
他言罷,龐托努斯兌出香甜的美酒,先在眾人的飲具裡略倒祭神,然後添滿各位的酒杯。
奠過神明,眾人喝夠了美酒,阿爾基努斯當眾發話,說道:"聽我說,法伊阿基亞人的首領和統治者們!我的話乃有感而發,受心靈的催使。
現在,各位已吃飽喝足,宜可回家,睡躺休息,明天一早,我們將召來更多的長老,宴待客人,在我的廳堂,敬獻豐美的牲祭,給不死的神明。
然後,我們將考慮送客回返之事,如何使他不受煩惱,不經苦難,接受我們的護送,回到自己的鄉土,盡快見到幸福的返家時光,哪怕他住在十分遙遠的去處,途中不受痛苦和愁難的騷擾,安抵自己的家國。
從那以後,他將忍受命運和嚴酷的網結者為他編織的線網的束縛,在他出生那天,母親把他帶到人間的時候。
但是,倘若他乃某位神明,從天而降,那麼,這將是一件新奇的事情,出自神的思導——在此之前,神們一貫以明晰的形象對我們顯露,面對我們奉獻的隆盛、光榮的牲祭,坐在我們身邊,和我們一起歡宴,即便是某個獨身行走的出門人,路遇神明,他們也不會對他隱形,因為我們,像庫克洛佩斯和野蠻的巨人部落那樣,是他們的族裔。
"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答道:'你可不要往那面去想,阿爾基努斯,我不是統掌遼闊天空的不死者,沒有那個身段,他們的體形;我只是個會死的凡人。
告訴我誰個承受過最大的不幸,在你們所知道的"凡人中,我所忍受的痛苦完全可以和他的比攀。
事實上,我可以吐出更多的苦水,我所遭受的磨難,出於神的意志。
現在,請允許我食用晚餐,儘管心裡悲哀,可恨的肚子是人間最不顧廉恥的東西,強令人們記取它的存在,哪怕你心中苦惱,悲痛萬分,像我現時一樣,心中忍受著悲苦,而它卻固執地催我吃喝,強迫我忘記遭受的一切,命我填飽它的空間。
明晨拂曉,你們可盡快行動,讓不幸的鄙人回返自己的鄉園,儘管我已遭受許多悲難。
讓生命離我而去吧,一旦讓我見過我的財產,我的僕人和那座宏偉、頂面高聳的房殿!"
聽他言罷,眾人一致贊同,催請國王送客還家——他的話句句在理,說得一點不錯。
奠過神明,喝夠了美酒,他們全都返回各自的居所,睡躺休息,而俄底修斯則仍然留在宮中,由阿瑞忒和神一樣的阿爾基努斯陪同,坐在他身邊;僕人們取走宴用的械具。
其時,白臂膀的阿瑞忒首開話端,因她認出了俄底修斯身上的衫衣和披篷,絢美的衣服,由她親手織制,帶著僕從。
現在,她開口說話,吐出長了翅膀的言語:"我將首先發話,陌生的客人,朋友,問問你的來歷。
你是何人,來自何方?是誰給你這身衣服?你曾說漂越滄海,流落此地,對不?"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答道:"此事不易,我的王后,從頭至尾地說告我的磨難——上天,神明給我的苦難多得述說不完。
不過,我將針對你的問話回答,告訴你下列事件。
遠方有一座海島,名俄古吉亞,躺在大洋之中。
那裡住著阿特拉斯的女兒,機智的卡魯普索,垂著秀長的髮辮,一位可怕的女神,獨自居住,既無神祇,亦無凡人陪同,只有我這不幸之人,被命運送往她的火盆——宙斯扔出閃亮的炸雷,粉碎了我的快船,在酒藍色的海面。
俠勇的夥伴全都葬身海底,而我幸好抱住彎翹的海船,它的龍骨,漂游了九天;到了第十天上,一個烏黑的夜晚,神們把我帶到俄古吉亞,髮辮秀美的卡魯普索居住的海島,一位可怕的女神,將我收下,熱情接待,關心愛護,甚至出言說告,可以使我長生不老,享過永恆不滅的生活,但她截然不能說動我的心房。
我在島上忍過了七年,每日裡淚水橫流,濕透了卡魯普索給我的衣服,永不敗壞的神物。
隨著時光的移逝,我等來了第八個年頭,女神親口告我離去,催我行動,不知是因為得了來自宙斯的信息,還是受她自己心靈的驅動,送我登上一條拼造堅固的木船,給了許多東西,有麵包甜酒,給我穿上永不敗壞的衣裳,召來一陣順風,溫暖、輕柔的和風,送我登程。
一連十七天,我駕船行駛,破浪前衝,到了第十八天裡,水面上出現了朦朧的山景,那是你們的國土,使我喜上心頭。
但我運氣不佳,仍要遭受許多苦難,裂地之神波塞冬的懲算。
他挫阻我的航程,捲來陣陣狂風,掀起滔天巨浪,難以描述的景狀,蜂起的水頭不讓我駕船板面,哪怕我哀聲叫喚。
其時,一陣旋急的風暴把木船砸成碎片,我只得搏浪深森的洋流,直到疾風和水浪把我推送到你們的口岸。
但是,倘若我在那裡登岸,凶險的海浪會把我拋向高聳的巖壁,讓人心寒的石峰,所以,我調轉方向,奮力回游,抵及一條長河的出口,感覺那是最好的登陸地點,無有岩石,倒有抵禦風吹的遮掩。
我跌跌撞撞地前走,癱倒在地,息聚著失去的力量;神聖的夜晚已經降現。
我走出河床,離開宙斯潑瀉的水流,睡在灌木叢中,堆蓋著厚厚的落葉,神明送來睡眠,不知甦醒的熟甜。
葉堆裡,我忍著悲痛,心力樵淬,長睡整夜,不覺黎明,及至過了中午,太陽開始西沉,方才擺脫睡眠的甜纏。
其時,我發現你女兒的侍從們玩耍在灘頭,姑娘活躍在她們之中,看來像是一位女仙。
我對她懇求,姑娘顯示了通達事理的才能——倘若路遇一位年輕的不識,你不會期望他會如此行動:年輕人總是比較粗疏。
她給我許多食物,連同閃亮的醇酒,讓我在河裡洗澡淨身,還給了我這身衣服。
儘管傷心,我所告知的這些,句句當真。
"
聽罷這番話,阿爾基努斯開口答道:"雖說如此,陌生的朋友,我的女兒還是有所疏忽:她不曾把你帶到家裡,引著她的僕人;她是你第一個開口懇求的本地人。
"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英雄,不要為了我的緣故,責備你的賢淑。
姑娘確曾要我跟著女僕,但我卻因出於窘懼,不願聽從,擔心眼見我們走在一起,你會心生怨恨,我等凡人總難擺脫忌妒。
"
聽罷這番話,阿爾基努斯開口答道:"莫名其妙的盛怒,陌生的客人,不會衝出我的心胸;凡事宜求適度。
哦,父親宙斯,雅典娜,阿波羅,但願你,一位如此傑出的人材,和我所見略同,你能婚娶我的女兒,做我的女婿,和我一起長住!我將陪送一所住房,豐足的財產,如果你想留在這裡,出於自願。
否則,法伊阿基亞人中誰也不會滯阻。
願父親宙斯責懲此類不友好的行為!至於護送之事,我明天即會囑辦,使你放下心來。
登船以後,你可靜心睡覺,他們自會行船靜謐的海面,送你回返故土,你的家居,或任何你想要去的地方,哪怕它遠遠超過歐波亞,離此最遠的界土,按那些見過該島的水手們敘述——那時,他們載送金髮的拉達曼蘇斯,會晤提留俄斯,你娘的兒郎。
他們去了那兒,途中未遇任何風險,當天就回返家鄉,我們的身邊。
你將會親眼目睹,察知在你的心房:我的海船最棒,我的年輕人最好,蕩漿在起伏的海面上。
"
他言罷,卓著的、歷經磨難的俄底修斯心裡高興,出言祈禱,提及主人的名字,說道:"父親宙斯,讓阿爾基努斯實現提及的一切,得享不朽的榮譽,在盛產穀物的大地上;讓我回返故鄉。
"
就這樣,他倆你來我往,一番說告;其時,白臂膀的阿瑞忒囑告侍女,動手備床,在門廊下面,鋪開厚實的紫紅色的褥墊,覆上床毯,壓上羊毛屈卷的披蓋。
女僕們手握火把,走出廳堂,動手操辦,麻利迅捷,鋪出厚實的床位,行至俄底修斯身邊站定,催請道:"起來吧,陌生的客人,你可上床入睡,床鋪已經備妥。
"
女僕言罷,深沉的睡意甜醉著他的心胸。
就這樣,卓著的、歷經磨難的俄底修斯睡躺在繩線編綁的床架上,回音繚繞的門廊下,而阿爾基努斯亦在裡面的睡房就寢,在高敞的房居裡,身邊躺著他的夫人,同床的伴侶。
第八卷
當年輕的黎明,垂著玫瑰紅的手指,重現天際,阿爾基努斯,靈傑豪健的王者,起身離床,城堡的蕩擊者俄底修斯,宙斯的後裔,亦站離床位;靈傑豪健的阿爾基努斯領著人們走向法伊阿基亞人聚會的地點,築建在海船的邊沿。
他們行至會場,在溜光的石椅上就座;帕拉絲·雅典娜穿行城裡,幻為聰穎的阿爾基努斯的使者的模樣,謀備著心志豪莽的俄底修斯的回歸,站在每一位首領身邊,對他說道:"跟我來,法伊阿基亞人的首領和統治者們,前往聚會的地點,弄清那個陌生人的身份,新近來到聰穎的阿爾基努斯家裡,漂逐大海的水浪,體形像不死的神明一樣。
"
一番話使大家鼓起了勇氣,增添了力量,人群迅速集聚,坐滿石椅,蜂擠在會場,許多人驚詫不已,望著菜耳忒斯聰穎的兒子——在他的頭顱和肩膀上,雅典娜送來神奇的雍雅,使他看來顯得更加魁梧高大,從而贏得全體法伊阿基亞人的喜愛,受到他們的尊敬和畏慕,成功地經受各種考驗——法伊阿基亞人將以此把俄底修斯探察。
當人們聚合完畢,集中在一個地點,阿爾基努斯當眾發話,說道:"聽我說,法伊阿基亞人的首領和統治者們,我的話乃有感而發,受心靈的催使。
這裡有一位生人,我不知他為何人,浪跡此地,懇求在我的家中,來自東方或是西方的部眾。
他要我提供航送,求我們予以確認。
所以,讓我們,像以往那樣,盡快送他出海,來我家中的人們從未忍著悲愁,為求得護送長期等候。
來吧,讓我們拽起一條黑船,拖下閃亮的大海,首次航海的新船,選出五十二名青壯,從我們地域,要那些最好的青年。
當你們全都把船槳綁上架位,便可下船前往我的居所,手腳麻利地備下餚餐,我將提供豐足的食物,讓每個人吃得痛快。
這些是我對年輕人的說告,至於你等各位,有資格握拿權杖的王者,可來我那輝煌的宮房,招待陌生的客人,在我們的廳堂。
此番囑告,誰也不得抗違。
還要召來通神的歌手,德摩道科斯,神明給他詩才,同行不可比及,總能歡悅我們的心懷,不管詩情催他唱誦什麼事件。
"
言罷,他引路先行,眾人跟隨其後,手握權杖的王者;與此同時,一位信使前往尋喚通神的歌手。
遵照國王的命令,精選出來的五十二名青壯邁步前行,沿著荒漠大洋的灘岸,來到海邊,停船的地點。
首先,他們拽起海船,拖下幽深的大海,在烏黑的船身上豎起桅桿,掛上風帆,將船槳放入皮製的圈環,一切整治得清清楚楚,升起雪白的風帆,把船錨泊在深沉的水面。
然後,他們行往聰穎的阿爾基努斯宏偉的房院,只見門廊下、庭院裡,乃至房間裡全都擠滿了聚會的人群,為數眾多,有年長的,亦有年輕的城民。
人群中,阿爾基努斯給他們祭出十二頭綿羊,八頭長牙閃亮的公豬,兩頭腿步蹣跚的壯牛。
他們剝殺了祭畜,收拾得乾乾淨淨,整備下豐美的宴席。
其時,使者走近人群,引來傑出的歌手,繆斯女神極為鍾愛的凡人,給了一好一壞的贈禮。
女神黑瞎了他的眼睛,卻給了他甜美的詩段。
龐托努斯替他放下一張銀釘嵌飾的座椅,在宴食者中間,靠著高高的房柱,信使將那聲音清脆的豎琴掛上釘栓,在他頭頂上面,示告他如何伸手摘取,並在他身邊放下餐桌和一隻精美的編籃,另有一杯醇酒,供他在想喝之時飲用。
眾人伸出雙手,抓起眼前的餚餐。
當他們滿足了吃喝的慾望,繆斯催使歌手唱誦英雄們的業績,著名的事件,它的聲譽當時已如日中天,那場爭吵,在俄底修斯和裴琉斯之子阿基琉斯之間。
他倆曾破臉相爭,在祭神的豐盛的宴席前,出言凶蠻粗暴,最好的阿開亞人的爭吵,使民眾的王者阿伽門農心歡——福伊波斯·阿波羅曾對他有過此番預言,在神聖的普索,其時,阿伽門農跨過石鑿的門檻,尋求神的示言;眼下,災難已開始展現,降臨在特洛伊人和達奈壯勇頭頂身邊,出於大神宙斯的謀願。
著名的歌手唱誦著這段往事,而俄底修斯則伸出碩壯的大手,撩起寬大、染成海紫色的篷衫,蓋住頭頂,遮住俊美的臉面,羞於讓法伊阿基亞人眼見,眼見他潸然淚下的情景。
每當通神的歌手輟停誦唱,他便取下頭頂的這片,擦去眼淚,拿起雙把的飲杯,設出祭神的奠酒。
但是,每當德摩道科斯重新開唱,接受法伊阿基亞首領們的催請——他們喜聽這些故事——俄底修斯便會重新掩起頭臉,嗚咽哭泣。
就這樣,他暗自流淚,不為眾人所見,只有阿爾基努斯一人,體察和注意到這一動向,因他坐在生客近旁,耳聞他的哭聲,悲沉的呼歎。
國王當即發話,對歡愛船槳的法伊阿基亞人說道:"聽我說,法伊阿基亞人的首領和統治者們!眼下,我們已吃飽喝足,用過均份的食餐,聽夠了豎琴的彈奏,盛宴的偕伴。
現在,讓我們去那屋外,一試身手,進行各項比賽,以便讓我們的生客告訴朋友,待他回返家園:同別人相比,我們的競技該有多麼妙絕,無論是拳擊、摔交、跳遠,還是甩開腿步的跑賽。
言罷,他領頭先行,眾人跟隨走去;使者掛起聲音清脆的豎琴,在高處的突栓,拉著德摩道科斯的手,引著他走出宮殿,隨著法伊阿基亞人的貴族,循走同一條路線,前往觀看比賽。
他們走向集聚的地點,後面跟著熙熙攘攘的人群,數千之眾。
許多出色的青壯站挺出來,有阿克羅紐斯、俄庫阿洛斯和厄拉特柔斯,那烏丟斯和普侖紐斯,安基阿洛斯和厄瑞特繆斯,龐丟斯和普羅柔斯,索昂和阿那巴西紐斯,還有安菲阿洛斯,忒克同之子波魯紐斯的兒子,以及歐魯阿洛斯,那烏波洛斯之子,殺人狂阿瑞斯般的凡人,他的身段和形貌,除了雍雅的勞達馬斯,法伊阿基亞人中誰也不可比及。
人群裡還站出雍貴的阿爾基努斯的三個兒子,勞達馬斯、哈利俄斯和神一樣的克魯托紐斯。
作為第一個項目,他們以快跑開始比賽。
賽場從起點向前伸展,人們追擁著奮力衝擊,踢捲起平原上的塵埃。
克魯托紐斯遠遠地跑在前頭,領先的距離約像騾子犁出的一條地壟的長短,率先跑回人群,把對手們扔在後面。
然後,他們舉行了充滿痛苦的摔交比賽,由歐魯阿洛斯奪魁,擊敗所有的對手。
跳遠中,安菲阿洛斯超過其他賽者;投賽中,厄拉特柔斯摔出了別人不可企及的餅盤;勞達馬斯,阿爾基努斯健美的兒子,擊倒了拳賽中的人選。
當他們體驗了競比的愉悅,阿爾基努斯之子勞達馬斯在人群中呼喊:"來吧,朋友們,讓我們問問這位陌生的客人,是否知曉和精熟某項技賽——看他的體形,不像是卑劣之人,瞧他的大腿,小腿上的肌腱,那雙有力的大手,還有粗壯的脖子,渾身的力氣;他也不缺盛年的精壯,只是眾多不幸的遭遇拖累了他的軀體。
以我之見,敵人中大海最凶,若要摧垮凡人,哪怕他長得十分強健。
"
聽罷這番話,歐魯阿洛斯開口答道:'你的話條理分明,勞達馬斯,說得一點不錯。
去吧,走去和他說話,激挑他參加競賽。
"
聽了這番話,阿爾基努斯傑卓的兒子走上前去,站在中間,對俄底修斯說道:"你也站出來吧,陌生的父親,試試這些競技,倘若你精熟其中的任何一件。
你一定知曉體育競比;我們知道,對活著的人們,沒有什麼能比憑自己的腿腳和雙手爭來的榮譽更為隆烈。
出來吧,試試你的身手,忘掉心間的愁煩。
你的回航不會久擱,你的海船已被拉下大海,你的船員正恭候等待。
"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答道:"勞達馬斯,為何此般諷刺挑激,要我同你們競比?我憂心忡忡,不想參與比賽——我已遭受諸般折磨,許多苦難,坐在你等聚會的人群中間,思盼著回歸家園,為此懇求你們的國王和所有的族民。
"
其時,歐魯阿洛斯出言譏辱,當著他的臉面:"我看,陌生人,你不像是個精擅比賽的漢子,雖說競技之事如今到處盛行不衰;你更像是個往返水路的客賈,乘坐槳位眾多的海船,船員的首腦,運貨的商人,只知關心自己的貨物,物品的進出,從倒換中謀得利益。
你不是運動場上的健兒。
"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惡狠狠地盯著他,答道:"這番話,我的朋友,說得蹩腳次劣;你看來似乎過於大大咧咧。
看來此事不假,神祇不會把珍貴的禮物統賜凡人,無論是體形、智慧,還是口才。
有人相貌平庸,長相一般,但卻能言善辯,使人見後心情舒甜;他雄辯滔滔,不打頓兒,和顏悅色,平穩謙遜,展現在會聚的民眾前;人們望著他穿行城裡,彷彿眼見神仙一般。
另有人相貌堂堂,像不死的神祇,但出言平俗,沒有文飾雅典——和你一樣,相貌出眾,即便是神明也難能使你變得更美,然而,你的心裡空白一片。
現在,你已激起我的憤怒,以此番顛三倒四的胡言,在我的心胸裡面。
我並非如你所說,是個競技場上的門外漢;相反,告訴你,我一直是最好的賽手,只要能信憑我的精壯,我的手力。
現在,我已歷經愁難,含辛茹苦,出生人死,闖過拼戰的人群,跨過洶湧的洋面。
但即便吃過種種苦難,我將就此試試身手,只因你的話使我心痛,催激起拼比的情懷。
"
言罷,他跳將起來,就著披篷,抓起一塊更大、更厚的石餅,遠遠重過法伊阿基亞人玩投擲比賽的那一些,轉動身子,鬆開碩壯的大手,飛出緊握的餅盤。
石餅呼響著穿過空間,嚇得法伊阿基亞人,操用長漿的水手,以航海聞名的船員,匍匐起身子,朝著地面,躲避疾飛的石塊,輕鬆地衝出他的指尖,超過了所的落點。
其時,以一位男子的模樣,雅典娜標出落石的擊點,開口說道:"即便是個瞎子,陌生的朋友,也可通過觸摸,區分出你的坑跡,因它不和群點聚混,而是遙遙領先。
不用擔心,至少就此項比賽而言,法伊阿基亞人中誰也不能均等或超越你的落點。
"
她言罷,卓著的、歷經磨難的俄底修斯不勝欣喜,高興地看到賽場上有人站在他的一邊。
他再次說話,對法伊阿基亞人,語調更為輕鬆詼諧:"現在,年輕的人們,你們可競達我的落點,然後,我想,我可再作一次投擲,和這次一樣,或更為遙遠。
至於其他項目,你們中,要是誰有這份勇氣和膽量,盡可上來,和我比試——既然你們已極大地激怒了我——無論是拳擊、摔交,還是賽跑,我都絕無怨言。
上來吧,法伊阿基亞壯士,不管誰者,除了勞達馬斯本人,因為他是我的客主——誰會和朋友爭賽?此人必定缺乏見識,或乾脆是個無用的笨蛋,倘若置身異邦,競比挑戰,對接待他的客主;他將葬毀自己的求願。
但對其他人,我卻不會予以拒絕,亦不會輕視小看,我將領教他們的本事,面對面地競賽。
人間諸般賽事,我項項拿得出手,我知道如何對付溜滑的彎弓,當會率先發箭,擊中隊群中的敵人,雖然我身邊站著許多伴友,全都對著敵陣拉開弓弦。
惟有菲洛克忒忒斯比我強勝,在弓技之中,當我們阿開亞人開弓放箭,置身特洛伊地面。
但是,同其他人相比,活著的、吃食人間煙火的凡人,我的弓藝遠為領先。
不過,我將不和前輩爭比,不和赫拉克勒斯或俄伊卡利亞的歐魯托斯爭雄,他們甚至敢同不死的神明開弓競賽。
所以,歐魯托斯死得暴突,不曾活到老年,在自己的房居;憤怒的阿波羅把他殺倒,因他斗膽挑戰阿波羅,用他的弓桿。
我投得標槍,遠至別人射箭一般,只是在跑賽之中,我擔心某個法伊阿基亞青壯可能把我趕超:我已被大海,被那一峰峰巨浪整得垂頭喪氣,疲憊不堪——船上的食物難能維持良久,我的肢腿因之失去了活力。
"
他言罷,全場靜默,肅然無聲,惟有阿爾基努斯開口答話,說道:'你的話語,我的朋友,聽來並非出於怨惡。
既然此人[注]把你激怒,在賽場之上,你自然願意一顯本來就屬於你的才能——他小看了你,而一個聰達之人應該知曉如何得體地說話,不會貶低你的傑卓。
聽著,注意我的說道,以便日後告知其他英雄,置身你的家中,坐享餚宴,由妻兒伴同,回憶我們的傑卓,在這些方面,宙斯賜送的技能,開始於我們祖輩生聚的時候。
我們不是白壁無假的拳家,也不是無敵的摔交把式,但我們腿腳輕快,亦是出色的水手。
我們不厭豐盛的餐餚,從來喜歡豎琴舞蹈,享有眾多替換的衣裳,鍾戀睡床,用滾燙的熱水洗澡。
來吧,跳起來吧,法伊阿基亞人中最好的舞手,以便讓我們的客人,在他返家之後,告訴他的親朋,比起別地的人們,我們的航海技術,我們的快腿和歌舞,該有多麼精湛。
去吧,趕快取來德摩道科斯聲音清亮的豎琴,此時正息躺在宮居的某個地方。
"
神一樣的阿爾基努斯言罷,信使站起身子,返回國王的宮殿,提取空腹的豎琴;與此同時,公眾推舉的理事們站立起來,一共九位,負責賽比娛樂活動中的事宜,平整出一大片空地,圓形的舞場,而使者亦已取來聲音清脆的豎琴,交給德摩道科斯,後者移步中場,身邊圍站著一群剛剛邁入風華之年的小伙,跳舞的行家,雙腳踢踏著平滑的舞場。
俄底修斯注視著舞者靈活的腿步,心裡贊慕驚訝。
德摩道科斯撥動堅琴,開始動聽的誦唱,唱誦阿瑞斯和頭戴鮮花冠環的阿芙羅底忒的情愛,他倆如何悄悄行動,初次睡躺在赫法伊斯托斯的居家。
阿瑞斯給了她眾多的禮物,玷辱了王者赫法伊斯托斯的睡床。
太陽神赫利俄斯目察他倆的舉動,歡愛在床上,當即送出口信,給赫法伊斯托斯,後者聽罷包孕痛苦的訊息,行往自己的工場,帶著揪心的愁傷,搬起碩大的砧塊,放上托台,錘打出一張羅網,扯不開,掙不斷,可把偷情的他倆罩合浦抓。
懷著對阿瑞斯的憤恨,他打出這個凶險的機關,前往他的寢房,安放著那張珍貴的睡床,鋪開網套,沿著床邊的柱桿,圍成一圈,且有眾多的網絲,懸置在床上,垂自房頂的大梁,纖小細密,像蜘蛛的網線,即便是幸福的神祇亦不能眼察。
他設下的機關十分險詐。
當布下這張羅網,罩住整個床面,他便動身前往萊姆諾斯,堅固的城堡,受他鍾愛的去處,遠比人間的其他地方。
操用金韁的阿瑞斯對此看得真切,眼見著名的神工赫法伊斯托斯離去,旋即趕往後者光榮的居所,急不可待地企想和頭戴花環的庫塞瑞婭合歡同床。
女神剛從克羅諾斯強有力的兒子宙斯的宮居回返,坐在房內;阿瑞斯走進住房,握住她的手,出聲呼喚,說道:"來吧,親愛的,讓我們上床作樂,睡躺一番;赫法伊斯托斯已不在此地,想是去了萊姆諾斯,尋見他的說話唧裡呱拉的新提亞朋幫。
"
他言罷,阿芙羅底忒欣然應允,偕他走向睡床,平躺床面。
一時間,網線四面撲來,精打密編的羅網,神妙的赫法伊斯托斯的工藝,使他倆既動不得手腳,又不能抬起身來,心知中了圈套,業已逃不出捕抓。
著名的強臂神工站在他們身邊——他已返回家來,不曾抵達萊姆諾斯,因為赫利俄斯一直替他監看,告他事情的進展。
他拔腿回家,心情沉重憂悒,站在門邊,傾洩粗莽的憤怨,發出可怕的呼嘯,對所有的神明叫喊:"父親宙斯,各位幸福的、長生不老的神仙,來吧,前來看看一幅滑稽、荒酷的奇景!阿芙羅底忒,宙斯的女兒,一貫使我蒙受恥辱,卻和殺人害命的阿瑞斯偷情,只因他長得俊美,雙腳靈便,而我卻生來瘸腿,雖然這不是我的過錯,而是父母的責任——但願他們不曾把我生養下來!你們將會看見,他倆臥躺在我的睡床,擁抱作樂,情意綿長。
見此情景,我的心靈痛得發慌。
不過,我想他們不會願意繼續睡躺,哪怕只是一會兒,儘管他倆互愛至深;我敢說,他們將無意臥躺,只是無奈我的鑄同,把他們緊緊箍扎,直到她的父親交還所有的財禮,為了這個不要臉的姑娘,我曾作過付償:他的女兒雖然漂亮,但卻不能把激情控掌。
"
他言罷,眾神接踵而來,擁聚在青銅鋪地的官房,包括環擁大地的波塞冬,善喜助信的赫耳墨斯和遠射之王阿波羅,但女神們卻出於羞澀,全都留在各自的家房。
賜送佳美之物的不死者們站在門廳裡,眼見神妙的赫法伊斯托斯的傑作,忍俊不禁,哄然大笑——這幫幸福的仙尊。
其時,神們望著自己的近鄰,開口說道:"惡丑之事,不會昌達。
瞧,慢腿的逮著了快腿的,像現在一樣,遲慢的赫法伊斯托斯,雖說瘸拐,卻設計逮住了阿瑞斯,俄林波斯諸神中腿腳最快的一位;阿瑞斯必須償付通姦帶來的損傷。
"
就這樣,神們互相議論,一番說告;其時,王者阿波羅,宙斯之子,對赫耳墨斯說道:"赫耳墨斯,宙斯之子,信使,賜造佳美的神明,告訴我,你是否願意和她同床,被這些強韌的網線蒙罩,睡躺在金色的阿芙羅底忒身旁?"
聽罷這番話,信使阿耳吉豐忒斯答道:"但願此事當真,阿波羅,我的遠射之王!即便罩上三倍於此的繩線,不盡的絲網,即便所有的神明,包括女神,全都旁站觀望,我仍願和她一起,睡躺在金色的阿芙羅底忒身旁。
"
他言罷,神們哄堂大笑,只有波塞冬例外,不停地懇求,懇求赫法伊斯托斯,著名的神工,要他放出阿瑞斯,送去長了翅膀的話語,對他說道:"讓他出來吧,我保證他會按你的要求,當著不死的神祇的臉面,付足所欠的一切,每一分合宜的回償。
"
聽罷這番話,著名的強臂神工答道:"波塞冬,裂地之神,不要催我這麼做。
對可悲的無賴,保證是無用的廢物。
我怎能把你揪住不放,當著不死的眾神,倘若阿瑞斯抽身而去,既躲避了債務,又逃出了線網?"
聽罷這番話,裂地之神波塞冬答道:"倘若,赫法伊斯托斯,阿瑞斯溜之大吉,逃避債務,我將擔起責任,替他付償。
"
聽罷這番話,著名的強臂神工答道:"好吧,既如此,我不能,也不宜回絕你的勸講。
"
言罷,強壯的赫法伊斯托斯解開封網,放出二位,後者當即跳將出來,脫離強固的網面,阿瑞斯朝著斯拉凱跑去,而愛笑的阿芙羅底忒則返往塞浦路斯的帕福斯,那裡有她的領地和青煙絛繞的祭壇。
典雅姑娘們替她沐浴,抹上仙界的油脂,永不敗壞的佳品,供長生不老的神祇擦用,替她穿上漂亮的衣裳,女神美得讓目擊者驚詫。
就這樣,著名的歌手一番唱誦,俄底修斯聽得心情舒暢,其他聽眾皆大歡喜,操使長槳的法伊阿基亞人,以航海聞名的船家。
其後,阿爾基努斯命囑哈利俄斯和勞達馬斯起舞,僅此二人——國度中,他倆的舞蹈誰也攀比不上。
於是,舞者手拿紫紅色的圓球,一件漂亮的精品,由能工巧匠波魯波斯製作。
二者中一人彎腰後仰,拋球出手,衝向投帶幻影的雲層,另一人高高躍起,輕輕鬆鬆地伸手接住,雙腳還在離地的空中。
玩過了高拋圓球的競技,他倆隨即跳起舞蹈,踏著豐產的大地,迅速變動位置,旁圍的年輕人抬腳和拍,踢打出一片轟然的聲響。
其時,傑著的俄底修斯開口說話,對阿爾基努斯讚道:"哦,尊貴的阿爾基努斯,人中的俊傑,你的稱告確實不假,你的屬民,誠如現時證明的那樣,確是最優秀的舞蹈家。
眼見他們的表演,使我驚詫。
"
他言罷,靈傑豪健的阿爾基努斯心裡高興,隨即發話,對歡愛船槳的法伊阿基亞人說道:"聽著,法伊阿基亞人的首領和統治者們!我認為,這位陌生的來客是個嚴謹之人;所以,我提議,讓我們拿出表示客誼的禮物,此乃合宜的做法。
國地內有十二位尊貴的王者,掌權的王貴,訓導民眾的統治者,連我一起,總共一十三位。
這樣吧,你們各位每人拿出一領嶄新的披篷,一件衫衣和一塔蘭同貴重的黃金。
然後,我們將把禮物歸聚一起,以便讓生客手捧我們的禮送,高興地前往進用晚餐的廳堂。
歐魯阿洛斯對他講過不合宜的話語,因此,還要當面道歉,除了拿出一份禮償。
"
他言罷,眾王一致贊同,催請操辦,造出各自的使者,前往提取禮物。
其時,歐魯阿洛斯開口答話,對阿爾基努斯說道:"豪貴的阿爾基努斯,凡人中的俊傑,毫無疑問,我會遵照你的囑告,對你的客人賠禮。
我將給他一柄利劍,青銅的劍身,安著白銀的握把,附帶一管劍鞘,取材新鋸的象牙,切成扁圓的形狀。
他會珍愛這份佳品,貴重的禮償。
"
言罷,他把鉚嵌銀釘的銅劍放入俄底修斯手中,開口送出長了翅膀的話語,說道:"向你致敬,陌生的父親!倘若我說過任何不合適的話語,願那疾吹的風暴把它們逮著,一掃而光!願神明保你得見妻房,回抵故鄉,你久離親朋,遠在海外,受盡了磨殃。
"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答道:我也向你致意,親愛的朋友,願神明使你幸福。
但願你不會牽掛這柄銅劍,送給我的禮物,連同表示歉意的好話。
"
言罷,他將嵌綴銀釘的銅劍挎上肩頭;其時,太陽西沉,人們送來光榮的禮物,由阿爾基努斯高傲的使者們抬捧;阿爾基努斯的兒子們接過禮物,精美絕倫的好東西,放在他們尊敬的母親身旁。
這時,阿爾基努斯,靈傑豪健的王者,領著人們步入宮殿,坐身高高的椅面。
隨後,豪健的阿爾基努斯對阿瑞忒說道:"去吧,夫人,讓人抬來一隻精皇的衣箱,你所擁有的最好的一個,你可親自動手,放入一領簇新的披篷,一件衫衣。
然後,讓人點火熱起銅鍋,備下滾燙的浴水,讓他洗過澡後,目睹排放得整整齊齊的禮物,雍貴的法伊阿基亞人帶到此地的每一件饋贈,欣享宴食的喜悅,聆聽歌手的誦唱。
我將給他一隻金盃,精美絕倫的禮物,讓他潑酒家中,奠祭宙斯和列位神明,記著我的好意,終生不忘。
"
他言罷,阿瑞忒走向女僕,要她們在火堆上架起大鍋,以最快的速度;僕人們把鼎銅架上熾烈的柴火,注入洗澡的清水,添上木塊,燃起通紅的火苗;柴火舔著鍋底,將水溫增高。
與此同時,阿瑞忒搬出一隻絢美的箱子,從她的睡房,送給陌生的客人,放入精美的禮物,法伊阿基亞人贈送的黃金和衣服,外加她本人的饋贈,一件漂亮的衫衣,一領披篷。
吐出長了翅膀的話語,她對生客說道:"小心箱蓋,趕快打上繩結,以防途中有人行劫,趁你睡得熟甜,臥行在烏黑的海船。
"
聽罷這番話,卓越的、歷經磨難的俄底修斯當即合妥箱蓋,綁上繩線,出手迅捷,打出個花巧複雜的繩結,基耳凱夫人教會的本領。
綁完箱子,家僕即時催他人浴,後者眼見滾燙的浴水,心裡甜蜜,自從離開長髮秀美的卡魯普索,離別她的家居,已有好長時間沒有享受此般舒恰,雖然在女神家裡,他被服侍得如同神明一樣。
女僕們替他沐浴,抹上橄欖油,穿好衫衣,覆之以絢麗的披篷,他走高浴池,介入喝酒的人群。
展現出神賜的美貌,娜烏茜卡站在撐著堅固的屋頂的房柱邊,雙眼凝望著俄底修斯,贊慕他的俊美,開口說道,用長了翅膀的話語:"別了,陌生的客人。
當你回返故鄉,不要把我忘懷;你得保命,是我拯救在先。
"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答道:"娜烏茜卡,心志豪莽的阿爾基努斯的女兒,我確要祈願宙斯,赫拉的炸雷高天的夫婿,答應讓我回家,眼見還鄉的時光,但即使能夠如願,我仍將祈禱家中,對你,像對一位女神,聊盡餘生之願;別忘了,姑娘,我的生命得之於你的送賞。
"
言罷,他走去人坐椅面,在國王阿爾基努斯身邊。
其時,他們備出餐份,勻調美酒;使者走進人群,引來傑出的歌手,德摩道科斯,受人尊敬的詩誦,放下一張座椅,在宴食者中間,靠著高高的房柱。
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叫過使者,對他說話,已經動刀長牙白亮的肥豬,割取一份脊肉,仍然留下豐足的大塊,兩邊掛著油膘:"拿著,使者,把這份肉塊遞給德摩道科斯,讓他享用,帶去我的問候,儘管心裡悲傷。
生活在大地上的人們,所有的凡人,無不尊敬和愛慕歌手,只因繆斯教會他們詩唱,鍾愛以此為業的每一個人。
"
他言罷,使者端著肉份,放入英雄德摩道科斯手中,後者高興地予以接收。
於是,眾人伸出雙手,抓起眼前的餐餚。
當各位滿足了吃喝的慾望,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對德摩道科斯說道:"我要把你稱頌,德摩道科斯,在所有的凡人中。
毫無疑問,不是繆斯,宙斯的女兒,便是阿波羅教會你詩唱的內容:你的唱述極其逼真,關於阿開亞人的命運,他們的作為,承受和嘗吃的苦頭,彷彿你親身經歷過這些,或聽過親身經歷過這些事情的人們的告說。
來吧,換一段別的什麼,唱誦破城的木馬,由厄培俄斯製作,憑借雅典娜幫忙,神勇的俄底修斯的良策,填入沖打的武士,混人高堡,將伊利昂掃蕩。
倘若你能形象地講述這些,那麼,我將對所有的凡人宣告,神明已給你慷慨的賜助,給了你奇絕的禮送,流水般的詩唱。
"
他言罷,歌手開始唱誦,受女神的催動,起始於阿耳吉維人放火自己的營棚,登上座板堅固的海船,揚帆離去的時候。
其時,著名的俄底修斯已坐藏木馬,連同他的精兵強將,傍著聚會的特洛伊壯勇——他們已將木馬拖入城堡高處,讓它直腿豎立,圍著它的身影下坐,無休止地議論,分持三種不同的談說:是揮起無情的銅劍,劈開深曠的木馬,還是把它拉向絕壁,推下石巖,或是讓它呆留原地,作為一件貢品,平慰神的心胸。
這第三項主張,最後得到納用,受制於命運的約束,城堡將被平毀,揣懷巨大的木馬,連同最好的阿耳吉維戰勇,藏坐木馬之內,給特洛伊人帶去毀滅和死亡。
他唱誦阿開亞人的兒子們如何閃出深曠的藏身之地,蜂擁著沖離木馬,攻劫了城堡;他唱誦勇士們如何分頭出擊,搏殺在陡峭的城上,而俄底修斯又如何攻打,以阿瑞斯的狂勇,偕同神樣的墨奈勞斯,尋覓德伊福波斯的住處——他說,那是他所經歷過的最慘烈的戰鬥,憑著心胸豪壯的雅典娜的助佑,如前一樣,最後獲得成功。
著名的歌手如此一番唱誦,俄底修斯心胸酥軟,淚如泉湧,流出眼眶,淋濕了面孔。
像一位婦人,痛哭流涕,撲倒在心愛的丈夫的屍體上,後者已陣亡戰場,例死在自己的城前,民眾的眼下,為了打開無情的死亡之日,保衛城堡,救護孩童;婦人眼見丈夫死去,大口地喘著粗氣,匍抱在他的身上,發出尖利、淒慘的嚎叫,後面的敵人搗出槍矛的桿頭,擊打她的脊背肩膀,逼她起來,強行帶走,充作奴僕,操做苦活,遭忍悲愁,辛酸的眼淚蝕毀了臉龐。
就像這樣,俄底修斯流落辛酸的眼淚,從眉毛下滴淌,不為眾人所見,只有阿爾基努斯一人,體察和注意到這一動向,因他坐在生客近旁,耳聞他的哭聲,悲沉的呼歎。
他當即發話,對歡愛船槳的法伊阿基亞人說道:"聽我說,法伊阿基亞人的首領和統治者們!讓德摩道科斯停奏聲音脆亮的豎琴,這段誦詞看來不能愉悅每一個人的心房。
自從吃過晚餐,神聖的歌手撥響豎琴,我們的客人便沒有中止過悲沉的歎息;他的心裡,我敢說,一定承受著巨大的悲傷。
讓我們的詩人停止歌唱,以便使在座的人們,主客都能心情舒暢——如此遠為妥當。
須知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尊貴的來賓,選人護航,拿出表示友好的禮物,帶著我們的敬仰。
誰都知道,只要略通常識,有客登門,懇求者的來臨,主客之間,實是親如兄弟一樣。
所以,不要再擁藏詭妙的心機,迴避我的問話;說出來吧,敞開你的心房。
告訴我居家時父母對你的稱呼,還有那些住在城裡的市民同胞;凡人中誰都有個名字,得之於出生的時候,不管高低優劣,一旦出生在世,父母便會給他取好名稱。
告訴我你的國度,你的城市和胞民,使我的海船能載著你回家,做到心中有數;法伊阿基亞人中沒有舵手,也不像別人的木船那樣,安著槳舵,我們的海船知曉人的心思和目的,知曉凡人居住的每一座城市,肥沃的土地,以極快的速度跨越深森的海浪,罩著雲霧和水氣,從來無需擔心觸礁的危險,也沒有沉船的顧忌。
但是,我卻聽過父親那烏西蘇斯的說告,他說波塞冬已對我們心懷怨恨,因為我們載運所有的來客,順當安全。
他說,將來的一天,當一艘精製的法伊阿基亞海船送人歸來,回航在大海混飩的洋面,裂地之神將擊毀木船,峰起一座大山,圍住我們的城垣。
老人如此一番說告,而神明可能會實踐此番諾言,亦可能事過境遷,隨他的心願。
現在,我要你告說此事,要準確地回答:你漂游過哪些地方,到過哪些凡人居住的國邦,告訴我那些地方的人民,牆垣堅固的城堡,那些個暴虐、粗蠻、無法無規的部勇,和那些個善能友待外客,敬畏神明的族幫。
告訴我為何哭泣,愁滿胸膛,當你聽悉阿耳吉維人,那些達奈人的遭遇,攻戰在伊利昂。
是神明催導此事,替凡人編織出毀滅的羅網,以便讓後世的人們,聽聞詩人的誦唱。
可是有哪位姻聯的親人死在伊利昂——一位勇敢的戰士,女兒的夫婿,或妻子的阿爸?這些是本家血清外最親近的人們,最近的親家。
抑或,死去的戰勇是你的夥伴,一位驃莽的鬥士,心心相印的摯友?一位善能體察、尊慰朋友心緒的夥伴,他的情分如同兄弟一樣。
"
第九卷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尊貴的阿爾基努斯,人中的俊傑,毫無疑問,能夠聆聽一位像他這樣出色的歌手唱誦,是一件值得慶幸的好事——他有著神一般的歌喉。
我想人間不會有比這更令人高興的場面:喜慶的氣氛陶醉了所有本地的民眾,食宴在廳堂,整齊地下坐,聆聽詩人的誦唱,身邊擺著食桌,滿堆著麵包肉塊,斟者舀酒兌缸,依次傾倒,注滿杯中。
在我看來,這是最美的景狀。
但現在,你的心緒轉而要我講述以往的經歷,痛心的遭遇,由此將引發我更猛的嚎哭,更深的悲傷。
我將從何開始,把何事留在後頭——上天,神明給我的磨難,多得述說不完。
好吧,先讓我報個名字,使你們知曉我是誰人,以便在躲過無情的死亡,死的末日後,我能有幸作東招待,雖然家居坐落在離此遙遠的地界。
我是俄底修斯,萊耳忒斯之子,以謀略精深享譽人間;我名聲鵲起,衝上了雲天。
我家住陽光燦爛的伊薩卡,那裡有一座大山,高聳在地面,枝葉婆娑的奈裡托斯,周圍有許多海島,一個接著一個,靠離得很近,有杜利基昂、薩墨和林木繁茂的扎昆索斯,但我的島嶼離岸最近,位於群島的西端,朝著昏黑的地域,而其他海島則面向黎明,太陽升起的東方。
故鄉岩石嶙峋,卻是塊養育生民的寶地;就我而言,我想不出人間還有什麼比它更可愛的地方。
事實上,卡魯普索,豐美的女神,曾把我挽留,在深曠的巖洞,意欲招為夫床,而詭計多端的基耳凱,埃阿亞的女仙,也曾把我強留,在她的廳殿,意欲招作丈夫,但她們絕然不能說動我的心房。
由此可見,家鄉是最可愛的地方,父母是最貼心的親人,即便浪子置身遙遠的地界,豐肥的境域,遠離雙親,棲居異國他鄉。
好吧,我將告訴你我的回航,充滿艱辛的旅程,宙斯使我受難,在我離開特洛伊的時光。
"疾風推打著我漂走,從特洛伊地面來到伊斯馬羅斯的海灘,基科尼亞人的地方。
我攻劫了他們的城堡,殺了他們的民眾,奪得他們的妻子和眾多的財富,在那處國邦,分發了戰禮,盡我所能,使人人都得到應得的份額。
其時,我命促他們□開快腿,迅速撤離,無奈那幫十足的笨蛋拒不聽從,胡飲濫喝,灌飽醉人的醇酒,殺掉許多肥羊和腿步蹣跚的彎角壯牛,沿著海灘。
與此同時,基科尼亞人前往召來鄰近的基科尼亞部勇,住在內陸的邦土,數量更多的兵眾,陣殺的好手,戰車上的勇士,亦通步戰,在需要的時候。
他們發起進攻,在天剛放亮的佛曉,像旺季裡的樹葉或花叢,而宙斯亦給我們送來厄運,讓我們遭受不幸,所以我們必將承受巨大的苦難。
雙方站定開戰,傍著迅捷的舟船,互投槍矛,帶著青銅的鏢尖,伴隨著清晨和漸增的神聖的日光,我們站穩腳跟,擊退他們的進攻,儘管他們比我們人多。
但是,當太陽西移,到了替耕牛卸除軛具的時候,基科尼亞人終於打退和擊敗了阿開亞兵眾,來自海船上的兵勇,每船六位脛甲堅固的夥伴,被他們殺倒,其餘的倉皇逃命,躲過了命運和死亡。
"從那兒出發,我們繼續向前,慶幸逃離了災難,雖然心裡悲哀,懷念死去的戰友,親愛的夥伴。
儘管情勢危急,我仍然壓緩啟程的命令,彎翹的海船原地不動,直到我們發完表示敬忿的嘯喊,對死去的夥伴,每位三聲,不幸的人們,死在平野之上,被基科尼亞人擊殺。
其時,匯聚烏雲的宙斯驅來北風,沖打我們的海船,一陣狂野凶虐的風暴,布起層層積雲,掩罩起大地和海域。
黑夜從天空降臨。
海浪捲著船隊橫走,暴烈的狂風搗爛我們的風帆,撕成三四塊碎片。
我們懼怕死的來臨,收下船帆,放入船身,搖起木槳,急急忙忙劃向陸岸。
我們在那裡擱留了兩天兩夜,痛苦和疲勞揪碎了我們的心懷。
但是,當髮辮秀美的黎明送來第三個白天,我們樹起桅桿,升起白帆,坐人船位,任憑海風和舵手送導向前。
其時,我將已經抵達故園,不帶傷痕,要不是在海船繞行馬勒亞之際,北風和激浪把我推離航線,疾衝向前,滑過了庫塞拉地面。
"一連九天,我隨波逐浪,被凶暴的強風推揉在魚群匯聚的大海,直到第十天上,我們才落腳岸邊,吃食落拓棗者的邦界,後者專吃一種開花的蔬餐。
我們在那裡登陸,提取清水,夥伴們動作利索,在快船邊食用晚餐,當吃喝完畢,我便遣出一些夥伴,探訪向前,要他們弄清這裡可能住著何樣的生民,吃食麵包的凡胎。
我選出兩人,另有第三位去者,作為報信的角兒。
他們當即出發,遇見食拓棗者的人群,後者不曾謀算奪殺他們的性命,我的夥伴,只是拿出拓棗,讓他們嘗吃。
然而,當他們一個個吃過蜜甜的棗果,三人中便沒有誰個願意送信回返,亦不願離開,只想留在那裡,同棗食者們為伴,以棗果為餐,忘卻還家的當務之急。
我把這些人強行弄回海船,任憑他們啼哭嗚咽,把他們拖上船面,塞在凳板下,綁得結結實實,發出命令,要其他可以信靠的夥伴們趕緊上船,以恐有人嘗吃棗果,忘卻還家的當務之急。
他們迅速登船,坐人槳位,以整齊的座次盪開船槳,擊打灰藍色的海面。
"從那兒出發,我們行船向前,雖然心中悲哀,來到庫克洛佩斯們的邦界,一個無法無規,驕蠻暴虐的部族,一切仰仗天賜,賴靠不死的神明,既不動手犁耕,也不種植任何東西,但憑植物自生自長,無須撒種,不用耕耘,小麥,大麥,還有成串的葡萄,為他們提供酒力——宙斯的降雨使它們熟甜。
他們沒有議事的集會,亦沒有共同遵守的禮儀和法規,住在高山大嶺的峰巒,深曠的巖洞裡,每個男子都是妻房和孩童的法律,不管別人的一切。
"那裡有一座林木森郁的海島,從港灣的邊界向內伸延,既不遠離庫克洛佩斯人的住地,亦不貼近它的跟前,遍長著林木,遮掩著數不清的野山羊,生聚在山間——那裡既沒有居民的蹤跡,騷擾它們的安閒,沒有屠捕的獵人,出沒在深山老林,含辛茹苦,追殺在高山的峰巔,亦沒有放牧的羊群,也沒有農人,自古以來從未開墾,從未種植,荒無人跡,哺餵著成群的野山羊,咩洋叫喚。
庫克洛佩斯們沒有海船,船首塗得鮮紅,也沒有造船的工匠,製作凳板堅固的木船,使他們得以駕船過海,滿足生活的需求,造訪異邦客地,像別處的人們那樣,驅船渡海,互相通商往來,從而使這座島嶼成為繁榮昌盛的地界。
這是塊肥沃的土地,可以栽培各種莊稼,在合宜的季節,水源豐足的草地,鬆軟的草場,伸躺在灰藍色的大海邊沿;亦可種植葡萄,收取食用不盡的甜果;那裡有平整、待耕的荒野,獻出豐產的穀物,在收穫的季節——表層下的泥土肥得冒出油星。
島上還有座良港,易於停船,不用連綁,既不用甩出鑽石,亦不用緊系的繩纜,人們只需跑上海岸,靜等水手們的心願驅使行船,徐風從海面上緩緩送來。
此外,在港灣的前部,有一泓閃亮的泉水,從巖洞下湧冒出來,周圍楊樹成林。
我們驅船在那裡靠岸,憑藉某位神明的指點,穿過朦朧的夜色,四處一無所見,濃厚的迷霧蒙罩著木船,天上見不著閃光的月亮,它已藏身灰黑的雲間。
我們中誰也看不見海島的身影,也見不著沖湧的長浪,拍打岸沿,直到凳板堅固的海船抵靠灘面。
木船泊岸後,我們收下所有的風帆,足抵灘沿,傍臨大海,睡躺在地,等候神聖的黎明的到來。
"當年輕的黎明,垂著玫瑰紅的手指,重現天際,我們漫遊了海島,欣慕所見的一切;水仙們,帶埃吉斯的宙斯的女兒,攏來崗地裡的山羊,供我的夥伴們食獵。
我們當即返回海船,取來彎卷的硬弓和插節修長的標槍,分作三隊,出獵向前,神明使我們得獲心想的獵件。
我們共有十二條海船,由我統領,每船分得九頭山羊,但我一人獨得十頭,我的份額。
我們坐著吃喝,直到太陽西沉,整整痛快了一天,嚼著吃不盡的羊肉,喝著香甜的美酒——船上載著紅酒,還沒有喝完,仍有一些剩餘,因為行前各船帶了許多,在滿裝的壇罐:我們曾蕩掃基科尼亞人神聖的城垣。
我們舉目望去,望著鄰近的庫克洛佩斯人棲居的地點,眼見裊繞的炊煙,耳聞綿羊和山羊咩咩的叫喚。
當太陽西沉,神聖的黑夜把大地蒙罩,我們平身睡躺,在長浪拍擊的灘沿。
然而,當年輕的黎明,垂著玫瑰紅的手指,重現天際,我召開了一次集會,對眾人說道:'你等留在這裡,我的可以信賴的夥伴,我將帶著我的海船和船上的伴友探尋那裡的生民,弄清他們究為何人,是一群暴虐、粗蠻、無法無規的部勇,還是些善能友待外客,敬畏神明的族幫。
'
"言罷,我舉步登船,同時告囑夥伴們上來,解開船尾的繩纜,眾人迅速登船,坐人槳位,以整齊的座次,盪開船槳,擊打灰藍色的海面。
我們行船來到那個地點,相去不遠,眼見一個山洞,在陸基的邊岸,傍臨大海,高聳的洞口,垂掛著月桂,裡面是羊群的畜欄,大群的綿羊和山羊,晚間在此過夜,洞外是個封圍的庭院,牆面高聳,取料石巖,基座在泥層裡深埋,貼靠著高大的松樹和聳頂著枝葉的橡樹。
洞裡住著一個魔鬼般的怪人,其時正牧羊遠處的草場,孤零零的一個——他不和別人合群,獨自游居,我行我素,無法無天。
事實上,他是個讓人見後懼詫的魔怪,看來不像個吃食穀物的凡人,倒像一座長著樹林的峰面,豎立在高山之巔,站離別的嶺巒。
"其時,我命令其他豪俠的夥伴留在原地,傍守海船,只挑出十二名最好的精壯,探行向前。
我拿出一隻山羊皮縫製的口袋,裝著醇黑香甜的美酒,馬榮給我的禮物,歐安塞斯的兒男,阿波羅的祭司,阿波羅,衛護伊斯馬羅斯的神仙。
他以此物相贈,因為我們,出於對他的尊敬,保護了他和他的妻兒的安全。
他居家奉獻給福伊波斯·阿波羅的神聖的林地,給了我光榮的禮件。
他給我七塔蘭同精工鍛打的黃金,一個白銀的兌缸,還給我灌了十二壇罐的好酒,醇美甘甜,不曾兌水,一種絕妙的好東西。
家中的男僕和女傭對此一無所知,只有心愛的妻子和他自己,另有一名家僕,知曉此酒的奧秘。
每當飲喝蜜甜的紅酒,他總是倒出一杯,添兌二十倍的清水,純郁的酒香讓人躍躍欲試,垂涎欲滴。
其時,我用此酒灌滿一個碩大的皮袋,裝了一些糧食——我那高豪的心靈告訴我,很快會遇見一個生人,身強力壯,粗蠻凶悍,不知禮儀和法規的約限。
"我們行動迅速,來到洞邊,但卻不見他的蹤影,其時正在草場之上,牧放肥壯的羊兒。
我們走進洞裡,贊慕眼見的一切,那一隻隻籃子,滿裝著沉甸甸的酪塊,那一個個圍欄,擁擠著綿羊和山羊的羔崽,分關在不同的柵欄:頭批出生的,春天生養的和出生不久的,都有各自的群體。
所有做工堅實的容器,奶桶和盛接鮮奶的盆罐,全都裝著譜滿的奶清。
其時,夥伴們出言建議,求我先把一些奶酪搬走,然後再回頭把羊羔和小山羊趕出欄圈,迅速攏回船舟,駛向成澀的大海。
但我不聽他們的勸議——不然該有多好——心想見見那人,看看能否收得一些禮物回轉。
然而,我們將會發現,他的形貌絕難使我的朋伴們歡快。
"我們燃起一堆柴火,作過祀祭,拿起奶酪,張嘴咀嚼,坐在裡面,等候洞穴的主人,直到他趕著羊群,回返家裡。
他扛著一大捆透干的燒柴,以便在進食晚餐時點用,扔放在洞裡,發出可怕的碰響,嚇得我們縮蜷著身子,往洞角里藏鑽。
接著,他把肥羊趕往洞中的空廣之處,大群供他擠用鮮奶的母羊,卻把公羊,雄性的山羊和綿羊,留在洞外,深廣的庭院裡。
然後,他抱起一塊巨石,堵住大門,一塊碩大的岩石,即便有二十二輛堅實的四輪貨車,亦不能把它拖離地面——這便是他的門擋,一面高聳的巉巖。
接著,他彎身坐下,擠取鮮奶,他的綿羊和咩咩叫喚的山羊,順次一頭接著一頭,隨後將各自的羔崽填塞在母腹下面。
他把一半的白奶凝固起來,放入柳條編織的籃裡,作為乳酪藏存,讓那另一半留在桶裡,以便隨手取來,盡情飲用,作為晚餐。
當忙忙碌碌地做完這些,他點起明火,發現了我們,開口問道:'你們是誰,陌生的來人?從哪裡啟航,踏破大海的水面?是為了生意出航,還是任意遠遊,像海盜那樣,浪跡深海,冒著生家性命,給異邦人送去禍災?'
"他如此一番說道,嚇得我魂飛膽裂,驚恐於粗沉的聲音,鬼怪般的貌態。
但即便如此,我還是開口答話,對他說道:'我們是阿開亞人,從特洛伊回返,被各種方向的疾風吹離了航線,在浩森的大海,只想駕船回家,走錯了海道,循著另一條路線,著陸此間。
如此安排,定能使宙斯心歡。
我們聲稱,我們是阿特柔斯之子阿伽門農的部眾,他的聲譽,如今天底下無人可以比肩——他攻掠了一座如此堅固的城堡,殺了這許多兵民。
然而我們卻不如他走運,來到這裡,懇求在你的膝前;但願你能給出表示客誼的款待,或給出一份禮物,此乃生客的權益。
敬重神明,最強健的漢子,我們懇求在你面前。
宙斯,客家的尊神,保護浪跡之人的權益,懲報任何錯待生人和懇求者的行端。
'
"我言罷,他開口答話,心裡不帶憐憫:'陌生人,我看你真是個笨蛋,或從遙遠的地方前來,要我迴避神的憤怒,對他們表示敬畏。
庫克洛佩斯人不在乎什麼帶埃吉斯的宙斯,或其他任何幸福的神明;我們遠比他們強健。
我不會因為懼怕宙斯,而放過你或你的夥伴,除非服從自己的心願。
告訴我,讓我知曉,你來時把建造精固的海船停在哪裡,在遠處,還是近在眼前?'
'他如此一番說告,試圖讓我道出真情,但我經驗豐富,不受欺騙,開口作答,言語中包孕狡黠:'波塞冬,裂地之神,砸碎了我的海船,把它推向礁巖,在你邦界的灘岸,撞上一峰巉壁,被海風刮得杳無蹤影,而我,還有這些夥伴,躲過了突至的毀滅。
'
"我言罷,他默不作聲,心中不帶憐憫,跳將起來,伸手將我的夥伴,抓住兩個,捏在一塊,朝著地表砸擊,彷彿擺弄一對小狗,搗出腦漿,塗流潑瀉,透濕了地面。
他撕裂死者的軀體,一塊接著一塊,備下晚餐,窮吃暴咽,像一頭山地哺育的獅子,不留一點存殘,吞盡了皮肉、內臟和捲著髓汁的骨件。
我等大聲哭喊,高舉雙手,對著宙斯,眼見此般酷景,心中麻木不仁,無能為力。
庫克洛普斯填飽了巨大的肚皮,吃夠了人肉,喝夠了不摻水的羊奶,躺倒睡覺,四肢伸攤在羊群中間。
其時,我在自己豪莽的心靈裡忖盤,打算逼上前去,從胯邊拔出利劍,扎人他的胸膛,橫隔膜和肝臟相連的部位,用手摸準進劍的入點。
但轉而一想,覺得此舉不佳——如此,我們自己將面臨突暴的死難。
我們的雙手推不開那峰石巖,在高聳的出口,由他親手堵塞。
就這樣,我們哭守洞裡,等待著神聖的黎明。
"當年輕的黎明,垂著玫瑰紅的手指,重現天際,庫克洛普斯點起明火,動手擠奶,成群白光閃亮的母羊,順次一頭接著一頭,隨後將各自的羔崽填塞在母腹下面。
當忙忙碌碌地做完這些,他又一把抓過兩個活人,備作自己的餚餐,吃飽喝足,趕起肥壯的羊群,走向洞口,輕鬆地搬開巨大的門石,復又堵上,像有人合上箭壺的蓋子一般。
就這樣,庫克洛普斯吹著尖利的口哨,趕著肥壯的羊群,走上山崗,把我關留在洞裡,謀思凶險的計劃,如何將他懲治,倘若雅典娜給我這份榮光。
我冥思苦想,覺得此舉佳傑。
羊圈邊有一根碩大的橄欖樹段,皮色青綠,庫克洛普斯把它砍截後放在那邊,以便干後當做手杖。
在我們眼裡,它的體積大得好似一根桅桿,豎立在寬大,烏黑的貨船裡,配備二十友船槳,行駛在汪洋大海上。
用眼揣測,樹段的長度和粗壯就像桅桿一般。
我走上前去,砍下一截,一噚長短,交給夥伴,要他們平整弄光。
他們削光樹段,而我則站在一邊,劈出尖端,放入熾烈的柴火,使之收聚硬堅。
然後,我把它暗藏起來,藏在羊糞下——散亂的糞堆遍佈在洞穴的地面上。
其後,我命囑夥伴們拈鬮定奪,他們中誰將承受此番艱難,和我一起,抬著巨大的木棍,趁著庫克洛普斯熟睡之際,插入他的眼睛。
中鬮者正是我想挑篩的人選。
四人,連我一起,一共五個。
隨著夜色的降臨,庫克洛普斯回到洞邊,趕著毛層深卷的羊群,當即將所有的肥羊攏人洞裡,從深廣的庭院,一頭不曾留下——不知是因為產生了什麼想法,或是受了某位神明的驅慫。
他抱起巨石,堵住洞口,然後彎身坐下,擠取鮮奶,綿羊和咩咩叫喚的山羊,順次一頭接著一頭,隨後將各自的羔崽填塞在
母腹下面。
當忙忙碌碌地做完這些,他又一把抓過兩個活人,備作自己的餚餐。
其時,我手端一隻象牙大碗,滿注著烏黑的醇酒,走向庫克洛普斯身邊,說道:'拿著,庫克洛普斯,喝過我的酒漿,既然你已食罷人肉的餐餚,看看我們載著怎樣的好酒,在我們船上。
我把它帶來給你,作為你祭酒的奠酒,倘若你能可憐我的境遇,放我回家。
我受不了你的暴怒,殘忍的傢伙,日後誰還敢再來造訪?你的作為凶狂暴虐。
'
"聽我言罷,他接過美酒,一飲而盡,高興得神魂顛倒,嘗了一碗的甜頭,開口向我索要,說道:'慷慨些,再給我一點;告訴我你的名字,趕快,以便讓我給你一份待客的禮物,快慰你的心房。
不錯,庫克洛佩斯人的盛產穀物的田野亦可生產大串的葡萄,釀出醇酒——宙斯的降雨使它們熟甜,但你的佳釀取自仙界的食物和神用的奈克塔耳。
'
"他言罷,我復又給他一份閃亮的醇酒。
一連三次,我為他添送,一連三次,他大大咧咧地把酒喝得精光。
當酒力滲入庫克洛普斯的腦袋,我開口對他說話,言語中飽含機警:'庫克洛普斯,你想知道我光榮的名字,我將告訴於你,但你得話出必果,給我一份表示友誼的送禮。
我叫誰也沒有,人們都這般稱我,我的父親、母親和所有的朋伴。
'
"我言罷,他開口答話,不帶憐憫:'這麼說來,我將把誰也沒有放在最後吞食,我將先吃你的夥伴——這便是我的賞物,給你的禮件!'
"言罷,他仰面傾倒,肩背撞地,粗壯的脖子僵硬地歪向一邊,所向披靡的睡眠已把他抓拿,使他就範。
他嗝出噴湧的酸酒,從他的喉管,帶著人肉的塊件;他醉了,嘔吐在昏睡間。
其時,我把棍段捅人厚厚的柴灰,使之升溫加熱,出言鼓勵所有的夥伴,要他們免去驚怕,不要退避躲閃。
當橄欖木段熱至即將起火的溫點,儘管顏色青綠,發出可怕的光問,我就近拔出樹段,使其脫離火花;夥伴們站在我身邊。
某位神明在我等心中注入了巨大的勇力。
他們手抓橄欖木段,挺著劈削出來的尖端,捅人他的眼睛,而我則運作在高處,壓上全身的重力,擰轉著樹段,像有人手握鑽器,穿打船木,而他的工友則協作在下面,緊攥皮條,旋絞著鑽頭,在兩邊出力,使之深深地往裡咬切——就像這樣,我們抱住尖頭經過烈火硬化的樹段,扭轉在他的眼睛裡,沸煮著人點周圍的血水,躥著火苗的眼球燙燒著眼眶的周邊,焦炙著眉毛眼瞼,火團裂毀了眼睛的座基。
像一位鐵匠,將一鋒巨大的砍斧或扁斧插入冷水,發出絲絲的噪響,經此淬火處理,鐵器的力度增強——就像這樣,庫克洛普斯的眼裡絲絲作響,環圍著橄欖木的樹幹。
他發出一聲巨烈、可怕的嚎叫,山巖迴盪著他的呼喊,把我們嚇得畏畏縮縮,往後躲閃。
他從眼裡拔出木段,帶出濺湧的血漿,發瘋似地撩開雙手,把它扔離身旁,竭聲呼喊,求援於他的庫克洛佩斯同胞,住在他的鄰旁,多風的山脊上,自己的巖洞裡。
聽到他的呼喊,他們蜂擁著從四面趕來,站在洞穴周圍,問他遇到了什麼麻煩:'出了什麼事情,波魯菲摩斯?為何呼天搶地,在這神聖的夜晚,驚擾我們的睡眠?敢是有人竟然冒違你的意志,趕走你的羊兒?敢是誰個膽大,試圖把你殺了,用他的武力或欺騙?'
"聽罷這番活,強健的波魯菲摩斯在洞內答道:'誰也沒有,我的朋友們,試圖把我殺了,用他的武力或欺騙。
'
"聽他言罷,他們開口答道,用長了翅膀的話語:'倘若無人欺你孤單,對你行兇動武,那麼,你一定是病了——此乃大神宙斯的送物,難以避免;最好祈告你的父親,請求王者波塞冬幫援。
'
"言罷,他們動身離去;我暗自發笑,心裡高興,慶幸我的名字和周全的計劃把他們欺騙。
其時,庫克洛普斯高聲吟叫,出於揪心的疼痛,伸手觸摸,抱住石頭,移開門戶,坐在出口之中,攤開雙手,準備抓住任何試圖混隨羊群,逃出洞穴的人們,以為我會如此愚蠢,做出此番舉動,豈不知我正在計謀設想,爭取最好的結果,打算想出某種辦法,使我和我的夥伴們逃避死亡,使出我的每一分才智,每一點靈詰,在這生死存亡的關口,巨大的災難正顯現在我們面前。
我冥思苦想,覺得此舉佳妙。
洞裡有一些公羊,雄性的綿羊,飼養精良,相貌壯偉,體形碩大,毛層屈卷厚實,黑得發亮。
我悄悄地把公羊攏到一塊,用輕柔的柳枝捆綁,取自魔怪般的庫克洛普斯,無法無天的傢伙,通常睡覺的地方,把它們綁連起來,三頭一組,讓中間的公羊懷藏一位夥伴,另兩頭公羊各站一邊,保護藏者的安全。
每三頭公羊帶送一人,而我自己,選中了另一頭公羊,羊群中遠為出色的佼傑,逮住它的腰背,縮擠在腹下的毛層,靜靜地躺倒不動,以堅忍的意志,雙手抓住油光閃亮的毛卷,緊攥不放。
就這樣,我們忍著悲痛,等待著神聖的黎明。
"當年輕的黎明重現天際,垂著玫瑰紅的手指,公羊們急急忙忙地擁出洞口,走向草場,而母羊們卻等著壓擠,垂著鼓脹的奶袋,似乎瀕於破裂,在羊圈裡咩咩叫喚。
與此同時,它們的主人正遭受巨痛的折磨,觸摸著每頭羊的脊背,趁著後者行至他的面前,略作暫停的間息,但卻不曾想到——這個愚蠢的傢伙——我的伴友一個個出逃,緊貼在毛層厚密的公羊的肚腹下。
羊群中,大公羊最後行至洞口,遲緩於卷毛的份量,我的體重和滿腦袋的智囊。
強健的波魯菲摩斯撫摸著公羊,說道:'今天,心愛的公羊,你為何落在最後,遲遲行至洞口?以前,你可從來不曾跟走在羊群後頭,而是邁著大步,遠遠地走在前面,牧食青綠的嫩草,搶先行至湍急的河邊,第一個心急火燎地趕迴圈捨,在夜色降臨的時候。
現在,你卻落在最後。
或許,你在替主人傷心,為他的眼睛?一個壞蛋,先用美酒昏醉了我的心智,然後偕同那幫歹毒的夥伴,捅出了我的眼珠,那個誰也沒有——我發誓——還沒有躲過死的懲貸!但願你能像我一樣思考,開口說話,告訴我那傢伙躲在哪裡,藏避我的暴怒,我將即刻把他砸個稀爛,在這地表之上,讓他腦漿飛濺,塗滿洞內的每一個地方,以此輕緩我痛苦的心靈,混蛋誰也沒有帶給我的禍殃。
'
"言罷,他鬆開公羊,讓它走開。
當我們逃出一小段距離,去離庭院和山洞不遠,我自己先從羊腹下脫出身來,然後鬆開綁索,讓夥伴們下來,頻頻回首張望,迅速趕起長腿的群羊,垂著大塊的肥膘,攏至我們的船邊。
眼見我們躲過死亡,安然歸來,親愛的夥伴們興高采烈,但馬上轉喜為憂,哭悼死去的同伴,無奈我不讓他們出聲,織皺的眉毛使每一個人停止哭泣,命囑他們趕快動手,將毛層屈卷的肥羊裝上海船,駛向鹹澀的大洋。
眾人迅速登船,坐人槳位,以整齊的座次,盪開船槳,擊打灰藍色的海面。
當我們離岸的距離,遠至喊聲及達的邊圍,我放聲嘲罵,對著庫克洛普斯呼喊:'你想生食他的夥伴,庫克洛普斯,憑你的強蠻和粗野,在深曠的巖洞,現在看來,此人可不是個懦夫弱漢!暴虐的行徑已使你自食其果,毫無疑問,殘忍的東西,竟敢吞食造訪的客人,在自己家裡。
現在,你已受到責懲,被宙斯和列位神明!'
"聽我言罷,庫克洛普斯的心裡爆出更猛的怒氣,扳下大山上的一面石峰,揮手擲來,落在烏頭海船前面,幾乎擦著舵漿的邊沿,只差那麼一點,落石掀起四濺的水浪,激流推掃著海船,硬把我們從海面衝向陸岸,幾乎擱上灘沿。
其時,我抓起一根長桿,推船離岸,出言鼓勵伴友,點動我的腦袋,要他們拼出全身力氣,劃離死亡的威脅,眾人俯身槳桿,猛劃向前。
然而,當我們跑出離岸兩倍於前次的距離,我又打算高聲呼喊,嘲罵庫克洛普斯,儘管夥伴們出言勸阻,一個接著一個,用溫柔的話語:'粗莽的人兒,為何試圖再次誘發那個野蠻人的憤怒,他剛才投來的那峰岩石,擊落海中,把我們的木船退回岸邊,使我們想到必死無疑的大難。
那時,倘若讓他聽見有人呼喊,哪怕只是一句話言,他便會砸爛我們的腦袋,搗碎我們的船板,用一方巨大兇猛的石塊;他的投力就有那般強健!'
"他們如此一番勸告,卻不能說動我家莽的心靈;我滿懷憤怒,高聲叫喊:'今後若有哪個凡人問你此人是誰,庫克洛普斯,把你弄瞎,弄得這般難堪——告訴他,捅瞎你眼睛的是我俄底修斯,城堡的蕩擊者,居家伊薩卡,萊耳忒斯的兒男!'
"聽我言罷,他出聲悲歎,開口說道:'哦,我的天!昔時的預言今天得以兌現!這裡曾經有過一位卜者,一個好人,高大強健,忒勒摩斯,歐魯摩斯之子,卜占比誰都靈驗,在庫克洛佩斯人中活到晚年。
此人告我今天發生的一切必將在某一天兌現,而我則必將失去視看的眼睛,經由俄底修斯的手力。
但我總在防待某個英俊的彪形大漢,勇力過人,來到此間,卻不料到頭來了個小不點兒,一個虛軟無力的保儒,先用醇酒把我灌醉,然後捅瞎我的眼睛。
過來吧,俄底修斯,讓我給你一份客禮,催請光榮的裂地之神,送你安抵家園,因為我乃他的兒子,而他則自稱是我的親爹。
他可親手治癒我的眼睛,只要願意,其他幸福的神明,或是什麼凡人,誰都不行。
'
"他言罷,我開口答話,說道:'但願我能奪走你的魂息,結果你的性命,把你送往哀地斯的府居,就像知曉即便是裂地之神亦不能替你治癒瞎眼一樣確鑿不移!'
"我言罷,他開口祈禱,對王者波塞冬,舉手過頭,沖指多星的天空:'聽我說,環繞大地的波塞冬,黑髮的神仙,倘若我確是你的兒子,而你承認是我的父親,那麼,請你允諾:決不讓俄底修斯,城堡的蕩擊者,居家伊薩卡的萊耳忒斯之子,回返家園!但是,倘若他命裡注定可見親朋,回到營造堅固的房居,他的國度,也得讓他遲遲而歸,狼狽不堪,痛失所有的夥伴,搭坐別人的海船,回家後遭受悲難!'
"他如此一番祈禱,黑髮的神明聽到了他的聲音。
其時,庫克洛普斯舉起頑石,體積遠比第一塊碩大,轉動身子,猛投出手,壓上的力氣大得難以估計;巨石落在烏頭海船後面,幾乎擦著舵槳的邊沿,只差那麼一點,落後掀起四濺的水浪,激流沖搡著木船,硬把我們推向海灘。
就這樣,我們回到那座海島,灘邊停等著其餘凳板堅固的海船,聚在一塊,夥伴們圍坐船邊。
心情悲哀,盼望我們回歸,等了好長時間。
及岸後,我們駐船沙面,足抵浪水拍擊的灘沿,傍臨大海,趕出庫克洛普斯的肥羊,從深曠的海船,分發了戰禮,盡我所能,使人人都得到應得的份額。
分羊時,脛甲堅固的夥伴們專門給我留出那頭公羊,我把它祭獻給王統一切的宙斯,克羅諾斯擁聚烏雲的兒子,在那沙灘之上,焚燒了腿肉,但大神不為所動,繼續謀劃如何摧毀我們所有凳板堅固的海船,連同我所信賴的夥伴。
"就這樣,我們坐著吃喝,直到太陽西沉,整整痛快了一天,嚼著吃不盡的羊肉,喝著香甜的美酒。
當太陽下落,神聖的黑夜把大地蒙罩,我們平身睡躺,在長浪拍擊的灘沿。
然而,當年輕的黎明,垂著玫瑰紅的手指,重現天際,我出言催勵,要夥伴們上船,解開船尾的纜索,眾人迅速登船,坐人槳位,以整齊的座次,盪開船槳,擊打灰藍色的海面。
從那兒出發,我們繼續向前,慶幸逃離了死亡,雖然心中悲哀,懷念死去的戰友,親密的夥伴。
第十卷
"其後,我們來到埃俄利亞島,埃俄洛斯居住的地方,希波塔斯之子,受到永生神祇的鍾愛;那是一座浮動的島嶼,四周銅牆圍欄,堅不可破,由險峻的絕壁支撐。
他有十二個孩子,生活在宮居裡,六個女兒,六個風華正茂的兒子;他把女兒婚配兒子,作為他們的妻床。
日復一日,他們食宴在心愛的父親和雍貴的母親身邊,美味的食物多得難以數計,堆在他們前面。
白天,宮居裡充溢著烹食的奇香,響聲飄回在庭院的空間;夜晚,他們躺在溫柔的妻子身邊,蓋著織毯,就著繩線穿綁的睡床。
我們來到這座城市,走入精美的房居,埃俄洛斯盛情款待我們,整整一個月間,問了許多問題,關於伊利昂,阿耳吉維人的海船和阿開亞人的回歸;我詳細回答了他的問話,講述了戰爭的全過程。
其後,當我問及是否可繼續回航,並請他提供便利時,他滿口答應,表示願意幫忙。
他給我一個袋子,用料牛皮,取自一頭九歲的壯牛,
它的軀體,內灌呼嘯的疾風,奔走各個方向——克羅諾斯之子讓他掌管風勢,或吹或止憑他的意願,由他定判。
他將皮袋放上深曠的海船,用一根銀繩封綁,不使有所跑洩,哪怕只是一丁點兒。
但他放過了澤夫羅斯[注],使其助我歸程,推送海船和船上的人們——可惜事情注定不能以此結果,我們的愚蠢使自己慘遭毀滅。
"一連九天,我們行船向前,日以繼夜,到了第十天上,終於見著了故鄉的輪形,離城已十分貼近,可以眼見人們添撥柴火的情景。
其後,甜美的睡眠爬上我的眉梢:我已精疲力竭,總在親自操掌帆的繚繩,不願把此事交託夥伴,以便使大家能夠盡快返回故里。
但是,夥伴們卻趁此機會,開始議論,說我藏帶金銀,準備運往自己家中,得之於希波塔斯之子、心志豪莽的埃俄洛斯的贈送。
這時,有人望著他的近鄰,開口說道:'瞧瞧這個人兒,不管身臨哪座城市,哪片國上,都會受到城民的尊敬,每個人的愛慕!他從特洛伊掠得珍貴的財寶,帶著回返,而我們,雖然也經歷了同樣的航程,但卻兩手空空,面對家鄉就在眼前。
現在,埃俄洛斯,出於友愛,又給了他這些財富,讓我們快快瞥上一眼,看看袋裡裝著什麼,有多少黃金,多少白銀,藏擠在裡面。
'
"他們如此說道,歪道的建議得到眾人的贊同,於是打開皮袋,各種疾風隨之沖瀉出來,轉瞬之間,風暴把他們掃向海面,任憑他們流淚哭泣,掃離自己的家園。
其時,我從睡中醒來,開始思考行動的擇選,在堅忍豪邁的心間,是跳船入海,送命浪尖,還是靜靜地忍受等待,繼續和活人作伴。
我堅持忍耐,用披篷蓋住頭臉,躺倒船面;凶狠的風暴把船隊刮回埃俄利亞島灘,伴隨著夥伴們衷楚的叫喚。
"我們在那裡登陸,提取清水,夥伴們動作利索,在快船邊吃用晚餐。
當吃喝完畢,我便帶著一位信使和一名夥伴,前往埃俄洛斯著名的房殿,見他正在進用晚餐,由妻子和孩子們陪伴。
我們走進宮居,傍著房柱,在門檻上下坐,他們驚奇地望著我們,問道:'你是怎麼回來的,俄底修斯?碰上了什麼邪毒的神力?我們曾把你送走,置備得妥妥帖帖,使你回返故土,你的家園,或任何你想要去的地點。
'
"他們言罷,我忍著心頭的悲痛,答道:'這群該死的夥伴毀了我,連同那該受詛咒的睡眠。
幫我們一把,親愛的朋友,你們有這個能耐。
'
"我如此一番說告,用了動聽的詞藻,但他們全部沉默不語,只有父親一人開口說道:'馬上離開我的海島,世間最邪毒的人們!我不能贊助或幫送任何凡人,倘若他受到幸福的神祇的痛恨。
滾吧,你的回返表明,你受到不死者的憤煩!'
"言罷,他把我遣出宮門,哪怕我高聲吟喚。
從那兒出發,雖然心裡悲苦,我們繼續行船向前;充滿痛苦的槳搖耗盡了我們的心力,都怪我們愚蠢,失去了和風的送推。
"儘管如此,我們行船向前,一連六天,日以繼夜,到了第七天上,抵達一個陡峭的去處,拉摩斯的城堡,萊斯特魯戈奈斯人怪的忒勒普洛斯——在那裡,趕著羊群回歸的牧人招呼趕著羊群出牧的同行,並接受後者的問候;在那裡,一個牧人,不事睡眠,可以掙得雙份的工酬,一份得之於放牧牛群,另一份得之於看管閃亮的羊群,因為白天和黑夜離得很近,前者緊接著後者到來。
我們驅船進入一座良港,兩邊是峰指天穹的巉壁,絕無空斷之處,邊口聳立著兩道突巖,石頂對著峰面,掩著一條狹窄的入口。
夥伴們全都劃著彎翹的海船,由此入內,一條挨著一條,泊擠在深曠的港灣,內中風平浪靜,既無巨濤,亦無微波,四周裡一片清明靜寂。
然而,我卻獨自將黑船停在口外,傍著巖岸,牽出纜繩,牢繫於石壁,爬上一個粗皺的峰面,舉目觀望,雙腿直立,既不見牛耕的溝影,也不見人手勞作的痕跡,只有一縷徐裊的青煙,升起在荒野。
於是,我遣出一些夥伴,探訪向前,要他們弄清這裡可能住著何樣的生民,吃食麵包的凡胎;我選出兩人,另有第三位去者,作為報信的角兒。
他們走離海船,踏著一條平整的路面——車輛由此下來,拉著木料,從高聳的岡巒,走向城沿——遇到一位姑娘,於路邊城前,正在取水,萊斯特魯戈尼亞部族的安提法忒斯的壯實的女兒,來至水流清甜的甘泉,阿耳塔基厄,人們由此汲水,返回城中的家園。
我的眾人站在她身邊,開口說話,問她誰是此地民間的王貴,統治這一方人民。
她隨即舉手指點,指向一所頂面高聳的宮居,她父親的房院。
當進入那座光榮的房居,他們發現一個女人,像山峰一樣粗圓;見此景狀,使他們心驚膽戰。
她當即召喚著名的安提法忒斯,走離部族的集會,她的丈夫,後者謀設了淒慘的死亡,給我的同伴。
他一把奪過夥伴中的一員,備作食餐,另兩人見狀,嚇得拔腿逃還,回到我的海船。
國王發出呼喊,遍響在整個城區,強有力的萊斯特魯戈奈斯部民聞訊出動,四面八方蜂擁而來,數千之眾,不像凡人,實是巨怪,站在峰崖旁邊,扔出人一般大小的石塊,"對著我的夥伴,激起可怕的嘈響,出自被殺的船員,被砸的海船。
他們挑起我的人兒,像一串魚鮮,肩扛著帶走,充作昏晦的食餐。
就在他們殺人水流深森的港灣之際,我從胯邊拔出鋒利的銅劍,砍斷纜繩,松出烏頭的海船,馬上招呼我的夥伴,催勵他們拼出全身的力氣,劃離災亡的威脅,後者蕩槳水面,奮勇搏擊,出於對死的懼見。
值得慶幸的是,我的海船,只有我的那條,衝出了拱懸的巉壁,駛向大海;其他的全都葬毀港灣。
"從那兒出發,我們繼續向前,慶幸逃離了死亡,雖然心中悲哀,懷念死去的戰友,親密的夥伴。
我們來到埃阿亞,一座島嶼,上面住著髮辮秀美的基耳凱,可怕的女神,通講人話,心地歹毒的埃厄忒斯的姐妹,同是光照人間的赫利俄斯的孩子,生母裴耳塞,俄開阿諾斯的女兒。
我們在那兒悄悄靠岸,駕著海船,進入適宜停泊的港灣,憑藉某位神明的指點。
我們踏上灘沿,彎身睡躺,一連兩天兩夜,痛苦和疲倦揪碎了我們的心懷。
但是,當髮辮秀美的黎明送來第三個白天,我終於得以提起槍矛和鋒快的銅劍,快步跑離船邊,直奔登高了望之點,尋覓凡人生息勞作的示跡,察聽他們的話言。
我爬上一個粗皺的峰面,舉目瞭望,雙腿直立,但見一縷青煙,裊繞在基耳凱的家院,從廣闊的大地升起,穿過灌木,透出林間。
見此情景,我開始斟酌盤算,在我的心魂裡面:既然已見柴火青煙,我是否可前行探訪一番。
兩下比較,覺得此舉佳傑:先回我的快船,回到海灘,讓我的夥伴吃上一頓食餐,然後遣出他們,偵訪向前。
然而,在回返的路上,當我接近彎翹的海船,某位神明,見我孤身一人,心生憐憫,送來一頭巨大的公鹿,頂著沖指的叉角,出現在我的面前,剛從林中下來,前往河邊喝水——太陽的暴曬驅使它向前。
當它從河邊上來,我出手擊人它的中背,脊骨的旁邊,青銅的槍尖深扎進去,將它透穿,後者嘶叫著撲倒泥塵,魂息飄離它的軀幹。
我一腳踹住大身,擰拔出青銅的槍矛,從捅出的傷口,將它放躺在地面,動手拔來些樹枝柳條,織出一根繩索,約有一噚長短,仔細地從一頭編擰至另一頭的根端,然後抓起巨獸的四腳,捆綁起來,扛上肩背,繞著脖圈,回返烏黑的海船,撐拄著我的槍桿——須知此獸十分龐大,僅憑一肩一手之力,絕難把它搬抬。
我走回城邊,扔下獵鹿,招聚我的夥伴,站在每個人身邊,對他說話,用和善的語言:'儘管傷心,我的朋友們,我們還不至就此墜入哀地斯的府居——命定的死期還沒有臨來。
來吧,快船裡還有我們的吃喝,讓我們填飽肚子,抗拒飢餓的磨煎。
'
"聽我言罷,眾人立即行動,撩開蒙頭的衣物,在那蒼貧大海的邊沿,凝望著眼前的公鹿——此鹿確實大得非同一般。
當帶著贊慕之情,飽享了眼福後,他們洗淨雙手,開始整備豐美的餚餐。
我們坐著吃喝,直到太陽西沉,整整痛快了一天,嚼著吃不盡的烤肉,喝著香甜的美酒。
當太陽下落,神聖的黑夜把大地蒙罩,我們平身睡躺,在長浪拍擊的灘沿。
然而,當年輕的黎明,垂著玫瑰紅的手指,重現天際,我召開了一次集會,對眾人說道:'聽著,我的夥伴們,雖然你們遭受了磨難!親愛的朋友們,眼下,我們不知黎明何在,黃昏的去蹤,亦不知普照人間的太陽從何升起,從何下落。
讓我們趕快開動腦筋,想想是否還有救藥的辦法——我們已山窮水盡,依我之見。
我曾爬上一塊粗皺的峰面,登高瞭望,發現我們置身海島,四周環圍著無垠的鹹水,島上地勢低窪,但我眼見一縷青煙,從島內中部升起,穿過灌木,透出林間。
'
"我如此一番說告,破碎了他們的心靈,回想起萊斯特魯戈尼亞部族的安提法忒斯的作為,以及生食人肉的庫克洛普斯的殘暴,那個心志粗莽的人怪,不禁高聲尖叫哭嚎,淌著大滴的眼淚,但此般悲慼,不會給他們帶來收益。
"其時,我把脛甲堅固的夥伴們分作兩隊,指定了各隊的首領,由我帶領一隊,讓神樣的歐魯洛科斯管帶另一半兵丁。
我們隨即搖起鬮塊,用一頂銅盔裝容,心志豪莽的歐魯洛科斯的鬮石蹦出盔蓋。
於是,他動身出發,帶著二十二名伴友,哭哭啼啼,而我等留守原地的夥伴亦以哭聲送別。
在一片林中的谷地,他們行至基耳凱的住所,取料磨得溜光的石塊,座立在一片空曠之處,四周漫遊著許多獅子和山上的灰狼,已受女神魔服,吃了凶邪的迷藥。
眼見他們前來,野獸不曾進攻,而是站立起來,做出親呢之狀,搖動粗長的尾巴,像跑迎討好主人的狗,見他外宴歸來,總是帶著一些食物,使它們心歡——就像這樣,臂爪粗壯的山狼和獅子前來奉承討好他們,但夥伴們心裡害怕,眼見這幫可怕的獸類。
他們站在髮辮秀美的女神的大門前,耳聞屋裡甜美的聲音,基耳凱的歌唱,其時正往返穿梭,沿著一幅寬大、永不敗壞的織物,女神的手工,細密、精美、閃出爍爍的光彩。
其時,波利忒斯,民眾的首領,我的朋友中最忠誠、最親密的一位,開口對眾人說道:'朋友們,裡面有人往返穿梭,沿著一幅碩大的織物,唱著動聽的歌曲,回傳在此間的每一個角落,許是一位凡女,亦可能是一位女神;來吧,讓我們對她呼喊。
'
聽罷這番話,眾人放開嗓門,高聲呼喊,女神當即打開閃亮的門戶,出來召請他們入內,後者純樸無知,全都隨她而去,惟有歐魯洛科斯例外,懷疑此事有詐,不敢近前。
基耳凱把他們引到裡面,在靠椅和凳椅上就座,調製好飲料,用普拉姆內亞美酒,加入大麥、奶酪和淡黃色的蜂蜜,拌人邪迷的魔藥,使他們飲後忘卻自己的鄉園。
她遞出飲料,供他們食用後,舉起一根棍棒,擊打屋裡的人們,把他們趕人豬圈,使其變成豬的形貌,襲取豬的頭臉,豬的聲音,豎頂豬的鬃毛,但人的心智不變,照舊依然。
他們跑人豬圈,放聲哭叫;基耳凱丟下橡子、以及山毛櫸和山茱萸的果實,睡躺泥地的豬的飼料,它們常吃的食餐。
"歐魯洛科斯跑回烏黑的快船,傳告夥伴們的遭遇,淒苦的命運,雖然試圖說話,但卻發不出聲來,心中已遭受傷愁的重擊,兩眼淚水汪汪,一心只想痛哭舉哀。
我們驚望良久,開口發問,終於,他說出話來,講述痛失伴友的經歷:'按你的囑告,光榮的俄底修斯,我們穿走叢林,發現一座精美的住房,在幽谷之中,取料磨得溜光的石塊,矗立在一片空曠之處。
有人正往返穿梭,沿著一幅巨大的織物,不知是女神,還是凡間的女子,放開清亮的嗓門。
夥伴們高聲呼喚,對她說話,房主當即打開閃亮的大門,出來招請他們入內,後者純樸無知,全都隨她而去,惟我一人例外,懷疑此事有詐,不敢近前。
其後,他們全都消失殆盡,誰也不曾出來,雖然我在那裡坐望良久,耐心等待。
'
"聽罷這番話,我挎起柄嵌銀釘的碩大的銅劍,在我的肩頭,掛上彎弓,命他循著原路,帶我前行,但他伸出雙手,抱住我的膝蓋,出言懇求,嚎啕中吐出長了翅膀的話語,對我說道:'不要違背我的意願,宙斯哺育的人兒,把我帶往那邊!
讓我留在這兒。
我知道,你不能帶回夥伴,連你自己也不得回返。
讓我們趕快,帶領所剩的朋伴,就此離開;我們仍可躲避末日的凶邪!'
"他言罷,我開口答話,說道:'歐魯洛科斯,你可呆留此地,吃喝一番,傍著深曠的黑船,我將獨自前往,這是我的義務,我頂著巨大的壓力。
'
"言罷,我從船邊出發,走離海灘。
然而,當我循著靜謐的林谷走去,接近精通藥理的基耳凱寬大的房居,持用金杖的墨耳赫斯走來和我見面,離著房院的門前,以一位青年男子的模樣,留著頭茬的鬍子,正是風華最茂的歲月,握住我的手,出聲呼喚,說道:'去哪呀,不幸的人兒,孤身一人,穿走荒野山間,陌生的地界?你的朋友已落入基耳凱手中,以豬的形面,關在緊圍的欄目——你來到此地,打算把他們救還?告訴你,你將脫身不得,和他們聚首作伴。
不過,我會使你免受欺害,救你出來。
拿著這份神奇的妙藥,帶在身邊,前往基耳凱的房殿,它會使你避過今天的凶邪。
現在,我將告訴你基耳凱的手段,全部歹毒的欺變。
她會給你調出一份飲料,將魔藥拌人其間,但她無法使你變形,我將給你這份良藥,可使你抵防她的狡黠。
讓我告你如何行事,所有的一切。
當基耳凱準備擊打,舉起長長的杖桿,你要馬上抽出利劍,從你的胯邊,猛撲上去,彷彿想要把她殺害。
她會感到害怕,過你和她同床寢睡。
其時,你不可拒絕女神的厚愛,倘若你想使她放還夥伴,善待你的一切。
但要讓她立發莊重的誓言,以幸福的神祇的名義,保證不再謀設新的惡招,使你受害。
否則,趁你赤身露體之際,她會抽去你的勇力,碎毀你的陽健。
'
"言罷,阿耳吉豐忒斯給我那份奇藥,從地上採來,讓我看視它的形態,長著烏黑的莖塊,卻開著乳白色的花兒,神們叫它'魔力',凡人很難把它挖起,但神明卻沒有做不到的事兒。
"其時;赫耳墨斯離我而去,穿過林木蔥鬱的海島,回程俄林波斯的峰巔,而我則走向基耳凱的家居,心潮起伏,隨著腳步騰顛,行至髮辮秀美的女神的門前,高聲呼喊,雙腿直立;女神聞訊打開閃亮的門戶,出來招請我入內,我亦隨她進去,帶著極大的憤煩。
她讓我下坐一張做工精緻的靠椅,嵌鉚著絢麗的銀釘,前面放著腳凳。
她為我調出一份飲料,在一隻金盃裡面,懷著恨毒的心念,拌人魔藥,遞送與我,見我飲後不變形態,舉杖擊打,開口說話,出聲呼喚:'滾去你的豬圈,和他們躺在一起,你的夥伴!'
"聽她言罷,我抽出利劍,從我的跨邊,猛撲上去,彷彿想要把她殺害,但她尖叫一聲,彎腰跑來,抱住我的膝蓋,放聲哭喊,對我說道,用長了翅膀的話語:'你是誰,你的父母又是誰?來自哪個城市,雙親在哪裡?你喝了我的魔藥,居然不曾變形,此事使我驚異。
別人誰也擋不住我的藥力,只消喝下肚去,滲過他的齒隙,你的心靈魔力不可侵襲。
如此看來,你定是俄底修斯,聰穎敏睿的人傑。
持用金杖的阿耳吉豐忒斯總是對我說告,告說你的到來,從特洛伊回返,帶著烏黑的海船。
來吧,收起你的銅劍,插入鞘內,讓咱倆前往睡床,躺倒作愛,在歡愛的床第,或許可建立你我間的信賴。
'
"聽她言罷,我開口答話,說道:'這可不行,基耳凱,你要我對你溫存,而你卻把我的夥伴變作豬玀,在你的宮殿?現在,你又把我纏在這邊,不懷好意,要我前往睡房,同你合歡,以便趁我赤身露體,抽去我的勇力,碎毀我的陽健。
所以,我不願和你同床,除非你,女神,立下莊重的誓言,保證不再謀設新的惡招,使我受害。
'
"聽我言罷,她當即起誓,按我的求願。
當發過誓咒,立下一番旦旦信誓後,我舉步前往基耳凱精美的床邊。
"與此同時,四名居家服侍基耳凱的仙僕,開始操持忙忽,在女神的宮殿。
她們是泉溪、叢林和神聖的奔注入海的河流的女兒。
她們中,一位鋪開絢美的墊布,在座椅之上,然後覆上紫色的毛毯;第二位搬過白銀的餐桌,放在椅前,擺上金質的食籃;第三者調出醇香、蜜甜的美酒,用銀質的缸碗,擺出金盃;第四位提來清水,點起熊熊的柴火,在一口大鍋下面,增熱著水溫。
當熱騰騰的浴水沸滾在閃亮的銅鍋,她讓我進入浴缸,從大鍋裡畫出澡湯,加上涼水,調至中我心意的熱點,潑淋在我的頭上,澆洗我的雙肩,衝去折毀心力的疲倦,從我的肢腿。
浴畢,她替我抹上舒滑的橄欖油,穿好衫衣,覆之以絢美的披篷,讓我下坐一張做工精緻的靠椅,嵌鉚著絢麗的銀釘,前面放著腳凳。
一名女僕提來瑰美的金罐,倒出清水,就著銀盆,供我們盥洗雙手,搬過一張溜滑的食桌,放在我們身邊。
一位端莊的家僕送來麵包,供我們食用,擺出許多佳餚,足量的食物,慷慨地陳放,請我們吃喝,然而,我卻啥也不想食用,坐著思考別的事情,心中忖想著凶邪的景態。
"基耳凱見我呆坐椅面,不曾拿用食物,沉溺於強烈的悲哀,走來站在我的身邊,吐出長了翅膀的話語,對我說道:'為何干坐此地,俄底修斯,像個不會說話的呆子,傷心憂愁,不吃不喝,不碰食餚?是否擔心我會再次把你作弄?不,別害怕——我已對你起誓,發過莊重的誓言。
'
"她言罷,我開口答話,說道:'告訴我,基耳凱,有哪個正直的好人能靜心嘗用酒肉的甘美,不曾救出自己的夥伴,見著他們,和他們聚首會面?如果你誠心誠意地勸我吃喝,何不放出他們,讓我親眼看見,重見我所信賴的夥伴。
'
"聽我言罷,基耳凱走過廳殿,手握枝杖,打開圈門,趕出我的夥伴,像一群九歲的肥豬。
夥伴們站在她面前,後者步入他們中間,用另一種魔藥塗抹他們的身子,那密密的長毛,由先前的那種凶邪的藥物催長,女王般的基耳凱將它調人飲料,即時消離他們的軀幹,使其回復了人的形貌,較前更為年輕,看來顯得遠為高大、俊美。
他們認出我來,一個個走近身前,抓住我的雙手,悲慟的慾望揪塞在我們心間,房居裡哭聲震響,悲楚至極,就連基耳凱亦心生憐憫,豐美的女神,前來站在我身邊,說道:'萊耳忒斯之子,宙斯的後裔,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去吧,去往你的快船,回到海灘,先可拽起木船,拖上灘岸,將所帶之物和船用的具械放入海邊的洞巖,然後轉身回返,領著你所信賴的夥伴。
'
"她如此一番言告,說動了我高豪的心靈。
我行往迅捷的快船,海邊的沙灘,找到受我信賴的夥伴,在快船的邊沿,面色悲苦,嗚咽哭泣,淌著大滴的眼淚。
一如在那鄉村之中,牛犢們活奔亂跳,圍在母牛身邊,後者方剛走離草場,回返欄目,吃得肚皮滾圓;小牛成群結隊地奔跑,棚欄已擋不住它們撒歡,不停地咩咩叫喚,顛跑在母親周圍。
就像這樣,夥伴們見我回歸,蜂擁著跑至我的身邊,流著眼淚,心中的激情使他們感到彷彿回到了家鄉,回到自己的城堡,山石嶙峋的伊薩卡,生養和哺育他們的故園。
就這樣,他們放聲哭喊,對我說道,用長了翅膀的話語:'眼見你的回歸,哦,卓著的俄底修斯,我們心裡高興,彷彿回到了伊薩卡,我們的家鄉。
來吧,告訴我們那些人的死亡,我們的朋幫。
'
"聽罷這番話,我用溫柔的言詞回答,說道:'讓我們先拽起木船,拖上海岸,將所帶之物和船用的具械放入海邊的洞巖,然後趕回那邊,所有的人們,跟我向前,以便面見你們的夥伴,在基耳凱神聖的家院,正在開懷吃喝;屋裡的食品,他們永遠吃用不完。
'
"聽我言罷,眾人立即行動,誰有歐魯洛科斯試圖拖阻我的夥伴,開口說道,用長了翅膀的話語:'嘿,倒霉的人們,我們要去哪兒?為何期盼災難,前往基耳凱的宮居?她會把我們全都變成豬、狼、或者獅子,強行逼迫,讓我們替她看守高大的房居,同上次對待庫克洛普斯的情況一樣,夥伴們走入他的院子,和膽大包天的俄底修斯一起——正是此人的魯莽斷送了他們的性命!'
"他言罷,我心中思考權衡,是否要抽出長鋒的利劍,從壯實的股腿邊,砍下他的腦袋,掉滾在地,儘管他是我婚連的近親,但夥伴們勸阻我的衝動,一個接著一個,用舒甜的話語:'倘若願意,宙斯養育的王者,你可下達命令,我們將把此人留在這裡,讓他看守海船,由你領頭,帶著我們,前往基耳凱神聖的房殿。
'
"他們言罷,我們從船邊出發,走離海灘,歐魯洛科斯亦不曾留守深曠的海船,跟隨前往,懼怕我凶暴的責言。
"與此同時,房居裡,基耳凱,帶著美好的意願,浴洗了我的夥伴,替他們抹上舒滑的橄欖油,穿好衫衣,覆之以厚實的羊毛披篷。
其時,我等找見他們,正坐在一起,盡情吃喝,在主人的廳堂裡。
當兩撥兵朋注目相望,認出了自己的夥伴,眼裡湧出如泉的淚水,動情的哭聲在房居裡迴旋。
其時,豐美的女神走近我身邊,說道:'萊耳忒斯之子,宙斯的後裔,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停止嚎哭吧。
我也知道你們經歷了千辛萬苦,在魚群游聚的大海,承受了各種磨難,面對敵視的人們,在干實的陸野。
現在,我要你們吃用食物,飲喝醉酒,以便激起胸中的豪情,找回那種精神,帶著它,你們離開伊薩卡,離開岩石嶙峋的故鄉。
眼下,你們萎靡不振,心緒頹敗,難以忘卻旅途的艱難,整日裡鬱鬱寡歡,因為你們備受折磨,受盡了苦難。
'
"女神如此一番言告,說動了我們高家的心靈。
其後,日復一日,一晃便是一年,我們坐享其成,嚼著吃不盡的烤肉,喝著香甜的美酒。
然而,當陳年臨終,季節變換,月數轉移,到了白晝變長的時候,我的可以信賴的夥伴們把我叫到一邊,說道:'該醒醒了,俄底修斯,別忘了你的故土,倘若你命定可以得救,回抵營造堅固房居,回返家鄉。
'
"他們如此一番言告,說動了我高豪的心靈。
我們坐著吃喝,直到太陽西沉,整整痛快了一天,嚼著吃不盡的烤肉,喝著香甜的美酒;當太陽下落,神聖的黑夜把大地蒙罩,他們平身睡躺,在昏黑的房居。
其時,我前往基耳凱精美的睡床,抱住她的膝蓋,出言懇求,女神聽見了我的聲音。
我開口說話,吐出長了翅膀的言語:'實現你的允諾吧,基耳凱;你曾答應送我回返。
眼下,我急切地企盼回家,我的朋友們亦然;他們耗糜我的心魂,痛哭在我面前——其時你不在我們身邊。
'
"聽我言罷,豐美的女神開口答道:'萊耳忒斯之子,宙斯的後裔,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我無意留你們在此,強違你的心願。
但你們必須先完成另一次遠足,前往哀地斯的府居,可怕的裴耳塞車奈的家院,咨詢塞貝人泰瑞西阿斯的靈魂,一位雙目失明的先知,心智仍然健全,裴耳塞豐奈使他保有智辯的能力,死者中惟一的例外,其餘的只是些陰影,虛拂飄閃。
'
"聽罷這番話,我心肺俱裂,坐倒床上,放聲嚎哭,心中想死不活,不想再見太陽的光明。
但是,當我翻滾折騰,痛哭哀嚎,滿足了發洩的需要,我開口答話,對她說道:'這次遠行,基耳凱,誰將做我的引導?誰也不曾駕著黑船,去過哀地斯的房院,'
"聽我言罷,豐滿的女神答道:'萊耳忒斯之子,宙斯的後裔,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行船無有嚮導,你卻不必為此擔憂,只要樹起桅桿,升起白帆,靜坐船中,讓順疾的北風推你向前。
當你坐船前行,穿越俄開阿諾斯的水流,你會見著一片林木森郁的灘頭,來到裴耳塞豐奈的樹叢,長著高大的楊樹,落果不熟的垂柳,其時,你要停船灘頭,傍著水渦深卷的俄開阿諾斯的激流,然後徒步向前,進入哀地斯陰霉的家府。
在那裡,普裡弗勒格松,還有科庫托斯,斯圖克斯的支流,捲入阿開榮,繞著一塊巖壁,兩條轟響的河流,匯成一股水頭。
到了那兒,我的英雄,你要按我說的去做。
挖出一個陷坑,一個肘掌見方,潑下奠祭,給所有的死人,先例拌和蜂蜜的羊奶,再注香甜的醇酒,最後添加飲水,撒上雪白的大麥,許下誠摯的允願,對疲軟無力的死人的腦袋,當回返伊薩卡地面,你將殺祭一頭不孕的母牛,最好的選送,在你的房宮,壘起柴垛,堆上你的財產;此外,你將給泰瑞西阿斯奉祭一頭全黑的公羊,畜群中最矚目的佳選。
隨後,你要開口祈禱,懇求死人光榮的部族,祭出一頭公羊和一頭黑色的母羊,將羊頭轉向厄瑞波斯,同時撇過你的頭臉,朝對俄開阿諾斯的水流;其時,眾多死者的魂靈會跑上前來,圍聚在你身邊。
接著,你要催勵夥伴,告囑他們撿起倒地的祭羊,被宰於無情的銅劍,剝去羊皮,燒焚肉身,祈告神明,禱言強健的哀地斯和可怕的裴耳塞豐奈,與此同時,你要抽出胯邊鋒快的銅劍,蹲坐下來,不要讓虛軟無力的死人的頭臉貼近血邊,在你發問泰瑞西阿斯之前。
這時,民眾的首領,那位先知會很快來到你身邊,告訴你一路的去程,途經的地點,告訴你如何還鄉,穿過魚群游聚的大海。
'
基耳凱言罷,黎明登上金鑄的寶座。
她替我穿上衣服,一件衫衣,一領披篷,而她自己,海邊的女仙,穿起一件閃光的白袍,織工細巧,漂亮美觀,圍起一根絢美的金帶,紮在腰間,披上一條頭巾。
其時,我穿走廳房,叫起我的夥伴,站在每個人身邊,對他說話,用和善的語言:'別再臥躺床上,沉湎於睡眠的香甜。
讓我們就此上路,女王般的基耳凱已告訴我要去的地點。
'
"我如此一番言告,說動了他們高家的心靈。
然而,我卻並非一無失誤,帶走我的夥伴——我們失去了厄耳裴諾耳,夥伴中最年輕的一位,戰鬥中並非十分驍勇,頭腦亦不夠靈捷。
此人喝得酩酊大醉,離開朋伴,在基耳凱神聖的宮居,尋覓清涼的空氣,躺倒昏睡。
其後,他耳聞夥伴們行前發出的聲響,還有喧雜的話音,驀地站立起來,壓根兒不曾想到順著長長的樓梯走下地面,而是一腳踏出房沿,沖栽著跌下頂面,碎斷了頸骨,裂離脊椎的根端,靈魂墜入哀地斯的房院。
"出發後,我對同行的夥伴們說道:'你等或許以為,你們正啟程回返心愛的故園,但基耳凱已給我們指派了另一條航線,前往哀地斯的府居,令人敬怕的裴耳塞豐奈的家院,咨詢塞貝人泰瑞西阿斯的魂靈。
'
"聽我言罷,他們心肺俱裂,坐倒在地,嚎啕大哭,絞拔出自己的頭髮,但此般悲慼,不會給他們帶來收益。
"我們來到快船邊沿,回到海灘,哭哭啼啼,淌著大滴的眼淚;與此同時,基耳凱已來過此地,將一頭公羊和一頭玄色的母羊繫上烏黑的海船,輕而易舉地避過我們的視線——誰的眼睛可以得見神的往返,除非出於神們自己的意願?
第十一卷
"當眾人來到海邊,停船的地點,我們先把木船拖入閃亮的大海,在烏黑的船上豎起桅桿,掛上風帆,抱起祭羊,放入海船,我們自己亦登上船板,哭哭啼啼,淌著大滴的眼淚。
髮辮秀美的基耳凱,可怕的、通講人話的女神,送來一位特好的旅伴,順吹的海風,兜起布帆,從烏頭海船的後面襲來;我們調緊船上所有的索械,彎身下坐,任憑海風和舵手送導向前。
整整一天,木船行駛在海面,勁風吹鼓著長帆,伴隨著下沉的太陽,所有的海道全都漆黑一片。
"海船駛向極限,水流森森的俄開阿諾斯的邊緣,那裡有基墨裡亞人的居點,他們的城市,被霧氣和雲團罩掩。
赫利俄斯,閃光的太陽,從來不曾穿透它的黑暗,照亮他們的地域,無論是在升上多星的天空的早晨,還是在從天穹滑降大地的黃昏,那裡始終是烏虐的黑夜,壓罩著不幸的凡人。
及岸後,我們駐船沙面,帶出羊鮮,眾人向前行走,沿著俄開阿諾斯的水邊,來到要去的位置,基耳凱描述過的地點。
"其時,裴裡墨得斯和歐魯洛科斯抓穩祭羊,我從胯邊拔出鋒快的銅劍,挖出一個陷坑,一個肘掌見方,潑下祭奠,給所有的死人,先例拌和蜂蜜的牛奶,再注入香甜的醇酒,最後添加飲水,撒上雪白的大麥,許下誠摯的允願,對虛軟無力的死人的腦袋,當我回返伊薩卡地面,我將殺祭一頭不孕的母牛,最好的選送,在我的宮居,壘起柴垛,堆上我的財產;此外,我將給泰瑞西阿斯奉祭一頭全黑的公羊,畜群中最矚目的佳選。
作過祀祭,誦畢禱言,懇求過死人的部族,我抓起祭羊,割斷脖子,就著地坑,將波黑的羊血注入洞口,死人的靈魂沖湧而來,從厄瑞波斯地面,有新婚的姑娘,單身的小伙,歷經磨難的老人,鮮嫩的處女,受難的心魂,初度臨落的愁哀,還有許多陣亡疆場的戰士,死於銅槍的刺捅,仍然披著血跡斑斑的甲衣。
死人的魂靈飄湧而來,從四面八方,圍聚坑沿,發出驚人心魂的哭叫,嚇得我透骨心寒。
其時,我催勵身邊的夥伴,告囑他們撿起祭羊,被宰於無情的銅劍,剝去羊皮,燒焚肉身,祈告神明,禱言強健的哀地斯,受人敬怕的裴耳塞豐奈;與此同時,我抽出胯邊鋒快的劈劍,蹲坐下來,不讓虛軟無力的死人的頭臉貼近血邊,在我發問泰瑞西阿斯之前。
"然而,首先過來的卻是我的夥伴,厄爾裴諾耳的靈魂,因他還不曾被人收葬,埋人曠渺的地野——我們留下屍體,在基耳凱的宮院,不曾埋人,不曾哭念,忙於應付這項使命前來。
眼見此般景狀,我潸然淚下,心生憐憫,開口說話,用長了翅膀的語言:'厄爾裴諾耳,你如何來到此地,穿過昏黑的霧團?你步行前來,卻比我快捷,乘坐我的黑船。
'
"聽我言罷,他出聲悲歎,開口說道:'萊耳忒斯之子,宙斯的後裔,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某種凶邪的神力和過量的豪飲使我迷醉,躺倒在基耳凱的房頂,壓根兒不曾想到順著長長的樓梯走下地面,而是一腳踏出屋沿,沖栽著跌下頂面,碎斷了頸骨,裂離脊椎的根端,靈魂墜入哀地斯的房院。
現在,我要對你懇求,以那些留居家中,不在此地的人們的名義,以你的妻子,你的父親——他把你養大,在你幼小之時一還有忒勒馬科斯的名義,你的獨子,留在宮中,因我知道,當離開此地,離開哀地斯的家府,你會停駐製作堅固的航船。
在埃阿亞海島,到那以後,在那個時候,我的王爺,我求你把我記住,不要棄我而去,不經埋葬,不受哭悼,啟程回返:小心我的詛咒給你招來神的懲貸。
你要把我就地火焚,連同我的全部甲械,壘起一座墳熒,在灰藍色大海的灘沿,紀念一位不幸的凡人,使後世的人們知曉我的蹤跡。
替我做下這件好事;此外,你要把我的船槳置放在墳堆上面,我的用具,生前劃用的木槳,偕同我的夥伴。
'
"聽他言罷,我開口答話,說道:'我會妥辦所有這些,不幸的朋友,按你說的做來。
'
"就這樣,我倆呆在坑邊,交換悲淒的話語,我在坑的一邊,握著銅劍,監護著羊血,面對另一邊的虛影,我的夥伴,喋喋不休地對我敘談。
"接著,另一個靈魂,我的母親,行至我面前,安提克蕾婭,心志豪莽的奧托魯科斯的女兒,我把她留在家裡,動身前往神聖的伊利昂。
眼見此般景狀,我潸然淚下,心生憐憫,但即便如此,儘管極其悲傷,我也不讓她逼近羊血——我得先問問泰瑞西阿斯,獲知他的告言。
"其時,塞貝人泰瑞西阿斯的靈魂來到我面前,手握黃金節杖,已知我為何人,開口說道:'萊耳忒斯之子,宙斯的後裔,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為何撇離陽光,不幸的人兒,來到此地,探視死去的人們,置身無有歡樂的地界?眼下,我要你從坑邊後退,收起利劍,讓我喝飲牲血,對你道出真言。
'
"他言罷,我收回柄嵌銀釘的銅劍,推入劍鞘,傑卓的先知喝過血漿,開口對我說道:'你所盼求的,光榮的俄底修斯,是返家的甜美,但有一位神明卻要你歷經艱難。
我想你躲不過裂地之神的責懲,他對你心懷憤怨,惱恨你的作為,弄瞎他心愛的兒男。
但即便如此,你等或許仍可返家,受盡磨難,倘若你能克制自己,同時抑制夥伴們的慾念,在那個時候,當你乘坐製作堅固的海船,衝破紫藍色的洋面,抵達斯裡那基亞海島,發現收食的畜群,太陽神的牛群和肥羊——須知赫利俄斯無所不知,見聞一切。
倘若你一心只想回家,不傷害牛羊,那麼,你們便可如數返回伊薩卡,雖然會歷經磨難;但是,倘若你動手傷害,我便可預言你們的覆亡,你的海船和夥伴。
即使你隻身出逃,也只能遲遲而歸,狼狽不堪,痛失所有的朋伴,搭坐別人的海船,回家後遭受悲難,發現厚顏無恥的人們,正食糜你的財產,追求你神一樣的妻子,贈送求婚的禮件。
回家後,你將懲罰這些作惡的人們。
但是,當你宰了這幫求婚人,在你的宮居,無論是憑謀詐,還是通過公開的殺擊,用鋒快的銅劍,你要拿起造型美觀的船槳,登程上路,直至抵達一方地界,那裡的生民不知有海,吃用無鹽的食餐,不識船首塗得紫紅的海船,不識造型美觀的木漿,推送航船,像鳥兒的翅膀。
我將告訴你一個跡象,相當醒目,你不會把它錯過。
當你一徑走去,你會遇見某個趕路的生人,他會說你扛著一枝簸鏟,在閃亮的肩頭;其時,你要把造型美觀的船槳牢插在地,獻出豐足的牲祭,給王者波塞冬,一頭公羊、一頭公牛和一頭爬配的公豬,然後轉身回家,舉辦神聖、隆重的牲祭。
獻給不死的仙尊,統掌遼闊天空的神明,按照順序,一個不漏。
將來,死亡會從遠海襲來,以極其溫柔的形式,值你衰疲的歲月,富有、舒適的晚年;你的人民將享過幸福美滿的生活。
這便是我的預告,句句真言。
'
"他言罷,我開口答話,說道:這一切,泰瑞西阿斯,必是神明編織的命線。
現在,我要你告說此事,要準確地回答。
眼下,我想見晤死去的母親,她的靈魂,但她只是坐在血邊,沉默不語,亦不願屈尊,面對面地看我,她的兒子,對我說談一番。
告訴我,王者,我將如何行動,使她知曉我是她的兒男?'
"聽我言罷,他當即答話,說道:'這很容易,我將對你說告,使你明白。
任何死人,若得你的允諾,靠近血邊,都會給你準確的答言;但是,倘若你吝嗇不給,他便會返回原來的地點。
'
"說罷,王者泰瑞西阿斯的靈魂返回哀地斯的冥府,道畢此番預言。
與此同時,我雙腿穩站,原地等候,直到母親過來,喝罷黑稠的血漿,當即認出我來,放聲哭喊,對我說道,用長了翅膀的話語:'你如何來到此地,我的孩子,穿過昏黑的霧氣,仍然活著?活人絕難來此,目睹這裡的一切,兩地間隔著寬闊的大河,可怕的流水,首先是俄開阿諾斯,除非有製作堅固的海船,凡人休想徒步跨越。
你是否從特洛伊回返,經年漂泊,來到此地,帶著你的海船和夥伴?你還不曾回到伊薩卡,見著你的妻子和房居——事情可是這般?'
"她言罷,我開口答話,說道:'母親,一件必做之事把我帶到這裡,哀地斯的府居;我必須咨詢塞貝人泰瑞西阿斯的魂靈。
我還不曾臨近阿開亞大地,不曾踏上故鄉,總在吃苦受難,流離漂泊,自從跟上卓著的阿伽門農,前往出駿馬的伊利昂,和特洛伊人拼戰。
現在,我要你告說此事,要準確地回答。
是何樣悲慘的厄運,痛苦的死亡,奪走了你的生命?是長期的病痛,還是帶箭的阿耳忒彌絲,射出溫柔的羽翎,把你放倒終結?告訴我父親和留在家裡的兒子的情況,是否握掌我的王權,或被那裡的某個小子奪走了這份權威,以為我再也不會回還?告訴我那位婚配的妻子,她的想法,有何打算?是仍然和兒子同住,看守家裡的一切,還是已另嫁他人,阿開亞人中最好的俊傑?'
"聽我言罷,高貴的母親當即開口答道:'她以極大的毅力和容忍之心,等盼宮中,淚流滿面,耗洗去一個個痛苦的黑夜和白天。
屬於王者的權利不曾旁落,忒勒馬科斯經營著你的份地,平安無事,出席份額公平的聚宴,以仲裁者的身份享領,受到每個人的邀請。
你父親仍在他的莊地,從不去訪城裡。
住地沒有床鋪,沒有床用的鋪蓋,沒有披篷和閃亮的毯罩。
冬天,他睡在屋裡,和幫工們一起,墊著灰堆,貼著柴火,走動時穿著髒濫的衣衫;然而,當夏日來臨,在金果纍纍的秋天,那時,他到處睡躺,席地為床,就著堆起的落葉,在隆起的葡萄園。
他躺在那裡,悲痛難忍,狠狠地鑽咬他的身心,哭盼著你的回歸,痛苦的晚年錘擠著他的腰背。
我也一樣,在此般境遇中了結了我的殘生——並非帶箭的夫人,眼睛雪亮的女神,射出溫柔的羽箭,在我的宮裡,把我放倒終結,亦非惱人的病痛,常見的殺手,以可恨的糜耗,奪走人的生命,從肢體之中,而是對你的思盼,閃亮的俄底修斯,對你的聰穎和溫善的思盼,切斷了我的命脈,奪走了我甜美的人生。
'
"她言罷,我心中思忖,希望能抱住死去的媽媽,她的靈魂;一連三次,我迎上前去,急切地企望擁抱,但一連三次,她飄離我的手臂,像一個陰影,或一個夢幻,加深了我心中的悲哀。
我開口說話,用長了翅膀的言語:'為何避我,母親,當我試圖伸手擁抱,以便,即使在哀地斯的府居,你我能合攏雙臂,用悲傷的眼淚刷洗我們的心田?抑或,你只是個影像,由高傲的裴耳塞豐奈送來給我,以此引發更猛的嚎哭,更深的愁傷。
'
"聽我言罷,高貴的母親當即開口答道:'哦,我的孩子,凡人中命運最險厄的一個,裴耳塞豐奈,宙斯的女兒,並沒有把你欺騙;事情本來就是這樣,人死後,凡人中沒有例外,筋腱不再連合肉體和骨塊。
一旦命息脫離白骨,人的一切全都付諸狂猛的烈焰,靈魂飄散拂蕩,飛離而去,像一個夢幻。
你必須趕快離開,以最快的速度,回返光明,但要記住這裡的一切,以便回家後告訴你的妻愛。
'
"就這樣,我倆一番交談,眼見一些婦人來到我的身邊,受高傲的裴耳塞豐奈的送遣,過去都是為王之人的妻子和女兒,眼下擁聚在黑血邊沿。
我思考著如何發問,一個接著一個,靜心一想,覺得此舉佳傑:拔出長鋒的利劍,從粗壯的股腿邊,不讓她們一擁而上,飲喝黑血。
所以,她們等待著依次上前,各人講述自己的身世;我詢問了她們中的每一位。
"首先,我見著出身高貴的圖羅,告我她乃雍貴的薩爾摩紐斯的女兒,又說她是埃俄洛斯之子克瑞修斯的妻房,愛上了一條河流,河神厄尼裴烏斯——他的水浪遠比其他奔湧大地的長河透澈清明——徘徊在秀美的河水邊。
一天以他的形象,環繞和震撼大地的尊神和圖羅睡覺,在打著漩渦的河流的出口,一峰紫藍色的水浪捲起在他倆周圍,掩擋著一位神明和一個凡人的女兒。
海神解開她少女的腰帶,使她墜入睡眠,然而,當他結束了性愛的衝動,神明握住她的手,出聲呼喚,開口說道:'你應該高興,夫人,為今天的歡愛。
當時月轉過年終,你將生產聰靈的孩兒,須知不死者的交配不會留下空孕的腹間。
你要關心照顧,把他們養大成材。
去吧,回返你的家中,封緊口舌,不要道出我的名字——告訴你,我是波塞冬,裂地的神仙。
'
"言罷,波塞冬潛回洶湧的洋流,而她則懷孕和生養了裴利阿斯和親琉斯,二子雙雙成人,成為強有力的宙斯的侍從強健。
裴利阿斯擁有豐足的羊群,生活在寬廣的伊俄爾科斯,而奈琉斯則在普洛斯為王,多沙的地面。
女王般的婦人還生養了幾個孩子,替克瑞修斯,有埃宋、菲瑞斯和酷喜戰車的阿慕薩昂。
"接著,我見著了安提娥培,阿索波斯的女兒,聲稱亦曾睡在宙斯的懷抱,替他生下兩個兒子,安菲昂和澤索斯,二者興建了那座城堡,七門的塞貝,築起牆垣——沒有高牆的遮掩,他們,儘管強健,卻不能在地域寬廣的塞貝站腳生衍。
"接著,我見著了安菲特魯昂的妻子,阿爾克墨奈,曾躺在了不起的宙斯的懷抱,生下赫拉克勒斯,驃勇剛健,膽量和獅子一般。
我還見著了墨佳拉,心志高昂的克雷昂的女兒,嫁配安菲特魯昂的兒子,粗莽的鬥士。
"我見著了美麗的厄丕卡絲忒,俄底浦斯的母親,出於不知真相,做下荒誕可怕的事情,嫁給自己的兒子,後者殺了父親,娶了母親,但神明,不久之後,即將此事公諸世間。
俄底浦斯,儘管承受著巨大的悲痛,仍在美麗的塞貝為王,統治卡德裡亞民眾,按照神的包孕痛苦的安排,而厄丕卡絲忒則去了強有力的哀地斯的家府,把守冥界大門的王者,自縊而死,垂吊在高處的頂梁,就著繩編的活結,懷著強烈的悲楚,給兒子留下不盡的愁哀,復仇女神的責懲,母親的咒言。
"其後,我見著了絕色的克洛裡絲,奈琉斯視其貌美,娶為妻子,給了數不清的家財。
她是亞索斯之子安菲昂的末女,安菲昂曾以強力王統米努埃人的俄耳科墨諾斯地面。
所以,她是普洛斯的王后,給王者生養了光榮的孩兒:奈斯托耳、克羅米俄斯和高傲的裴裡克魯墨諾斯,還有典雅秀美的裴羅,凡人中的佳麗,英雄豪傑們為之苦苦窮追,但親琉斯不願把她嫁出,除非有人能趕回那頭莽牛,從夫拉凱地面,額面開闊,長角彎卷,被強健的伊菲克洛斯奪占[注]。
這是件不易辦到的難事,惟有豪勇的先知墨朗普斯出面承擔,但他受制於神定的限約,受阻於悲險的厄運,被粗野的牧牛人逮著,用痛苦的繩鏈捆綁。
但是,當時月的消逝磨過了年頭的末尾,季節的轉換開始新的循四,強健的伊菲克勒斯,聽罷他所說的諭示,每一句告言,將他釋放——由此實踐了宙斯的意願。
"我還面見了萊達,曾是屯達柔斯的妻房,替夫婿生下兩個心志剛烈的兒子,馴馬的卡斯托耳和強有力的波魯丟開斯,拳擊的健兒。
豐產穀物的泥土已將他倆埋葬,但他們仍然活著,即便長眠泥中——宙斯使他們獲得殊榮,讓他們隔天生死,輪換著存活,享受神一般的榮光。
"接著,我見著了伊菲墨得婭,阿洛歐斯的妻房,對我說道,她曾和波塞冬睡躺作愛,生下兩個孩子,短命的兒郎,神樣的俄托斯和聲名遠揚的厄菲阿爾忒斯,盛產穀物的大地哺育的最高大的男兒,形貌遠比別人俊美,僅次於著名的俄里昂。
當他們還只是九歲的男孩,雙肩已寬達九個肘掌,身高九噚。
他們出言威脅,打算苦戰一番,催發戰爭的轟莽,攻戰俄林波斯山上不死的神仙;他們計劃將俄薩堆上俄林波斯,再把枝葉婆娑的裴利昂壓上俄薩,攀上天穹。
他倆定會實踐此事,倘若他們已長成精壯的小伙。
然而,宙斯之子,秀髮的萊托生養的阿波羅,殺了他倆,趁著他們還處於頭穴下尚未長出須毛的童稚時期,濃密的鬍子尚未遮掩頜角的少年。
"我見著了法伊德拉和普羅克裡絲,面見了美麗的阿里阿德奈,心計歹毒的米諾斯的女兒。
塞修斯曾把她帶出克里特,前往地勢高聳的神聖的雅典,但卻不曾得到她的愛悅——狄俄努索斯訴告了她的行跡,阿耳忒彌絲將她殺死,在迪亞,海浪沖湧的地界。
我見著了邁拉,克魯墨奈和可恨的厄裡芙勒,"接受貴重的黃金,葬送了丈夫的性命。
我無法告說,亦不能一一道出她們的名字,那些我所見到的女人,英雄們的妻子和女兒——在此之前,神聖的黑夜將會消歇。
現在,我該上床睡覺,可以和夥伴們一起,就寢迅捷的船上,亦可在此過夜。
護送之事煩勞你們和神祇操辦。
"
俄底修斯言罷,全場靜默,肅然無聲,驚迷於他的敘告,在整座幽暗的廳殿。
其時,白臂膀的阿瑞忒首開話端,說道:"你們看此人如何,各位法伊阿基亞鄉賢,他的形貌、身材、沉穩敏銳的思辨?不錯,他是我的客人,但你們全都分享此份榮譽。
不要急於把他送走,吝嗇奉贈的禮件,給一位亟需的客人——你等全都家產豐盈,感謝神的恩寵,儲藏在自己的宮居。
"
聽罷這番話,年邁的英雄厄開紐斯張嘴說道,法伊阿基亞人中的長老:"朋友們,我們謹慎的王后沒有說錯,亦沒有違背我們的意願;讓我們按她說的做。
現在,我們等著阿爾基努斯發話,採取什麼行動。
"
聽罷這番話,阿爾基努斯開口答道:"按她的計劃辦,堅決執行——只要我還活著,王統歡愛船槳的法伊阿基亞民眾。
讓我們的客人,儘管歸心似箭,急於登程,再忍耐一時,明天動身;屆時,我將征齊所有的禮送。
他的回歸是我等共同的事情,首當其衝的是我,因為我是鎮統這裡的王貴。
"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尊貴的阿爾基努斯,人中的俊傑,倘若你勸我留在此地,甚至呆上一個整年,只要答應送我回家,給我光榮的禮物,我將樂意敬從;載著更多的禮送,回返親愛的故鄉,將使我廣受禪益:我將受到更高的尊譽,更隆重的歡迎,被所有的人民,眼見我回到伊薩卡,我的家院。
"
聽罷這番,阿爾基努斯開口答道:"當我們望著你的臉面,俄底修斯,你不像是個騙子或油嘴滑舌的小人,雖然烏黑的泥土供養了大批諸如此類的活寶,游散在各個地方,生編虛假的故事,胡謅誰也無法見證的謠言。
你的講述引人入勝,你的心智聰穎通捷,像一位歌手,以高超的本領,你訴說了淒烈的楚痛,你和所有阿耳吉維兵壯遭受的苦難。
來把,告訴我此事,要準確地回答。
你可曾見著神一樣的夥伴,他們曾和你一起前往伊利昂,接受命運的召訪?長夜漫漫,似乎沒有盡頭,現在還不是入睡宮中的時候。
繼續說吧,講述你不平凡的歷程,我可堅持聽賞,直到清亮的黎明,只要你繼續開講,告說你的苦痛,在我的宮房。
"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尊貴的阿爾基努斯,人中的俊傑,講述長段的故事和上床人寢各有各的時宜,然而,倘若你仍願聽我說講,我將不會拒絕,講說另外一些見遇,比你聽過的那些更為淒慘,我的夥伴們的悲苦,死在戰後,躲過了特洛伊人的喧喊衝殺,但卻喪命於一位邪毒的女人,她的意志,雖然已經回抵家園。
'其時,當聖潔的裴耳塞豐奈驅散了女人們的幽靈,趕往各個方向,坑邊飄來阿伽門農的亡魂,阿特柔斯之子,帶著悲恨,另有兵勇們的魂靈,擁聚在他周圍,和他一同死去,亡命在埃吉索斯家裡。
他喝過黑血,當即認出我來,開始嚎啕大哭,失聲喊叫,淚水湧注,伸開雙臂,試圖把我抱擁,但卻不能如願:昔日的剛健,舊時的勇力,充注在柔潤的四肢,其時已不復存在。
眼見此般景狀,我潸然淚下,心生憐憫,開口詢問,用長了翅膀的話語:'阿特桑斯之子,最高貴的王者,全軍的統帥阿伽門農,告訴我,是何樣悲慘的命運,痛苦的死亡,奪走了你的生命?是因為波塞冬捲來呼嘯的狂風,無情地摧打你的海船,葬毀了你的人生?抑或,你死在干實的陸野,被兇惡的部民擊殺,當你試圖截搶他們的牛群和卷毛的肥羊,或正如他們打鬥,為了掠劫他們的女人,蕩毀他們的城垣?'
"聽我言罷,阿伽門農開口答道:'萊耳忒斯之子,宙斯的後裔,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並非因為波塞冬捲來呼嘯的狂風,無情地推打我的海船,葬毀了我的人生,也不是在那干實的陸野,凶狠的部民把我殺擊,埃吉索斯謀設了我的毀滅和死亡,邀我前往他家,設宴招待,把我殺掉,由我那該死的妻子幫襯,像有人宰砍一頭壯牛,血濺槽邊。
就這樣,我送命於淒慘的死亡,夥伴們也都相繼倒死在我身邊,像長牙閃亮的肥豬,被宰在一位有權有勢的富人家裡,饗食一次婚禮,一次慶典,或一次公眾的聚餐。
你曾親眼見過許多人的陣亡,或死於一對一的開打,或喪命在大群激戰的人流,但你不會把那時的淒慘等同於我們的悲傷:攤手躺在地上,傍著調酒的兌缸和堆載食物的餐桌,遍倒在整個廳堂,鮮血滿地流淌。
我耳聞卡桑德拉的慘叫,那是最淒厲的聲響,普裡阿摩斯的女兒,被邪毒的克魯泰奈絲特拉擊殺,橫躺在我身上;我揮起雙手,擊打地面,死於利劍的刺捅,但那不要臉的女人轉過身去,不願哪怕稍動一下,合攏我的眼睛,我的嘴巴,雖然我正前往哀地斯的府居可見世上女人最毒,臭名昭彰,她會在心中謀劃此類行徑,像這個淫婦一樣,預謀可恥的行動,算計殺害婚合的夫婿。
咳,我還想歸返家中,受到孩子和僕從們的歡迎,但她心懷奇惡的邪毒,潑倒出恥辱,對著自己的臉面,也對所有的女流,對後世的女子,包括她們中品行賢善的佼傑。
'
"他言罷,我開口答話,說道:'唉!沉雷遠播的宙斯從一開始便入骨地痛恨阿特柔斯的後代,借用女人的惡謀,實現他的意願。
我們中死者甚眾,"為了海倫,而趨你遠離之際,克魯泰奈絲特拉又設下害你的圖謀。
'
"聽我言罷,阿伽門農開口答道:'記住我的教訓,不要太過溫軟,甚至對你的妻從,不要告她所有的一切,你所知曉的事由,說出一點,把其餘的藏留心中。
但是,你,俄底修斯,你卻截然不會被妻子謀害,伊卡裡俄斯的女兒,謹慎的裴奈羅珮,為人賢和,心智敏慧溫存。
唉,我們走時,前往奮戰搏殺,她還只是位年輕的妻子,懷抱尚是嬰孩的男兒,現在一定已經長大,坐在成人的排位中。
幸福的孩子!心愛的父親將會還家見他,他會伸出雙臂,擁抱親爹,此乃合乎人情的舉動。
我的妻子甚至不讓我略飽眼福,看一眼我的兒郎——在此之前,她已把我擊殺。
我還有一事奉告,你要牢記心上。
當驅船回到親愛的故鄉,你要悄悄地靠岸,不要大張旗鼓。
女人信靠不得。
好吧,告訴我此事,要準確地回答。
你和你的夥伴可曾碰巧聽說我的孩子仍然活著,或許在俄耳科墨諾斯,或在多沙的普洛斯,亦可能和墨奈勞斯吃住一起,在寬廣的斯巴達,高貴的俄瑞斯托斯,我知道,還活在人間。
'
"他言罷,我開口答話,說道:'為何問我這個,阿特柔斯之子,我不知他的死活,不能回答;此舉可惡,信口胡說。
'
"就這樣,我倆站在那邊,交換悲淒的言詞,心中哀苦,淌著大滴的眼淚。
其後,坑邊飄來阿基琉斯的靈魂,裴琉斯之子,以及帕特羅克洛斯和雍貴的安提洛科斯的魂靈,還有埃阿斯的魂魄——若論容貌體形,除了裴琉斯豪勇的兒子,達奈人中誰也不可比及。
埃阿科斯的後代,捷足的阿基琉斯認出我來,放聲哭喊,對我說道,用長了翅膀的話語:'萊耳忒斯之子,宙斯的後裔,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粗莽的人,你的心靈是否還會想出比這更宏烈的探訪?你怎敢斗膽跑到哀地斯的界域,失去智覺的死人的領地,面見死去的凡人,虛幻的蹤影?'
"他言罷,我開口答話,說道:'阿基瓊斯,裴琉斯之子,阿開亞人中最勇猛的豪傑,我前來此地,出於探問的需要,把泰瑞西阿斯詢訪——或許,他會告訴我返家的辦法,回到山石嶙峋的伊薩卡。
我還不曾臨近阿開亞大地,不曾踏上故鄉,總有那些煩難,使我遭殃。
過去,阿基琉斯,誰也沒你幸運;今後,也不會有比你走運的凡人。
從前,在你活著的時候,我們阿耳吉維人敬你如同敬對神明;如今,在這個地方,你是掌管死者的了不起的統領。
不要傷心,阿基琉斯,雖然你已死去。
'
"聽我言罷,阿基琉斯開口答道:'哦,閃光的俄底修斯,不要舒淡告慰死的悲傷。
我寧願做個幫僕,耕作在別人的農野,沒有自己的份地,只有剛夠餬口的收入,也不願當一位王者,統管所有的死人。
現在,我要你講說我那傲貴的兒子,有關他的情況。
他可曾奔赴戰場,作為統兵的將領?告訴我雍貴的裴琉斯,你可曾聽聞有關他的消息。
老人是否還握掌他的尊貴,享譽在慕耳彌冬人的族群裡?或許,他們已鄙視他的尊貴,在弗西亞和赫拉斯,因為老邁的年齡已僵縛了他的雙手,他的腿腳?他們知道,我不在那邊,生活在陽光底下,幫助父親,像以往那樣——我置身廣闊的特洛伊大地,殺死敵方最好的戰將,為阿耳吉維人拚鬥。
但願我能像那時一樣強壯,回返父親的家居,哪怕只有些須時光;我的勇力和不可戰勝的雙手將使那幫人害怕,倘若有人膽敢強行逼迫,奪走屬於他的權益和尊榮。
'
"他言罷,我開口答話,說道:'關於雍貴的裴琉斯,我不曾聽聞任何消息,但是,關於你的愛子尼俄普托勒摩斯,既然你有此般要求,我會道出全部真情。
我曾親自前往,乘坐深曠、勻稱的海船,將他帶回,從斯庫羅斯海島,介入脛甲堅固的阿開亞人的群隊。
每當我們聚會商議,圍著特洛伊城堡,他總是第一個發言,從不說錯。
辯談中能夠超勝他的,只有神一樣的奈斯托耳和我。
當我們阿開亞人決戰特洛伊平原,他從不會呆在後頭,匯隨大隊或大群的兵勇,而是遠遠地衝在前面,誰也不讓,怒氣沖沖,殺倒眾多的敵人,在慘烈的搏殺中。
我無法告說,亦不能一一道出他們的名字,被他殺死的敵手,在為阿耳吉維人戰鬥的時候,但我卻記得他殺倒忒勒福斯的兒子,一位驍莽的戰勇,英雄歐魯普洛斯,用青銅的槍矛,另有許多開忒亞夥伴,被殺在他的四周,只因一個女人的貪圖,[注]死者乃我所見過的最英俊的男子,僅次於卓著的門農。
此外,當我等阿耳吉維人中最好的戰勇藏身木馬,由厄培俄斯手制,歸我指揮,緊閉隱藏,或打開木馬的大門殺沖。
其他達奈人的首領和統治者們全都抬手擦抹臉頰,滾湧的淚珠,雙腿嗦嗦發抖,但我卻從未見他膽怯害怕,面色蒼白,抬手抹去臉上的淚花;相反,他求我讓他衝出木馬,不停地觸摸身邊的劍把和沉重的槍矛,挑著青銅的槍尖,一心想著傷損特洛伊兵眾。
其後,當我們攻陷了普裡阿摩斯的城堡,他帶著自己的分子和足量的戰禮,登上海船,安然無恙,既不曾被鋒快的銅槍擊中,亦不曾在近戰中被誰刺傷——戰鬥中,這是經常發生的景狀;阿瑞斯的瘋烈沒頭沒腦,橫衝直撞。
'
"聽我言罷,埃阿科斯捷足的後代,他的靈魂,大步離去,穿越開著常春花的草地,高興地聽完我的說告,關於他的兒子,噪響的名聲。
"此後,其他死者的精靈圍站在我身邊,悲悲慼戚,和我說話,一個接著一個,訴說自己的苦難。
只有忒拉蒙之子埃阿斯的亡魂離我而站,依然盛怒難平,為了我的勝利,他的輸損,在我們船邊,爭獲阿基琉斯的甲械。
他那女王般的母親把它作為獎酬,由特洛伊人的兒子們和帕拉絲·雅典娜仲裁。
咳,但願我不曾在那次競比中獲勝——豪健的埃阿斯為此下了地府,為了那套甲械,埃阿斯,除了裴琉斯豪貴的兒子,容貌和功績超比所有的達奈人。
所以,我出言撫慰,說道:'埃阿斯,雍貴的忒拉蒙之子,難道你打算永世不忘對我的憤恨,即便在死了以後,為了那套該受詛咒的甲械?它是神明手中的災疫,給阿開亞人帶來苦難,使我們失去你的存在,你,曾是那樣堅固的一座堡壘!我們阿開亞人悲悼你的死難,常念不忘,像對裴琉斯之子阿基琉斯的陣亡;該受指責的不是別個,而是宙斯,是他刻骨痛恨持槍的達奈軍旅,使你遭受死的災亡。
來吧,走近些,我的王貴,聽聽我的話語,我的說告,壓下你的憤怒,舒息高傲的心胸。
'
"聽我言罷。
他默不作聲,離我而去,匯入其他死人的靈魂,進入昏黑的厄瑞波斯。
當時,儘管憤怒,他或許會對我,而我亦會對他說話,要不是我一心企望著見到其他死去的人們,他們的靈魂。
"冥界裡,我見到了米諾斯,宙斯光榮的兒子,坐著,手握金杖,發佈判決的號令,對著死人的靈魂,圍聚在王者身邊,請他審聽我奪,有的坐著,有的站著,在寬大的門外,死神的府居前。
"接著,我見著了碩大的俄里昂,在開著常春花的草野,攏趕著被他殺死的野獸,在荒僻的山脊上,手握一根永不敗壞的棍棒。
"我還見著了提留俄斯,大地光榮的兒子,躺在平野上,伸攤著雙手,佔地九頃,被兩隻禿鷲撕啄肝臟,尖嘴扎人腹腸,蹲棲在身子兩邊;無力的雙手不能擋開鷹的鉤爪。
他曾粗魯地拖攥萊托,宙斯的妾房,當她前往普索,途經舞場佳美的帕諾裴烏斯地方。
"我還見著了唐塔洛斯,承受著巨大的苦痛,站在湖塘裡,水頭漫湧在唇頜下。
然而,儘管焦渴,亟想飲喝,他卻難以舔到水花——每當老人躬身水面,急切地試圖啜飲,水勢便會回湧消退,露出腳邊幽黑的泥巴;某位神明干洩了水塘。
在他的頭頂,枝幹高聳的大樹垂下如雨的果實,有梨樹、石榴和掛滿閃亮碩果的蘋果樹,還有粒兒甜美的無花果和豐產的橄欖樹,然而,每當老人挺起身子,伸手攀摘,徐風便會拂走果實,推向濃黑的雲層。
"我還見著了西蘇福斯,正遭受巨大的痛苦,雙手推頂一塊奇大的岩石,掙扎著動用膠臂和雙腳,試圖推著石頭,送上山崗的頂峰;但是,每當石塊即將翻過坡頂,巨大的重力會把它壓轉回頭,無情的莽石翻滾下來,落回起步的平處。
於是,他便再次推石上坡,竭盡全力,渾身汗如雨下,頭上泥塵升騰。
"其後,我見著了強有力的赫拉克勒斯,當然,是他的影像,他自己則置身不死的神明之中,領享他們的宴暢,妻娶腳型秀美的赫蓓,宙斯和系穿金條鞋的赫拉的女兒。
他的四周噪響著一陣陣喧叫,死人的精靈,像一群鳥兒,四散飛躲;他來了,像烏黑的夜晚,拿著出袋的彎弓,羽箭扣著絃線,雙眼左右掃瞄,射出凶狠的目光,似乎隨時準備放箭殺擊。
他斜持一條模樣可怕的背帶,金質的條帶,鑄著瑰偉奇特的條紋,有大熊,雙眼閃亮的獅子和林中的野豬,有爭打和拚鬥的場面,殺人和屠人的景狀。
但願製作此帶的工匠,不要再設計這樣的圖案,憑他的手藝,在背帶之上!他眼見我的臉面,當即認出我來,放聲哭喊,對我說道,用長了翅膀的話語:'萊耳忒斯之子,宙斯的後裔,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不幸的人兒,難道你也撐負某種厄運,像我一樣,忍辱負重,在陽光下艱難地生活?我乃克羅諾斯之子宙斯的兒男,但卻嘗受了無數的苦難,伺役於一個比我遠為低劣的凡人,指派我難做的苦活。
一次,他派我來此,帶走那條獒犬,以為世上不會有比這更難的活兒,但我這著狗兒,引出哀地斯的界域,由赫耳墨斯護送,還有灰眼睛的雅典娜伴同。
'
"言罷,他返回哀地斯的界城,而我卻穩站原地,希望能面見某些前輩的英雄,早已作古的人們,而我確有可能見著舊時的強者,我想要見的裴裡蘇斯和塞修斯,神明光榮的兒子,若不是在此之前,成群結隊的死鬼擁聚在我身邊,發出驚人心魂的哭喊,嚇得我透骨心寒,以為高傲的裴耳塞豐奈或許會送來戈耳工的腦袋,可怕的魔鬼,從哀地斯的冥府,對我發難。
所以,我回頭登上木船,告囑夥伴們上來,解開船尾的繩纜,眾人迅速登船,坐人槳位,起伏的水浪載著木船,直下俄開阿諾斯河面,先是開槳蕩劃,以後則憑鬆緩的徐風推送向前。
第十二卷
"其時,我們的海船駛離俄開阿諾斯的水流,回到大海浩森的洋面,翻滾的浪頭,回返埃阿亞海島,那裡有黎明的家居和寬闊的舞場,早起的女神,亦是赫利俄斯,太陽升起的地方。
及岸後,我們駐船沙面,足抵浪水拍擊的灘沿,傍臨大海,睡躺在地,等候神聖的黎明。
"當年輕的黎明,垂著玫瑰紅的手指,重現天際,我遣出一些夥伴,前往基耳凱的房殿,抬回厄爾裴諾耳的遺體,死在那裡的夥伴。
然後,我們砍下樹段,將他火焚掩埋,在灘邊突岬的尖端,痛哭哀悼,滴下滾燙的眼淚。
當焚畢屍體,連同他的甲械,我們壘起墳塋,樹起墓碑,把造型美觀的船槳插在墳的頂端。
"就這樣,我們忙完這些,而基耳凱亦知曉我們已經回返,從哀地斯的府居,當即打扮一番,迎走出來,帶著伴僕,後者攜著麵包、閃亮的紅酒和眾多的肉塊。
豐美的女神站在我們中間,開口說道:'粗莽的人們,活著走入哀地斯的房府,度死兩遍,而其他人只死一回。
來吧,吃用食物,飲喝醉酒,在此呆上一個整天;明天,拂曉時分,你們可登船上路。
我將給你們指點航程,交待所有的細節,使你們不致吃苦受難,出於歪逆的謀劃,無論腳踏陸地,還是漂游大海。
'
"女神如此一番言告,說動了我們高豪的心靈。
我們坐著吃喝,直到太陽西沉,整整痛快了一天,嚼著吃不盡的烤肉,喝著香甜的美酒。
當太陽下落,神聖的黑夜把大地蒙罩,眾人躺倒身子,睡在系連船尾的纜索邊。
其時,基耳凱握住我的手,避開親愛的夥伴,讓我下坐,躺在我身邊,細細地詢問我所經歷的一切;我詳盡地回答她的問話,講述了事情的起始終結。
接著,女王般的基耳凱開口發話,對我說道:'好啊,這一切都已做完。
現在,我要你聽我囑咐,神明會使你記住我的話言。
你會首先遇到女仙塞壬,她們迷惑所有行船過路的凡人;誰要是不加防範,接近她們,聆聽塞壬的歌聲,便不會有回家的機會,不能給站等的妻兒送去歡愛。
塞壬的歌聲,優美的旋律,會把他引入迷津。
她們坐棲草地,四周堆滿白骨,死爛的人們,掛著皺縮的皮膚。
你必須驅船一駛而過,烘暖蜜甜的蜂蠟,塞住夥伴們的耳朵,使他們聽不見歌唱;但是,倘若你自己心想聆聽,那就讓他們捆住你的手腳,在迅捷的海船,貼站桅桿之上,繩端將桿身緊緊圍圈,使你能欣賞塞壬的歌聲——然而,當你懇求夥伴,央求為你鬆綁,他們要拿出更多的繩條,把你捆得更嚴。
"'當夥伴們載送你衝過塞壬的誘惑,從那以後,我將不能明確地為你指點,兩條航線中擇取哪條——你必須自己思考判斷,在你的心房。
現在,我要把這兩水路對你介紹一番。
一條通向懸聳的崖壁,濺響著黑眼睛安菲特裡忒掀起的滔天巨浪,幸福的神祇稱之為晃搖的石巖,展翅的鳥兒不能飛穿,就連膽小的鴿子,為宙斯運送仙食的飛鴿,也不例外,陡峻的巖壁每次奪殺一隻,父親宙斯只好補足損失,添送新鴿飛來。
凡人的海船臨近該地,休想逃脫,大海的風浪和猖莽凶虐的烈火會搗毀船板,吞噬船員。
自古以來,破浪遠洋,穿越該地的海船只有一條,無人不曉的阿耳戈,從埃厄忒斯的水域回返。
然而,即便是它,亦會撞碎在巨岩峭壁之上,要不是赫拉進它通過,出於對伊阿宋的護愛。
"'另一條水路聳托著兩封巖壁,一塊伸出尖利的峰端,指向廣闊的天空,總有一團烏雲圍環,從來不離近旁,晴空一向和峰頂絕緣,無論是在夏熟,還是在秋收的時節。
凡人休想爬攀它的壁面,登上頂峰,哪怕他有十雙手掌,十對腿腳,石刃兀指直上,彷彿磨光的一般。
巖壁的中部,峰基之間,有一座巖洞,濁霧瀰漫,朝著西方,對著昏黑的厄瑞波斯,從那,哦,閃光的俄底修斯,你和你的夥伴要驅導深曠的海船。
沒有哪個驃勇的壯漢,可以手持彎弓,放箭及達洞邊,從深曠的木船。
洞內住著斯庫拉,她的嘶叫令人毛骨悚然。
事實上,她的聲音只像剛剛出生的小狗的吠叫,但她確是一頭巨大、凶狠的魔怪。
眼見她的模樣,誰也不會高興,哪怕是一位神明,和她見面。
她有十二隻腿腳,全部垂懸空中。
長著六條極長的脖子,各自聳頂著一顆可怕的腦袋,長著牙齒,三層,密密麻麻,填溢著幽黑的死亡。
她的身子,腰部以下,蜷縮在空曠的洞裡,但卻伸出腦袋,懸掛在可怕的深淵之外,捕食魚類,探視著絕壁周圍,尋覓海豚、星鯊或任何大條的美味,海中的魔怪,安菲特裡忒飼養著成千上萬。
水手們從來不敢出言吹喊,他們的海船躲過了她的抓捕,沒有損失船員——她的每個腦袋各逮一個凡人,搶出頭面烏黑的海船。
"'另一面巖壁低矮,你將會看見,俄底修斯,二者相去不遠,只隔一箭之地,上面長著棵巨大的無花果樹,枝葉繁茂,樹下棲居著卡魯伯底絲,吞吸黑水的神怪。
一日之中,她吐出三次,呼呼隆隆地吸吞三次。
但願你不在那邊,當她吸水之時,須知遇難後,即便是裂地之神也難能幫援。
駕著你的海船,疾駛而過,躲避她的吞捕,偏向斯庫拉的石壁行船——痛念整船夥伴的覆滅,遠比哭悼六位朋友的死亡艱難。
'
"她言罷,我開口答話,說道:'現在,女神,我請你告說此事,要如實道來:我是否可避開凶毒的卡魯伯底絲,同時避開斯庫拉的威脅,當她搶奪我的夥伴,發起進攻的時節?'
"聽我言罷,豐美的女神開口答道:'粗莽的漢子,心裡永遠只有廝殺和拼戰!難道,面對不死的神祇,你亦打算表現一番?她不是一介凡胎,而是個作惡的神仙,凶險、艱蠻、狂暴,不可與之對戰,亦無防禦可言。
最好的辦法是躲避她的殺擊。
倘若你披甲戰鬥,傍著石峰,耗磨時間,我擔心她會衝將出來,用眾多的腦袋,抓走同樣數量的人員。
你要盡快行船,使出全身力氣,求告克拉泰伊絲,斯庫拉的母親,生下這搗蛋的精靈,塗炭凡人。
她會阻止女兒發起另一次攻擊。
"'其後,你將航抵斯裡那基亞海島,牧放著大群的肥羊和壯牛;太陽神赫利俄斯的財產,七群牛,同樣數量的白壯的肥羊,每群五十頭。
它們不生羔崽,亦不會死亡,牧者是林間的神明,髮辮秀美的女仙,蘭裴提婭和法厄蘇莎,閃亮的親埃拉和太陽神呼裴里昂的女兒。
女王般的母親生育和撫養她們長大,把她們帶到遙遠的海島斯裡那基亞,牧守父親的羊兒和彎角的牛群。
倘若你一心只想回家,不傷害牛羊,那麼,你們便可如數返回伊薩卡,雖然會歷經磨難;但是,倘若你動手傷害,我便可預言你們的覆亡,你的海船和夥伴。
即使你隻身出逃。
也只能遲遲而歸,狼狽不堪,痛失所有的朋伴。
'
"基耳凱言罷,黎明登上金鑄的寶座。
豐美的女神就此離去,走上島坡,而我則登上木船,告囑夥伴們上來,解開船尾的繩纜;眾人迅速登船,坐人槳位,以齊整的座次,盪開船槳,擊打灰藍色的海面。
髮辮秀美的基耳凱,可怕的、通講人話的女神,送來一位特好的旅伴,順吹的海風,兜起風帆,從烏頭海船的後面襲來;我們調緊船上所有的索械,彎身下坐,任憑海風和舵手送導向前。
其時,儘管心頭悲痛,我對夥伴們說道:'朋友們,我想此事不妥,倘若只讓一兩個人知曉基耳凱,姣美的女神,對我的告育。
所以,我將說出此事,以便使大家明白,我們的前程,是不歸死去,還是躲過死亡,逃避命運的追擊。
首先,她告囑我們避開神迷的塞壬,她們的歌聲和開滿鮮花的草地,僅我一人,她說,可以聆聽歌唱,但你等必須將我捆綁,勒緊痛苦的繩索,牢牢固定在船面,貼站桅桿之上,繩端將桿身緊緊圍圈;倘若我懇求你們,央求鬆綁,你們要拿出更多的繩條,把我捆得更嚴。
'
"就這樣,當我把詳情細細轉告,對我的夥伴;製作堅固的海船急速奔馳,藉著神妙的風力,接近塞壬的海灘。
突然,徐風停吹,一片靜謐的寧靜籠罩著海面,某種神力息止了波波的滾翻。
夥伴們站起身子,收下船帆,置放在深曠的海船,坐入艙位,揮動船槳,平滑的槳面劃開雪白的水線。
其時,我抓起一大片蠟盤,用鋒快的銅劍切下小塊,在粗壯的手掌裡搓開,很快溫軟了蠟塊,得之於強有力的碾轉和呼裴里昂王爺的熱曬,太陽的光線。
我用軟蠟塞封每個夥伴的耳朵,一個接著一個,而他們則轉而捆住我的手腳,在迅捷的海船,讓我貼站桅桿之上,繩端將桿身緊緊圍圈,然後坐人艙位,盪開船槳,擊打灰藍色的海面。
當我們離岸的距離近至喊聲及達的範圍,走得輕巧迅捷,塞壬看見了浙近的快船,送出甜美的歌聲,朝著我們飄來:'過來吧,尊貴的俄底修斯,阿開亞人的光榮和驕傲!停住你的海船,聆聽我們的唱段。
誰也不曾駕著烏黑的海船,穿過這片海域,不想聽聽蜜一樣甜美的歌聲,飛出我們的唇沿——聽罷之後,他會知曉更多的世事,心滿意足,驅船向前。
我們知道阿耳吉維人和特洛伊人的戰事,所有的一切,他們經受的苦難,出於神的意志,在廣闊的特洛伊地面;我們無事不曉,所有的事情,蘊發在豐產的大地上。
'
"她們引吭歌唱,聲音舒軟甜美,我心想聆聽,帶著強烈的慾望,示意夥伴們鬆綁,搖動我的額眉,無奈他們趨身槳桿,猛劃向前,裴裡墨得斯和歐魯洛科斯站起身子,給我綁上更多的繩條,勒得更緊更嚴。
但是,當他們划船駛過塞壬停駐的地點,而我們亦不能聽見她們的聲音,聞賞歌喉的舒美,我的好夥伴們挖出耳裡的蜂蠟,我給他們的充填,隨後動手,解除綁我的繩環。
"通過海島,我當即望見一團青煙,還有一峰巨浪,響聲轟然。
夥伴們心驚膽戰,脫手鬆開船槳,全都濺落在大海的浪捲。
由於眾人不再蕩劃扁平的船槳,木船停駐海上,靜伏水面。
其時,我穿行海船,催勵各位夥伴,站在每個人身邊,對他說話,用和善的語言:'親愛的朋友們,大家知道,我們已幾度磨難,在此之前。
眼前的景狀,並不比那次險烈;庫克洛普斯把我們關在深廣的洞裡,用橫蠻的暴力。
但即便在那裡,我們仍然脫身險境,憑我的勇氣、計劃和謀略。
我想,這些個危險也將作為你我的經歷,回現在我們心間。
來吧,按我說的做,誰也不許執拗。
坐穩身子,在你們的艙位,盪開船槳,深深地擊人奔湧的水面,奮勇拚搏;宙斯或許會讓我們脫險,躲過眼前的災難。
對你,我們的舵手,我有此番命令,你要牢牢記住,記在心間——在我們深曠的船上,你是掌舵的人兒。
你必須仔細避開煙團巨浪,盡可能靠著石壁航行,以免,在你不覺之中,海船偏向那邊——你會把我們葬送乾淨。
'
"聽我言罷,眾人立刻執行。
我不曾告說斯庫拉的凶險,一種不可避免的災虐,擔心夥伴們驚恐害怕,停止划船,躲擠在船板下面。
其時,我拋卻心頭基耳凱嚴苛的訓言——叫我不要披掛戰鬥——穿上光榮的鎧甲,伸手抓起兩枝粗長的槍矛,前往站在船首的甲面,心想由此得以先見探首石峰的斯庫拉,神怪給我的夥伴們帶來苦難。
我翹首巡望,但卻覓不見她的蹤影,雙眼疲倦,到處搜索,掃視著迷迷糊糊的巖面。
"於是,我們行船狹窄的巖道,痛哭不已,一邊是神怪斯庫拉,另一邊是閃光的卡魯伯底絲,可怕,陷卷大海的濤水。
當她著力噴吐,像一口大鍋,架著一蓬熊熊燃燒的柴火,整個海面沸騰翻捲,顛湧騷亂,激散出飛濺的水沫,從兩邊巖壁的峰頂衝落。
但是,當她轉而吞嚥大海的鹹水,混沌中揭顯出海裡的一切,岩石發出深沉可怕的歎息,對著裸露的海底,黑沙一片;徹骨的恐懼揪住了夥伴們的心靈。
出於對死的驚怕,我們注目卡魯伯底絲的動靜,卻不料斯庫拉搶走六個夥伴,從我們深曠的海船,伴群中最強健的壯漢。
我轉過頭臉,察視快船和船上的夥伴,只見六人的手腳已高高懸起,懸離我的頭頂,哭叫著對我呼喊,叫著我的名字,最後的呼喚,傾吐出心中的悲哀。
像一個漁人,垂著長長的釣桿,在一面突出的巖壁,丟下誘餌,釣捕小魚,隨著硬角沉落,取自漫步草場的壯牛,拎起漁線,將魚兒扔上灘岸,顛挺掙扎——就像這樣,夥伴們顛撲掙扎,被神怪抓上峰巖,吞食在門庭外面。
他們嘶聲尖叫,對我伸出雙手,爭搏在喪命的瞬間。
我覓路海上,飽受苦難,所見景狀,莫過於那次悲慘。
"逃離巖壁,躲過可怕的卡魯伯底絲和斯庫拉,我們駛近一座綺美的海島,神的領地,放養著額面開闊的壯牛,體形健美,另有許多肥美的羊群,日神呼裴里昂的財產。
當我還置身黑船,漂行海上,便已聽見牌眸的牛叫,集群回返欄圈的邊沿,夾雜著咩咩的羊語,心中頓然想起雙目失明的先知,塞貝人泰瑞西阿斯和埃阿亞的基耳凱的叮嚀——二位曾諄諄囑告,要我避開赫利俄斯的海島,雖說太陽的光輝能給凡人帶來歡快。
其時,儘管心頭悲痛,我對夥伴們說道:'聽著,我的夥伴們,雖然你們遭受了苦難!我將告訴你們泰瑞西阿斯和埃阿亞的基耳凱的預告——二位曾諄諄叮囑,要我們避開赫利俄斯的海島,雖說太陽的光輝能給凡人帶來歡快。
他們道言一場最險厄的災難,等盼著我們領受。
所以,讓我們劃催烏黑的木船,就此向前,避離島灘!'
"我如此一番說告,破碎了他們的心靈。
歐魯洛科斯當即答話,言語中帶著憤恨:'你生性剛忍,俄底修斯,一身的力氣我等不可比及;你的四肢從來不會酸軟,你的體格必定是鐵板一塊。
怎能不讓你的夥伴,他們已被重活折磨得疲憊不堪,缺少睡眠,駐腳陸岸?在這水浪擁圍的海島,我們本可再次整備可口的食餐。
但你卻強迫我們胡闖向前,像現在這般,在這迅捷的夜晚,避離海島,行船渾濁的洋面。
黑夜屬於凶虐的風暴,會搗散我們的海船。
我們中誰可逃避突至的死亡,倘若海上驟起狂風,南風或西風死命地勁吹,最喜裂毀海船,不顧我們的主宰、神明的意願?現在,讓我們接受黑夜的規勸。
整備晚餐,傍著快船;明天拂曉,我們將登程上路,駛向寬闊的海面。
'
"歐魯洛科斯言罷,夥伴們均表贊同,我由此明白,神明確已給我等謀設災難。
於是,我開口對他說道,用長了翅膀的話語:'主行者僅我一人,歐魯洛科斯,你在逼我就範。
這樣吧,對我立下莊重的誓言,你等誰也不能例外,倘若遇見牛群或大群的羊鮮,誰也不許出於粗莽和驕狂,動手殺宰——頭也不行!宜可享用現有的食物,長生不老的基耳凱的贈送,圖個平平安安。
'
"聽我說罷,眾人遵照囑令,盟發誓言。
當發過誓咒,立下一番旦旦信誓後,我們將精固的海船停泊在深曠的港灣,傍著一泓甜淨的清水,夥伴們下得船來,嫻熟地整備晚餐。
當大家滿足了吃喝的慾望,他們想起了親愛的夥伴,哭悼他們的死亡,送命於斯庫拉的吞食,搶出深曠的海船。
他們悲悼哭泣,直到順眼於甜怡的睡眠。
當夜晚轉入第三部分[注],星宿移至天空的另一端,匯聚烏雲的宙斯捲來呼嘯的疾風,狂野凶虐的風暴,布起層層積雲,掩罩起大地和海域。
黑夜從天空降臨。
但是,當年輕的黎明重現天際,垂著玫瑰紅的手指,我們拽起海船,拖入灘邊空曠的巖洞,內有水仙們漂亮的舞場,聚會的地點。
其時,我召開了一次集會,對眾人說道:'朋友們,既然快船上儲放著我們的吃喝,大傢伙不要沾碰島上的牛群,以免招惹是非。
這裡有牧牛和肥羊,歸屬一位可怕的仙神,赫利俄斯無所不知,見聞一切。
'
"我如此一番言告,說服了他們高豪的心靈。
但南風長刮不止,竟有一月時間,無有其他疾風,刮自別的方向,惟有南風和東風的勁吹。
只要尚有食物,得飲紅酒,眾人倒也不曾碰沾牧牛——誰個想死不活?然而,當船上儲存罄盡,他們便離走出獵,於無奈之中,四處尋覓,抓捕魚兒、鳥類,任何可以這著的東西,帶著彎卷的魚鉤,受飢餓的驅迫。
其時,我單身離去,朝著島內行走,以便對神祈禱,但願他們中的一位,給我指點行程。
如此,我穿走海島,撇下夥伴,洗淨雙手,在一個避風的去處,對所有的神明祈禱,擁掌俄林波斯的仙神,但他們卻送來舒甜的睡眠,合攏我的雙眼。
與此同時,歐魯洛科斯提出凶邪的計劃,對夥伴們說道:'聽著,我的夥伴們,雖然你們遭受了苦難!不錯,對悲苦的凡生,各種死難都讓人厭惡,但飢餓,在飢餓中迎見命運,是最淒慘的死亡。
來吧,讓我們殺倒赫利俄斯最好的壯牛,祭獻給不死的神明,統掌遼闊的天空,倘若有幸回返伊薩卡地面,親愛的故鄉,我們將馬上興建一座豐足的神廟,給呼裴里昂,天上的太陽,放入上好的貢品,大量的進奉。
但是,假如他出於憤恨,為了這些長角的壯牛,打算摧毀我們的海船,得獲其他神明的贊同,那麼,我寧願吞吃鹹水,送命海浪,一死了之,也不願遭受飢餓的逼磨,慢慢地死去,在這片荒蕪的島灘!'
"歐魯洛科斯言罷,其他夥伴均表贊同,當即動手,就近攏來赫利俄斯最好的壯牛,額面開闊,體形健美,牧食在頭首烏黑的海船旁;他們趕來肥牛,在它們周圍站定,對神祈禱,摘下嬌嫩的綠葉,從枝幹高聳的橡樹——凳板堅固的船上已沒有雪白的大麥可用。
他們作過禱告,割斷牛的喉管,剝去皮張,剖下腿肉,用油脂包裹腿骨,雙層,把小塊的生肉置於其上。
由於沒有醇酒祭奠,潑上燒烤的祭品,他們以水代酒,烤熟了所有的內臟。
焚燒了祭牛的腿件,品嚐過內臟,他們把所剩部分切成小塊,挑上又尖。
"其時,舒甜的睡眠離開我的眼瞼,我走回迅捷的海船,海邊的沙灘;然而,在回返的路上,當我接近彎翹的海船,烤肉的香味迎面撲來,索繞在我的身邊。
我悲聲歎叫,對著不死的神明呼喊:'父親宙斯,各位幸福的、長生不老的神仙!你們用殘忍的睡眠,將我放哄,使我遭難;夥伴們留在這裡,做下的事情可怕荒誕!'
"裙衫飄逸的蘭裴提婭即速出動,帶著我們已殺宰壯牛的信息,前往告訴呼裴里昂,天上的太陽,後者心懷暴怒,在眾神中喊道:'父親宙斯,各位幸福的、長生不老的神仙,責懲萊耳忒斯之子俄底修斯的夥伴,這幫驕蠻的混蛋,殺了我的牧牛,使我歡悅的心愛,在升登多星的天空,或從天上回返地面的時間。
我要他們補足殺牛的損失,否則,我將把光明送給死人,下至哀地斯的房院!'
"聽罷這番話,匯聚烏雲的宙斯答道:'繼續照射不死的神明和世間的凡人,赫利俄斯,普照盛產穀物的大地。
至於那些凡人,我會擊搗他們的快船,在酒藍色的洋面,用閃光的炸雷,將它砸成碎片。
'
"我從長髮秀美的卡魯普索那裡聽知這些;她說,她從信徒赫耳墨斯那裡得知此番消息。
"當回到海邊,停船的灘頭,我挨個指責,責備他們的粗蠻,但我們找不到補救的辦法:死牛不會復還。
其時,神明開始送出預兆,展現在我們眼前。
牛皮開始爬行,叉尖上的牛肉發出轟鳴,無論生熟,像活牛的吼喊。
"一連六天,豪俠的夥伴們殺食太陽神赫利俄斯最好的肥牛,他們攏來的美餐。
但是,當宙斯,克羅諾斯之子,送來第七個白天,嘯卷的狂飆終於收起風勢,我們即刻登船,豎起桅桿,升起白帆,駛向寬闊的海面。
"我們離開海島,眼前無有別的陸岸,只有天空一頂,汪洋一片:其時,克羅諾斯之子捲來灰黑的雲朵,壓罩著深曠的木船,大海變得烏黑森嚴。
海船繼續向前,但只有短暫的時間——尖嘯的西風突起撲來,呼吼的狂飆兇猛吹打,斷毀了兩條系固船桅的前支索,桅桿向後傾倒,所有的索具掉入底艙裡面;船尾上,折倒的桅桿砸打舵手的腦袋,當即粉碎了整個頭蓋,像一位潛水者,從艙面上倒翻,高傲的心魂飄離了他的骨件。
其時,海面上雷電交加,來自宙斯的拋甩,砸搗我們的海船,被宙斯的響雷打得不停地旋轉,填滿了硫磺的硝煙。
夥伴們摔出海船,像一群海鷗,被海浪沖碾,圍著烏黑的海船,被神明捲走了回家的企願。
"與此同時,我往返船上,直到激浪捲走龍骨邊的船幫,推著光桿的龍骨漂走,砸斷與之相連的桅桿,幸好還有一根連綁的後支索,牛皮做就,垂掛在上面,我抓起繩條,把龍骨和桅桿捆連一塊,騎跨著它們沉浮,任憑凶暴的強風推搡騰顛。
"其後,西風停止嘯吼,南風輕快地吹來,給我的內心帶來悲苦:我將再次穿走那條海路,領略卡魯伯底絲的凶險。
海風推著我漂走,整整一夜;及至旭日東昇,來到斯庫拉的石巖,逼近可怕的卡魯伯底絲,其時正吞陷鹹澀的海水。
見此情景,我高高跳起,伸手探摸高大的無花果樹,抱住村干,緊貼在上面,像一隻蝙蝠。
然而,我卻找不到蹬腳支身的地方,亦無法爬上果樹,它的根部遠在我雙腳之下,而枝葉則高高在上,遠離頭頂——粗大、修長的枝幹,蔭罩著卡魯怕底絲的形面。
我咬牙堅持,強忍不屈,等著她吐水,將龍骨和桅桿送回。
我急切等盼,而它們則姍姍遲來,在那判官審定許多好鬥的年輕人的爭訟,回家吃用晚餐的時間——就在這種時刻,卡魯伯底絲方才吐口吞走的桿段。
其時,我鬆開雙臂腿腳,從高處跳下,濺落水面,偏離長長的樹村,但我跨爬上去,揮動雙手,划水向前。
人和神的父親不讓斯庫拉重見我的出現,否則,我將逃不出暴至的毀滅。
"從那兒出發,我漂行了九天,到了第十天晚上,神們把我帶到俄古吉亞,髮辮秀美的卡魯普索居住的島嶼,一位可怕的女神,通講人話,熱情地接我住下,關心照料。
然而,為何複述此番經歷?昨天,在你家裡,我已對你們講說[注],對你和你莊雅的妻房。
我討厭重複,那段往事我已清清楚楚地對你們講過一遍。
"
第十三卷
俄底修斯言罷,全場靜默,肅然無聲,驚迷於他的敘告,在整座幽暗的廳殿。
其後,阿爾基努斯開口答話,說道:"的確,俄底修斯,你已歷經艱難,但現在,你置身我的房居,青銅鋪地,頂面高聳;我相信你能回返故里,不再回來,既然已歷經磨難。
現在,我要催囑你等各位,各位王爺,你們飲喝閃亮的醇酒,常在我的宮殿,聆聽歌手的唱段。
我知道,衣服已在滑亮的箱內,還有精工冶鑄的黃金和其他各種禮物,法伊阿基亞人的首領們將它們帶來此地,送客的禮品。
現在,我建議,我們每人各出一口碩大的鼎鍋和一口銅鍋,日後,我們可從對民眾的稅征中補還;如此慷慨的捐贈,若由我等少數人支付,將成為過重的負擔。
"
阿爾基努斯言罷,眾人滿心歡喜,全都散去睡覺,各國自己的家門。
當年輕的黎明重現天際,垂著玫瑰紅的手指,他們急步趕住海船,帶著大量的銅器,阿爾基努斯親自上船,靈傑家健的王者,把東西整齊地塞下凳板,使其不致擋礙船員的手腳,妨礙他們盪開木槳,疾馳向前。
然後,眾人行往阿爾基努斯的家府,備下豐盛的食餐。
阿爾基努斯,靈傑家健的王者,替他們奉祭了一頭公牛,給王統一切的宙斯,克羅諾斯擁聚烏雲的兒子。
當焚燒了腿件,他們開始享領光榮的餚餐,聆聽德摩道科斯的唱誦,一位通神的歌手,深得人民的敬重。
俄底修斯頻頻回首,看視閃光的太陽,巴望它趕快下落,急切地盼想回程,像一個農人,盼吃食餐,趕著酒褐色的耕牛,拖著制合堅固的犁具,整天翻土田中,太陽的下落使他舒展眉頭,得以回家吃飯,挪動沉重的腿腳;、就像這樣,俄底修斯喜迎太陽的下落。
他開口發話,對歡愛船槳的法伊阿基亞人,首先是對阿爾基努斯,高聲說道:"哦,尊貴的阿爾基努斯,人中的俊傑,請你敬灑奠酒,送我安返家園;我願祝你平安——眼下我的一切企望都已實現,有了客主的護送和表示友好的禮件。
願天神讓它們使我幸福美滿!但願我能回抵家園,見著賢潔的妻子和所有的親朋,無傷無害!願你們留居此地,給婚娶的妻子和孩兒們帶來舒伯和歡快!願神明允信你們一切順利,使不幸和你的人民絕緣!"
聽他言罷,眾人一致贊同,催請送客還家——他的話句句在理,說得一點不錯。
其時,家健的國王阿爾基努斯對使者說道:"調兌一缸美酒,龐托努斯,供廳內所有的人祭用,以便對父親宙斯祈禱,送出我們的客人,歸返他的鄉園。
"
他言罷,龐托努斯兌出香甜的美酒,依次斟倒在各位杯中,後者灑過奠酒,給所有幸福的神明,統掌遼闊的天空,從他們息坐的椅旁,但卓著的俄底修斯站立起來,拿著一隻雙把的酒杯,放入阿瑞忒手中,開口說道,送出長了翅膀的話語:"祝你幸福,尊敬的王后,直到老年和死亡的降臨,凡人不可避免的時辰。
現在,我將登程上路,願你生活甜美,在府居之中;願孩子們使你幸福,還有你的人民和國王阿爾基努斯,你的丈夫!"
言罷,卓著的俄底修斯邁開大步,跨出門檻,豪貴的阿爾基努斯遺出信使,作為陪送,引他前往停駐的快船,聚沙的灘頭。
阿瑞忒亦遣出女僕,跟隨前往,一個手捧衣服,一領潔淨的披篷和一件衫衣,另一個受遣的女僕搬動那只堅固的箱子,第三名伴者提著麵包和紅色的美酒。
他們來到海邊,停船的灘頭,高傲的水手們迅速接過東西,存放在深曠的艙內,包括食物和飲酒,鋪開一條毛毯和一條亞麻的布單,在船尾艙邊的甲面,以便讓俄底修斯睡躺,安閒舒適;後者登上船板,靜靜地躺在上面。
水手們解開纜繩,從系綁的石塊,坐人各自的槳位,成行成排,躬身蕩劃,船槳揚起飛濺的浪花。
俄底修斯當即閉眼睡去,溫熟。
最甜美的酣睡,長眠不醒,彷彿死去一般。
像一架四匹馬兒拉引的快車,奔馳在平野上,受激於鞭頭的驅趕,合力向前,高高躍起,飛跑著衝向要去的地點,木船高翹起船尾,劃開紫藍色的水路,浪花飛舞,奔馳在嘯吼的海面,走得平實穩健,即便是翱旋的鷂鷹,羽鳥中最快的飛禽,也不能和它爭賽,海船迅猛異常,破浪向前,載著一位凡人,和神明一樣多謀善斷,心中已忍受許多悲苦,許多愁哀,多少個長年,出生人死,闖過拼戰的人群,跨過洶湧的洋流;但現在,他卻在平和的氣氛中舒躺,忘卻了所有的愁難。
當那顆最亮的星星[注]升上天空,比別的星座更及時地預報早起的黎明,曙光的灑現,劈波遠洋的海船靠近了伊薩卡岸邊。
那裡有一處港灣,海洋老人福耳庫斯的屬界,位於伊薩卡郊外,口邊伸出兩道突兀的巖岬,將海港拱圍,擋御巨浪的襲沖,順應強風的推送,撲自港外的海面。
岬內風平浪靜,帶凳板的海船在駛入錨點後就水停泊,不用繩纜。
港灣的前部長著棵葉片修長的橄欖樹,附近有個幽蔭的洞穴,佳美的去處,奉獻給一群水泉邊的神靈,人們稱之為"奈阿德絲"的女仙。
洞裡有石缸和雙把的石罐,蜂群在裡面儲藏精釀的純蜜。
裡面還有石頭的織機,造型修長,水仙們用來製作紫色的織物,神工的精品,看後令人詫歎;另有淙流的山泉,永不枯乾。
洞穴有兩個入口,一個對著北風,凡人可以進去,但對朝南風的那個,卻是神的通徑,凡人從不通用,不死者由此入內。
水手們熟悉洞邊的情況,划船進入海灣。
海船疾衝向前,前半身擱上灘沿,借助槳手的臂力。
他們走出凳板堅固的海船,踏上陸岸,先把俄底修斯抬出深曠的海船,連同亞麻的布單和閃光的織毯,將他平放沙灘,後者仍然處於熟睡狀態。
接著,他們搬出禮件——高傲的法伊阿基亞人的饋贈,受心胸豪壯的雅典娜催勸,在他登船回返的前夕一一放在橄欖樹幹邊,壘作一堆,離著路徑,惟恐某個行人途經此地,在俄底修斯醒來之前,傷損他的財產。
然後,他們轉身回返,船走家園。
但是,裂地之神卻不曾忘記初時的威脅,對神一樣的俄底修斯,這時開口說話,詢問宙斯的意見:"父親宙斯,不死的神們將不再對我表示尊敬,眼見凡人低辱我的威風,這幫法伊阿基亞人,還是我的脈高。
你知道,我說過俄底修斯將吃受許多苦難,方能得返家園,我並不曾徹底破毀他的還家,因為早先你曾點頭答應,讓他如願。
但他們載他回返,睡躺在迅捷的海船,穿行海中,拾上伊薩卡地面,給了難以數計的禮物,有大量的青銅、黃金和織紡的衣衫,多於俄底修斯能從特洛伊帶出的物件,即使他能安抵家園,攜著戰禮,分獲的一切。
"
聽罷這番話,匯聚烏雲的宙斯開口答道:"你說了些什麼,威鎮遠方的撼地之神?神們不曾貶損你的尊嚴。
此事何以行得,侮辱、攻擊我們中的尊長,最好的一位?但是,倘若有哪個凡人,不管是誰,憑著他的蠻力和強健,膽敢藐視你的尊嚴,那麼,你可懲罰此人,放手去幹無論是現在或將來。
做去吧,憑你的意願。
"
聽罷這番話,裂地之神波塞冬答道:"我本該迅速行動,烏雲之神,按你的告誡,但我將總是敬你,迴避你的憤烈。
這一回,我決心砸爛那條法伊阿基亞人漂亮的海船,在渾濁的洋面,趁它國航之際;使他們停止運送過島的凡民。
我將峰起一座大山,圍住他們的城垣。
"
聽罷這番話,匯聚烏雲的宙斯開口答道:"聽聽我的想法,好朋友,我以為此法妙極。
當所有的民眾都舉國城上,望著回返的海船,你可將它變作一塊石頭,看來像似一條快船,靠離陸岸,讓所有的人驚歎,然後峰起一座大山,圍住他們的城垣。
"
聽過此番囑告,裂地之神波塞冬大步奔向斯開裡亞,等候在法伊阿基亞人生聚的地域。
其時,破浪遠洋的海船駛近島岸,跑得輕鬆快捷,裂地之神逼近船邊,揮手擊打,將它變作一條石船,扎根海底之中,然後邁步離開。
操用長漿的法伊阿基亞人,以海船聞名的部眾,開始互相說告,用長了翅膀的話語,有人望著自己的近鄰,開口說道:"天哪,是誰停駐了我們的快船,在那水面之上,不讓它駛回家園?剛才,它的形象還是那樣清晰可見。
"
觀者中有人這般說道,但他們並不知曉事發的原因。
其時,阿爾基努斯開口發話,說道:"咳,昔日的預言今天竟得報現,父親的言告,他說波塞冬將會憎恨我們的作為,因為我等載運所有的來客,順當安全。
他說,將來的一天,當一艘精美的法伊阿基亞海船送人歸來,回航在大海混沌的洋面,裂地之神將擊毀木船,峰起一座大山,圍住我們的城垣。
這便是老人的預告,如今已被實踐。
來吧,按我說的做,誰也不要執拗。
讓我們停止送人,不管是誰,落腳這座城邊。
我們要敬獻十二頭公牛,給波塞冬,從牛群裡選來。
如此,他或許會憐憫我們,不致峰起一座大山,圍住我們的城垣。
"
聽他言罷,眾人心裡害怕,備妥奉祭的公牛。
於是,法伊阿基亞人的首領和統治者們出聲祈禱,對王者波塞冬,肅立在祭壇周圍。
其時,卓著的俄底修斯長睡醒來,在自己的故土,不識究為何地——他已久別家鄉,而女神亦已布下迷霧,帕拉絲·雅典娜,宙斯的女兒,以便掩隱他的身份,對他囑告詳情,使妻子認不出他來,還有他的朋友,城裡的民眾,直到嚴懲了求婚者們的胡作非為。
所以在王者俄底修斯眼前,她使一切改頭換面,蜿蜒的山徑,泊船的港灣,陡立的石壁和高聳的大樹,枝葉茂然。
他跳將起來,雙腿直立,環望久別的故鄉,出聲吟叫,揮起手掌,擊打兩邊的股腿,帶著悲痛,開口說道:"天哪,我來到了何人的地界,族民生性怎樣,是暴虐、粗蠻,無法無規,還是善能友待外客,畏恐神的懲罰?我將把這許多東西帶往哪裡?我自己又將漂游何處,咳,真希望我還留在法伊阿基亞人那裡,如此,便能另訪某位強健的王者,他會善待於我,送我回程。
眼下,我不知該把這些東西放在哪裡;顯然不能留置此地,恐招別人搶劫。
算了吧,那些個法伊阿基亞人的首領和統治者們!他們並不十分周謹,亦不誠實可信,把我弄到這片外邦的土地,說是會把我送往陽光燦爛的伊薩卡,但卻不予兌踐。
但願幫佑懇求者的宙斯懲罰他們,大神監視所有的凡人,責懲任何破毀禮規的行為。
這樣吧,讓我先數點東西,看看他們是否順手帶走什麼,載人深曠的海船。
"
言罷,他開始計點精美的銅鼎和大鍋,還有黃金和織工精緻的衣物。
東西件件俱在,無一缺損,但他悲念故鄉,踱走在濤聲震響的灘沿,痛哭流涕。
其時,雅典娜走近他身邊,幻成一位年輕人的模樣,放羊的牧人,一位雅致的小伙,像那王家子弟,肩披一領精工織制的衣篷,雙層,足登條鞋,在閃亮的腳面,手握一桿槍矛。
俄底修斯見狀,心中歡喜,迎上前去,對她說道,用長了翅膀的話語:"你是我在此遇見的第一個路人,親愛的朋友,請接受我的問候!但願你對我不存惡意;救救我,救護這些東西。
我要對你祈禱,像對一位神明,在你心愛的膝前,懇求你的幫助。
請你告訴我,真實地告訴我,讓我瞭解這一點。
這是什麼地方,同什麼國邦接鄰,住著像樣的生民?是某個陽光普照的海島,還是片傾斜的灘地,滑自豐肥的陸基,匯入鹹澀的海水?"
聽罷這番話,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答道:"看來你頭腦簡單,陌生的客人,或從遙遠的地方前來,如果你問的是這座海島,絕非默默無聞的地域——事實上,知曉者以千數論計,無論是居住東方日出之地的凡生,還是家居昏暗、烏黑之處的族民。
這是個山石嶙峋的國度,並非跑馬的平野,雖然狹窄,卻不是赤貧之地,生產豐足的穀物,有大串釀酒的葡萄,雨量充沛,露水佳宜。
那裡牧草肥美,適放山羊和牛群,長著各種樹木,灌溉的用水長年不竭。
所以,陌生的來人,伊薩卡的名聲甚至噪響在特洛伊,雖然人們說,這裡遠離阿開亞大地。
"
她言罷,卓著的、歷經磨難的俄底修斯心裡高興,欣喜於踏上故鄉的土地——帕拉絲·雅典娜,帶埃吉斯的宙斯的女兒,已將真情告明。
俄底修斯開口回答,用長了翅膀的話語,但卻沒有道出真情,將喉頭的言詞吞入心底,總想利用胸中的機巧。
心智的敏捷:"噢,我曾聽人提及伊薩卡,在寬廣的克里特,坐落在遠方的海面;現在,我卻來到此地,帶著這批東西,留下等同此數的財富,給我的孩子。
我逃離家鄉,一個亡命者,因我殺了俄西洛科斯,伊多墨紐斯的兒子,快腿如飛,在寬廣的克里特,吃食麵包的凡人誰也不可比及。
我宰了他,因他試圖奪走我的份子,從特洛伊掠獲的一切,為了它們,我忍著心頭的痛苦,出生人死,闖過拼戰的人群,跨過洶湧的洋流——我不願伺候他的父親,作為隨從,在特洛伊大地;我要率領我的人馬,我的部民。
所以,我帶著一位朋伴,藏伏路邊,用鍋頭的槍矛擊打,趁他從郊野回返之際。
那是個漆黑的夜晚,黑霧蒙罩著天空,我奪走他的生命,無人知曉,誰也不曾看見。
其後,當我將他放倒,用鋒快的銅矛,抬腿迅速跑回海船,請求高貴的腓尼基人,付出一些戰獲,歡悅他們的心胸,求他們帶我出走,前往普洛斯登岸,或落腳秀美的厄利斯,厄利斯人鎮統的地面,但事出不巧,勁吹的疾風將海船掃離要去的地點,極大地違背了他們的意願——水手們並非故意讓我受騙。
就這樣,海船偏離航線,我們頂著夜色,來到這邊,趕緊劃人港內,無人有此閒心,思想進用晚餐,雖然此事亟需操辦,全都下得船來,忍著飢餓,躺倒灘面。
其後,甜美的睡眠爬上我的眼瞼,我已精疲力竭,而他們則搬下所有的東西,從深曠的海船,放在灘邊,近離我睡躺的地方。
登船上路,前往人丁興旺的西冬,把我留在海灘,帶著心中的愁哀。
"
他言罷,灰眼睛雅典娜咧嘴微笑,伸手撫摸,變成一位女子的形象,美麗、高大,手工瑰麗精巧,開口說話,用長了翅膀的言語:"此君必得十分詭詰狡窄,方能勝過你的心計,哪怕他是一位神明,和你會面。
頑倔的漢子,詭計多端,喜詐不疲,即便在自己的國土,亦不願停止巧用舌尖,用瞎編的故事哄騙,如此這般,是你的本性再現。
好了,讓我們中止此番戲談;你我都諳熟精辯的門檻。
你是凡人中遠為傑出的辯才,能說會道,而在神祇中,我亦以智巧和迅銳聞傳。
然而,儘管聰明,你卻不曾認出我來,帕拉絲·雅典娜,宙斯的女兒,總是站在你的身邊,護信你的每一次經歷;是我,使你受到所有法伊阿基亞人的尊愛。
現在,我又來到這裡,幫助你定設謀略,藏起所有的東西,高豪的法伊阿基亞人給你的禮件,按照我的計劃和意願,在你返航的前夕,告訴你所有的麻煩,注定會遇到的事件,在建造精固的房院。
但你必須,是的,必須忍受一切,不要道出此事,無論對男人,還是女輩,不要告言你已浪跡歸來;要默默地承受巨大的痛苦,忍辱負重,面對那些人的暴烈。
"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答道:"此事實在很難,哦,我的女神,讓一個凡人見後辨識你的臉面,不管他多麼聰敏靈捷——你可幻成各種形態。
但此事我卻知曉得十分清晰:從前,你給我的慈愛,在那戰鬥的年月,我們阿開亞人的兒子們拼戰在特洛伊地界。
然而,當我們攻陷了普裡阿摩斯陡峭的城堡,駕船離去,被一位神明驅散船隊後,我便再也沒有見你,宙斯的女兒,亦不知你曾訪晤我的海船,為我擋開愁難,總在流離顛泊,痛苦揪揉著我的心懷,直到神明解除我的不幸,直到在法伊阿基亞人富饒的土地,你出言慰誡,親自引我行走,進入他們的城城。
現在,我懇求你的好意,看在你父親的份上,因我並不認為真已回到陽光燦爛的伊薩卡,而是走離了航線,漂到了另一片地界;我想你在笑弄我,出言欺騙,說我已在這邊。
告訴我,我是否真已回來,回到親愛的故園。
"
聽罷這番話,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答道:"你的胸中總有此般心計,而正因為這樣,我不能見你遭受不幸,丟下不管。
你說話流暢,心智敏捷,頭腦冷靜——換成別人,浪跡歸來,早就會迫不及待,衝向廳堂,見視妻兒,但你卻不樂於急著詢盤,提出問題,直到你試探過妻子,雖然她仍像往常一樣,坐在宮中,淚流滿面,耗洗去一個個痛苦的黑夜和白天。
我從不懷疑你的存還,但我知道,你將失去所有的夥伴,然後回返家園。
然而,你知道,我不願和父親的兄弟波塞冬翻臉,他對你心懷憤怨,惱恨你的作為,弄瞎了他心愛的兒男。
來吧,我將使你相信,展現伊薩卡的貌態。
這是海洋老人福耳庫斯的港灣,頭前長著棵葉片修長的橄欖樹,附近有個幽蔭的山洞,佳美的去處,奉獻給一群水泉邊的神靈,凡人稱之為'奈阿德絲'的女仙。
那是它的拱弧的洞頂,過去你常在裡頭舉辦豐盛、隆重的祀祭,給水邊的女仙。
再瞧那座山脈,奈裡同,披著森林的衣衫。
"
女神一番說道,驅散迷霧,顯現出山野的貌態。
卓著和歷經磨難的俄底修斯心花怒放,高興地眼見自己的鄉園,俯首親吻盛產穀物的大地,高舉雙手,對水仙們祈告,誦道:"我一直以為,奈阿德水仙,宙斯的女兒,我已見不著你們的臉面;現在,請你們接受我充滿善意的祈願。
我還將給你們禮物,像過去一樣,倘若雅典娜,宙斯的女兒,戰勇的福佑,慷慨應允,答應讓我存活,讓我的兒子長大成材。
"
聽罷這番話,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答道:"鼓起勇氣,不要擔心這些事情。
眼下,讓我們搬起這堆東西,不要遲疑,藏在精妙的洞裡,洞穴的深處,使你不受損缺。
然後,我們將商定計劃,爭取最好的結局。
"
言罷,女神走進幽蔭的山洞,尋看藏物的去處;與此同時,俄底修斯搬來他的所有,放在近處,有黃金、堅韌的青銅和精工織制的衣服,法伊阿基亞人的饋送,仔細地堆放妥帖;帕拉絲·雅典娜,帶埃吉斯的宙斯的女兒,撂下一塊石頭,堵住洞口。
他倆彎身下坐,貼著那棵神聖的橄欖樹,定設計謀,殺毀胡作非為的求婚人。
灰眼睛女神雅典娜首先發話,說道:"萊耳忒斯之子,宙斯的後裔,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想個辦法,你打算如何行動,懲治那幫無恥的求婚者,橫霸在你的宮殿,已達三年之久,追擾你神一樣的妻子,贈送求婚的禮物。
裴奈羅珮總在盼念你的回歸,帶著悲愁,雖然亦使所有的人懷抱希望,對每個人許下言諾,送出信息,而心裡想的卻是另外一套。
"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毫無疑問,我會死於險厄的命運,在我的宮中,重蹈阿特柔斯之子阿伽門農的覆轍,要不是女神你的點撥,告訴我家中的情況,發生的一切。
來吧,訂個計劃,我將如何報復他們;站在我身邊,催鼓我的勇氣和力量,像以往那樣,我們齊心合力,扳倒閃亮的冠頭,在特洛伊城上。
倘若你,哦,灰眼睛的尊神,能站在我的身邊,挾著狂怒,我便能奮勇敵戰,夫人,我的女神,三百個凡人,借你的神威,只要你全心全意,大力幫贊。
"
聽罷這番話,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答道:"放心吧,我會站在你身邊,不會把你忘了,當我倆操辦此事,我知道,他們將鮮血噴湧,這幫吞糜你家產的求婚人,腦漿飛濺,遍灑在寬廣的大地上。
來吧,讓我把你改變一番,使凡人認不出你的形貌。
我將折皺你滑亮的皮膚,在你柔韌的肢腿,毀除棕黃色的發綹,在你的頭頂,披上破爛不堪的衣衫,使人們見後避閃膩煩;我將昏糊你的目力,曾是那樣俊美的眼睛,使你看來顯得卑齪,在那幫求婚人眼裡,亦在被你留守宮中的妻兒面前。
這樣吧,你要先去牧豬人的住地,此人看養你的豬群,對你的感情善好真誠,親愛你的兒子,友待謹慎的裴奈羅珮。
你會發現他正看守在豬群近旁,牧放在渡雅石的邊沿,貼著阿瑞蘇沙泉溪,吃著它們喜愛的橡樹子,喝著昏黑的流水,豬的飼料,養育它們,催發滿身膘肥。
呆留在那兒,和他一起,詢問所有的一切,而我將趕位斯巴達,出美女的地界,召回忒勒馬科斯,你心愛的獨苗,對不——他已去往寬闊的拉凱代蒙,會見墨奈勞斯,詢問你的消息,是否還活在世上人間。
"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為何不把真情告他——作為神明,你心知一切?是否因為他也將浪跡蒼貧的大海,忍受悲痛,讓求婚者們吃耗他的財產?"
聽罷這番話,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答道:"不必為他擔心,是我親自送他出航,讓他出使遠方,爭獲良好的聲名。
他並沒有吃苦受難,現時正穩坐廳內,和阿特柔斯之子一起,平安無事,享受豐奢的禮待。
不錯,那些年輕的人們,駕著烏黑的海船,已設下埋伏,盼想在他返家之前,動手殺害,但我想他們不會如願;相反,用不了多久,泥土便會把他們中的某些人覆蓋,這幫求婚的人們,正吃耗你的所有。
"
言罷,雅典娜舉杖拍打俄底修斯,折皺起滑亮的皮肉,在他柔韌的肢腿,毀除棕黃色的發絡,在他的頭頂,全身披布蒼暮老人的皮膚,昏糊了他的目力,曾是那樣俊美的眼睛。
然後,女神替他變出衣裳,一領舊篷,一件衫衣,破破爛爛,髒亂不堪,被濁臭的煙火熏得黑不溜秋,壓上一塊碩大的獸皮,奔鹿的皮張,已搓去皮毛,給他一根枝杖,一隻醜陋的袋包,百孔千瘡,懸連著一根編絞的繩線。
就這樣,他倆定下計劃,各奔東西。
女神前往神聖的拉凱代蒙,帶回俄底修斯的男兒。
第十四卷
與此同時,俄底修斯離開港灣,走上崎嶇的山路,穿過繁茂的林地,越過山崗,行往雅典娜指明的地點,尋覓高貴的牧豬人的蹤跡,僕人中,他比誰都忠誠,看護傑卓的俄底修斯的家產。
俄底修斯發現他坐在屋前,四周壘著高聳的牆欄,在一塊隆起的地面,圍擁著舒坦。
寬敞的庭院,地面上乾乾淨淨,由牧豬人自己堆建,關圍著離家的主人的豬群,不為女主人知曉,也不為年邁的萊耳忒斯知道。
他用大塊的石頭壘起圍牆,上面鋪著帶刺的蒺叢,外面豎著柱桿,圍作一圈,頂著石面,排得密密匝匝,劈開的木段,橡樹中幽黑的部分。
圍牆內,他分出十二個圈欄,一個接著一個,豬的床圈,每欄封關五十頭塗躺地面的豬玀,懷孕的母豬,公豬們躺在外頭,數量遠為稀少,由於神樣的求婚人不停地吃宰,使肉豬的數目減少——牧豬人被迫源源不斷地使應,送去飼養精良的肥豬,豬群中最好的佳選,還有三百六十頭存欄。
豬場上有四條牧狗,野獸一般,每日息躺在豬群邊沿,牧豬人,豬倌的頭兒,馴養的幫手。
眼下,他正割下一塊牛皮,色調溫厚,製作合腳的便鞋。
與此同時,其他牧豬人已趕著豬群,出走不同的方向,一共三人,第四個已被他遺往城裡,趕著一頭肥豬,送給驕蠻的求婚人,出於被迫,供他們祭殺饕餮,滿足飽啖的慾念。
突然,嘯吼的牧狗瞥見了俄底修斯,狂叫著衝撲上前,俄底修斯謹慎地蹲坐在地,掉落手中的枝棍。
其時,他將會受到嚴重的傷損,在自己的莊院,要不是牧獵人腿腳輕快迅捷,放下手中的皮件,即時衝出門庭,大聲呵斥,對著狗群,投出兩點般的石塊,把它們轟得四處奔跑,然後對著主人,開口說道:"狗群突起奔襲,我的老先生,險些把你撕壞,引來你對我的責怪,責怪我的錯閃。
然而,神明已給我痛苦,使我悲哀,我坐在這邊,傷心哭念,為了神一樣的主人,精心飼養他的肥豬,給別人吃耗,而他,忍著飢餓的煎磨,浪走在某個城市或鄉村,講說異邦話語的地界,倘若他還活著,得見太陽的光明。
來吧,老先生,進入我的棚屋,先吃飽肚子,喝夠釀酒,然後告訴我你打何處過來,忍受了多少愁哀。
"
言罷,高貴的牧豬人引著俄底修斯行走,進入棚屋,讓他下坐,在一堆柴蓬之上,墊出塊野山羊的皮張,取自他的睡床,附著松亂的羊毛,巨大、深厚。
俄底修斯欣喜於所受的招待,開口發話,出聲呼喚,說道:"願宙斯,陌生的朋友,和列位不死的神明,使你得到潛心希願的一切——你以此般盛情,歡迎我的到來。
"
聽罷這番話,你,牧豬人歐邁俄斯,開口答道:"我不能,陌生的客友,回拒一個生人,即便來者的境況比你更壞。
所有的生人浪者都受到宙斯的保護;禮份雖然輕小,卻會得到受者的珍愛,我們所能給的東西,我們,待服於人的僕工,心裡總是揣著恐懼,畏於主子的權勢,新來的那幫壯漢。
神明滯止了舊主的回歸,不然,我會得到他的關心愛護;他會給我財產,一座房子,一片土地,一位受人窮追的妻子,像一個好心的主人,施捨家裡的幫僕,後者辛勤為他工作,勞績受到神的驅助。
正如神力對我一樣,驅助我埋頭苦幹。
所以,主人定會給我許多好處,倘若他在此安度晚年。
可惜,他死了——但願海倫斷子絕孫,全都死個精光,此女酥軟了這麼多壯勇的膝蓋。
為了替阿伽門農雪恥,我的主人,偕同各位英豪,前往出駿馬的伊利昂,和特洛伊人拼戰。
"
言罷,他當即束緊衫衣,用一根腰帶,走向豬欄,圈圍著他的豬群,選抓了兩頭,帶人屋內,動手殺宰,燒去豬毛,切成小塊,挑上叉尖,盡數炙烤,端來放在俄底修斯身前,滾燙的肉塊,就著烤叉,撒上雪白的大麥,調出美酒,蜜一樣酸甜,在一隻象牙的兌缸,下坐在俄底修斯對面,請他吃用,說道:"吃吧,陌生的客人,將就我等奴僕們的食餐,小豬的肉塊;滾肥的肉豬供給求婚者們啖宴,他們不忌神力的責懲,不帶半點憐憫。
幸福的神明不喜殘冷的舉動,他們褒獎正義,人間合理合宜的行為。
即便是無情的海盜,登陸異邦的灘頭,宙斯讓他們搶獲財富,裝滿海船,揚長而去,回返家院——即便是這些人,他們的心中亦兜著強烈的恐懼,擔心受到報復。
所以,這幫求婚的人們或許聽過神送的訊息,得知我主已慘死途中,不願規規矩矩地追求,亦不想回返自己家中,而是心安理得地吞糜別人的財物,大大咧咧,以空掃為快。
他們殺宰牲畜,不是一頭,亦不是兩頭,在那宙斯送臨的日日夜夜;他們取酒如水,無節制地耗飲。
主人資產豐足,多得難以數計。
無論在黑色的陸架,還是在伊薩卡島上,豪傑中找不出比他更富的人選,即便匯聚二十個人的財富,也比不上他的家產。
現在,我要告說他的所有,讓你聽來。
陸架上,他有十二群牛,同等數量的綿羊,同樣數量的毛豬,以及同樣多的山羊,熙熙攘攘,由他僱用的外邦人和派去的勞工收放。
在這座島上,它的邊端,飼放著遍走的山羊,十一群之多,放管者是受他信賴的僕投。
日復一日,每個牧人趕出一頭山羊,進獻給求婚的人們,畜群中最好的肥羊;我本人負責看管、守護這些豬群,和他們一樣,小心翼翼,選出最好的肥豬,送給他們飽餐。
"
牧豬人如此一番言告,俄底修斯靜靜地喝酒吃肉,橫吞暴咽,一言不發,心中謀劃著求婚人的禍災。
當他吃罷食物,滿足了果腹的慾望,牧豬人斟酒自己的杯中,普溢的酒漿,遞給他飲喝,後者接過酒杯,滿心歡暢,開口送出長了翅膀的話語,說道:"告訴我,親愛的朋友,那人是誰,用他的財富,把你買下,如此殷實富有,權勢顯赫,如你說的那樣?你說他已人死身亡,為了給阿伽門農雪恥爭光;告訴我,或許我知曉此人,憑你介紹的情況,宙斯知道,還有其他不死的神明,我是否見過此人,能給你什麼訊息——我漂走過許多地方。
"
聽罷這番話,牧豬人,豬倌的頭目,答道:"不會有這樣的來人,我的老先生,帶著訊息,使他的妻子信服,還有他心愛的兒郎。
漂落此地的浪人缺吃少穿,信口開河,不願把真情說講,每每來到此地,在伊薩卡落腳,見著我的女主人,胡編亂造,後者熱情接應招待,詢問所有的訊況,悲哭自己的夫婿,淚珠滴下眼眶,像那通常之舉,一位哭悼的妻子,丈夫死在遙遠的地方。
你也一樣,老先生,或許會信口編出個什麼故事,倘若有人會給你一件衫衣,一領披篷,穿在身上。
然而,至於我的主人,狗和疾飛的兀鳥必定已撕去他的皮肉,留下骨頭,靈魂己棄離於他。
或許,魚群已將他吞食,在那浩海大洋,屍骨橫躺在陸架的灘旁,深埋在沙堆下。
就這樣,他已死在那邊,使他的親朋。
在今生中,痛苦悲傷,尤其是我,再也找不到一位像他那樣善好的主人,無論走向何方,即便回到父母家中,那是我出生的地方,雙親關心愛護,把我養大。
我亦不是為了他們,如此悲傷,儘管盼望親眼見到二位,在我的家鄉;我的思念縈繫於俄底修斯,他已不在此地,但即便如此,我的朋友,我亦尊諱直言他的名字;他關顧我的生活,愛我至深,在他心裡。
所以,我稱他主人,儘管他已不在家裡。
"
聽罷這番話,卓著的、歷經磨難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既然你絕口否定,親愛的朋友,認為他不會回返,心中總是不信多疑,我將不會像那些人一樣,說得隨隨便便;我要對你發誓,告訴你俄底修斯正在歸返。
你要拿出酬禮,褒獎我帶來的喜訊,在他回到故鄉,踏入家門的時候,給我精美的衣裳,一件衫衣,一領披篷,穿著在身,在此之前,儘管亟需,我不會接受你的饋送。
我痛恨有人信口胡言,就像厭恨死神的家門,出於貧困的逼迫,說講騙人的故事。
讓神明作證,首先是宙斯,至尊的仙神,還有這好客的桌面,以及豪勇的俄底修斯的爐盆——我來到此地,對著它懇求——我說的一切都將兌現,俄底修斯將回返家門,在將來的某時,今年之內,當著舊月消蝕,新月登升的時候,他將回到家裡,殺敵報仇,倘若有誰屈待他的妻子,羞辱他光榮的兒男。
"
聽罷這番話,你,牧獵人歐邁俄斯,開口答道:"老先生,你要我酬報帶來的喜訊,我看此事永遠不會兌現,因為俄底修斯不會回返,跨入家門。
靜心喝酒,讓我們談論別的事情。
不要再提及此事,我的內心一陣陣楚痛,每當有人談及我的恩遇,慷宏的主人。
至於你的誓言,我們可以把它忘掉,但我希盼俄底修斯回來,此乃我的心願,也是裴奈羅珮以及老人萊耳忒斯和神一樣的忒勒馬科斯的願望。
此刻,我為俄底修斯的兒子忒勒馬科斯痛心,難以拋卻此份悲傷。
神明使他像樹苗似地茁長,我想他會出類拔萃在凡人之中,不比他父親遜色,容貌和體形都非同尋常。
可惜不死者顛亂了他聰穎的心智,要不,就是某個凡人——他外出尋訪父親的訊息,前往神聖的普洛斯。
傲慢的求婚人正伏藏等待,在他歸返的途中,使阿耳開西俄斯的家族斷子絕孫,銷聲匿跡在伊薩卡島灘。
現在,我們只好讓他聽天由命,是讓人逮著,還是,憑藉克羅諾斯之子的護佑,脫險生還。
來吧,老先生,敘敘你的悲苦,告訴我,真實地告訴我,使我瞭解這一切。
你是誰,你的父親是誰?來自哪個城市,雙親在哪裡?乘坐何樣的海船到來?水手們如何把你送到此地,而他們又自稱來自何方?我想你不可能徒步行走,來到這個國邦。
"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好吧,我將準確地回話,把一切合答。
但願這裡有足夠的食物和香甜的醇酒,供你我兩個,在這個棚屋,靜靜地吃用,其他人勞作在棚外的牧場——如此,我便可講上一個整年,仍然遭不盡過去的往事,心中的悲傷,我所經受的艱難,出於神的願望。
我的家鄉在克里特,豐廣的地域;我乃一個富家之弟,和父親的其他兒男一樣,在宮居裡長大,但他們是合法的子嗣,由婚配的妻子生養,而我的母親卻是個買來的女人,他的情婦——儘管如此,我卻和他的嫡子一樣,受到卡斯托耳的鍾愛,呼拉科斯的兒子,我聲稱他是我的親爹。
當時,克里特人敬他,在那片地面,如同敬神一樣,尊慕他的富有和權勢,生養了光榮的兒郎。
其後,咳,死的精靈把他逮著,送往哀地斯的府居,驕豪的兒子們搖動鬮石,分掉他的家產,給我一個極小的份子,連同棲居的住房。
但是,我得娶了一房妻子,從一個地產豐足之家,仗著我的人品,既非卑鄙的俗夫,又不曾逃離戰場。
現在,昔日的豪強已離我而去,然而,我想,如果你察看莊稼的稈茬,便可推知豐收時顆粒飽滿的景狀。
從那以後,我歷經艱難,但阿瑞斯和雅典娜給我勇氣,橫掃千軍的力量。
每當挑出最好的戰勇,藏兵伏擊,給敵人謀送災難,我那高豪的心靈從來不知何為死亡,總是第一個奮起搏殺,遠在夥伴們前頭,出槍撂倒敵人,只要他的雙腳被我的腿步趕上。
戰鬥中,我就是這麼勇敢;然而,我不善農地裡的勞作,還有家中的瑣事,雖然那是人們養育光榮的孩兒的地方。
我愛木漿推送的海船,一生如此,還有疆場上的搏殺,扔出桿面光滑的投槍,射出羽箭,可怕的東西,別人見後心驚膽戰,而我卻樂於把它們玩耍。
一定是神明,我想,在我心中注入此般情感——不同的人們喜做不同的事情,你說對吧?在阿開亞人的兒子們登船去往特洛伊之前,我曾九次帶兵出襲,乘駕破浪疾行的海船,蕩擊異邦的生民,搶獲大量的財物,從中挑出許多所得,憑我喜歡,又在以後的分攤中進益豐廣,所以,我的家產迅速積聚;從那以後,我贏得了克里特人的尊從,他們的敬怕。
當沉雷遠播的宙斯謀設了那次可恨的遠征,那場酥軟了許多戰勇膝蓋的惡仗,他們催我出戰,偕同著名的伊多墨紐斯,統領船隊,進兵伊利昂。
此事回拒不得,公眾的輿論相當苛烈,逼頂著我們出發。
一連九年,我們,阿開亞人的兒子們,戰鬥在那邊,在第十年裡,攻陷了普裡阿摩斯的城堡,駕船離去,被一位神明驅散了船隊。
然而,多謀善斷的宙斯置設了更多的苦難,給我這不幸的凡人。
我國居家中,領略天倫之樂,和我的孩兒和婚娶的妻子,享用我的財富,如此僅僅一月,我的內心便驅使我整備海船,出門遠航,前往埃及,帶著神一樣的夥伴。
我整出九條海船,船員們迅速集聚,一連六天,豪俠的夥伴們開懷吃喝,由我提供大量的牲畜,讓他們敬祭神明,整備豐足的宴餐。
到了第七天上,我們登坐船板,從寬闊的克里特出發,由明快、順疾的北風推送,走得輕輕鬆鬆,像順流而下,海船無一遭損,我等亦平安無事,靜坐船中,任憑海風和舵手的駕導,無病無恙。
及至第五個白天,船隊駛入埃古普托斯奔湧的水流,我將彎翹的海船停駐該河的邊旁,命囑豪俠的夥伴們留等原地,近離船隊,看守海船,同時派出偵探,前往哨點監望。
然而,夥伴們受縱於自己的莽蕩,憑恃他們的蠻力,突起奔襲,掠劫埃及人秀美的田莊,搶走女人和幼小無助的孩童,殺死男人,哭喊之聲很快傳入城邦。
城裡的兵民驚聞喊聲,衝向我們,在黎明時分,成群的車馬,赴戰的步兵,塞滿了平野,到處是閃爍的銅光;喜好炸雷的宙斯撒下邪惡的恐懼,在我的伴群之中,誰也沒有那份膽量,站穩腳跟,開打拚鬥,凶狠的敵人圍逼在四面八方。
敵兵殺人甚眾,我的夥伴,用鋒快的青銅,擄走另一些部屬,充作強迫勞役的奴工,但宙斯親自賜送急智,在我的心中——我寧願在那時遇會死的命運,在埃及人的國土,日後亦可少受許多苦難。
我迅速行動,摘下鑄工精緻的盔蓋和碩大的盾牌,分別從我的腦門和肩頭,丟下槍矛,落出手中,跑向王者身邊,他的馬車,親吻他的膝蓋,緊緊抱住它們;國王心生憐憫,免去我的死亡,讓我坐在他的車上,帶著個嗚咽抽泣的俘虜,撤兵還家。
許多人衝上前來,手握(木岑)木桿的槍矛,急切地意欲奪殺,風風火火,怒不可遏,但王者替我擋開他們,畏恐於宙斯的憤怒,浪走它鄉之人的護佑,比誰都痛恨歪道的做法。
我在那留居七年,積聚了許多財物,埃及人個個拿出東西,給我的禮送。
隨著時光的移逝,我們進入了第八個年頭,其時,我遇見一位腓尼基人,行騙的高手,貪財的無賴,已使許多人吃受苦頭。
他花言巧語,騙我上當,隨他同行,前往胖尼基地面,那裡有他的家居,他的財物。
我在那兒居住,呆了十二個足月;但是,當時光的消逝磨過年頭的末尾,季節的轉換開始新的循回,他帶我踏上破浪遠洋的海船,前往利比亞,謊言要我幫忙,運送他的貨物,但真正的目的卻是要把我賣到那裡,賺取一大筆財富。
我隨他上船,出於被迫,疑團滿腹。
輕快、順疾的北風推船向前,沿著大海的中路,遙對克裡忒的灘沿——其時,宙斯正心謀死亡,給這幫渡海的人們。
我們撇下克里特海島,眼前無有別的陸岸,只有天空一頂,汪洋一片——克羅諾斯之子捲來灰黑的雲朵,壓罩著深曠的木船,大海變得烏黑森嚴。
海上雷電交加,來自宙斯的拋甩,砸搗我們的海船,被克羅諾斯之子的響雷打得不停地旋轉,填滿了硫磺的硝煙。
船員們摔出海船,像一群鷗鳥,被海浪沖碾,圍著烏黑的海船,被神明奪走了回家的企願。
幸好宙斯親自關懷,雖然我心中痛煩,將那烏頭木船上粗大的桅桿放入我的手中,讓我逃離死難,緊緊抱著長桅,隨波逐浪,面對兇猛的風吹。
我漂游了九天,到了第十天上,一個烏黑的夜晚,峰湧的巨浪把我衝上塞斯普羅提亞的海灘。
塞斯普羅提亞人的王者,英雄菲冬,將我收納,不問報酬——他的愛子見我遇難,憔悴不堪,遭受疲倦和冷風的折磨,伸出雙手,將我扶起,引路前往父親的房居,替我穿上衣服,一件衫衣,一領披篷。
正是在他的宮中,我聽到俄底修斯的訊息。
國王說他曾宴請和結交此人,在他回鄉的途中,讓我賞看俄底修斯的財富,所有的聚收,有青銅、黃金和艱工冶鑄的灰鐵,數量之巨,足以饗享他的後人,直到第十代重孫,如此眾多的財物,收藏在王者的宮中。
他說俄底修斯去了多多那,求聽宙斯的意願,從那棵神聖、枝葉高聳的橡樹,問知如何返回家鄉,富足的伊薩卡,是秘密行抵,還是公開登岸——離家的時間已有那麼長遠。
他親口發誓,當著我的臉面,潑出奠神的醇酒,在他屋裡,告知木船已被拖下大海,船員們正操槳以待,載送俄底修斯,返回親愛的故園。
但在此之前,他讓我先行上路,因為碰巧有一條塞斯普羅提亞人的海船,前往杜利基昂,盛產小麥的地方。
所以,他命囑船員們把我捎上,帶給國王阿卡斯托斯,要他們小心關照,但這幫人心懷邪念,打我的主意——如此,我還有要受的苦難。
當破浪大洋的海船遠離陸岸,他們當即謀想盤算,決意把我賣作奴隸,剝去我的衣服,我的衫衣和披篷,還之以一領舊篷,一件破舊的衣衫,就是這身衣裳,你已看在眼前。
黃昏時分,他們抵達陽光燦爛的伊薩卡,把我緊緊捆綁在凳板堅固的船上,用一根編絞的繩索,而後離船上岸,急急忙忙地吃過晚飯,在大海的灘沿。
其時,神們親自解開捆我的繩子,不費吹灰之力;我用破篷遮住頭臉,滑下裝卸用的溜光的條板,胸肩隱下海面,揮開雙臂,爭泳向前,很快出水上岸,避離了那幫人匯聚的地點。
我朝著島內潛行,蹲伏在一片枝葉密匝的灌木叢裡,那幫人大聲喊叫,四處尋找,覺得徒勞無益,停止搜索,轉身回走,登上深曠的海船——一定是神明助信,將我隱藏,輕而易舉;亦是他們帶引,使我來到你的牧捨,見著一位通情達理的好人。
看來,我還有存活的機緣。
"
聽罷這番話,你,牧豬人歐邁俄斯,開口答道:"咳,不幸的陌生人,你的話顛騰翻絞著我的心胸,告訴我這些細節,如何經受苦難,漂流在外。
儘管如此,我認為其中仍有部分虛構,有關俄底修斯的敘述,不能使我信服。
為何徒勞無益他說謊,一個像你這樣處境艱難的浪人?告訴你,我知曉事情的真相,關於主人的還家。
神們痛恨於他,所有的神明,不讓他陣亡在特洛伊人的故鄉,或長眠在朋友懷裡,經歷過那場戰殺——如此,阿開亞全軍,所有的兵壯,將給他堆壘墳塋,使他替自己,也為兒子,爭得傳世的英名,巨大的榮光。
但現在,凶橫的風暴已把他席捲,死得不光不彩。
至於我,我避居此地,看守豬群,不進城裡,除非謹慎的裴奈羅珮傳我前往,倘若有人帶來訊息,從海外的什麼地方。
其時,人們圍坐在來者身旁,詢問各種細節,無論是關心他的伴僕,悲念久久離家的主人,還是興高采烈的食客,吞糜別人的財產,不付報償。
對此類盤索詢問,老實說,我已失去興趣,自從那回被一個埃托利亞人逛騙,告說虛假的故事。
此君殺人故鄉,浪跡廣袤的大地,來到我家,受到慇勤的接待。
他說曾見過俄底修斯,和伊多墨紐斯一起,置身克里特人之中,修繕遭受風暴擊損的海船,聲稱主人將要回返,不在夏日,便在秋時,帶著許多財物,連同神一樣的夥伴。
請你注意,悲斷愁腸的老人,別忘了神明送你前來,不要瞎編謊言,騙取我的歡心。
我的熱情,對你的招待,並非因為你講了這些,而是因為懼怕宙斯,護客的尊神,和發自內心的憐憫。
"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看來,你確是生性多疑。
即便立下誓證,我亦不能使你聽從,使你相信。
來把,我們可訂下協約,讓擁居俄林波斯的神明督察雙方執行。
倘若你主回返家鄉,他的宮居,你要給我一件衫衣,一領披篷,穿著在身,送我上路,前往杜利基昂,我心想往之的去處;但是,假如你主不得歸返,與我的言告不符,你可遣出夥伴,把我扔下兀挺的峭壁,以此警告後來的乞者,不要謊言欺騙。
"
聽罷這番話,光榮的牧豬人開口答道:"哈,我的朋友,這將是我的美德,為我爭得榮譽,在凡人之中,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倘若我把你引進棚屋,先是熱情招待,繼而把你殺了,奪走你心愛的生命,然後開口祈禱,對宙斯,克羅諾斯之子,帶著愉快的心情!好了,好了,現在是吃飯的時候,但願夥伴們即刻到來,以便在這棚屋之內,整備可口的食餐。
"
就這樣,他倆一番談說,你來我往,與此同時,牧豬的夥伴們從外面回返,把豬群擾人欄圈,在它們熟悉的地方睡躺過夜,後者擁擠著哄走,呼呼嚕嚕的噪聲響聲一片。
光榮的牧豬人見狀,對著夥伴們叫喊:"弄出一條最好的肥豬,讓我宰了,招待來自遠方的客人,也好讓我等自己欣享一番,我們,長期承受苦勞的艱難,放養長牙白亮的肥豬,讓別人吞吃勞作的成果,不付酬金。
"
言罷,他揮起無情的銅斧,劈開木段,夥伴們抓來一頭五年的肉豬,極其肥壯,讓它站在火堆前面。
牧豬人不曾忘記不死的神明,懷揣一顆通達事理的心靈,動刀割下鬃毛,從白牙利齒的肥豬的頭頂,丟人柴火,作為祭儀,敬禱所有的神明,讓精多謀略的俄底修斯回返家園。
隨後,他挺直腰板。
從身邊抓起一根橡樹的柴棍,舉手打擊,搗出生命的魂息,從豬的軀體;眾人殺了肥豬,燒去豬毛,肢解豬身。
牧獵人割下肉塊,從豬的四肢,頭刀的祭物,放在厚厚的肥膘上面,撒上食用的大麥,扔入火堆。
接著,他們把所剩部分切成小塊,用叉子挑起來仔細炙烤後,脫叉備用,堆放在盆盤裡面。
牧豬人起身份放,心知食份應該公允,將所有的烤肉放作七份,留出其中之一,開口作誦,敬祭水仙和赫耳墨斯,邁婭的兒子,其餘的均分眾人,但將一長條脊肉讓給俄底修斯,以示尊褒,割自白牙的肥豬,偷悅主人的心胸。
其時,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說道:"但願父親宙斯愛你,歐邁俄斯,就像我喜歡你一樣;你給我上好的美食,儘管我是個潦倒的流浪漢。
"
聽罷這番話,你,牧獵人歐邁俄斯開口答道:"吃吧,我的客人,享用我們的食物,就著這些份餐。
神明給出什麼,亦可不給什麼,給與不給,全憑他的喜惡;神明沒有做不到的事兒。
"
言罷,他將頭刀割下的熟肉敬祭長生不老的神祇,然後倒出閃亮的醇酒,給俄底修斯,城堡的蕩擊者,遞出酒杯,放入他手中,弓身坐下,對著自己的份子。
墨薩烏利俄斯分送著麵包,牧豬人自己搞來的工僕,當主人離家在外的時候,不經女主人和年邁的萊耳忒斯資助,從塔菲亞人那邊買來,用自己的財物支付。
其時,他們伸出雙手,抓起眼前的餚餐。
當他們滿足了吃喝的慾望,墨薩烏利俄斯收走食物,眾人趕忙離去睡覺,裝著滿肚子豬肉麵包。
那是個氣候惡劣的夜晚,無有月光,宙斯降下整宿的落雨,西風狠吹不停,捲著濕淋淋的水霧。
俄底修斯開口說話,心想試探牧豬的人兒,是否會取下身上的披篷,送作他的被蓋,或催命他的某個朋伴,奉獻出手,因他由哀地關心客人的一切:"聽我說,歐邁俄斯,還有你們,他的朋伴,我想作點自我吹噓,狂迷的酒力驅使我告言。
醇酒使最明智的人歌唱,咯咯地嬉笑,誘使他盪開舞步,講出本該閉口不說的話兒。
但現在,既然話題已經挑開,我想還是一吐為快。
但願我能重返青壯,渾身是勁,像當年那樣,在特洛伊城下,我們謀備和率導了一次伏擊。
俄底修斯乃統兵的首領,另有阿特柔斯之子墨奈勞斯和我,作為排名第三的頭領——他們邀我參戰。
我們來到城下,面對陡峻的牆垣,圍著牆邊伏躺,頂著甲械的重力,在那泥濘的地面,蘆草叢生的水澤,長著虯密的灌木,挨受氣候惡劣的夜晚,北風勁吹,天寒地凍,雪片飛舞,冷得像落霜一般,冰條沿著盾邊封結。
伏點上,人們全都裹著披篷和衫衣睡躺,舒閒安逸,用盾牌蓋住雙肩,只有我,粗心大意,出行前忘帶披篷,留給了我的夥伴,根本不曾想到會感覺如此冰寒,隨軍前來,只穿一件閃亮的腰圍,帶著盾牌。
當黑夜轉入第三部分,星宿移至天空的另一端,我對俄底修斯說話,用手肘推挪他的軀幹,後者躺在我身邊,當即注意到我的言談:'萊耳忒斯之子,宙斯的後裔,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我將就此離開人間,受不了此般嚴寒。
我沒有披篷;神力迷糊了我的心智,使我只穿一件單衣。
眼下,我只有等受死難。
'
聽我言罷,他當即想出一個主意,在他心裡——如此人傑,擅能智辯,精於戰擊——壓低聲音,對我發話,說道:'別出聲,別讓其他阿開亞人聽見。
'隨後,他用臂肘撐起腦袋,開口說道:'聽著,我的朋友們。
熟睡時,一個神聖的夢幻進入了我的腦袋。
我們已過遠地離開船隊。
最好能去個人,報告軍情,向阿伽門農,阿特柔斯之子,兵士的牧者,這樣,他或許會派出更多的戰勇,離開船邊,和我們會面。
'
"他言罷,索阿斯當即跳將起來,安德萊蒙之子,拔腿出走,甩下紫色的披篷,一路跑去,朝著海船。
我在他的篷衣裡躺下,心滿意足,直到黎明登上金座的晨間。
咳。
但願我能重返青壯,像那時一樣,渾身是勁,如此,某個牧豬的漢子,在這棚屋之內,便會給我一領披篷,出於兩個原因:為了表示友善,亦為尊慕一位驃勇的豪傑。
眼下,人們小看於我,只因我穿了這身髒爛的衣衫。
"
聽罷這番話,你,牧豬人歐邁俄斯,開口答道:"你講了個絕好的故事,老先生;你用詞貼切,不曾離題瞎扯,故而不會沒有收益。
你將不會缺衣少穿,或短缺其他什麼,一位落難的祈求者可望得到的幫助,從遇見的生人手中——至少今晚如此;明天早晨,你將重新穿裹自己的破舊。
我們沒有許多可供替換的衫衣披篷,每人只有一套穿用。
然而,當俄底修斯心愛的兒子回來,他會給你穿著的衣裳,一件衫衣,一領披篷,送你出門,前往要去的地方,不管何處,受心魂的驅慫。
"
言罷,他跳將起來,鋪下一方睡床,傍著柴火,扔上綿羊和山羊的皮毛。
俄底修斯彎身躺下,歐邁俄斯給他蓋上一領披篷,碩大、厚實,用主把它留在身邊,作為備用的衣物,在那冰冷的冬天,刺骨的寒流襲來的時候。
於是,俄底修斯合眼睡覺,年輕的牧人們躺在他身旁,但牧獵人卻不願丟下豬群,舒怡地躺在裡面,整備一番,走出棚門;俄底修斯心裡高興,得知牧獵人如此盡責,看護他的財產,在他離家的時候。
首先,牧豬人挎上鋒快的背劍,在寬闊的肩頭,穿上一件特厚的披篷,擋御寒風,然後拿起一張碩大的毛皮,取自滾肥的山羊,抓起一桿鋒快的標槍,防禦人和狗的扑打,邁步走去,躺在長牙白亮的豬群睡覺的圈邊,在一處擋避北風的地方,懸伸的石巖下。
第十五卷
其時,帕拉絲·雅典娜前往寬廣的拉凱代蒙,提醒閃光的忒勒馬科斯,心胸豪壯的俄底修斯的兒子,急速起程,動身還家。
她發現忒勒馬科斯正和奈斯托耳豪貴的兒子一起,睡在前廳裡,光榮的墨奈勞斯的宮居。
奈斯托耳之子睡得深酣舒暢,但忒勒馬科斯卻難以欣享睡眠的甜香,在那神賜的夜晚,擔心父親的安危,焦思了一個晚上。
灰眼睛雅典娜站在他近旁,開口說道:"不宜久離家門,忒勒馬科斯,浪跡海外,拋下你的財產,滿屋子放蕩不羈的人們。
不要讓他們分盡你的家產,吃光你的所有,使你空跑一場,這次離家的航程。
趕快行動,催請嘯吼戰場的墨奈勞斯送你出走,如此,你可見到雍貴的母親,還在家中,須知她的父親和兄弟正催她重嫁,婚配歐魯馬科斯,後者已拿出大量的禮物,求婚者中無人比攀,並把追娶的財禮增加。
不要讓一件財物離走你的家門,違背你的願望。
你知道女人的胸境,她的性情,總想增聚夫家的財產,她所婚附的男子,忘卻前婚的孩兒,還有原配的丈夫,死去的親人,不聞不問。
所以,回到家後,你要採取行動,把一切托付給家中的女僕,在你看來最可信的一位,直到神明告你,誰是你尊貴的夫人。
此外,我還有一事相告,你要牢記心上。
求婚者中最強健的人們正埋伏等候,出於敵意,在那片狹窄的海域,兩邊是伊薩卡和薩摩斯的巖峰,盼想把你殺了,搶在你回家之前。
然而,我想他們不會如願,相反,用不了多久,泥土便會把他們中的某些人覆蓋,這幫求婚的人們,正吃耗你的所有。
你必須撥開堅固的海船,遠離那些海島,摸黑前行,日夜兼程,那位關心和助佑你的神明會送來順吹的海風。
當抵達最近的岸點,伊薩卡的灘頭,你要送出海船,連同所有的夥伴,讓他們回城,而你自己則要先去牧獵人的住地,此人看養你的豬群,對你的感情善好真誠。
你可在那裡過夜,但要命他進城,對裴奈羅珮轉告你的信息,告訴她你已安然回返,從普洛斯回返家門。
"
言罷,女神就此離去,返回巍峨的俄林波斯;忒勒馬科斯弄醒奈斯托耳之子,從香熟的睡境,用他的腳跟,挪動睡者的身軀,說道:"醒醒,裴西斯特拉托斯,奈斯托耳之子,牽出蹄腿堅實的馭馬,套人軛架,以便踏上回返的途程。
"
裴西斯特拉托斯,奈斯托耳之子,開口答道:"儘管你我企望登程,忒勒馬科斯,我們卻不能走馬烏黑的夜晚;別急,馬上即是拂曉時分。
再等等,等到阿特柔斯之子墨奈勞斯,以槍矛聞名的英雄,給你送來禮物,放入馬車,說出告別的話語,用和善的言詞送我們登程。
客友會終身不忘接待他的主人,不忘他待客的心腸,真摯的情分。
"
他言罷,黎明很快登上金鑄的寶座。
嘯吼戰場的墨奈勞斯起身離床,從長髮秀美的海倫身邊,走向他們。
俄底修斯的愛子見狀,當即套上閃亮的衣衫,穿著在身,名門的公子,搭上一領碩大的披篷,在寬厚的胸肩,迎上前去,站在主人身邊,忒勒馬科斯,神樣的俄底修斯的愛子,開口說道:"傑卓的墨奈勞斯,阿特柔斯之子,民眾的首領,現在,你可送我上路,日程心愛的故土,此刻,我的內心焦盼著回返家中。
"
聽罷這番話,嘯吼戰場的墨奈勞斯答道:"我絕不會要你延留此地,忒勒馬科斯,倘若你亟想回歸。
我不贊成待客的主人過分盛情,也討厭有人對客人恨之入骨,漠不關心。
凡事以適度為宜。
催促不願起行的客人出走固然不好,遲國急於回返的客人居住同樣強違人情。
妥當的做法應是歡待留居的客人,送走願行的賓朋。
不過,還是請你再呆一會,讓我送來精美的禮物,放入車裡,使你親眼目睹;我將命囑女人們整治食餐,在我的廳堂——家中的儲備豐足。
宴食包蘊尊譽和光榮,亦使人體得受稗益,食後,人們可驅車遠行,奔走在無垠的大地上。
所以,倘若你願想穿走赫拉斯和阿耳戈斯的腹地讓我和你同行,我將套起馬車,充作你的嚮導,穿走凡人的城市,誰也不會讓我們空手離去,都會拿出禮品,讓我們帶著出走,一個三腳鼎鍋,或一口大鍋,銅鑄的精品,也許是一對騾子,一隻金盃。
"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傑卓的墨奈勞斯,阿特柔斯之子,民眾的首領:我更願即刻回家,因為出門之時,我不曾托付誰個,看守家中的財物。
我不能尋找神樣的父親不著,反倒送了自家性命,或讓珍貴的家產盜出我的宮府。
"
聽罷此番說告,嘯吼戰場的墨奈勞斯即刻囑咐妻子和所有的女僕整治食餐,在他的廳堂——家中的儲備豐足。
其時,波厄蘇斯之子厄忒俄紐斯起身離床,來到他們跟前,他的家居離此不遠。
嘯吼戰場的墨奈勞斯要他點起柴火,炙烤畜肉,後者聽罷謹遵不違。
與此同時,墨奈勞斯走下芬芳的藏室,並非獨自一人,由海倫和墨枷彭塞斯陪同。
他們來到儲放家珍的藏室,阿特柔斯之子拿起雙把的酒杯,囑告墨林彭塞斯提拿銀質的兌缸,海倫行至藏物的箱子,站定,裡面放著織工精緻的衫袍,由她親手製作。
海倫,女人中的佼傑,提起一領織袍,精美、最大、織工最細,像星星一樣閃光,收藏在衫袍的底層。
他們舉步前行,穿走廳屋,來到忒勒馬科斯身邊,棕髮的墨奈勞斯開口說道:"忒斯馬科斯,願宙斯,赫拉炸響雷的夫婿,實現你的心願,回歸家中;我已從屋裡收藏的所有珍寶中,拿出一件最精美、面值最高的佳品,給你帶走。
我要給你一隻鑄工精美的兌缸,純銀的製品,鑲著黃金的邊圈,赫法伊斯托斯的手工,得之於西冬尼亞人的王者。
英雄法伊底摩斯的饋贈——返家途中,我曾在他的宮裡棲留。
作為一份禮物,我要以此相送。
"
言罷,英雄,阿特柔斯之子,將雙把的酒杯放入他手中;強健的墨林彭塞斯拿出兌缸,閃著白亮的銀光,放在他面前。
美貌的海倫站在他身邊,手捧織袍,出聲呼喚,開口說道:"我亦有一份禮送,親愛的孩子,使你記住海倫的手工,在那喜慶的時刻,讓你婚娶的妻子穿著。
在此之前,讓它躺在你的家裡,讓你母親藏收。
我願你高高興興地回到世代居住的鄉園,營造堅固的房宮。
"
言罷,海倫將衫袍放入他手中,後者高興地予以接收。
王子裴西斯特拉托斯拿起禮物,放入車上的箱籃,心中默默羨賞每一份禮送。
棕髮的墨奈勞斯引著他們走回宮殿,兩位年輕人人座在靠椅和凳椅上頭。
一名女僕提來絢美的金罐,倒出清水,就著銀盆,供他們盥洗雙手,搬過一張溜光的食桌,放在他們身旁。
一位端莊的家僕提來麵包,供他們食用,擺出許多佳餚,足量的食物,慷慨地陳放。
波厄蘇斯之子站在近旁,切下肉食,按份發放,而光榮的墨奈勞斯的兒子則斟出醇酒,在他們的杯中。
食者伸出雙手,抓起眼前的佳餚。
當他們滿足了吃喝的慾望,忒勒馬科斯和奈斯托耳光榮的兒子套起馭馬,登上銅光閃亮的馬車,穿過大門和回聲轟響的柱廊。
棕髮的墨奈勞斯跟著出來,阿特柔特之子,右手端著金盃,裝著甜美的酒漿,讓他們,在上路之前,潑灑祭神。
他站在車前,開口祝願,說道:"再見吧,年輕人!轉達我的問候,給奈斯托耳,民眾的牧者;他總是那麼和善地待我,像一位父親,在過去的年月,我們阿開亞人的兒子,戰鬥在特洛伊大地上。
"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請放心,神育的英雄,到那以後,我們將轉告你說的一切。
但願我還能面告俄底修斯,回到伊薩卡地面,在我們宮中,告訴他我從你這邊回返,受到極為友好的款待,帶回許多珍貴的禮物。
"
話音未落,一隻飛鳥出現在右邊的上空,一隻雄鷹,爪上掐著一隻巨大的白鵝,一隻馴服的家禽。
逮自屋前的庭院。
男人和女子追隨其後,高聲叫喊,山鷹飛臨人群的上空,滑向右邊,馭馬的前面,眾人見後笑逐顏開,感覺心情舒暢。
奈琉斯之子裴西斯特拉托斯首先開口,說道:"卓著的墨奈勞斯,民眾的首領,請你指釋神的告示,是給你,還是給我倆的訊兆?"
他言罷,嗜戰的墨奈勞斯沉默思索,以便作出合宜的回答,但長裙飄擺的海倫先他開口,說道:"聽著,聽聽我的釋告,按照不死者的啟示,在我心中,我想此事會成為現狀。
正如雄鷹從山上下來——那是它的祖地,生養它的地方,抓起餵食院中的白鵝,漂游四方的俄底修斯,歷經磨難,將回家報仇。
或許,他已置身家中,謀劃災難,給所有求婚的人們。
"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願宙斯,赫拉炸響雷的夫婿,使之成為現狀!如此,即便回返家中,我將對你祈禱,像對一位女神。
"
言罷,他舉鞭策馬,後者迅速起步,急切衝跑,穿過城市,撲向平野,搖動肩上的軛架,一天不曾息腳。
其時,太陽西沉,所有的通道全都漆黑一片。
他們抵達菲萊,來到狄俄克勒斯的家院,阿爾菲俄斯之子俄耳提洛科斯的兒男,在那裡過夜,受到主人的禮待。
當年輕的黎明,垂著玫瑰紅的手指,重現天際,他們套起馭馬,登上銅光閃亮的馬車,穿過太門和回聲隆響的柱廊,馭手揚鞭催馬,後者撒腿飛跑,不帶半點勉強。
他們很快抵達普洛斯,陡峭的城堡,忒勒馬科斯對奈斯托耳之子說道:"不知你能否同意我的見解,奈斯托耳之子,實現我的企願?我倆是否可出言聲稱,你我乃終身的朋友,承續父輩的友誼,也作為同齡的伴朋——這次旅程緊固了我們間的情分。
所以,宙斯哺育的王子,不要驅馬跑過我的海船,讓我在那兒下車,恐防好心的老人,出於待客的盛情,留我呆在宮裡,違背我的願望。
我必須就此出發,盡快回程。
"
他言罷,奈斯托耳之子靜心思考,如何得體地允諾朋友的敦請,將此事做好。
經過一番權衡,他覺得此舉佳妙,於是掉過馬車,朝著快船奔跑,前往海邊的灘頭,搬下絢美的禮物,放上船尾,衣服、黃金,墨奈勞斯的贈送,開口吐出長了翅膀的話語,催促忒勒馬科斯登程返航:"趕快上去,催督所有的夥伴登船,在我帶著送給老人的信息,回家之前。
我知曉他的脾氣,我的心靈知道,他的性情該有多麼倔傲;他不會讓你離去,將會親自趕來,召你回宮——我相信,他不會來而復返,沒有你的伴同;他會怒火滿腔,不管你說出什麼理由。
"
言罷,他趕起長鬃飄灑的駿馬,回返普洛斯人的城堡,很快回到家中。
忒勒馬科斯開口招呼夥伴,發出命令:"朋友們,整妥所有的索具,在停置的黑船,讓我們踏上船板,啟程回還。
"
眾人認真聽過訓告,服從了他的命令,迅速登上海船,坐人槳位。
就這樣,當他忙忙碌碌,啟口誦禱,在船尾邊旁,祝祭雅典娜的時候,灘邊走來一位浪者,從遠方的阿耳戈斯過來,在那欠下一條人命,出逃在外。
他曾是一位卜者,按血統追溯,是墨朗普斯的後代。
墨朗普斯曾居家普洛斯,羊群的母親,族民中的富人,擁有高大宏偉的房院。
但後來,他浪走異鄉,逃出自己的國度,心胸豪壯的奈琉斯,活人中最高傲的漢子,強奪了他的所有,豐廣的家產,擁佔了一年。
與此同時,墨朗西普斯被囚在夫拉科斯的家院,帶著緊箍的禁鏈,遭受深重的苦難,為了帶走親琉斯的女兒,極度瘋迷的作為,復仇女神,蕩毀家院的厄裡努絲,使他神志昏亂。
然而,他躲過了死亡,趕出哞哞吼叫的牛群,從夫拉凱,前往普洛斯,回懲了神一樣的奈琉斯的殘暴,帶走姑娘,送入兄弟的房府,自己則出走海外,來到馬草豐肥的阿耳戈斯,命定要去的地域,在那兒落腳,統治許多阿耳吉維生民。
他娶下一名女子,蓋起頂面高聳的房居,有了孩子,門提俄斯和安提法忒斯,強健的漢子。
安提法忒斯生養一子,心胸豪壯的俄伊克勒斯,後者得子安菲阿拉俄斯,驅打軍陣的首領,帶埃吉斯的宙斯和阿波羅愛之甚切,給了他每一分恩寵。
但他不曾臨及老年的門檻,死在塞貝,只因妻子受了別人的賄賂。
他亦得養子嗣,阿爾克邁昂和安菲洛科斯。
門提俄斯有子波魯菲得斯和克雷托斯,但享用金座的黎明帶走了後者,視其俊美,讓他生活在不死的神明之中。
安菲阿拉俄斯死後,阿波羅使心志高昂的波魯菲得斯成為卜者,凡生中遠為出色的人傑。
出於對父親的惱怒,他移居呼裴瑞西亞,在那落腳,為所有的民眾釋卜凶吉。
其時,正是此人的兒子,塞俄克魯墨諾斯是他的大名,前往站在忒勒馬科斯身邊,見他正潑出奠酒,在烏黑的快船邊祈禱神明,來者就近發話,用長了翅膀的言語:"親愛的朋友,既然我已發現你在此祀祭,我懇求你,以此番祭神的禮儀和神靈的名義,看在你的頭顱和隨你同行的夥伴份上,告訴我,真實地告訴我,不要隱晦,你是誰,你的父親是誰?來自哪個城市,雙親在哪裡?"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好吧,朋友,我會準確地回話,把一切告答。
我居家伊薩卡,俄底修斯是我的父親,倘若他曾經活在世上。
現在,他一定已經死去,死得淒楚悲傷。
所以,乘坐烏黑的海船,帶著夥伴,我來訪此地,探詢父親的消息,他已久離家門。
"
聽罷這番話,神樣的塞俄克魯墨諾斯答道:"我也一樣,離鄉背井,因為殺了一條人命,畏於同族中的生民,他有許多親戚兄弟,居家馬草豐肥的阿耳戈斯,在阿開亞人中權勢隆烈。
為了避免死亡和烏黑的命運,死在那幫人手裡,我逃出該地,因為這是我的命數,在凡人中流離。
讓我登上你的海船,接受我的請求,作為一個逃離的難民——否則,他們會把我殺了;我知道,他們正在後面緊追。
"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既如此,我自然不會樂意把你擋離線條勻稱的海船。
來吧,和我們一起出發,在我們家鄉,享用我們的所有,你將受到禮遇。
"
言罷,忒勒馬科斯接過他的銅槍,放躺在彎翹海船的艙板上,然後抬腿破浪遠洋的海船,下坐船尾之上,讓塞俄克魯墨諾斯坐在身旁。
夥伴們解開尾纜,忒勒馬科斯高聲催喊,命令他們抓緊起帆的繩索,後者聞訊而動。
豎起杉木的桅桿,插入空深的桿座,用前支索牢牢定團,手握牛皮編織的索條,升起雪白的篷帆。
灰眼睛女神雅典娜送來推動船尾的順風,呼嘯著衝下晴亮的氣空,以便催動海船全速向前,跑完全程,穿越鹹澀的洋面。
他們駛過克魯諾伊,掠過水流清澈的卡爾基斯;其時,太陽下沉,所有的海道全都漆黑一片。
海船迅猛向前,乘著宙斯送來的疾風,掠過菲埃,閃過秀美的厄利斯,厄利斯人鎮統的地面。
其後,忒勒馬科斯導船直奔尖突的海島[注],心中盤想此行的凶吉,是被人抓捕,還是避死生還。
與此同時,俄底修斯和高貴的牧豬人正置身棚屋,食用晚餐,由牧人們陪同。
當他們滿足了吃喝的慾望,俄底修斯開口說話,意欲試探牧豬的人兒,是願意繼續盛情款待,邀他留住農莊,還是打算催他出走,前往城裡:"聽我說,歐邁俄斯,還有你等各位夥伴,我願想離開此地,在黎明時分,前往城裡,求施行乞;我不想成為累贅,給你和你的夥伴增添麻煩。
只須給我一些有用的勸告,派給一位熱心的嚮導,送我進城。
我將乞行城裡,出於果腹的需要,興許有人會給我一杯水,一小塊麵包。
我將行往神一樣的俄底修斯的府居,帶著給謹慎的裴奈羅珮的訊告;我將和驕蠻的求婚人廝混,看看他們是否會從成堆的好東西裡拿出點什麼,給我一頓食餚。
我可當即提供高質量的服務,無論他們吩咐什麼,要我效勞。
我將告說此事,你可認認真真地聽著:得益於神導赫耳墨斯的恩寵——他給凡人的勞作鍍飾典雅,增添風韻——我的活計凡人中找不到對手,無論是斧劈樹段,點起紅紅的柴火,還是整治肉食,切割燒烤,斟倒美酒,所有這些下人服伺貴者的粗活。
"
這番話極大地紛擾了牧豬人的心緒,你,歐邁俄斯,開口答道:"唉,我的客人,是什麼古怪的念頭,鑽入了你的心窩?你想自取突暴的死亡,對不?倘若你願想介入求婚人的群伍,他們的暴虐、橫蠻的氣焰,衝上了鐵青色的天空。
瞧你這寒酸的模樣,如何比得求婚者們的隨從,那幫年輕的小伙,穿著華麗的衫衣披篷,相貌俊美,頭上總是閃著晶亮的油光。
這些,便是求婚人的僕者,站候在溜光的食桌旁,滿堆著烤肉、醇酒和麵包。
不,還是留住這裡,我們中誰也不曾因此煩惱,無論是我,還是和我共事的伴友。
當俄底修斯心愛的兒子回來,他會給你穿著的衣裳,一件衫衣,一領披篷,送你出門,前往要去的地方,不管何處,受心魂的驅慫。
"
聽罷這番話,卓著的、歷經磨難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但願父親宙斯愛你,歐邁俄斯,就像我喜歡你一樣——你使我不再流浪,息止了巨大的悲痛。
對於凡人,惡劣莫過於漂走鄉里,靠乞討謀生。
然而,出於飢餓的逼迫,該死的腸胃,人們忍受深切的悲愁,四處流浪,面對痛苦和憂愁的折騰。
現在,既然你有意留我,一個潦倒之人,要我等待王子的回歸,那麼,請你給我講講神一樣的俄底修斯的母親,還有留置家鄉的父尊,踏著暮年的門檻,在他出征的時候。
他們是否仍然活著,享領陽光的沐浴,抑或已經死去,在那哀地斯的房府?"
聽罷這番話,牧豬人,豬倌的頭目,開口答道:"好吧,陌生的朋友,我將如實回復。
萊耳忒斯仍然活著,但總是對著宙斯祈禱,願想靈魂離開他的軀體,在自己的房中,承受著揪心的悲痛,為了失離的兒子,亦為賢穎的夫人,他的妻侶,後者的死亡使他遭受打擊,比什麼都沉重,使他過早地衰老。
她死於悲念光榮的兒子,淒楚的死亡;但願和我同住此地的朋友,善意助我的人們,不要死得這般淒苦。
當她在世之時,揣著心中的悲愁,我總愛張嘴詢索發向,因她撫養我長大,和她雍貴的女兒一起,長裙飄擺的克提墨奈,家中最小的孩童。
我倆一起長大,夫人待我幾乎像對自己的孩兒。
當我倆長大成人,進入青壯的年華,他們把姑娘嫁走,去了薩墨,得了難以數計的財寶。
夫人給我一件衫衣,一領披篷,精美的衣服,穿著在身,給我系用的鞋子,遣我來到農莊——她愛我,發自心中。
現在,我缺少所有這些,但幸福的神明使我親手從事的勞動見顯成效,我由此得獲吃喝的食物,招待我所尊敬的客人。
但是,從女主人那兒,現在我卻聽不到一句安撫的話語,領受她的關顧:悲難已降臨她的家居——那幫驕橫的人們。
僕工們熱切盼想在女主人面前講話,瞭解發生的一切,吃喝一番,帶著一些東西,回返鄉間的家園,此類事情總能溫暖伺僕之人的心胸。
"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如此看來,牧豬的歐邁俄斯,你一定是個幼小的毛孩,在你浪跡遠方,離開故鄉和父親的時候。
來吧,告訴我你出走的緣故,要準確地回答。
是否因為族民生聚的城堡,路面開闊的去處,你父親和尊貴的母親居住的宮所,遭到敵人的襲掃?也許,你被仇對的強人抓走,正獨自看守在羊群和牛群邊旁,放入海船,出走他鄉,彼他們賣人這座房居,主人為你付出數量可觀的財物?"
聽罷這番話,牧豬人,豬倌的頭目,開口答道:"陌生的朋友,既然你確想知曉這些,那麼,你可潛心靜聽,得取歡悅,穩坐此地,喝飲美酒。
長夜漫漫,既有時間酣睡,亦可讓人聽享故事的美妙;我等無須過早地睡覺。
睡眠太多會使人煩惱。
至於其他人,倘若心魂催他上床,盡可走去睡覺,明天拂曉,吃過早飯,趕出主人的豬群,跟走牧放。
但是你我二人,可以坐在棚內,邊吃邊喝,互相欣享,記取悲酸的往事,告說受過的痛苦。
一個歷經艱辛、到處流浪的凡人,日後會從自己的悲苦中得到享受。
所以,我將回答你的詢問,你的問告。
遠方有一座海島,叫做蘇裡亞,你或許有過聽說,位於俄耳圖吉亞的上方,太陽在那裡轉身;島上居民不多,卻是個豐腴的去處,適於放牧牛群綿羊,豐產小麥和釀酒的葡萄。
那裡的人民從不忍饑挨餓,也不沾可恨的病痛,不像別處可悲的的凡生。
當部族中的前輩衰老在他們的城裡,操用銀弓的阿波羅,和阿耳忒彌絲同來,射殺他們,用無痛的箭矢。
島上有兩座城市,均分它的所有,全都歸我父親統轄,作為國王,克忒西俄斯,俄耳墨諾斯之子,神一樣的凡人。
"後來,島上來了一些膿尼基人,著名的水手,貪財的惡棍,烏黑的船上載著無數花花哨哨的小玩藝。
當時,父親家裡有一位腓尼基女子,高挑,漂亮,手工嫻美精熟。
那幫狡詐的排尼基水手花言巧語,將她迷惑。
初時,當她出門烷洗衣裳,一個水手將她引入深曠的船舟,合歡作樂,須知甜蜜的愛情可以迷糊每一個女人,哪怕她手工精熟。
然後,水手問她是誰,來自何方,後者隨即舉手指點,指向一所頂面高聳的房居——我父親的住所說道:'我乃西冬人氏,來自盛產青銅的地方;我是阿魯巴斯的女兒,他的財富像翻滾的江河。
但來自塔福斯的人們,一群海盜,將我抓捕,趁我從田野回返的時候,帶到此地,賣入這座房宮,主人付出了數量可觀的財物。
'
"聽罷這番話,和她偷情歡愛的海員說道:'你可願意隨我們回返,回到你的家中,重見頂面高聳的房居和雙親本人?他們仍然活著,以富有傳聞。
'
"聽罷這番話,那個女子開口答道:'此事可行,但你等水手必須盟發誓咒,保證送我歸返,平平安安地回到家中。
'
"她言罷,水手們全都開口起誓,按她的告求。
但是,當他們信誓旦旦,發過誓咒,女人復又進言,對他們說道:'記住,不要出聲,你們中誰也不要和我講話,倘若和我碰面街頭,或邂逅在井泉的邊口,恐防有人去往官居報信,告訴老人,而後者可能心生疑忌,用痛苦的繩索將我捆綁,謀劃給你們的災難。
記住我的話語,快去採購回運的貨物,當你們裝滿海船,即可造出一人,要快,去往那座房居,告我此事已經辦妥;我會給你們帶出黃金,一切可以到手的器物。
此外,另有一事,我亦樂於囑告,作為搭船的回報。
我是宮中的保姆,照料主人的孩童,一個極為機伶的孩子,總是蹦跳在我的身旁,在我們出門的時候。
倘若我能把他弄到你們船上,他會給你等來難以數計的財寶,無論在哪裡把他賣掉,在講說外邦話語的地方。
'
"言罷,她就此離去,回到堂皇的宮中。
水手們在島上呆了一年,以物易物,賺取豐足的財富,堆人深曠的舟船。
當深空的海船填滿貨物,正是回航的時候,也們派上信使,傳訊給那個女人。
水手來到父親的宮中,一個精明狡黠的傢伙,帶著一根項鏈,間嵌著琥珀的粒珠。
廳堂裡,我那尊貴的母親和女僕們注目凝視,翻轉撫摸,講說願出的價錢;男子默默點頭,示意那個女人,傳過信息,走出門外,回返深曠的舟船。
女人抓住我的手,將我帶出房宮,行至前廳門邊,眼見食桌酒杯,宴用的具械,招待我父的伴從,其時已去辯議的地點,參加民眾的集會。
她抓了三個杯子,藏在胸兜裡面,帶著出走;我年幼無知,隨她行動。
其時,太陽西沉,所有的通道昏黑一片,我們快步疾行,來到精美的港灣,那裡躺著排尼基人的快船。
水手們踏上甲板,把我倆放置裡面,海船破開水道,乘著宙斯送來的疾風。
就這樣,我們行船海面,一連六天,B以繼夜。
但是,當宙斯,克羅諾斯之子,送來第七個白天,箭雨紛飛的阿耳忒彌絲射殺那個女子,後者撞倒貨艙,像一隻撲水的燕鷗;水手們把她扔人大海,充作魚群和海豹的食餐,留下我孤零零的一個,帶著心中的哀愁。
疾風和海浪推送著水手,把他們帶到伊薩卡灘頭,萊耳忒斯將我買下,用他的財物。
就這樣,我來到此地,眼見這片島土。
"
聽罷這番話,傑卓的俄底修斯答道:"不幸的歐邁俄斯,你的話頗騰翻絞著我的心胸,告訴我這些事情,心靈中承受的苦痛。
但是,除了苦難,宙斯亦給你帶來幸福,在歷經艱辛之後,使你得遇一位善好的主人,來到他的家中,受到他的關愛,吃喝不愁,你的日子過得相當舒松。
同你相比,我浪走凡人的城市,避難在你的家中。
"
就這樣,他倆你來我往,一番說告,然後上床睡覺,但時間不長,只有短暫的一會兒,光榮的黎明很快送來白晝。
與此同時,忒勒馬科斯的夥伴們收攏船帆,放下桅桿,做得輕輕鬆鬆,然後搖動木槳,劃向落錯的灘頭。
他們拋出錨石,繫牢船尾的纜繩,足抵灘沿,邁步前走,備妥食餐,注入清水,兌調閃亮的醇酒。
當眾人滿足了吃喝的慾望,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首先說道:"你等可劃著黑船,停泊城邊的港口,我將前往田莊,察訪那裡的牧人,看過農莊,將於晚間返回城中。
明天上午,我將設宴款待,豐盛的宴席,有肉塊和香甜的美酒,作為酬禮,答謝諸位隨我出海的苦功。
"
其時,神一樣的塞俄克魯墨諾斯說道:"我將去哪裡,親愛的孩子?我將問訪哪位王貴的家居,在這岩石嶙峋的伊薩卡島中?抑或,我可面見你的母親,直接前往你的家府?"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倘若情況不是這樣,我會催你前去我家,作為主人,我們不缺待客的實物,只是於你而言,去則更為糟劣,因為我將不在那裡,而母親也不會同你見面——她很少出來,屋裡滿是求婚的人們——總是呆在樓上的房居,在織機前消磨時光。
但我可介紹另一個房主,你可找訪歐魯馬科斯,聰穎的波魯波斯光榮的兒男,伊薩卡人看他,如今就像視對仙神。
他是那裡遠為出眾的凡人,亦是求婚者中追得最緊的一個。
試圖婚娶我母親,借此奪取俄底修斯的榮譽,他的王尊。
但是,俄林波斯山上的宙斯,雄居在高天的氣空,知曉他們是否會自取滅亡,趕在婚娶的前頭!"
伴隨著他的話音,一隻飛鳥出現在右邊,一隻鷂鷹,阿波羅迅捷的使者,爪上掐著一隻鴿子,揪下飛散的羽毛,飄落在海船和忒勒馬科斯之間。
塞俄克魯墨諾斯召他離開群伴,握住他的手,叫著他的名字,開口說道:"忒勒馬科斯,此鳥飛翔在右邊的空間,帶著神的旨意,我眼見心知,此乃神送的預兆。
無論誰家都比不上貴府的王威,在這伊薩卡地面;你們將永遠王統這塊地方。
"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但願你的話語,陌生的客人,將來得以實現,如此,你將很快領略友誼的甘甜,收取我給的許多禮件,讓人們稱誇你的好運,要是和你聚首碰面。
"
言罷,他轉而囑告裴萊俄斯,一位忠誠的夥伴:"裴萊俄斯,克魯提俄斯之子,在所有隨我前往普洛斯的夥伴中,服從我的言告,處理事情,你比誰都堅決。
所以,現在,我請你攜容回家,給他應有的尊譽,熱情的禮待,直到我歸返城中。
"
他言罷,善使槍矛的裴萊俄斯答道:"忒勒馬科斯,即便你在那兒久呆,我亦會招待客人;待客的東西我們應有盡有。
"
言罷,他舉步艙板,同時召呼夥伴們上船,解開船尾的繩纜,眾人迅速登船,坐人槳位。
忒勒馬科斯繫上精美的條鞋,抓起一條粗長的槍矛,頂著青銅的鋒尖,從海船的艙面;眾人解開尾纜,推船入海,駛向城邊,按照忒勒馬科斯的囑告,神一樣的俄底修斯心愛的兒男。
忒勒馬科斯邁開大步,迅走向前,行至要去的農院,那兒有大片的豬群,高貴的牧豬人睡躺在它們旁邊,念想著主人,心裡充滿誠摯的情感。
第十六卷
其時,俄底修斯和高貴的牧豬人撥著棚屋裡的柴火,迎著黎明的曙光,整備早餐,遣出牧人,隨同放走的豬群。
這時,喧鬧的牧狗搖頭擺尾在忒勒馬科斯身邊,對走來的後者不出聲吠喊,卓著的俄底修斯注意到狗群的媚態,耳聞腳步聲登登而來,當即告知歐邁俄斯,吐出長了翅膀的語言:"歐邁俄斯,有人正向這邊走來,必定是你的伴屬,或是你熟悉的人兒,瞧這幫狗不出一聲叫喚,反倒搖頭擺尾在他的身邊;此人踏出的聲響已傳到我的耳邊。
"
話未說完,心愛的兒子已落腳門邊,牧豬人突站起來,目瞪口呆,兌缸出手掉落,他正用此調製閃亮的酒液。
他迎上前去,面見主人,親吻他的頭顱,那雙俊美的眼睛,貼吻著他的雙手,流下傾注的眼淚。
像一位父親,心懷慈愛,歡迎他的寶貝兒子,在分離後的第十個年頭,從遠方的邦土歸來,家中的獨子,受到百般的疼愛,為了他,父親遭受許多悲難——就像這樣,高貴的牧豬人緊緊抱住神樣的忒勒馬科斯,熱切親吻,似乎他正逃脫死的逼難。
他放聲嚎哭,開口說道,用長了翅膀的話語:"你回來了,忒勒馬科斯,像一縷明媚的光線。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的臉面——你去了普洛斯,乘坐海船。
進屋吧,親愛的孩子,讓我欣享見你的愉悅,在棚屋裡重睹你的丰采,剛剛從遠方歸來。
你已很少前來此地,看訪牧人和你的莊園,你喜歡呆在城裡,是的,你似乎已產生某種興趣,看著求婚的人們,那幫作孽的混蛋!"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就算是這樣吧,我的好夥計,但這次我確是為你而來,心想親眼看看你,同時聽你通報一番,我的母親是否仍住家裡,還是已經被人娶走,丟下俄底修斯的睡床,無人睡躺,掛滿髒亂的蜘蛛網線。
"
聽罷這番話,牧豬人,豬倌的頭目,說道:"她以極大的毅力和容忍之心,等盼在你的宮中,淚流滿面,耗洗去一個個痛苦的白天和黑夜。
"
言罷,牧獵人接過他的銅槍,走進棚屋,跨過石鑿的門檻。
俄底修斯,他的父親,起身離座,讓給進門的來者,但忒勒馬科斯勸阻在棚屋的那邊,說道:"坐下吧,陌生人,我們會另備一張軟座,在棚屋裡面,此人近在眼前,自會張羅操辦。
"
他言罷,俄底修斯回身入座;牧豬人鋪下青綠的枝叢,蓋上羊皮,整備妥當,俄底修斯的愛子彎身坐在上面。
牧豬人端出盆盤,放在他們面前,裝著燒烤的豬肉,上回不曾吃完,剩留的食餐,迅速拿出麵包,滿堆在籃裡,調出美酒,蜜一樣醇甜,在一隻象牙的缸碗,下坐在神一樣的俄底修斯對面。
他們伸出雙手,抓起眼前的餚餐。
當滿足了吃喝的慾望,忒勒馬科斯開口說話,對高貴的牧豬人問道:"我說好心的人兒,這位生人是誰?水手們如何把他送到伊薩卡,而他自己又自稱來自何方?我想他不可能徒步行走,來到這個國邦。
"
聽罷這番話,你,牧獵人歐邁俄斯開口答道:"好吧,我的孩子,我將把全部真情,告說在你面前。
他自稱出生在克里特,豐廣的地面,說是落走客鄉,浪跡許多凡人的城市,那是神明替他羅織的命運的網線,這次逃難於塞斯普提亞人的海船,來到我的農居。
現在,我把他交付給你,按你的願望招待。
他是你的生客,他說,懇求在你面前。
"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你的話,歐邁俄斯,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懷。
你說,我將如何接收和招待一位生人,在我的家院?我還年輕,對自己的雙手防衛缺乏信心,倘若有人挑起事端,和我拼戰。
此外,母親一心兩意,思斟著兩種選擇,是和我一起,留在屋裡,看守家產,忠於丈夫的床鋪,尊重民眾的聲音,還是最終離去,跟隨阿開亞人中最出色的俊傑,追求在她的宮裡,給她最多的禮件。
至於這位生客,既然來到你的棚院,我會給他一件衫衣,一領披篷,精美的衣裳,給他穿用的鞋子和一柄雙刃的銅劍,送他出門,行往要去的地方,不管何處,受心魂的驅慫。
或者,如果你願意,讓他留在農院,由你負責照顧,我會送出衣服,連同所需的全部食物,使他不致成為你和你的夥伴們的負擔。
但我不會讓他入宮,同求婚者們交往,他們肆意橫行,已到今人發指的地步;我擔心那幫人會譏辱於他,那將使我悲痛萬分。
一個人,哪怕十分驍勇,也很難對付成群的敵手,他們更有力量,遠為強猛。
"
聽罷這番話,卓著的、歷經磨難的俄底修斯答道:"親愛的朋友,有幸答告你的話語,應是合宜之舉。
你的話痛咬著我的心胸,當我聽說那幫求婚的人們,放蕩無恥的行徑,作孽在你家裡,違背你的意願,而你是這樣一位人傑。
告訴我,你是否已主動放棄爭鬥,還是因為受到民眾的憎恨,整片地域的人們,受神力的驅趕?抑或,你在抱怨自家的兄弟?人們信靠兄弟的幫助,在兇猛的爭吵械鬥中抱成一團。
但願我和你一樣年輕,同我的豪情相符;但願我是雍貴的俄底修斯的兒子,或是英雄本人,浪跡歸來——對此,我們仍然懷抱希望。
讓某個陌生人當即砍下我的腦袋,從我的肩頭,倘若我的到來不給他們所有的人帶去愁災,當我走入俄底修斯的房居,萊耳忒斯之子的宮殿。
假如,由於孤身奮戰,被他們壓倒,仗著人多,我寧願死去,送命在自己家裡,也不願看著這幫人無休止地作孽,粗暴地對待客人,拖著女僕,不顧廉恥,穿走精美的宮居,放肆地取酒酗飲,無節制地吞糜食物,縱情享受,天天如此,沒了沒完!"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好吧,我的朋友,我會坦率地回話,告說一切。
並非因為民眾,整片地域的人民,心懷不滿,憎恨於我,我亦不能抱怨自家的兄弟——人們信靠兄弟的幫助,在兇猛的爭吵械鬥中抱成一團。
然而,克羅諾斯之子使我生活在單傳的家族,阿耳開西俄斯僅得一子,萊耳忒斯,萊耳忒斯亦只生一子,俄底修斯,而俄底修斯也只有一根獨苗,那便是我,留在宮中,不曾給他帶來歡悅。
如今,宮裡惡人成群,多得難以數計,外島上所有的豪強,有權有勢的戶頭,來自杜利基昂、薩墨和林木繁茂的扎昆索斯,連同本地的望族,山石嶙峋的伊薩卡的王貴,全在追求我的母親,敗毀我的家院。
母親既不拒絕可恨的婚姻,也無力結束這場紛亂;這幫人揮霍我的家產,吞糜我的所有,用不了多久,還會把我撕裂!然而,所有這些事情,全都臥躺在神的膝頭。
快去,歐邁俄斯,我的好夥計,告訴謹慎的裴奈羅珮,告訴她我已安全回返、從普洛斯歸來。
我將暫留此地,你可去往城中,把口信傳送,只給她一人,不要讓其他阿開亞人聽見,那邊有眾多的歹人,圖謀我的災凶。
"
聽罷這番話,你,牧豬人歐邁俄斯,開口答道:"知道了,我明白這一點;聽你命告的人長著明曉事理的腦袋。
來吧,告訴我此事,要準確地回答。
是否可借此機會,前往告知淒苦的萊耳忒斯——先前,儘管痛心悲哀,思念俄底修斯,但仍然照看他的農莊,每當心靈驅使他吃喝,和屋裡的幫工們一起食餐。
但現在,自從你去了普洛斯,駕坐海船,人們說,他便再也沒有碰沾食物醇酒,不再看顧農莊的事務,總在長吁短歎,悲聲哭泣,坐地哀嚎,骨上的皮肉正在萎靡縮卷。
"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此事確實悲慘,但儘管傷心,我們只能把它擱置一邊。
倘若凡人有此能耐,在諸事中得取符合心願的一件,那麼,我們將首先選擇這個日子:父親的歸還。
所以,當送罷信息,即可回來,不要前往田莊見他,但可告訴我的母親,請她盡快遣出家僕,要注意保密,找見老人,把信息告傳。
"
他言罷,牧獵人當即行動,拿起條鞋,繫上腳面,擺腿出發,去往城裡。
其時,雅典娜目睹牧豬人歐邁俄斯離開農院,逼近前來,幻成一個女人的模樣,高大、漂亮,手工精熟絢美,站在門庭前面,讓俄底修斯眼見,但忒勒馬科斯卻看不見她的身影,也無法感知她的到來,神明不會讓所有的人清晰地目睹他們的形態。
所以,只有俄底修斯和牧狗見她前來,狗群不曾吠喧,畏縮著躲閃,啜泣嗚咽,退至棚屋的另一邊。
她點動眉毛示意,高貴的俄底修斯看得真切,步出棚屋,沿著高大的院牆走去,站在她面前。
雅典娜開口發話,說道:"萊耳忒斯之子,宙斯的後裔,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現在,你可道出真情,告訴兒子,無須再予隱瞞,以便父子同心協力,前往光榮的城區,謀設求婚人的災難,命定的死亡。
我將不會久離你們——我已急不可待,盼想著殺戰。
"
言罷,雅典娜伸出金杖,輕輕觸及,變出潔淨、閃亮的衫衣和披篷,在他的胸肩,增大他的身軀,添注男子漢的勇力。
他的皮膚回復了銅色,雙頰頓顯豐滿,頦邊的胡髦變得深黑。
做完此事,雅典娜再次離去;俄底修斯走回屋棚,愛子驚奇地舉目視看,移開眼神,心裡害怕,以為此君必是神明,張口說話,用長了翅膀的言語:"你怎麼突然變了,我的朋友,變了剛才的身形,你的衣服變了模樣,你的膚色棄舊迎新。
毫無疑問,你是神中的一員,住掌遼闊的天空。
願你同情開恩,我們將給你舒心的祭物和黃金的禮品,精工製作的好東西——但求你的憐憫。
"
聽罷這番話,卓著的、歷經磨難的俄底修斯答道:"不,我不是神;為何把我當做神明?我是你父親,為了他,你忌在悲愁傷心,吃受許多痛苦,忍讓別人的暴行。
"
言罷,他親吻自己的兒子,眼淚順著臉頰流淌,滴灑在地——他一直強忍到現在,強忍著他的感情。
但忒勒馬科斯不信此人就是自己的父親,開口答話,對他說道:"不,你不是俄底修斯,我的父親;此乃神力的作為,意在將我惘迷,以便引發更大的悲哀,使我痛哭一番。
凡人誰也不能如此謀變,僅憑自己的心計,不,除非有某位不死者幫忙,從天而降,變換人的青壯老年,易如反掌之間。
剛才,你還是個老人,穿著破舊的衣衫,而現在,你卻像一位統掌遼闊天空的神明。
"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此舉不妥,忒勒馬科斯——不可過分震惑,亦不必驚疑,對你父親的歸還。
不會有另個俄底修斯,回返這邊;只有我,站在你的面前,如你所見的這般,歷經千辛萬苦,在第二十個年頭,重返家園。
至於那些變幻,那是掠劫者的福佑雅典娜的神力,她使我變這變那,隨她的心願,她有這個能耐。
有時,我像個乞者;有時,我又像個年輕的小伙,身穿絢美的衣衫。
對統掌遼闊天空的眾神,此事輕而易舉,增彩或卑齪一個凡人,會死的生靈。
"
他言畢下坐,忒勒馬科斯展開雙臂,抱住高貴的父親,放聲痛哭,淚流滿面,悲慟的慾望升騰在父子的心頭。
他們失聲哭叫,勝過飛鳥的嘶鳴,海鷹或屈爪的禿鷲,悲憤於被農人抓走的孩子,在羽翼尚未豐滿的時候。
就這樣,他倆發出悲淒的哭喊,淚水嘩嘩的淋洗臉面。
其時,太陽的光輝將照映他們的嚎哭,若非忒勒馬科斯出言迅捷,對父親說道:"水手們用何樣的海船,親愛的父親,把你帶到伊薩卡?那些人自稱來自何方?我想你不可能徒步行走,回到自己的國邦。
"
聽罷這番話,卓著的、歷經磨難的俄底修斯答道:"好吧,我的孩子,我將對你回話,把全部真情告說。
以行船聞名的法伊阿基亞人把我帶到這裡;他們也運送別人,只要落腳那個地方。
他們載我回返,睡躺在迅捷的快船,穿行海上,抬上伊薩卡地面,給了光榮的禮件,有大量的青銅、黃金和織紡的衣衫,藏存在海邊的山洞,感謝神的恩典。
現在,雅典娜要我前來,讓我倆定下計劃,殺宰仇敵。
來吧,告訴我求婚者的人數,講講他們的情況,使我知曉他們的數目,何樣的人兒,以便在我高貴的心中,斟酌謀劃,是否可以你我的力量,敵對他們,不用外力幫襯,還是需要求助他者,出力幫忙。
"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父親,我常常聽人說道,告說你轟烈的名聲,稱你是一位鬥士,憑著聰達的辯力,強健的雙手。
然而,你剛才的說告卻有點過分,使我震驚。
僅憑你我兩個,打不過那幫強壯的漢子,偌大的人群,不是十個,也不是十數的兩倍——求婚的人們遠為眾多,我將告訴你他們的人數,就在此地此刻。
從杜利基昂來了五十二個青壯,精選的年輕人,帶著六名僕工;來自薩墨的人選,一共二十有四;另有二十個阿開亞人的兒子,來自扎昆索斯。
此外,還有來自伊薩卡本土的求婚者,一十有二,最出色的人選;信使墨冬和他們一起,外加通神的歌手,還有切肉的侍宴,兩名伴從。
倘若我們和宮中所有的對手戰鬥,我擔心你的復仇,對他們的殘暴,會帶來慘痛和險厄的結局。
所以,想想吧,如果你能想出什麼幫忙的戶頭,誠心誠意,為了保衛我們戰鬥。
"
聽罷這番話,卓著的、歷經磨難的俄底修斯答道:"好吧,認真聽著,聽聽我的言告。
你可們心試問,對你我二人,雅典娜和父親宙斯的幫忙,是否算得足夠?或許,你認為我還要想出別個什麼神人?"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你所告知的二位,確是極好的幫佑,雖然高坐雲層;他們統治著天上人間,統治著凡人和不死的神仙。
"
聽罷這番話,卓著的、歷經磨難的俄底修斯答道:"二位尊神不會長時間地閒離激烈的戰鬥,一旦戰神的力量付諸驗證,在我們宮中,捲入交戰的雙方,我們和求婚的敵人。
這樣吧,你可動身出走,於佛曉時分,回到我們的房居,介入橫蠻的求婚人。
其後,牧豬人會帶我前往城裡,我將變取乞丐的模樣,像個悲酸的老頭。
倘若他們虐辱於我,在你我的宮中,你要靜心忍耐,儘管我吃受著他們的凶橫,即便拉著雙腿,拖我出宮,或出手投擲,擊打於我,你必須看在眼裡,忍在心中。
不過,你確可和顏悅色地講話,求他們中止瘋迷的舉動,雖然他們絕不會聽從——這夥人的末日已逼近在他們的腳跟。
我還有一事相告,你要牢記心中。
當精多謀略的雅典娜授意行動,我會對你點頭,見示以後,你可收起置躺廳中的兵器,所有戰用的傢伙,移往宮居的角落,高處的藏屋。
當求婚人想起它們,詢問兵器的去處,你可用和善的話語,將他們騙惘,說道:'我已將兵器移出黑煙的熏污,它們已面目全非,失去當年的風貌——那時,俄底修斯留下它們,前往特洛伊戰場;兵器已受髒損,瀰漫的青煙使它們變樣。
此外,克羅諾斯之子,在我心裡,注入了更周全的想法,恐怕你等乘著酒興,站起來斗打,互留傷痕,毀了宴席和求婚的計劃;鐵器本身即可誘人產生抓握的願望。
'但要留下一些,僅供你我使用,兩柄利劍,兩枚投槍,一對牛皮的戰盾,握在手中,衝上前去,和他們拚鬥;雅典娜和精擅謀略的宙斯會迷攪他們的心胸。
我還有一事囑告,你要牢記心中。
倘若你真是我的種子,繼承我的血統,你就不能讓任何人知曉俄底修斯已在宮中。
別讓萊耳忒斯知道,也別讓牧豬人聽說,別讓家中的任何人知曉,包括裴奈羅珮;我們,你我二人,將判察女人的心態,此外,我們還將試探某些幫僕的男工,看看他們誰個忠誠,敬重我們,誰個輕辱你的存在,膽敢蔑視一位像你這樣出色的人。
"
聽罷這番話,光榮的兒子答道:"父親,我想你會看到我的表現,我的勇氣,在關鍵的時候,我可不會鬆動。
我只是覺得你的主張不會給你我帶來好處,所以,我勸你三思。
你將浪費許多時間,奔走農莊,詢訪探察每一個僕人,而求婚者們卻平安無事,在宮中放肆地糜耗我們的食物,吃光了方肯罷休。
不過,我確想勸你探訪那些女人,查明哪些人邪蕩,哪些個清白無辜。
但我不贊成你走訪農莊,試探那裡的男工,此事可放在以後去做,倘若你確已得獲宙斯的旨意,帶埃吉斯的仙神。
"
就這樣,他倆你來我往,一番說告;與此同時,那條製作精固的海船——曾載送忒勒馬科斯,和他的夥伴們一起,從普洛斯來此——已進入伊薩卡港灣。
當他們抵達幽深的海港,眾人將烏黑的海船拖上隆起的灘岸,心志高昂的僕從們拿起他們的甲械,抬著絢美的禮物,前往克魯提俄斯的家院。
他們遣出一位信使,去往俄底修斯的宮殿,帶著口信,告訴謹慎的裴奈羅珮,忒勒馬科斯已回返鄉間,要他們驅船回城,使高雅的王后不致擔心牽掛,流下傷心的眼淚。
其時,二者在路上會面,信使和高貴的豬倌,帶著同樣的訊息,面告尊貴的夫人。
當他倆進入神聖的王者的府居,信使開口說話,站在女僕中間:"你的愛子,我的王后,已回返故鄉!"但牧豬人則走近裴奈羅珮身邊,告訴王后她的愛子要他傳告的一切;然後,當說完要送的信息,每一句話言,他離開宮居和庭院,回身豬群棲居的地點。
然而,此番信息沉抑和沮喪著求婚人的心懷,他們步出宮居,沿著高大的院牆行走,在門前止步,聚首商議,商定方略。
歐魯馬科斯,波魯波斯之子,首先說道:"朋友們,忒勒馬科斯居然回來了,一次了不起的出航,放肆的行為!可我等還以為他做不到這一點——絕對不行!來吧,讓我們拽起一條最好的黑船,拖下大海,招聚水手,划槳向前,急速出發,將信息帶給設伏的夥伴,要他們趕快回來。
"
話未說完,安菲諾摩斯碰巧轉身,眼見海船已在幽深的港灣,眾人手握船槳,正收攏船帆。
於是,他們發出舒心的笑聲,對夥伴們說道:"我們無須致送信息——他們已經回船港灣。
可能是神明要他們回返,亦可能因為眼見那條海船過去,無法將它追趕。
"
他言罷,眾人站立起來,走向海邊,歸來的人們將黑船拖上隆起的灘岸,心志高昂的夥伴們拿起他們的甲械。
求婚者們於是一起前往聚會,不讓他人參與,一起入座,無論是年輕還是年老的公民。
安提努斯開口發話,歐培塞斯的兒子:"看來,是神明贊佑此人,使其免於毀滅。
白天,我們坐守多風的突巖,輪班眺望,從無斷缺,及至太陽西沉,從未睡躺,在灘頭過夜,而是巡行海上,漂走快船,等待神聖的黎明,截伏忒勒馬科斯的到來,把他結果在那邊。
儘管如此,某位神明還是把他送回家來。
所以,讓我們在此謀定計劃,給忒勒馬科斯送去悲慘的死難,讓他死在這邊。
我認為,只要他還活著,我們的意圖便不可能得以實現。
此人心機敏捷,善能思考,而此間的民眾已不再對我們抱有好感。
我們要採取行動,搶在他聚眾集會之前。
我想他不會淡化此事:他會宣洩胸中的憤怒,站在所有的人面前,告訴他們,我等如何謀圖將他暴害,只是不曾把他獲逮。
當民眾瞭解了我們的惡行,他們顯然不會拍手稱快;我擔心他們會使用暴力,把我們趕出這塊地面,浪跡別人的鄉園。
不,讓我們先行下手,將他除捕,在遠離城區的郊野,或在路上;然後,我們可奪取他的財富,公平地分掉他的家產,留下宮居,給他母親和婚娶他的郎男。
倘若此番話語不能愉悅你等的心懷,而你們心想讓他活著,繼承父親的財產,如此,我們便不能繼續麇聚此地,吞糜他的食物,大量的好東西。
讓我們各國家門,送出求婚的禮物,爭獲她的好感。
她會嫁給送禮最多的求婚者,命定能娶她的新男。
"
他言罷,全場靜默,肅然無聲;其後,安菲諾摩斯開說話,面對眾人。
他乃王者阿瑞提阿斯之子尼索斯豪貴的兒男,領著那幫求婚的人們,來自杜利基昂地面,遼闊的草場和谷地,善能談吐,以通達的情智,最得裴奈羅珮的心歡。
懷著對眾人的善意,他開口說道:"親愛的朋友,就我而言,我不願謀殺忒勒馬科斯;這是件可怕的事情,殺死王者的後代。
我們應先求向神明的告示,倘若得獲宙斯的旨意,大神的准許,我將親自殺他,同時敦催各位向前。
但是,如果神明不讓我們行動,我勸各位放棄殺人的心念。
"
安菲諾摩斯的話語得到眾人的贊同,他們當即站起身子,走向俄底修斯的房居,進去後行至滑亮的靠椅,坐在上面。
其時,謹慎的裴奈羅珮卻另有一番打算,準備顯現身影,出現在肆虐橫暴的求婚人面前。
她已聽聞他們的預謀,殺死她的孩子,在宮居裡面——信使墨冬聽知他們的計劃,告說在她的耳邊。
她行至廳堂,由侍女們陪伴,她,女人中的佼傑,來到求婚者近旁,站在房柱下,柱端支撐著堅實的屋頂,挽著閃亮的頭巾,遮掩著臉面,出言責備安提努斯,叫著他的名字:"殘忍的安提努斯,謀劃凶險的暴徒!人們說,在伊薩卡,你是同齡中最擅辯議,口才最好的俊傑,但你卻從來不是這麼一個好漢。
你這個瘋子,為何謀除忒勒馬科斯,預設他的毀滅和死亡?為何不顧懇求者的情分,他們享有宙斯的信證?不要存心謀害,如此不好。
忘了嗎,你父親曾逃避此地,一個亡命之人,害怕民眾的憤討?人們震怒於他的作為,痛恨他和塔菲亞海盜聯手,攻擾我們的朋友,塞斯普羅提亞人的莊野。
他們決意把他毀了,讓他粉身碎骨,吞糜他的家產,豐足的所有。
其時,俄底修斯挺身而出,回擋和阻止了眾人的行動,頂著他們的狂怒。
現在,你吃耗他的家產,不予償付,追媚他的婚妻,謀殺他的男兒,使我深受折磨,怒滿胸膛!我要你就此作罷,並命囑同夥們服從!"
聽罷這番話,歐魯馬科斯,波魯波斯之子,答道:'伊卡裡俄斯的女兒,謹慎的裴奈羅珮,不要害怕。
排除這些紛煩,掃出你的心胸。
此人並不存在,將來亦不會出現,永遠不會,膽敢對忒勒馬科斯,你的兒子,動武撒野,只要我還活在世上,得見白晝的光明。
讓我坦率地告你,此事將成為現實:行兇者的黑血會噴洗我的槍尖,在那動手的瞬間!難忘俄底修斯,城堡的蕩擊者,常常讓我坐上膝頭,給出小塊烤肉,放入我的手心,給我紅色的醇酒。
所以,生民中,忒勒馬科斯是我最親的朋友——我告他不必懼怕求婚的人們,擔心他們動手。
但是,如果神明既定此事,那麼,誰也休想避免。
"
就這樣,他出言撫慰,心中卻謀劃著殺人的念頭。
裴奈羅珮回身上層閃亮的睡房,哭念著俄底修斯,心愛的丈夫,直到灰眼睛雅典娜送出睡眠,香熟的睡意把眼瞼合上。
晚間,高貴的牧豬人回到俄底修斯父子的農莊,一起整備食餐,殺祭了一頭一歲的肉豬。
與此同時,雅典娜離近萊耳忒斯之子俄底修斯身邊,出杖碰點,又把他變作一個老漢,穿著髒亂的衣衫,以防牧豬人盯視他的臉面,認出他來,帶著信息,去找謹慎的裴奈羅珮,不能嚴守秘密。
其時,忒勒馬科斯首先發話,說道:"你已回返此地,高貴的歐邁俄斯。
告訴我城裡傳誦著什麼謠言?高傲的求婚者們可已回撤,從伏擊的地點?抑或,他們還守等在那裡,攔截我的回還?"
聽罷這番話,你,牧獵人歐邁俄斯,開口答道:"我無意穿走城區,詢問打聽,弄清這些事情——只想盡快送出口信,回返這邊。
但是,我卻碰到一位你的夥伴,快腿的信使,和我同行,那位使者,先我說話,對你母親告言。
對了,還有一事,我亦知曉,乃我親眼所見。
我置身高高的城區,赫耳墨斯的山面,獨自行走,眼見一條快船駛入港灣,載著許多人員,還有雙刃的槍矛和盾牌。
我曾想這些便是歸來的他們,但我無法確言。
"
他言罷,忒勒馬科斯,靈傑豪健的王子,微笑著瞥了父親一眼,但卻不讓牧豬人瞅見。
當一切整治完畢,盛宴已經排開,他們張嘴咀嚼,人人都吃到足份的食餐。
當滿足了吃喝的慾望,他們想起了床鋪的酥軟,息躺接受睡眠的祝願。
第十七卷
當年輕的黎明,垂著玫瑰紅的手指,重現天際,忒勒馬科斯,神一樣的俄底修斯的愛子,繫上舒美的條鞋,在他的腳面,操起一桿粗重的槍矛,恰好抓握在手間,去往城裡,臨行之時,對牧豬人出言告誡:"夥計,我這就進城,以便和母親見面;我知道,在親眼見我之前,她不會停止悲慟,流著眼淚哭喊。
現在,我有一事告你,要你操辦。
帶著這位不幸的生人,引他進城,以便讓他乞討食餐,若有那願給之人,不管是誰,會給他一塊麵包,一杯清水。
眼下,我不能負擔每一個來人,我的心裡充滿悲哀。
所以,倘若來客為此生氣抱怨,那麼,後果只能更壞。
我喜歡真話直說,坦率陳言。
"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我亦不願留在此地,親愛的朋友;作為乞者,求食鄉間不如行討城裡,碰上那願結之人,不管是誰,給我一點食餐。
我已過了那個年紀,能幹活的年齡,不能居留農莊,聽從主人的吩咐,操做每一件事情。
上路吧,這位漢子,你所指派的導者,會把我帶往那邊,一等我烤暖身子,就著火邊,太陽爬得更高一點——我衣著破舊,擔心被早晨的霜寒凍壞。
此地離城路遠,你們已對我告言。
"
他言罷,忒勒馬科斯快步離去,穿走莊院,謀劃著險厄,求婚人的災難。
當行至宏偉的家居,他放妥手握的槍矛,使其倚靠高聳的壁柱,跨過石鑿的門檻,步入宮中。
歐魯克蕾婭最先見他前來,他的保姆,其時正鋪出羊皮,在精工製作的椅面,淚水湧注,匆匆趕到他的面前;女僕們擁圍在他身邊,心志剛忍的俄底修斯的家僕,熱切歡迎他的歸來,親吻著他的頭顱和雙肩。
其時,謹慎的裴奈羅珮走下睡房,像阿耳忒彌絲或金色的阿芙羅底忒一般,淚水湧注,張開雙臂,抱住心愛的兒男,親吻他的頭顱,那雙俊美的眼睛,嗚咽抽泣,開口說道,用長了翅膀的話語:'你回來了,忒勒馬科斯,像一縷明媚的光線。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的臉面。
你去了普洛斯,乘坐海船,悄悄出走,違背我的意念,探尋心愛的父親,關於他的消息。
來吧,告訴我你可見著什麼,可曾見著他的形面。
"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母親,不要引發我的悲愁,煩擾我的心境;我剛剛脫險生還,逃離突暴的毀滅。
去吧,可去洗澡沐浴,穿上乾淨的衣衫,在那上層的房間,帶著你的女僕,許願所有的神明,保證敬獻豐盛、隆重的牲祭,倘若宙斯答應,替我們申報所有的冤難。
我將前往聚會的地點,以便召請一位生客,此人隨我同來,我讓他先走,偕同神樣的夥伴,囑告裴萊俄斯帶他回家,使他欣享主人的盛情,客人應受的禮待,至到我回返歸來。
"
他言罷,裴奈羅珮說不出長了翅膀的話語,洗澡沐浴,穿上乾淨的衣衫,許願所有的神明,保證敬獻豐盛、隆重的牲祭,倘若宙斯答應,替他們申報所受的冤難。
忒勒馬科斯大步前行,穿走廳堂,手握槍矛,帶著一對腿腳輕快的狗;雅典娜給了他迷人的丰采,所有的人們見他前來,目光中帶著驚贊。
高傲的求婚者們擁聚在他身邊,口中甜言蜜語,心裡謀劃著災難。
忒勒馬科斯避開大群的求婚者,前往門托耳,還有安提福斯和哈利塞耳塞斯,這些個他們家族的老朋友下坐的地方,在那裡坐定;朋友們探問起所有的一切。
其時,裴萊俄斯,著名的槍手,行至他近旁,帶著生客,穿走城區,來到會場;忒勒馬科斯毫不猶豫,迎上前去,站在客人身邊。
裴萊俄斯首先發話,說道:"遣出你的女僕,忒勒馬科斯,快去我家,提取墨奈勞斯的相送,給你的禮件。
"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裴萊俄斯,由於我們不知事態發展的結局,不知高傲的求婚者們是否會設計謀害,殺我在自己的廳間,分掉我父親的財產,所以,我希望由你本人,而不是那幫傢伙,擁有這些,欣享它們帶來的歡悅。
但是,倘若我能謀劃他們的死
亡和毀滅,我想你會樂於送還,而我亦會高高興興地予以收回。
"
言罷,他帶著歷經磨難的生客回返家居,來到精皇的宮殿,脫下披篷,放上座椅和高背的靠椅,走入光滑的澡盆,盥洗沐浴。
女僕們替他們洗畢,抹上清油,穿上衫衣和羊毛厚實的披篷;他們走出澡盆,坐在椅子上面。
一名女僕提來絢美的金罐,倒出清水,就著銀盆,供他們盥洗雙手,搬過一張溜光的食桌,放在他們身旁。
一位端莊的家僕提來麵包,供他們食用,擺出許多佳餚,足量的食物,慷慨地陳放。
裴奈羅珮坐在他們對面,廳堂的房柱邊,背靠座椅,轉動線桿,繞纏精良的毛線。
他們伸出雙手,抓起眼前的美餐。
當食者滿足了吃喝的慾望,謹慎的裴奈羅珮開口發話,說道:"忒勒馬科斯,我要去樓上的房間,睡躺在我的床上,那是我慟哭的地方,總是濕漉漉的一片,我的眼淚,自從俄底修斯出征特洛伊地面,隨同阿特柔斯的兒男。
而你亦沒有這份耐心,在高傲的求婚者們進宮之前,告訴我你所聽到的消息,有關你父親的回歸。
"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好吧,我的媽媽,我將道出真情,告說一切。
我們曾前往普洛斯,會訪奈斯托耳,民眾的首領,受到他的歡迎和熱情款待,在高大的宮居,像父親對待自己的兒男,久無音訊,剛從遠方歸返——就像這樣,他熱情關照,和光榮的兒子們一起接待。
然而,他說,關於堅忍的俄底修斯,壯士的生死,他不曾聽聞任何訊息,從世上的凡人中間。
他送我去找阿特柔斯之子,善使槍矛的墨奈勞斯,提供了代步的馭馬和制合堅固的輪車。
我見著了阿耳戈斯的海倫,為了她,阿耳吉維人和特洛伊人,出於神的意志,受夠了戰爭的苦難。
嘯吼戰場的墨奈勞斯對我發問,在我們會面之時,問我出於什麼原因,來到神聖的拉凱代蒙。
其時,我和盤托出所有的一切,王者聽後開口答話,對我說道:'可恥!一幫懦夫們居然如此夢想,夢想占躺一位心志豪勇的壯士的睡床!恰似一頭母鹿,讓新近出生的幼仔睡躺在一頭猛獅的窩巢,尚未斷奶的小鹿,獨自出走,食遊山坡草谷,不料獅子回返家居,給它們帶來可悲的死亡——就像這樣,俄底修斯將使他們送命,在羞楚中躺倒。
哦,父親宙斯,雅典娜,阿波羅!願他像過去一樣,在城垣堅固的萊斯波斯,挺身而出,同菲洛墨雷得斯角力,把他狠狠地摔在地上,使所有的阿開亞人心花怒放。
但願俄底修斯,如此人傑,出現在求婚人面前——他們將找見死的暴捷,婚姻的悲傷!但是,對你的詢問,你的懇求,我既不會虛與委蛇,含含糊糊,也不會假話欺誆,我將轉述說話從不出錯的海洋老人的言告,毫無保留,絕不隱藏。
他說曾見過此人,在一座島上,忍受劇烈的悲痛,在海仙卡魯普索的宮居,後者強行挽留,使他不能回返鄉園,因他既沒有帶槳的海船,亦沒有夥伴的幫援,幫他渡越浩森的大海。
'這便是阿特柔斯之子,善使槍矛的墨奈勞斯的告答。
帶著此番信息,我登船上路;不死的神明送來順推的海風,把我吹返親愛的故鄉,以極快的速度回航。
"
一番話紛絞著裴奈羅珮的心胸。
其時,塞俄克魯墨諾斯,神一樣的凡人,開口說道:"尊貴的夫人,萊耳忒斯之子俄底修斯的妻伴,聽聽我的話語,墨奈勞斯並不掌握可靠的訊況。
我將真實地對你預告,不作絲毫隱藏。
讓宙斯作證,至尊的天神,還有這好客的桌面以及豪勇的俄底修斯的爐盆,我來到此地,對著它懇求,俄底修斯已回返故鄉,靜坐等待,或穿走運行,偵訪邪惡的作為,謀設所有求婚人的滅亡。
這便是我對鳥跡的卜釋,當我坐在凳板堅固的船上,已對忒勒馬科斯告言。
"
聽罷這番話,謹慎的裴奈羅珮答道:"但願你的話語,陌生的客人,將來得以實踐,如此,你將很快領略友誼的甘甜,收取我給的許多禮件,讓人們稱誇你的好運,要是和你聚首碰面。
"
就這樣,他們你來我往,一番敘告。
與此同時,在俄底修斯的宮居前,求婚者們正以嬉耍自娛,或投餅盤,或擲標槍,在一塊平坦的場地,一幫肆無忌憚的人們,和先前一樣。
及至晚飯時分,羊群離開草場,從四面歸來,由原來的那班牧人攏趕,墨冬對求婚者們說話,後者最喜此人,勝於對其他所有的使者——在他們宴食之時,他總是侍待一旁:"年輕人,既然你等已從競耍中得取愉悅,我勸各位進屋,讓我們整備食餐。
按時進食可取,有益於身心健康。
"
他言罷,眾人站立起來,邁開腿步,聽從了他的勸告當步入精皇的宮殿,他們放下衣篷,在座椅和高背靠椅上面,動手刀宰碩大的綿羊和肥壯的山羊,殺了一些滾肥的肉豬,外加一頭牽自畜群的小母牛,備作他們的美餐。
與此同時,俄底修斯和高貴的牧豬人正準備離開農莊,前往城區,牧豬的人兒,豬倌的頭目,首先說道:"陌生的客人,既然你急於進城,今天就要動身,按照我主人的吩咐,雖然就我而言,我更願你留在這兒,看守莊院。
儘管如此,我敬畏和懼怕家主,恐防遭受他的斥難——主人的責罵兇猛苛烈。
讓我們就此出發。
白天的大部已經逝去,面對即將來臨的夜晚,你會備感淒寒。
"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知道了,我明白這一點;聽你話告的人長著明曉事理的腦袋。
讓我們就此出發,由你引路,把全程走完。
但要給我一條撐拄的支棍,倘若你有已經砍下的柴段,你們說,路上奇滑,行路艱難。
"
言罷,他挎上破爛的兜袋,在他的肩頭,百孔千瘡,懸連著一根編絞的繩線。
歐邁俄斯給他一條稱心如意的支棍,兩人邁步走去,留下狗群和牧工,看守莊院。
牧豬人帶著主人前行,去往城裡,後者一副乞丐模樣,像個悲酸的窮漢,拄著支棍,一身破舊的衣衫。
他們沿著崎嶇的山路行走,離開城門,來到一處泉溪的噴口,甜淨的水流,石砌的槽頭,城民們取水的去處,伊薩科斯的手工,匯同奈裡托斯和波魯克托耳,周圍是一片楊樹,近水的植物,排成一圈,涼水從高處的巖壁下落,上面聳立著水仙們的聖壇,趕路的人們全都在此敬祭神仙。
就在那裡,墨朗西俄斯,多利俄斯之子,遇上他們,正趕著山羊,群隊中最好的精選,供求婚人食用,另有兩個牧者,跟走在後面。
目見二位來者,墨朗西俄斯開口發難,出言羞辱,用詞狂毒,濫罵一番,激惱著俄底修斯的心胸:"哈哈,一個無賴帶著另一個無賴,像神明那樣,總是帶著神明結伴!你要去哪,可悲的牧豬人,領著這個窮酸,討厭的叫花子,臭毀宴席的惡棍?這種人隨處靠貼,在門柱旁邊贈磨臂肩,乞討點滴的施捨,絕不會企想大鍋銅劍。
倘若你把他給我,看守農莊,清掃欄圈,給小山羊添喂嫩綠的料餐,如此,他便可飲食乳清,長出堅實的腿腱。
但是,既然此人啥也不會,只擅遊蕩作惡,他便不會思想動手幹活——寧肯沿路求乞,行走在這片地界,討得點滴施捨,充填無有底端的肚腸。
但我要直言相告,此事將成為現實。
如果他膽敢走近神樣的俄底修斯的家捨,那麼,他的腦袋將迎對我們的擊打,紛飛的木凳,甩自壯士的臂膀,搗爛肋骨,將他追砸在宮居裡面!"
言罷,牧羊人走過俄底修斯身邊,抬腳猛踢他的腿股——這個笨蛋——但卻不能把他趕出路面,後者穩穩地站著,心中斟想著兩個念頭,是奮起進擊,舉杖敲打,結果他的性命,還是拎起他的腰桿,砸碎他的腦袋,在腳下的地面。
想來想去,他還是站著不動,控制著自己的心緒,但牧豬人緊盯著墨朗西俄斯的臉面,譏咒他的惡行,舉起雙手,開口誦道:'冰泉邊的仙女,宙斯的女兒,倘若俄底修斯曾給諸位焚燒過羊羔和小山羊的腿件,裹著厚厚的肥膘,那麼,請你們答應我的祈願,讓我主浪跡歸來,依循神的引導。
如此,墨朗西俄斯,他會醫治你的驕奢,碎爛你的狂蠻,你這小子,整天閉蕩在城裡,讓無能的牧人糟毀羊兒!"
聽罷這番話,牧放山羊的墨朗西俄斯答道:"心計髒毒的惡狗,你說了些什麼廢話!我會把你帶上凳板堅固的黑船,運出伊薩卡,賣到遙遠的地方,給我換回一筆橫財。
但願阿波羅,銀弓之神,放箭今天,射殺忒勒馬科斯,讓他死在宮中,或被求婚人放倒;但願此事真實,就像俄底修斯浪走遠方,失去了回歸之日一樣確鑿不移!"
言罷,他撇下二位,由他們緩緩行進,走在後面,自己則快步向前,迅速接近主人的宮門,當即走入府中,坐在求婚者們身邊,面對歐魯馬科斯,他最崇愛的人兒。
侍餐的僕人端來一份烤肉,放在他面前,一位端莊的家僕送來麵包,放下,供他食用。
俄底修斯繼續前行,由高貴的牧豬人陪同,在家居附近止步,耳邊迴盪著豎琴的響聲,菲彌俄斯正撥動空腹的樂器吟誦。
俄底修斯握住牧豬人的手,說道:"毫無疑問,歐邁俄斯,這便是俄底修斯漂亮的居所,極易辨認,在一大片家居之中。
瞧這座宮殿,房屋一棟連著一棟,石牆圍著院落,帶著墩蓋,雙面的門板,建造精固;這處家居,誰能小看?此外,我亦知曉裡面有大群的人們,食宴廳間,我已嗅到食物的香味,耳聞豎琴的聲音,神創的樂器,作為宴會的賓伴。
"
聽罷這番話,你,牧豬人歐邁俄斯,開口答道:"你辨得既快又好,真是個精明的人兒。
來吧,讓我們想想下一步的計劃,作何打算。
你可先人精皇的宮居,匯入求婚的人們,讓我留在外面;亦可,如果你願意,留站這邊,由我先入宮中。
但不要久滯此地,以免讓宮外的人們看見,對你投扔,把你打開。
小心,記住我的告言。
"
聽罷這番話,卓著的、歷經磨難的俄底修斯答道:"知道了,我明白這一點;聽你話告的人長著明曉事理的腦袋。
你可先去,我將留在外面。
我已習慣於拳打腳踢,飛投的物件;我有一顆忍耐的心靈,已經遭受許多苦難,闖過大海的波浪,戰鬥的人群。
眼前之事,只能為我增添閱歷。
即便如此,誰也不能藏起貪婪的肚皮,該受詛咒的東西,給凡人招致眾多的厄難,為了它,人們駕著製作堅固的海船,渡過蒼貧的大海,給敵人送去愁災。
"
就這樣,他倆你來我往,一番交談;近旁躺著一條老狗,頭耳豎立,阿耳戈斯,心志剛忍的俄底修斯的家犬,由他親自餵養,但卻不曾欣享日後的喜悅——在此之前,他已去了神聖的伊利昂。
從前,年輕人帶著它出獵,追殺兔子、奔鹿和野地裡的山羊,如今,主人不在此地,它被冷落一邊,躺在深積的糞堆裡,騾子和牛的瀉物,高壘在大門前,等著俄底修斯的僕人,把它們送往莊園,作為糞肥。
就這樣,老狗阿耳戈斯扁虱滿身,橫躺糞堆。
其時,當它覺察俄底修斯的來臨,搖動尾巴,收回豎起的耳朵,只是無力移動身子,貼傍主人,和他靠得更近,後者瞥見此番景狀,抹去眶角的眼淚,輕鬆地避開歐邁俄斯的視野,對他說道:"此事奇異,歐邁俄斯,這條狗臥躺在糞土裡。
此狗體形佳美,但我無法斷言它的腿力,迅跑的速度,是否和外型稱配。
抑或,它只是條桌邊的懶狗,主人把它們養在身邊,作為觀賞的點綴。
"
聽罷這番話,你,牧豬人歐邁俄斯,開口答道:"它的確是條好狗,主人是一位死在遠方的戰勇。
倘若它還像當年那樣,體格健壯,行動敏捷,俄底修斯把它留下,前往伊利昂戰鬥,那麼,你馬上即可親眼目睹,眼見它的勇力,它的速度。
當它奮起追捕,野地裡的走獸,出沒在密密的叢林中,絕無潛逃的可能。
它十分機敏,善於追蹤。
現在,它處境悲慘,而它的主人,遠離家鄉,已經作古;女人們漫不經心,不管它的死活,男僕們心知主人出走,不再催他們幹活,個個懶懶散散,不願從事份內的勞動。
沉雷遠播的宙斯取走他一半的美德,一旦此人淪為別者的奴工。
"
言罷,他走入精皇的宮殿,大步穿行廳堂,見著高傲的求婚人。
其時,幽黑的死亡逮住了獵狗阿耳戈斯,在歷經十九年之後,重見俄底修斯,它的主人。
神樣的忒勒馬科斯最先眼見牧豬人到來,進入房宮,馬上點頭示意,召他前往身邊。
歐邁俄斯左右環顧,就近搬過切肉者下坐的凳子,此君切開奉食的烤肉,大量的肉塊,替求婚的人們,食宴在廳堂裡面。
他搬過凳子,放在忒勒馬科斯桌邊,面對主人下坐,使者端來一份肉食,放在他面前,從籃裡取出麵包。
俄底修斯緊接著走入廳堂,一副乞丐模樣,像個悲酸的老頭,拄著支棍,身穿破舊的衣裳。
他蹲坐(木岑)木的門檻,在門庭裡面,靠著柏木的門柱,用料在很久以前,由高手精工削刨,緊扣著畫打的粉線。
忒勒馬科斯發話牧豬的僕工,叫他過來,拿起一整條麵包,從精美的編籃,添上許多肉塊,塞滿他的手中:"拿著這些,給那陌生的人兒,同時告他巡走求婚者跟前,乞求每個人施捨;對一個貧寒之人,羞怯不是良好的夥伴。
"
他言罷,牧獵人得令走去,行至俄底修斯面前,送出長了翅膀的話語:"陌生人,忒勒馬科斯給你這些,並要你巡走求婚人跟前,乞求每個人施捨;他說,對一個貧寒之人,羞怯不是良好的夥伴。
"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說道:"王者宙斯,求你使忒勒馬科斯幸福,滿足他的希冀,所有的企願!"
言罷,他雙手接過食物,放在腳前,破爛的袋兜上,開口吞嚥,歌手誦聲不絕,在廳堂裡面。
吃罷食物,歌手停輟,求婚者們喧鬧紛紛,哄響在整座宮房,但雅典娜前來站在俄底修斯身邊,萊耳忒斯之子,催他巡走求婚的人群,乞收小塊的麵包,以便看出哪些人心好,哪些人不善,但即便如此,她亦不會讓任何人避死生還。
俄底修斯走上前去,從左至右,乞討在每個人身旁,伸手各個方向,活如一個長期求討的乞丐。
食客們心生憐憫,給出食物,感到詫異,互相詢問,此人是誰,來自何方。
其時,墨朗西俄斯,牧放山羊的那位,說道:"聽我說,追求我們光榮的王后的人們,關於這個陌生的來者。
我已見過他的臉面,知道是牧豬人把他引到這邊,但我尚不確知此人是誰,聲稱來自什麼地界。
"
聽他言罷,安提努斯開口責罵,對牧豬人說道:"嘿,你這臭名昭著的牧豬人,為何把這傢伙帶到城裡?難道我們還缺少乞丐,討人嫌的叫花子,糟毀我們的宴席?要不,便是你還嫌這裡人少,耗食你主人的財產,故而還要再招個把,招請此人進來?"
聽罷這番話,你,牧豬人歐邁俄斯,開口答道:"雖然你出生高貴,安提努斯,你的話卻說得不那麼妥帖。
誰會外出尋訪,邀來一位生人,除非他是個有一技之長的高手,一位先知,一位醫者,或是一個木工,一位通神的歌手,用他的歌唱給人們帶來歡快?這些人無處不請,在廣袤的大地上。
但是,誰也不會恭請一個乞丐,吃耗他的家產!求婚者中,你比別人更為嚴厲,對俄底修斯的僕人,尤其是我,但我並不在乎,只要謹慎的裴奈羅珮生活在宮裡,還有忒勒馬科斯,神一樣的青年。
"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別說了,不要洋洋灑灑,回答他的告言。
安提怒斯總愛激怒別個,出言歹毒,同時催勵旁者,和他一起罵罵咧咧。
"
言罷,他轉而面對安提努斯,說道:"安提努斯,你關心我的利益,像父親對待兒子,不是嗎——要我趕走生人,掃出宮門,用苛厲的言詞!願神明不讓此事實現。
拿出你的食物,送交此人;我不會吝嗇這些,相反,
我要催你做來!不必介意我的母親,也不必理會任何侍者,神樣的俄底修斯家裡的僕工。
事實上,你胸中並無此番心意;你不願把食物讓給別人,只熱衷於自個吃喝痛快!"
聽罷這番話,安提努斯開口答道:"好一番雄辭濫辯,忒勒馬科斯,你在睜著眼睛瞎喊!倘若別的求婚者都願給他我要給的這麼多,這座房居將擺脫此人的纏擾,在長長的三個月內!"
言罷,他亮出桌下的腳凳,抓握在手,食宴中的用品,擱置白亮的腳足。
但是,別的求婚人個個拿出食物,用肉和麵包填滿他的兜袋。
俄底修斯走回門檻,既已試探過阿開亞人的心地,無須償付,途中站立安提努斯身邊,對他說道:"給我一些食物,親愛的朋友,阿開亞人中,你似乎不是最卑劣的一位;你是最出色的俊傑,看來像是一位王貴。
所以,你要給我食物,比別人給出的更多;我將頌揚你的美名,在無邊的大地上。
我也曾是個幸福的闊佬,擁有豐足的房產,生活在鄰里之中,常常施助浪者,不管何人,帶著何樣的需求前來。
我有無數的奴僕,各式各樣的好東西,人們以此欣享生活,被民眾稱為富有。
但宙斯,克羅諾斯之子,毀了我的一切——有時,他有這樣的嗜好——讓我隨著漫遊的海盜出走,劫搶的人們,前往埃及,偌長的旅程,足以把我毀滅。
我把彎翹的海船停駐埃古普托斯河邊,命囑豪俠的夥伴們留等原地,近離船隊,看守海船,同時派出偵探,前往哨點監望。
然而,夥伴們受縱於自己的莽蕩,憑恃他們的蠻力,突起奔襲,掠劫埃及人秀美的田莊,搶走女人和幼小無助的孩童,殺死男人,哭喊之聲很快傳入城邦。
城裡的兵民驚聞喊聲,衝向我們,在黎明時分,成群的車馬,赴戰的步兵,塞滿了平野,到處是閃爍的銅光;喜好炸雷的宙斯撒下邪惡的恐懼,在我的夥伴群中,誰也沒有那分膽量,站穩腳跟,開打拚鬥,凶狠的敵人圍逼在四面八方。
敵兵殺人甚眾,我的夥伴,用鋒快的青銅,擄走另一些部屬,充作強迫勞役的奴工。
然而,他們把我給了一位去那的生人,來自塞浦路斯,德墨托耳,亞索斯之子,強有力的王者,鎮統著那座島嶼。
我從塞浦路斯來此,經受了磨難。
"
聽罷這番話,安提努斯開口答道:"是哪位神靈,送來此番痛苦,紛擾我們的宴樂?走開點,站到中間去,滾離我們的桌旁。
否則,我將讓你品嚐埃及或塞浦路斯的淒苦,你這大膽的東西,不要臉的乞丐!你依次乞討,站在每個人身邊,而他們則大大咧咧的賜給,不必儉省,無須節制,隨意丟送別人的東西——我們的身前食物成堆。
"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移身後退,說道:"如此看來,你的心智根本無法匹配外表的俊美!在你家裡,你不會捨得一撮食鹽,給你的工僕,瞧你現在的模樣,坐在別人家中,不願拿出一絲屑末,放在我手裡,儘管面前有的是麵包一類的東西。
"
他言罷,安提努斯的心裡爆出更猛的怒氣,眉下射出凶狠的目光,對他說道,用長了翅膀的話語:"眼下,我想你已不能平平安安地退出府居——你出口傷人,罵我一番!"
言罷,他扔出腳凳,打在俄底修斯的右肩,擊中肩座,連接脊背的部位,但後者巍然屹立,像一塊石巖,安提努斯的投擊不曾使他趄趔,只是默默地搖頭,心中謀劃著凶險。
他走回門檻坐下,放落鼓鼓囊囊的袋兜,對求婚者們說道:"聽著,你們這些追媚光榮的王后的求婚人,我的話乃有感而發,受心靈的驅使。
此事不會帶來悲痛,也不會引發傷愁,當壯士搏戰敵手,被人擊中,為了自己的財產,保護牛群或雪白的綿羊,但安提努斯出手擊我,只因我可悲的肚腹,該受詛咒的東西,給凡人招致眾多的愁災。
哦,倘若乞者有神明和復仇女神祐護,我願安提努斯早早死去,先於婚娶的那一天!"
聽罷這番話,安提努斯,歐培塞斯之子,答道:"老老實實地坐著,靜靜地吃用;不然,就給我離開此地,免得你胡言亂語,惹使年輕人動怒,抓住你的手腳,拖出宮中,把你的奧皮扒開!"
他言罷,旁者無不煩惱憤恨,傲慢的年輕人中,有人開口說道:"安提努斯,此舉可惡,擊打不幸的浪者;你將必死無疑。
倘若他是天上的神仙。
神們確會變幻取生人的模樣,來自外邦,幻各種形貌,浪走凡人的城市。
探察誰個知禮守法,誰個無度荒虐。
"
求婚者們如此一番說道,但安提努斯不聽他們的告言。
眼見父親挨揍,忒勒馬科斯心頭一陣巨痛,強忍住眼淚,不使掉落地上,只是默默地搖頭,心中謀劃著凶險。
其時,當謹慎的裴奈羅珮聽知生客被擊廳堂,對女僕們說道:"但願神射手阿波羅擊殺投砸的兇手!"
聽罷這番話,家僕歐魯諾墨開口說道:"但願我們的祈求得以兌現。
如此,這幫人中誰也休想活到明天,見著黎明的光彩。
"
於是,謹慎的裴奈羅珮開口答道:"媽媽,這幫人著實可恨,都在圖謀凶災,尤以安提努斯為烈,簡直像幽黑的死難。
宮裡來了個生人,一個不幸的浪者,穿走房居,出於無奈,請求他們的施捨。
別的求婚者們都給出食物,塞滿他的袋兜,惟有此人,投出腳凳,擊中肩座右邊的臂肩。
"
就這樣,裴奈羅珮坐身睡房,同女僕們交談;與此同時,卓著的俄底修斯進嚼著食餐。
其時,裴奈羅珮召來高貴的牧豬人,說道:"去吧,高貴的歐邁俄斯,請那位生人過來,我想和他打個招呼,問問他是否碰巧聽過什麼消息,關於心志剛忍的俄底修斯,或是否碰巧見過;此人像是去過遙遠的地界。
"
聽罷這番話,你,牧豬人歐邁俄斯,開口答道:"但願這些阿開亞人,我的王后,給你寧靜的時分。
他的故事娓娓動聽,可以勾迷你的心魂。
我陪了他三個晚上,留他住了三個白天,在我的棚居,因他最先來到我的住地,逃生一艘海船——然而,他還不曾講完自己的經歷,所受的苦難。
像有人凝視歌手的臉面,後者正唱說神明教給的詩詞篇,歡悅凡人的心懷,人們帶著持續的熱情聆聽他的詩段——就像這樣,他坐身廳堂,迷住了我的魂兒。
他說,他乃俄底修斯家族的朋友,居家克里特,那裡住著米諾斯的後代。
他從那邊過來,來到此地,流離漂泊,歷經艱險。
他聲稱有人提及俄底修斯,說是已在附近,置身塞斯普羅提亞人豐肥的地域,仍然活著,帶著許多財富,準備回返家園。
"
聽罷這番話,謹慎的裴奈羅珮說道:"去吧,請他過來,以便直接對我說告。
讓那幫人去往門邊,亦可留在屋裡,運動競技,隨他們喜歡。
他們有自己的財富,麵包、甜酒,不受糜費,堆在家裡,僅供僕人們食餐。
與此同時,他們日復一日,騷擠在我們家居,宰殺我們的壯牛、綿羊和肥美的山羊,擺開豐奢的宴席,狂飲閃亮的醇酒,驕虐無度。
他們吞糜我們的財產,而家中卻沒有一位像俄底修斯那樣的男子,把這幫禍害掃出門外。
倘若俄底修斯得以回轉,回返故鄉的土地,他會馬上著手懲報,帶著兒子,懲罰他們的暴虐。
"
她言罷,忒勒馬科斯打出疾猛的噴嚏,整座房居迴盪著轟響的聲音。
裴奈羅珮失聲歡笑,當即發話歐邁俄斯,送去長了翅膀的言語:"去吧,快去,替我召來那位生人。
沒有注意到嗎,我兒打出吉示的噴嚏,針對我的每一句話言?但願此事意味死亡,徹底的死亡,降落在全體,每一個求婚人身上,誰也逃不出慘死,命運的懲罰!我還有一事囑告,你要牢記在心:倘若我聽出他說話不假,句句當真,我將給他精美的衣裳,一件衫衣,一領披篷。
"
裴奈羅珮言罷,牧獵人聽後得令而去,站在俄底修斯近旁,開口說道,用長了翅膀的話語:"父親,我的朋友,謹慎的裴奈羅珮,忒勒馬科斯的母親,要你過去,心中牽掛她的丈夫,儘管淒楚傷悲,急於打聽消息。
如果聽出你說不假,句句當真,她將給你穿用的衣裳,衫衣披篷,你最需要的東西;然後,你可穿走城區,乞討麵包,求得願結者的接濟,填飽你的肚皮。
"
聽罷這番話,卓著的、歷經磨難的俄底修斯答道:"我將馬上道出全部真情,歐邁俄斯,對伊卡裡俄斯的女兒,謹慎的裴奈羅珮。
我熟知俄底修斯的經歷,我們有過同樣的艱辛。
但是,我懼怕這群粗莽的求婚者,他們的暴虐,橫蠻的氣焰,衝上了鐵青色的天空。
即便是現在,當我穿走房居,不曾做出任何有害之事,此人已出手擊我,給我帶來疼痛。
忒勒馬科斯無法阻止他行兇,誰也不行。
所以,告訴裴奈羅珮,儘管心中急切,請她在宮中等我,直到太陽沉落。
屆時,請她開口發問,關於丈夫的回歸之日,給我一張椅子,傍著柴火,因我衣著破爛——你知曉此事,最先聽知我的求願。
"
他言罷,牧豬人聽後拔腿走去。
裴奈羅珮,見他跨過門檻,開口說道:"你沒把他帶來,歐邁俄斯?這是什麼意思,那個落難的浪人?是懼怕某人的憤怒,還是羞於徜徉於這座房宮?乞討之人不可如此忌顧臉面。
"
聽罷這番話,你,牧豬人歐邁俄斯,開口答道:"他的話合乎情理,換個人也會這般思慮,避開這些驕狂的人們,他們的暴虐。
他要你靜候太陽沉落,此舉於你,我的王后,亦十分有利:單獨和他談話,聆聽他的告敘。
"
聽罷這番話,謹慎的裴奈羅珮答道:"生人蠻有頭腦,知曉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凡界還不曾有過這樣的無賴,這幫東西,肆無忌憚地謀劃凶暴和殘虐。
"
她如此一番說道,而高貴的牧豬人,傳畢要說的話語,走回求婚的人群,當即送出長了翅膀的言語,貼近忒勒馬科斯頭邊,謹防別人聽見:"親愛的朋友,我要回去看護豬群和其他財物,你的家產,我的東西。
你要照看這裡的一切,首先要當心自己的安危,要時刻警惕,免受傷惱;許多阿開亞人正謀劃你的凶災。
願宙斯毀了他們,不讓他們把你我傷害!"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但願如此,我的夥計。
好吧,吃過晚飯,就此歸去,明晨回返,帶來肥美的牲祭;神明和我會看顧這邊的事務,所有的事情。
"
忒勒馬科斯言罷,牧豬人復又彎身閃亮的座椅。
當他吃飽喝足,歐邁俄斯歸返豬群,離開庭院和廳堂,滿屋子盛宴的人們,沉醉於舞蹈和歌唱的歡樂。
屋外,已是日落夜臨的時間。
第十八卷
其時,門過來了個本地的乞丐,行討在伊薩卡城裡,以貪食聞名,飯量特大,吃喝不停。
他看來體形碩大,卻沒有幾分勁兒,也沒有什麼力氣。
他真名阿耳奈俄斯,尊貴的母親取給的稱謂,在他出生之際,但所有的年輕人都叫他伊羅斯[注],因他聽候別人的差遣,誰都可以要他傳送口信。
其時,這小子走來驅趕俄底修斯,意欲把他趕出自己的家門,惡言辱罵,喊出長了翅膀的話語:"走開點,老傢伙,走離門邊,免得被人抓住雙腳,拖出門外。
沒看見他們都在對我眨眼,要我把你拖攥?!我討厭動手——此事要看你的表現。
起來吧,不要讓我們的爭吵引出橫飛的拳擊!"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惡狠狠地盯著他,說道:"我說先生,我既不曾出手傷你,亦沒有出言刺你,我也不會抱怨,倘若有人給你大份的食品。
這條門檻還算寬長,可以容得你我二人;你亦不必眼紅別人的所有。
我想你也是個行討的乞丐,和我一樣,依賴神明的賜給。
不要對我炫耀你的拳頭,不要逼人太甚,否則,你會使我憤怒,儘管老了,我會替你放血,塗滿胸脯,你的嘴唇!如此,明天,我便能得享更多的寧靜——我知道你不會重返這邊,再臨俄底修斯,萊耳忒斯之子的宮殿!"
聽罷這番話,要飯的伊羅斯怒氣沖沖,說道:"呵,瞧這髒老頭子的罵勁,滿嘴嘰嘰喳喳的話語,像個炊火廚房的女人!我會設法治他,讓他嘗吃苦頭,揮起雙手擊打,搗出他的牙齒,脫出顎骨,掉落在地,把他當做一頭糟蹋莊稼的悍豬接擊!來吧,束起你的衣服,讓所有的人看著我們斗打,倘若你有這份膽量,和一個比你年輕的漢子爭雄!"
就這樣,在高聳的宮門前,站在溜光的門檻上,兩人互致粗礪的話語,縱情對罵,與此同時,靈傑豪健的安提努斯聽察到他們的言行,高興得咧嘴大笑,對求婚的同伴們說道:"朋友們,在此之前,神明可沒有致送過如此逗人的事情,可與門前的趣事相媲美:陌生的浪人和伊羅斯已準備開戰,用他們的拳頭。
來吧,趕快,讓我等催慫他們動手!"
他言罷,眾人跳將起來,哈哈大笑,圍觀在兩個衣衫褸襤的乞丐身邊,安提努斯,歐培塞斯之子,開口說道:"聽著,爾等高傲的求婚人,聽聽我的議告。
火上有一些山羊的胃肚,我們已塞人油脂,灌人牲血,備作晚間的食餐。
二人中不管誰個獲勝,證明比較優秀,讓他走上前來,挑選其中的任何一個;此外,他可天天和我們聚餐,我們將不再放允其他乞者進來,求討在我們身旁。
"
安提努斯言罷,人們欣表贊同。
其時,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說道,懷藏巧黠的心計:"朋友們,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飽經憂愁的摧損,固然難以敵打青壯的剛盛,但邪毒的肚子驅我拚命,迎受他的拳頭。
來吧,對我立下莊重的誓言,你等誰也不能例外,保證不會站在伊羅斯一邊,亮出粗壯的大手,給我凶狠的擊揍,使我撲倒在此人前頭。
"
他言罷,眾人盟發誓咒,按他的要求。
當他們全都發過誓言,立下一番旦旦信誓後,忒勒馬科斯,靈傑豪健的王子,在人群中說道:"陌生的客人,倘若你的心魂催勵你回擊此人的挑釁,那麼,你就無須懼怕任何別個阿開亞人的幫襯——對你出手會招來眾人的圍攻。
我本人便是你的東家,且有二位王者的襯助,安提努斯和歐魯馬科斯,善於智辨的人們。
"
他如此一番說告,博得眾人的贊同。
俄底修斯束起身上的破舊,環扎腰圍,露出健美、碩壯的大腿,寬闊的肩膀,展露出胸脯和粗蠻的手臂;此外,雅典娜,站在民眾的牧者身邊,粗壯了他的肢腿;驕狂的求婚者們見後無不震歎驚訝,有人望著他的近鄰,開口說道:"轉眼之間,伊羅斯將面目全非,他將自招險厄,吃苦挨打。
瞧這個老人的粗腿,在破衣爛衫的遮掩下!"
他言罷,伊羅斯心中悲苦煩恨,但人們不管這些,束起他的衣衫,強行拽到門前,任憑他心驚膽戰,全身抽筋一般。
安提努斯出言辱罵,責斥道:"你不該活著,你這頭笨牛;但願你不曾出生,倘若你懼怕那個傢伙,嚇得渾身發抖,懼怕一個老頭,飽經憂愁的摧損!我要直言相告,此事將成為現實:如果此人獲勝,證明比你優秀,我將把你扔上黑船,送往大陸,交給王者厄開托斯,此君摧殺所有的凡人,會用無情的銅械,割下你的鼻子耳朵,撕下你的陽具,丟給餓狗生吞活剝!"
聽他言罷,伊羅斯的肢腿顫抖得更加兇猛,但他們推他向前,交戰的雙方舉起了拳頭。
其時,卓著的、堅忍不拔的俄底修斯斟酌思考,是出拳猛打,把他擊倒,靈魂出竅,還是輕輕推搗,使其倒地便好?兩下比較,覺得此舉佳妙,宜用輕拳推搗,免得阿開亞人心生疑惑。
他倆舉起拳頭,伊羅斯擊中右邊的肩膀,但俄底修斯出拳耳朵下的頸脖,砸爛了裡面的骨頭,鮮血噴出他的唇口,後者哀叫一聲,撲倒泥地,牙齒堆疊在一塊,雙腳踢打泥塵;傲莽的求婚者們高舉雙手,笑得差點斷了氣兒。
俄底修斯抓起他的雙腳,拖過門庭,來到院落,柱廊的出口,讓他靠著院牆倚坐,給出枝棍,塞人伊羅斯手中,開口說道,吐出長了翅膀的話語:"坐在這兒吧,趕走豬和狗,不要再充當生人和乞丐的王者,瞧你這副酸相,免得招來更大的悲苦。
"
言罷,他挎起髒亂的袋兜,在他的肩頭,百孔千瘡,懸連著一根編絞的長繩,走回門檻,彎身下坐,眾人步入宮中,笑得歡快,開口祝賀,說道:"願宙斯,陌生的客人,和列位不死的神明,滿足你最大的希望,心中急切的願求。
你已中止那小子貪婪的乞游,在我們鄰里;我們將馬上把他送往大陸,交給王者厄開托斯,此君摧殺所有的凡人。
"
他們言罷,卓著的俄底修斯聽後高興,有了此般兆頭。
其時,安提努斯提過一隻碩大的羊胃,充塞著血和油脂;安菲諾摩斯伸手盔中,拿出兩條麵包,放在他面前,舉著金盃,對他祝酒,說道:"祝你健康,老先生,陌生的客人!願你日後時來運轉,雖然眼下置身逆境,吃受苦頭。
"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安菲諾摩斯,看來你處事賢謹,不愧為那位父親的兒子,他聲名卓著,我早有耳聞,杜利基昂的尼索斯,強健,富有,人說你是他的兒子,看來是個善能說話的年輕人。
既如此,我將對你直言,請你用心聽著。
大地哺育的生靈中,所有呼喘和行走在地面的族類裡,人是最贏弱的聚種,只要神祇給他勇力,腿腳尚還強健,他便以為永不遭難,將來不會吃苦。
然而,當幸福的神明送來不幸的日子,他便只能承受苦難,以強忍的心念,違背自己的願望;凡人的心緒會隨著神和人的父親的賜予,隨著時日的來去改動。
就說我吧,我曾是個可望致富走運的凡人,但我的勇力和強暴催使我幹出許多蠢事,驕狂的行動,寄望於我的父親和兄弟,以為他們會出力幫忙。
所以,誰也不能無視法規,自行其是,讓他默默地接受神賜的禮物,不管他們給出什麼。
今天,我眼見求婚的人們,謀做放肆的行為,屈辱房主的妻子,濫毀他的財產,此人不會長期出離家鄉,我想,不會久別親朋——不,他已逼近你們身旁!但願命運把你們帶出此地,送回家去;我希望你們不致面對他的出現,當他回返心愛的故鄉,祖輩居住的地方。
我相信,當他步入自己的廳堂,此君不會與求婚者們和解,不放出他們的血漿!"
言罷,他灑出祭奠,喝下蜜甜的醇酒,交還酒杯,放入民眾牧者的手中,後者穿走房居,心情沉重,搖著腦袋,心中展現出凶邪的景狀。
儘管如此,他卻不能逃避命運,雅典娜已將他框綁束縛,讓他死於忒勒馬科斯的雙手,他的槍投。
安菲諾摩斯走回剛才站離的椅子,彎身下坐。
其時,灰眼睛女神雅典娜催動伊卡裡俄斯的女兒,謹慎的裴奈羅珮的心胸,要她出現在求婚者們面前,以便激起後者更強烈的追戀,從而贏獲丈夫和兒子的歡心,較前更多的尊愛。
於是,她強作笑臉,叫著保姆的名字,開口說道:"歐魯墨奈,我的內心企盼著——雖說此般閃念以前從未有過——面見求婚的人們,儘管仍然把他們恨蔑。
此外,我亦想提醒兒子,如此對他有利,不要老是和驕橫的求婚人廝混,那幫人當面說得好聽,心裡卻謀劃著將來的凶邪。
"
聽罷這番話,家僕歐魯墨奈開口答道:"你的話,我的孩子,聽來條理分明,說得一點不錯。
去吧,勸誡你的兒子,不要把話藏在心中。
但必須先洗淨身子,油抹你的臉面;不要下樓,帶著被淚水浸蝕的雙頰,像現在這般;不宜天天哭泣,總用淚水洗面,如此有害無益。
別忘了,你兒已長大成人,而你總在對神祈禱,表述你最大的冀盼:讓他長成一個有鬍子的男子漢。
"
聽罷這番話,謹慎的裴奈羅珮答道:"雖說你愛我,歐魯墨奈,但卻不要勸我如此這般,要我洗淨身子,抹上油清;擁聚俄林波斯的神明已敗毀我的容顏,自從丈夫離去,乘坐深曠的海船。
不過,你可傳告奧托諾娥和希波達墨婭前來,以便站在我的身邊,在那廳堂裡面。
我不會獨自前往,站在男人中間,如此有損賢節。
"
她言罷,老婦遵命走去,穿行宮居,傳話二位女子,要她們去往女主人身前。
其時,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的心緒轉向另一件要做的事情。
她撒出舒甜的睡眠,蒙起伊卡裡俄斯的女兒,鬆軟了所有的關節,使她躺倒長椅,閉眼酣睡。
與此同時,她,女神中的佼傑,賜予神用的禮物,使阿開亞人讚美她的豐美。
首先,女神清爽了她秀美的五官,用神界的仙脂,庫塞瑞婭以此增色,頭戴漂亮的花環,參加典雅姑娘們多彩的舞會。
接著,女神使她看來顯得更加高大,越加豐滿,淡潤了她的膚色,比新鋸的象牙還要潔白。
美化完畢,雅典娜,女神中的佼傑,動身離去,白臂膀的女僕們跑出廳堂,遵命前來,說話的聲音驚醒了熟睡中的裴奈羅珮,後者伸出雙手,搓揉雙頰,開口說出話言:"好一覺香甜的酣睡,竟在我傷心悲愁的時間!但願純貞的阿耳忒彌絲讓我死去,就在此時,也像這般舒甜,中止我糜耗自己的生命,罷息我的悲苦,思念心愛的夫婿,凡界的全才,阿開亞人中的俊傑。
"
言罷,她走下閃亮的睡房,並非獨自蹈行,有兩位侍女伴隨。
當她,女人中的佼傑,來到求婚者近旁,站在房柱下,柱端支撐著堅實的屋頂,攏著閃亮的頭巾,遮掩著臉面,兩邊各站一位忠實的僕伴。
求婚者們見狀,愛慾頓生,腿腳酥軟,人人祈告求願,得以睡躺在她的身邊,但後者出言心愛的兒子,對忒勒馬科斯說道:"你的心智和思緒,忒勒馬科斯,已不如從前穩健,孩提時代的我兒,比現在更能思考判斷。
如今,你已長大成人,一個豐華正茂的青年,倘若有人自外邦而來,目睹你的俊美,你的身材,定會說你是一位富家的兒男,可惜你的心智和思緒已失去先前的銳慧,我指的是眼下宮中的情景,而你卻讓陌生的來客遭受如此無禮的待遇。
此事如何開交,倘若讓客人坐在我們家裡,遭受別人的傷損,粗暴的虐待?人們會指責你的荒唐,使你丟盡臉面。
"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母親,我的媽媽,我不想抱怨你的憤怒,但我確已留心注意,知曉分辨諸事的好壞——我已不是一個毛孩。
但我仍然無法明智地籌謀一切,這些人挫阻我的意志,這裡那裡,坐挾在我的身邊,心懷凶險,而我只是赤手空拳。
然而,這場拳鬥,展開在生客和伊羅斯之間,卻沒有稱合求婚人的心願,生客比伊羅斯強健。
哦,父親宙斯,雅典娜,阿波羅,我多想眼見求婚的人們遭受同樣的毀敗,低垂他們的腦袋,有的在院子裡,有的在廳堂中,一個個肢腿鬆軟,恰似伊羅斯那樣,坐在廳院的門邊,耷拉著腦袋,像個醉漢,不能撐腿直立,挪移著歸返,返回他的家院——此人已有氣無力。
"
就這樣,他倆你來我往,一番交談。
其時,歐魯馬科斯開口說話,對裴奈羅珮言道:"伊卡裡俄斯的女兒,謹慎的裴奈羅珮,但願所有的阿開亞人,居家伊亞西亞的阿耳戈斯,都能目睹你的丰采;明天一早,將會有更多的求婚者前來,食宴在你家裡,因為你相貌出眾,身材豐美,心智聰達,女輩中無人可以比及。
"
聽罷這番話,謹慎的裴奈羅珮答道:"神明毀了我的丰韻,歐魯馬科斯,毀了我的容貌和體形,在阿耳吉維人登船離去之際,前往伊利昂,隨同出征的俄底修斯,我的夫婿。
若是他能回來,主導我的生活,我將會有更好、更光彩的聲名。
現在,我憂心忡忡,神明使我承受悲傷。
當著離走之前,把我留在故鄉之時,他握住我的右腕,對我說道:'親愛的夫人,我知道,脛甲堅固的阿開亞人不會全都安返故里,不受傷損;你知道人們的傳聞,特洛伊人是能征慣戰的鬥士,他們是投矛的槍手,發箭的弓兵,鞭趕快車的壯漢,能以最快的速度,突破勢均力敵的兵陣,結束大規模慘烈的爭戰。
我不知神明是否會讓我生還,不知是否會躺倒在特洛伊地面。
所以,我要把這裡的一切托給你看管。
記住照顧我的父母,在我們宮中,像你現在所做的這樣,或能更好一些,因為我已不在家裡。
然而,當眼見兒子長大,生出鬍鬚,你可婚嫁中意的男人,離開這座宮房。
'
這便是他的囑告,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已成為現狀。
將來會有那麼一個晚上,可恨的婚姻會臨落我悲苦的人生;宙斯已奪走我幸福的時光。
但是,眼前的情景紛擾愁惱著我的心魂,求婚人的行為不同於以往的常規,那時,求婚者競相爭比,討好高貴的女子,富人家的千金。
他們帶來自家的壯牛肥羊,食宴在新娘的家府,拿出光榮的贈禮。
他們不會吞耗女方的家產,不付酬金。
"
她言罷,堅忍不拔的俄底修斯心中歡喜,聽聞夫人巧索財禮,說出馨軟的話語,迷濛對方,胸中則懷藏另一種心機。
其時,安提努斯,歐培塞斯之子,開口答道:"伊卡裡俄斯的女兒,謹慎的裴奈羅珮,不管我們中誰個送來禮物,你可放心收下;拒禮不收,並非佳宜之舉。
我們將不會返回自己的莊園,也不去其他任何地方,直到你嫁給我們中的一員,阿開亞人中最好的兒男。
"
安提努斯的話語歡悅著所有的求婚人,他們遣出各自的信使,提取禮物。
安提努斯的信使取來一件碩大的織袍,絢美、精緻,綴著十二條衣針,全金的珍品,帶著彎曲的針扣;歐魯馬科斯的隨從取來一條金項鏈,純妙的工藝,串連著琥珀的珠粒,像閃光的太陽;歐魯達馬斯的兩個僕從取來一對耳環,垂著三掛沉懸的熟桑,射出絢美的光芒。
從王者裴桑德羅斯家裡,波魯克托耳之子,他的僕人拿來一條項鏈,瑰美的精品。
就這樣,求婚的阿開亞人取來各不相同的禮物,而裴奈羅珮,女人中的佼傑,則走回樓上的房間,女僕們跟隨後面,拿著禮件。
其時,求婚的人們轉向舞蹈的歡樂,陶醉於動聽的歌聲,盡情享受,等待夜色的降臨。
就這樣,他們沉湎在歡悅之中,迎來了烏黑的夜晚,隨之掛起三個火籃,在官廳之中,用以照明,壘起成堆的木段,早已被風吹得酥干,被銅斧新近劈開,將點著的木塊置於其間。
心志剛忍的俄底修斯的女僕們已準備輪班守候,添顧燃燒的柴堆,傑著的、卓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說話,言道:"我說俄底修斯的女僕,你們的主人已久久離家;去吧,可去尊貴的王后的房間,繞線在她的身邊,坐在家裡,悅慰她的心房,亦可梳理羊毛,用雙手的力量;照明之事由我負責,給此間所有的人致送亮光,求婚者們不能把我拖垮,我的忍耐之力剛柔持續,哪怕他們願意捱到黎明登上精美的座椅,等到天明。
"
他言罷,女僕們哄堂大笑,側目相視,美貌的墨蘭索厚著臉皮,出言譏刺,雖是多利俄斯的閨女,卻由裴奈羅珮收養,給她舒心的禮物,像對親生的女兒一樣,但儘管如此,她卻不為裴奈羅珮的不幸憂煩,倒和歐魯馬科斯睡覺,作為他的情人。
眼下,她出言責辱,對俄底修斯說道:"討厭的陌生人,你的腦袋可是出了毛病?不去鐵匠的作坊睡躺,或去某個公眾息聚的客棧,而是呆在此地,當著眾多男人的臉面,喋喋不休地胡言亂語;你的心靈不知懼怕。
毫無疑問,必是酒力糊塗了你的心智;要不,你從來就是這樣,天生就愛嘮講廢話。
你竟敢如此大膽,是否因為擊敗了伊羅斯,要飯的人兒?小心,一個比伊羅斯強健的漢子會起來和你作對,擊砸你的腦袋,用粗壯的大手,搗出血流,把你打出官房!"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惡狠狠地盯著她,說道:"你這條可恨的母狗!我將馬上去找忒勒馬科斯,傳告你的話語,讓他碎解你的肢干,你的軀體!"
俄底修斯一番斥說,轟跑了女人,她們跑過廳居,嚇得酥軟了膝腿,以為他真要如此做去。
俄底修斯在燃燒的火籃邊站好位置,使其放送光明,監視著所有求婚人的動靜,心中盤劃著另一些事情,它們不會沒有實踐的機會。
但是,雅典娜不想讓高傲的求婚人罷息極度的驕橫,以便給俄底修斯,萊耳忒斯之子的心靈,增添新的傷悲。
歐魯馬科斯,波魯波斯之子,開始發話,譏責俄底修斯,張嘴大笑,在夥伴群中喊道:"聽著,所有求婚的人們,追求光榮的王后,聽聽我的言告。
我的話乃有感而發,受心靈的催動。
此人許是受到神的指引,來到俄底修斯的房宮;不管怎樣,照明的亮光似乎來自此人的身軀,來自他的禿頂,溜光的一片,無有一根髮絲。
"
言罷,他轉而發話俄底修斯,城堡的蕩擊者:"陌生人,倘若我屬意要你,你可願充當我的雇工,勞作在邊遠的農場,我會給你足夠的報酬,替我堆築圍牆,用一塊塊石頭,種植樹木,高聳在地面上?我將為你提供食物,長年不斷,給你腳穿的鞋子,身披的衣裳。
但是,既然你啥也不會,只擅遊蕩作惡,你自然不會心想動手幹活——寧肯沿路乞討,行走在整片地界,討得別人的施捨,充填無有底端的肚腸。
"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但願我倆能舉行一場幹活的競賽,歐魯馬科斯,在那春暖季節,天日變長的時候,去那草地之上,手握彎卷的鐮刀,你我一樣,以便驗察誰個更能吃苦耐勞,無有充填的食物,從早到晚,每人都有大片的青草要割。
我們亦可比賽趕牛,那種最好的壯牛,體格碩大,顏色黃褐,吃足草料,同樣的年齡,均等的拉力,勁兒非同一般。
我將選用一塊四頃的田地,犁頭得以切開的泥土,那時,你會見我不停地犁走,留下筆直的溝窪!此外,倘若克羅諾斯之子挑起一場戰鬥,就在此時此刻,我將抓起一面戰盾,提起兩枝槍矛,頭戴全銅的帽盔,恰好扣壓鬢穴的邊旁,你會見我站在前排壯士之中——那時,你就不會出言譏辱,嘲罵我肚皮太大。
你為人極其驕狂,生性殘暴。
或許,你自以為長得牛高馬大,驃勇強壯;別忘了,你所對付的只是那麼幾個人,而且無一派得上用場!告訴你,倘若俄底修斯回返故鄉,宮居的大門,雖說十分寬敞,會在轉眼之間變得狹小——你等匆匆奔命,沿著門道逃亡!"
他言罷,歐魯馬科斯的心裡爆出更猛的怒火,惡狠狠地盯著他,吐出長了翅膀的話語:"該死的東西,我將使你受損,回報你的謬論,當著眾多男人的臉面,喋喋不休地胡言亂語;你的心靈不知懼怕。
毫無疑問,必是酒力糊塗了你的心智;要不,你從來就是這樣,天生就愛嘮講廢話。
你竟敢如此大膽,是否因為擊敗了伊羅斯,要飯的人兒?"
言罷,他抓起一張腳凳,但俄底修斯躬身縮坐杜利基昂的安菲諾摩斯的膝前,懼怕歐魯馬科斯的盛怒,後者扔出凳子,擊中侍酒人的右手,酒罐脫手落地,砰然作響,待酒人仰面倒下,張嘴呻吟,背躺泥塵。
求婚者們噪聲四起,幽暗的廳居裡喧囂沸騰,混亂中,他們望著自己的近鄰,開口說道:"但願這陌生的老兒例死在來此之前,別的什麼地方;他引發了這場昏蕪的喧鬧——我們在為要飯的爭吵!盛大的宴會將不再給我們帶來歡樂,令人討厭的混戰會把一切毀掉。
"
其時,忒勒馬科斯,靈傑豪健的王子,開口斥道:"蠢貨,你們可是昏糊了頭腦!很明顯,你們肚中的食物,那一杯杯醇酒,使你們瘋狂。
必定是某位神明催使你們作亂。
你們已吃飽喝足,應可回家伸腿,無論何時,只要願意——當然,並非我要趕走誰個。
"
聽他說罷,求婚者們個個痛咬嘴唇,驚異於忒勒馬科斯的言語,竟敢如此大膽地對他們訓話。
其時,安菲諾摩斯開口發話,王者阿瑞提阿斯之子尼索斯豪貴的兒子,面對眾人:"不要動怒,我的朋友們!不要用粗暴的答語回復合乎情理的言告。
停止虐待生客,也不要錯對任何侍者,神樣的俄底修斯家裡的僕工。
來吧,讓侍斟的下手倒出美酒,在各位的杯中,讓我們潑灑祭奠,回返家門;讓忒勒馬科斯照看生人,後者來到他的家裡,在俄底修斯的房宮。
"
安菲諾摩斯言罷,眾人欣表贊同,壯士慕利俄斯,來自杜利基昂的使者,安菲諾摩斯的隨從,在兌缸裡調出美酒,斟倒在各位杯中,後者灑過敬奠,給幸福的神明,喝過蜜甜的酒漿。
灑過莫酒,喝得心滿意足,他們走去睡覺,各回自己的家門。
第十九卷
其時,卓著的俄底修斯留身廳堂,心中盤劃著如何擊殺求婚的人們,憑靠助信的雅典娜。
他當即送出長了翅膀的話語,對忒勒馬科斯說道:"忒勒馬科斯,我們必須收起武器,放入高處的藏室。
當求婚人想起它們,詢問兵器的去處,你可用和善的話語,將他們騙惘,說道:'我已將兵器移出黑煙的熏污,它們已面目全非,失去當年的風貌——那時,俄底修斯留下它們,前往特洛伊戰場;兵器已受髒損,瀰漫的青煙使它們變樣。
此外,克羅諾斯之子,在我心裡,注入了更周全的想法,恐怕你等乘著酒興,站起來斗打,互留傷痕,毀了宴席和求婚的計劃;鐵器本身即可誘人產生抓握的願望。
'"
他言罷,忒勒馬科斯服從了心愛的父親,召來歐魯克蕾婭,他的保姆,說道:"過來,保姆,留住那幫女人,讓她們呆在屋裡,我將收起父親精美的器械,放入藏室,眼下正散置在宮裡,被青煙熏得烏黑,因我父親不在此地,那時候,我還是個娃娃。
現在,我要把它們收起,放置煙火熏及不到的地方。
"
聽罷這番話,歐魯克蕾婭,他所尊愛的保姆,答道:"我真高興,親愛的孩子,你能想到自己的責職,關心宮內的事情,保護所有的財物。
好吧,告訴我,誰將和你同往,為你照明?女僕們會替你舉火,但你說,你不願讓她們出來幫忙。
"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這位生人可以幫忙;我不會讓人白吃東西,啥也不幹,哪怕他來自遠方。
"
他言罷,歐魯克蕾婭說不出長了翅膀的話語,拴緊門面,堵住大廳的出口,精固的廳堂。
兩位漢子,俄底修斯和他光榮的兒子,跳將起來,開始搬運頭盔、中心突鼓的戰盾和鋒快的槍矛,帕拉絲·雅典娜舉著金柄的火把,在他們前頭,照出一片瑰美的亮光。
忒勒馬科斯見狀發話,急切地對父親說道:"父親,我的眼前出現了驚人的景象,瞧這屋牆,這一根根漂亮的板條,還有杉木的房梁,撐頂它們的木柱,所有這一切,全都閃耀在眼前,像燃燒的火焰一樣。
必有某位神明在此,遼闊的天空由他們統掌。
"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噓,別說這個,心知就行,不要詢問這些。
此乃神的做事方式,他們擁居俄林波斯山上。
你可前去睡覺,我將留守此地,以便繼續挑察宮裡的女僕和你的媽媽,後者會強忍悲痛,對我把一切詢訪。
"
他言罷,忒勒馬科斯步出大廳,憑助火把的照明,走向自己的房間,他的睡床,每當甜蜜的睡眠降附軀體,這裡從來便是他棲身的地方。
眼下,他亦睡躺該床,等待神聖的黎明,而卓著的俄底修斯則仍然留置廳堂,心中盤劃著如何擊殺求婚的人們,憑靠雅典娜的幫忙。
其時,謹慎的裴奈羅珮走下睡房,像阿耳忒彌絲或金色的阿芙羅底忒一樣。
人們搬過椅子,讓她傍著柴火,入座在通常息坐的地方,靠椅嵌著白銀和象牙,匠人伊克馬利俄斯的手藝,做下連椅的腳凳,椅上鋪著一張碩大、曲捲的羊皮,謹慎的裴奈羅珮彎身坐下。
白臂膀的女僕們走出房間,清走大堆吃剩的食物,收起桌子和酒杯,狂傲的求婚人用它們飲喝。
她們搖動火籃,抖下燼末,落在地上,添擱成堆的木塊,致送照明,增散熱量。
其時,墨蘭索再次開口責辱,對俄底修斯說道:"陌生人,看來你是打算整夜呆守此地,使我們膩煩,躡行在宮裡,偵刺女人的行蹤談話?滾出門去,你這個窮酸,滿足於你的食餐。
否則,你將被打出門外,挨受投出的火把!"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惡狠狠地盯著她,說道:"你這女子,這是為何,為何怒氣沖沖,出言責罵?是因為嫌我髒亂,穿著破舊的衣裳,行乞在這片地方?我可是出於無奈;這是浪人的命運,乞丐的生涯。
我也曾是個幸福的闊佬,擁有豐足的房產,生活在鄰里之中,常常施助流浪者,不管何人,帶著何樣的需求前來。
我有無數的奴僕,各式各樣的好東西,人們以此欣享生活,被民眾稱為富有。
但宙斯,克羅諾斯之子,毀了我的一切——有時,他有這樣的嗜好。
所以,女人,你要小心在意,你也會倒霉,失去你的每一分容貌,憑此,你在成群的女僕中綽顯風光。
當心女主人的懲罰,她會恨你,對你發火。
抑或,俄底修斯還會回來,對此,我們仍然懷抱希望。
即便他死了,歸返無望,即便如此,宮中還有忒勒馬科斯,他的兒子,憑借阿波羅的恩典,和他一樣出色。
女人的肆狂,不管誰個,全都躲不過他的聽察——他已不是個娃娃。
"
他如此一番言告,傳至謹慎的裴奈羅珮的耳旁,隨之訓示她的女僕,出聲呼喚,責斥道:"放肆,不要臉的東西!我已聞睹你的醜行,為此,你將付出血的代價[注]!你已聽過我的言告,知道得清清楚楚:我想在廳堂裡會見生人,問及我的丈夫——為了他,我的心情悲苦異常。
"
言罷,她轉而囑告歐魯墨奈,她的家僕:"搬過椅子,歐魯墨奈,墊上一張羊皮,讓生人入座,講說他知曉的事情,同時聽聽我的談論;我亟想對他問話。
"
她言罷,僕人迅速搬來椅子,一張溜光的座椅,鋪出一塊卷毛的羊皮。
卓著的、堅忍不拔的俄底修斯在椅上入坐,謹慎的裴奈羅珮首先挑起話題,說道:"我將首先發話,陌生的客人,問問你的來歷。
你是誰,你的父親是誰?來自哪個城市,雙親在哪裡?"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誰也不能對你吹毛求疵,夫人,在無垠的大地上。
你的名聲衝上了寬廣的天際,像某位國王,一個豪勇、敬畏神明的漢子,王統眾多強健的兵民,聲張正義,烏黑的泥土給他送來小麥大麥,樹上果實纍纍,羊群從不停止羔產,海中盛有鮮魚,人民生活美滿,得利於他的英明。
你可提出任何問題,在你家裡,只是不要問我是誰和家鄉的稱謂,擔心由此引發淒楚的回憶,加深我心中的悲傷;我有過許多痛苦的既往。
我不該坐在別人家裡,悲悲慼戚,痛哭流涕;哀慟不止,不是可取的行為。
你的女僕,或你自己,會惱怒我的行徑,說我泡泳在淚水堆裡,被甜酒迷糊了心房。
"
聽罷這番話,謹慎的裴奈羅珮答道:"神明毀了我的丰韻,陌生的客人,毀了我的美貌和體形,在阿耳吉維人登船離去之際,前往伊利昂,隨同俄底修斯,我的夫婿。
若是他能回來,主導我的生活,我將會有更好、更光彩的聲名。
現在,我憂心仲忡,神明使我承受悲傷。
外島上所有的豪強,有權有勢的戶頭,來自杜利基昂、薩墨和林木繁茂的扎昆索斯,連同本地的望族,山石嶙峋的伊薩卡的王貴,全都緊迫在我後邊,違背我的意志,敗毀我的家院。
所以,我無心照看生客和懇求幫助的人們,就連服務於公眾的信使,我亦無暇顧及,整天思念俄底修斯,糜耗我的心緒。
這幫人急於婚娶,而我則以智騙應對。
早先,神明將織紡的念頭注入我心裡;我在宮裡安起一架偌大的織機,編製一件碩大、精美的織物,對他們說道:'年輕人,我的追隨者們,既然卓著的俄底修斯已經死去,你們,儘管急於娶我,不妨再等上一等,讓我完成這件織物,使我的勞作不致半途而廢。
我為老王萊耳忒斯製作披裹,備待使人們蹬腿撒手的死亡將他逮獲的時候,以免鄰里的阿開亞女子譏責於我,說是一位能征慣戰的鬥士,死後竟連一片裹屍的織布都沒有。
'我如此一番敘告,說動了他們高豪的心靈。
從那以後,我白天忙忽在偌大的織機前,夜晚則點起火把,將織物拆散,待織從頭。
就這樣,一連三年,我瞞著他們,使阿開亞人信以為真,直到第四個年頭,隨著季節的轉移,時月的消逝,日子一天天過去,其時,通過我的女僕,那些個魯莽、輕佻的女子,他們得悉此事,前來拆穿我的騙哄,大罵出口。
於是,我只好收工披裹,被迫違背自己的願望。
眼下,我躲不過這場婚姻,我已想不出別的招術。
父母緊催我再嫁,此外,由於眼見這幫人吃耗我們的家財,我兒現已心情煩憤。
他察知一切,孩子已長大成人,足以照看宮居——宙斯給了他這份榮光。
然而,儘管心境不好,我還是要你講講自己的身世,打何方而來,你不會爆出傳說裡的橡樹,不會生自石頭。
"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萊耳忒斯之子俄底修斯的妻侶,尊敬的夫人,看來,你是非想知道不可,關於我的身世,好吧,我這就告訴你,雖然這會使我悲傷,比現在更甚,但此乃出門在外的常事,倘若有人遠離故鄉,像我一樣曠日持久,浪走許多凡人的城市,歷經艱難。
儘管如此,我將答覆你的詢告,回答你的問話。
有一座海島,在那酒藍色的大海之中,叫做克里特,土地肥沃,景色秀麗,海浪環抱,住著許多生民,多得難以數計,擁有九十座城市,語言匯雜,五花八門。
那裡有阿開亞人,本地的心志豪莽的克里特人,有庫多尼亞人,多里斯人,分為三個部族,以及高貴的裴拉斯吉亞人。
島上有一座城市,宏偉的克諾索斯,米諾斯曾在那裡為王,歷時九年,能和大神宙斯通話。
他乃我的祖父,心胸豪壯的丟卡利昂的父親,丟卡利昂生得二子,我和王者伊多墨紐斯,後者統兵去了伊利昂,偕同阿特柔斯的兒子,帶著尖翹的舟船。
埃松是我的大名,我乃父親的次子,伊多墨紐斯長出,比我勇猛。
正是在家鄉的宮居,我結識了俄底修斯,盛待過他的光臨——強勁的海風將他刮離航線,在前往伊利昂的途中,掠過馬來亞,來到克里特。
他在安尼索斯停船,那裡有埃蕾蘇婭的巖洞,一處難以泊駐的港灣,從風暴中死裡還生。
他當即前往城裡,詢問伊多墨紐斯的住處,聲稱他是兄長尊敬和愛慕的朋友。
然而,那時已是伊多墨紐斯離家的第十或第十一個早晨,帶著尖翹的海船,前往特洛伊戰鬥。
於是,我把他帶到家裡,熱情招待,權盡地主之誼,用家中成堆的好東西。
至於隨他同來的夥伴,我從公眾那邊徵得食物,給出大麥和閃亮的醇酒,連同祭用的壯牛,歡悅他們的心房。
高貴的阿開亞客人在島上留息,住了十二天,受阻於強勁的北風,刮得人們難以著地行走,站穩腳跟。
某位嚴厲的神明催起了這股狂風。
到了第十三天上,疾風停吹,他們登船上路。
"
俄底修斯一番言告,把一套套假話說得真事一般,裴奈羅珮聽後淚流滿面,皮肉酥松。
像積雪溶化在山嶺的頂峰,西風堆起雪片,南風吹解它的表層,雪水湧入河裡,聚起氾濫的洪峰——就像這樣,裴奈羅珮熱淚湧注,滾下漂亮的臉蛋,哭念自己的男人,後者正坐在她的身旁。
眼見妻子悲慟,俄底修斯心生憐憫,但他目光堅定,瞼皮中的眼珠紋絲不動,似乎取料於硬角或鐵塊,強忍住眼淚,為了欺惘的需要。
然而,當哭出了胸中的悲悒,女主人再次開口答話,對生人說道:"現在,我的朋友,我打算出言試探,看看你是否真的招待過我的丈夫,連同他神樣的夥伴,如你說的那樣,在你的宮中。
告訴我他身穿什麼衣服,是個何樣的人兒;說說他的夥伴,隨行在他的身旁。
"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此事不易,夫人,描述一個久不見面之人,須知這已是第二十個年頭,自從他來到我們地界,離開我們的國邦。
儘管如此,我仍將對你回話,按我心中記住的情景描說。
卓著的俄底修斯身穿紫色的羊毛披篷,雙層,別著黃金的飾針,帶著兩道針扣,正面鑄著精美的圖紋:一條獵狗伸出前爪,逮住一隻帶斑點的小鹿,捕殺拚命掙扎的獵物。
人們無不驚贊金針的工藝,那金鑄的圖紋,獵狗撲擊小鹿,咬住它的喉嚨,後者蹬腿掙扎,企圖死裡逃生。
我還注意到那件閃亮的衫衣,穿著在身,像那蒜頭上風乾的表皮,輕軟剔透,像太陽一樣把光明門送。
許多女子凝目衫衣,帶著贊慕的情貌。
我還有一事說告,你可記在心中。
我不知俄底修斯的這身穿著是否取自家裡;抑或,某位夥伴以此相送,當他踏上快船的時候,亦可能得之於海外的贈獲——愛慕俄底修斯的朋友人數眾多,阿開亞人中很少有人像他這樣廣泛接交。
我亦給他一份禮物,一柄銅劍和一領紫色的雙層披篷,漂亮的精品,另有一件帶穗邊的衫服,送他出海,載著光榮,乘坐凳板堅固的舟船。
我還記得一位信使,年齡比他稍大,隨他一起來到。
我願對你描述他的形貌。
他雙肩彎躬,膚色黎黑,頭髮屈卷,名叫歐魯巴忒斯,最得俄底修斯尊愛,在所有的夥伴群中,因為他倆見識略同。
"
一番話打動了女主人的心靈,挑發了更強烈的慟哭之情——她已聽知某些確切的證跡,從俄底修斯口中。
當哭出了胸中的悲悒,裴奈羅珮開口答話,對客人說道:"如果說,陌生的客人,在此之前你得到我的憐憫,那麼,現在,你已是我的朋友,理應受到尊敬,在我的宮中。
是我親手給他那身衣服,如你描述的那樣,拿出存衣的藏室;是我給他別上衣針,作為身上的點飾。
然而,我將再也不能迎他回來,回返他心愛的故鄉。
咳,那可真是個凶險的日子,俄底修斯登上深曠的海船,前往邪毒的特洛伊,不堪言喻的地方!"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萊耳忒斯之子俄底修斯的妻子,尊貴的夫人,莫再損毀你秀美的皮膚,痛絞你的心靈,悲哭俄底修斯,你的丈夫。
但我不想責備於你,女人天性如此,當她失去自己的婚偶,生兒育女的情侶,同床睡覺的男人——即便此人不及俄底修斯出色,人們說,他像一位不死的仙神。
現在,我勸你停止哭泣,注意我的話語,我無意欺騙,亦不想保留:我已聽說俄底修斯,正在回家途中。
他已近離國界,置身塞斯普羅提亞人豐肥的土地,仍然活著,帶著許多財富,收聚在那塊地面,準備運回家中。
他失去了隨行的夥伴,連同深曠的海船,在酒藍色的洋面,從海島斯裡那基亞行船向前——宙斯及赫利俄斯恨他,只因他的夥伴殺了太陽神的牧牛。
那幫人全都死於沖湧的海浪,只有俄底修斯,騎著木船的龍骨,被激浪推上灘頭,置身法伊阿基亞人的土地,神的藏族,受到他們的尊敬,發自內心,像對一位仙神,給他許多東西,願意送他出海,安抵家園,不受傷損。
是的,俄底修斯本應早已回返此地,但他心想得獲更多的收益,浪走許多國界,收集贈送的財物。
凡人中,俄底修斯最曉聚財的門道,比誰都精通。
這些便是菲冬的言告,塞斯普羅提亞人的王者。
他親口發誓,當著我的臉面,潑出奠神的美酒,在他的屋裡,告知木船已被推下大海,船員們正執槳以待,載送俄底修斯,返回親愛的故園。
但在此之前,他讓我先行上路,因為碰巧有一條塞斯普羅提亞人的海船,前往杜利基昂,盛產小麥的地方。
他讓我賞看俄底修斯的財富,所有的積聚,足以饗食他的後人,直到第十代重孫,如此眾多的財物,收藏在王者的宮中。
他說俄底修斯去了多多那,求聽宙斯的意願,從那棵神聖的、枝葉高聳的橡樹,得知如何返回家鄉,富足的伊薩卡,是秘密回行,還是公開登岸——離家的時間已有那麼長遠。
所以,放心吧,此君安然無恙,正在返家。
他已臨近此地,不會久離親朋,他的故鄉。
為此,我可對你發誓,立下莊重的誓言。
讓神明作證,首先是宙斯,至尊的仙神,還有這好客的桌面以及家勇的俄底修斯的爐盆,我來到此地,對著他懇求,我說的一切都將兌現,俄底修斯將回返家門,在將來的某時,今年之內,當著舊月消蝕,新月登升的時候。
"
聽罷這番話,謹慎的裴奈羅珮答道:"但願你的話語,陌生的客人,將來得以實現,如此,你將很快領略友誼的甘甜,收取我給的許多禮件,讓人們稱誇你的好運,要是和你聚首碰面。
不過,在我看來,我心裡明白,此事將會如此這般:俄底修斯不會回返,此間也不會有人送你出海,家中無人發號施令,像俄底修斯那樣擁有權威——倘若他曾經生活在人間——接待尊敬的生客,把他們送上海船。
來吧,侍女們,給他洗洗雙腳,備整一張床面,拿出鋪蓋、披篷和閃亮的毛毯,讓他躺得舒暖,等待黎明登坐金椅的晨間。
明天一早,你等要替他沐浴,抹上清油,以便讓他願想坐吃食餐,在忒勒馬科斯身邊。
倘若有人打算傷痛他的心靈,使他憤煩,結果將會更壞;他將一無所獲,哪怕氣得暴跳如雷。
你將如何檢察我的睿智;陌生的朋友,看出我的精明,超越所有的女人,倘若你髒身不洗,衣著破爛,食宴在我們的廳殿?凡人的一生匆忽短暫。
倘若為人苛刻,心思尖毒,那麼,當他活著之時,所有的人們都會潛心祈願,願他日後遭難,而當他死去以後,人們又會譏責他的一切。
然而,要是為人厚道正直,心地慈善,那麼,受他招待的朋友會傳出美名,使他譽滿人間——眾人會讚頌他的行跡。
"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萊耳忒斯之子俄底修斯的妻子,尊敬的夫人,我討厭披蓋和閃亮的毛毯,自從初時離開克里特積雪的大山,坐上長槳的海船。
我將像以往那樣息躺,熬過不眠的長夜,我已度過許多個這樣的夜晚,蜷縮在髒亂的椅面,等待璀璨的黎明登上座椅的晨間。
此外,洗腳的盆水亦不會給我帶來歡樂,我不要任何女人沾碰我的腳面,不,不要那些做活宮中的女子,除非有一位溫賢的老婦,她的心靈和我的一樣,承受了許多悲難。
倘若由她碰洗我的雙腳,我將不會憤怨。
"
聽罷這番話,謹慎的裴奈羅珮答道:"誰也不如你精細,親愛的朋友,在到過我家,來自遠方的賓客中,你是最受歡迎的一位;你出言機警,說得合情合理。
我確有一位老婦,頭腦清醒,曾經撫養那不幸的人兒,帶大我的夫婿,將他抱在懷裡,在那出生的時刻,母親把他送臨人間。
他將盥洗你的雙腳,雖然她已年老體弱。
來吧,謹慎的歐魯克蕾婭,快來淨洗此人的腿腳,他的年紀和你主人的相仿。
俄底修斯的手腳現在亦應和此人的相似,不幸的逆境裡,凡人比平時更快地衰老。
"
她言罷,老婦雙手掩面,熱淚滾滾,悲痛中開口說道:"我為你哭泣,我的孩子,但卻幫不了你的忙!毫無疑問,宙斯恨你——雖說你敬畏神明——甚於對別的凡人;人間誰也不曾像你這樣,焚燒過這麼多肥美的腿肉,舉辦過這麼多次盛大的祀祭,用精選的牲品,敬獻給宙斯,喜好炸雷的仙神,祈求讓你舒順地活到老年,把光榮的兒子養大成人。
現在,他惟獨不讓你回歸,奪走了你還家的企望。
眼下,女人們一定也在對他嘲指奚落,在遠方的生人中,走入某座光榮的房居,就像此間一樣,陌生的客人,不要臉的女人們把你嘲弄。
為了避開她們的譏責羞辱,你不願讓她們盥洗你的腳丫,但謹慎的裴奈羅珮,伊卡裡俄斯的女兒叫我操辦,我亦願意出力幫忙。
我將替你清洗腿腳,既為裴奈羅珮,亦是為了你好,我的心靈承受著悲愁的煎熬。
來吧,注意聽聽我的說告。
此間來過許多飽經風霜的生人,但我要說,我從未見過有誰比你更像俄底修斯,憑你的話音、雙腳和形貌。
"
聽罷這番話,卓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面見我倆的人,老媽媽,全都這麼評說。
他們說我倆極其相像,如你已經看出的那樣,你的話沒有說錯。
"
他言罷,老婦取過閃亮的大盆,供洗腳之用,注入大量清水,先是涼的,然後用熱的句和。
俄底修斯坐在柴火旁,突然轉向黑暗的一邊,心中掠過一個閃念,擔心在她動腳之時,眼見傷疤,揭穿先前的偽飾。
她走近主人身邊,動手盥洗,當即認出那道傷痕,長牙白亮的野豬撕開的口子——其時,他正置身帕耳那索斯山上,訪見奧托魯科斯和他的孩兒,前者是他母親高貴的父親,比誰都精於狡詐,擅長咒發誓證,神明赫耳墨斯熱心幫贊,親自教會的本領,奧托魯科斯的焚祭,羊羔和小山羊的腿鍵,使他心清歡暢。
奧托魯科斯曾來過土地肥沃的伊薩卡,發現女兒剛剛生養了一個孫兒;晚餐以後,歐魯克蕾婭將嬰兒放上他的膝蓋,叫著他的名字,開口說道:"給孩子取個名吧,奧托魯科斯,給你孩子的兒男;我們早就聲聲祈盼,盼望他的來到。
"
聽罷這番話,奧托魯科斯開口答道:"好吧,我的愛婿和女兒,讓他接取我給的稱喚。
既然我身臨此地,受到許多人的厭煩,男女亦有,在這片豐腴的地界,不妨讓他用名俄底修斯,'遭受厭恨的人兒'。
待他長大以後,可來娘家的故地,帕耳那索斯山邊,偌大的房殿,那裡有我的家產。
我會慷慨出手,使他歡快,送他回返。
"
為此,俄底修斯去往那裡,得取光榮的禮件。
奧托魯科斯和他的兒子們同他握手,用親切的話語,歡迎他的來訪,安菲塞婭,她母親的母親,抱住俄底修斯,親吻他的額頭,使美閃亮的眼睛。
奧托魯科斯命囑光榮的兒子們整備宴餐,後者服從他的令言,當即牽來一頭五歲的公牛,剝去皮張,收拾停當,肢解了大身,把牛肉切成小塊,動作熟練,挑上又尖,仔細炙烤後,給出食用的份餐。
他們坐著吃喝,整整痛快了一天,直到太陽沉落,人人都吃到足份的食餐。
當太陽西沉,神聖的黑夜把大地蒙罩,他們散去睡覺,接受酣睡的祝福。
當年輕的黎明,垂著玫瑰紅的手指,重現天際,他們外出狩獵,奧托魯科斯的兒子們,帶著狗群,高貴的俄底修斯和他們一起前往。
他們爬上陡峻的高山,覆蓋著森林,帕耳那索斯,很快來到多風的斜坡。
其時,太陽乍剛露臉,將晨暉普灑在農人的田野,從微波蕩漾、水勢深鴻的俄開阿諾斯河升起,獵手們來到林木繁茂的山谷,前面奔跑著狗群,追尋野獸的蹤跡,後頭跟著奧托魯科斯的兒子,偕同俄底修斯,緊隨在獵狗後面,揮舞著落影森長的槍矛。
樹叢的深處,趴躺著一頭頂大的野豬,在它的窩巢,既可抵禦濕風的吹掃,又可遮擋閃亮的太陽,白光的射照,雨水亦不能穿透,密密匝匝,枝幹虯纏,滿地厚厚的落葉。
人和狗的腿步呼呼隆隆,逼近野豬,後者衝出巢穴,鬃毛豎指,雙眼噴出火光,面對他們的近迫。
俄底修斯最先出擊,高舉粗壯的臂膀,大手抓握長槍,心急如火,準備擊殺,無奈野豬比他更快,一頭撞來,掠過他的膝蓋,用雪白的獠牙,裂出一長道豁口,向一邊劃開,幸好不曾觸及骨頭。
俄底修斯出手刺擊,扎人右邊的大肩,閃亮的矛尖深咬進去,穿透擊點,野豬嘶聲狂叫,躺倒泥塵;魂息飄離了軀幹。
奧托魯科斯的愛子們收拾好野豬的軀體,熟練地包紮傷口,替雍貴的、神一樣的俄底修斯,誦起驅邪的咒語,止住了烏黑的血流,旋即回見親愛的父親,回返他的房宮。
奧托魯科斯和他的兒子們精心治癒了他的傷口,給他閃亮的禮物,送他高高興興地上路,很快回到心愛的故鄉,伊薩卡地方。
父親和尊貴的母親滿心歡喜,眼見他的歸來,問他發生的一切,為何帶著痕傷,後者詳細回答了問話,如何外出殺獵,被白牙利齒的野豬擊傷,爬上帕耳那索斯大山,偕同奧托魯科斯的兒郎。
老婦抓住他的腿腳,在她的手心,模及那道傷疤,認出它的來歷,鬆脫雙手,腳丫掉入水裡,撞響銅盆,使其傾向一邊,瀉水濺淌在地上。
歐魯克蕾婭悲喜交加,雙眼熱淚盈眶,激奮噎塞了通話的喉嗓。
她伸手托摸俄底修斯的下頜,開口說道:"錯不了,心愛的孩子,你確是俄底修斯,我先前不知,我的主人,直到觸摸在你的身旁。
"
說罷,她問眼裴奈羅珮,心想讓女主人知曉,親愛的丈夫已在身旁,但裴奈羅珮不知掉頭這邊,看出她的意思,雅典娜撥移了她思緒的方向。
俄底修斯摸找她的位置,右手掐住她的喉嚨,左手將她拉至近旁,說道:"你想把我毀了,我的老媽媽?如此,為何把我奶大,挨著你的乳房——如今,我歷經千辛萬苦,在第二十個年裡,回返家鄉。
現在,既然你已認出我來,神明將訊息注入你的心房,我要你保持沉默,不要對宮中任何人聲張。
讓我直言相告,此事會成為現狀:倘若你張揚出去,而通過我的雙手,神明擊倒傲慢的求婚者,那時,儘管你是我的保姆,我將不會把你饒放,當我殺死別的女僕,放倒在我的官房!"
聽罷這番話,謹慎的歐魯克蕾婭說道:"這是什麼話,我的孩子,崩出了你的齒隙?你知道我的心志,倔硬剛強,我將閉口不言,像一方頑石,或一塊生鐵一樣。
我還有一事相告,你要記在心上。
倘若通過你的雙手,神明擊倒傲慢的求婚者,我將對你訴告宮中女僕的情況,哪些個賤污了你的門媚,哪些個清白無辜。
"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為何說告這些,我的保姆?你無須這樣。
我會親自察訪,知曉每一個人的心腸。
不要張揚,將此事留給神明操掌。
"
他言罷,老婦穿走廳堂,拿取用水,原有的湯水已全數傾灑。
洗畢,老婦替他抹上清油,俄底修斯拖過椅子,移近火旁,藉以取暖,遮住傷疤,用破舊的衣裳。
謹慎的裴奈羅珮首先發話,說道:我還想動問一事,陌生的客人,一件細小的事情,我知道,現在已接近欣享睡眠的時分,至少是對那些人,儘管悲愁,仍能欣享睡眠的甜香。
神明給我悲苦,深重得難以計量。
白天,我哀聲哭泣,長吁短歎,藉以平慰心胸,同時操持我的活計,督察官中的女僕們奔忙;然而,當黑夜來臨,睡眠將所有的人縛綁,我卻躺在床上,焦躁和煩惱箍圍著怦跳的心房,折磨著我的思緒,哭斷愁腸。
像潘達柔斯的女兒,綠林中的夜鶯,停棲密密的樹葉之中,放聲動聽的歌喉,當著春暖花開的時候,顫音迴繞,抑揚頓挫,以激婉的旋律,哀悼伊圖洛斯,王者澤索斯的兒郎,她的愛子,母親在瘋迷中落下銅劍,把他痛殺。
就這樣,我心緒紛爭,或這或那:是仍然和兒子同住,看守這裡的一切,我的財產,我的家僕,這座宏偉、頂面高聳的房府,聽納民眾的呼聲,忠於丈夫的睡床;還是離家出走,跟隨這幫阿開亞人中最好的一個,他們用無數的財禮,追媚在我的官房?我的兒子,當他尚是個孩童,心計雛弱之時,不願讓我嫁人,離開丈夫的宮府;但現在,他已長成高大的小伙,日趨成熟,甚至祈願我回返娘家,走出宮門,煩慣於財產的糜損,被那幫白吃白喝的阿開亞人吞占。
來吧,聽聽我的夢景,釋卜它的內容。
我有二十隻肥鵝,散養在家院,吃食麥粒,搖擺在水槽邊旁;它們的活動,是我愛看的景狀。
然而,一隻碩大的鷹鳥,曲著尖爪,掃下山脈,擰斷它們的脖子,殺得一隻不剩,全都堆死宮中;大鷹展翅飛去,衝上氣空。
其時,我開始哭泣,雖說還在夢中,大聲哭喊,髮辮秀美的阿開亞女子過來圍在我的身旁,鷹鳥殺死家鵝,使我悲楚哀傷。
然而,雄鷹飛轉回來,停駐在突出的椽木,以人的聲音講話,對我說道:'別怕,聲名遐邇的伊卡裡俄斯的女兒。
這不是睡夢,而是個美好的景兆,將會成為現狀。
鵝群乃求婚的人們,而我,疾飛的雄鷹,眼下正是你歸來的丈夫,我將送出殘虐的死亡,給所有求婚的人們!'他言罷,蜜一樣香甜的睡眠鬆開了沉迷的束綁,我左右觀望,只見鵝群仍在宮中,還像先前那樣,吃食麥粒,搖擺在水槽邊旁。
"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此夢變扭不得,夫人,只有一種解釋;俄底修斯本人已道出它的含義,將會如何結終。
求婚人必死無疑,都將送命,誰也休想逃避命運,淒慘的死亡!"
聽罷這番話,謹慎的裴奈羅珮答道:"夢景很難卜釋,我的朋友,意思難以捉摸,夢中所見不會一一變成現狀。
飄走的夢幻穿度兩座大門,一對取料硬角,另一對用象牙做成。
穿走象牙門扇的睡夢,鋸開的牙片,只能欺人,所送的信息從來不會成真;但是,那些穿走角門的夢景,穿過溜光的門面,卻會成為現實,送致見過的人們。
我想,剛才所說的那場怪夢,穿走的不是這座大門;否則,我的兒子和我將會感覺舒暢。
我還有一事相告,你要記在心上。
即至的早晨將和邪毒一起到來,它將把我帶出俄底修斯的房府;我將舉辦一次競賽:他曾在宮中豎起斧斤,排成一行,總數十二,連成一線,像撐固海船的樹木,他會遠遠地站離斧斤,箭穿孔眼。
現在,我將以此為名,讓求婚者們競賽,讓那抓弓在手,絃線上得最為輕快,一箭穿過十二把斧斤的賽手,帶我出走,離棄俄底修斯的家府,我曾是這裡的新娘,一處十分漂亮的宮院,足藏上好的財物,我將不會把它忘懷,我知道,即使在夢境裡面。
"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萊耳忒斯之子俄底修斯的妻子,尊敬的夫人,趕快舉辦競賽,莫要遲延,在你的房宮。
不等這幫人操整堅固的彎弓,設法安上絃線,箭穿那些個鐵塊,計謀深廣的俄底修斯即會回返宮中。
"
聽罷這番話,謹慎的裴奈羅珮答道:"但願你能坐在我身邊,在我的宮裡,使我歡快,這樣,睡眠便絕然不會催我合眼。
但是,凡人不可能長醒不睡,不死的神明定下了每一種活動的時限,給會死的凡人,生活在豐產穀物的地面。
所以,現在,我要去樓上的房間,睡躺在我的床上,那是我慟哭的地方,總是濕漉漉的一片,我的眼淚,自從俄底修斯離家而去,前往邪毒的特洛伊,不堪言喻的地方。
我將進房息躺,你可在廳裡入睡,既可鋪地為床,亦可讓她們動手,替你整備一張。
"
言罷,她回身上層閃亮的睡房,並非獨自蹈行,有女僕們隨同前往,回到樓上自己的房間,女僕們跟侍身旁,哭念著俄底修斯,心愛的丈夫,直到灰眼睛雅典娜送出睡眠,香熟的睡意把眼瞼合上。
第二十卷
其時,高貴的俄底修斯在前廳裡動手備床,墊出一張未經鞣制的牛皮,壓上許多皮張,剝自阿開亞人殺倒的祭羊。
他躺倒皮面,歐魯克蕾婭將篷毯蓋上。
俄底修斯只躺不睡,心中謀劃悲難,給求婚的人們。
這時,一幫女子走出宮門,說說笑笑,嘻嘻哈哈,喜氣洋洋,求婚者們的情婦,早已和他們睡躺。
俄底修斯見狀,胸中極其憤煩,一個勁地爭辯,在自己的心魂裡頭,是一躍而起,把她們盡數殺砍,還是讓她們再睡一夜,和驕狂的求婚人合歡,作為最近,也是最後一次同床?心靈呼呼作響,在他的胸膛。
像一條母狗,站護弱小的犬崽,面對不識的生人,咆吼出拚鬥的狂莽,俄底修斯憤恨此般惡行,心靈在胸膛裡咆響。
但他揮手拍打胸脯,發話自己的心靈,責備道:"忍受這些,我的心靈;你已忍受過比這更險惡的景狀:那天,不可抵禦的庫克洛普斯吞食我強健的夥伴,但你決意忍耐,直到智算把你帶出洞穴,雖然你以為必將死亡。
"。
他如此一番說道,發話自己的心靈,後者服從他的訓示,默然忍受,以堅忍的毅力。
然而,他的軀體卻輾轉反側,像有人翻動一隻瘤胃,充塞著血和脂肪,就著燃燒的柴火,將它迅速炙烤黃熟一樣,俄底修斯輾轉反側,思考著如何敵戰眾人,僅憑一己之力,擊打求婚的惡棍。
其時,雅典娜從天而降,廳至他身邊,幻成女人的身形,懸站在他的頭頂,開口說道:"為何還不入睡,世間最悲苦的人兒?這是你的房居,屋裡有你的妻子,還有你的兒子——如此出色的人品,誰個不想有這樣的兒男?"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是的,女神,你的話條理分明,說得一點不錯。
然而,我心中仍有需要盤劃的事情,如何敵戰眾人,僅憑一己之力,擊打求婚的惡棍,他們總在這邊,成群的壞蛋。
我還有更深一層的考慮,思謀在心間:即使能憑宙斯和你的恩典,擊殺那幫人兒,我將如何逃生脫險?這便是我要你幫謀的事件。
"
聽罷這番話,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答道:"強頑的種子!人們取信於遠不如我的夥伴,他們哪有這麼多主見?你知道我長生不死,我乃神中的一員,始終關注你的安危,幫你戰勝每一次艱險。
現在,我要對你言告,說得明明白白:即使有五十隊戰鬥的凡人,圍逼在我們身邊,風風火火,試圖殺戮,即便如此,你仍可趕走他們的牛群,肥壯的羊兒。
接受睡眠的催捕吧,躺著不睡,整夜防範,會使人精神疲憊。
你將很快擺脫困境。
"
言罷,雅典娜撒出睡眠,合上他的眼瞼,她,女神中的佼傑,返回俄林波斯大山。
其時,睡眠將他捕獲,輕酥了他的肢腿,驅出折磨心靈的焦煩;與此同時,他那聰慧的妻子一覺醒來,坐著哭泣,在鬆軟的床面。
當滿足了悲哭的慾望,她,女人中的佼傑,開口祈禱,首先對阿耳忒彌絲說道:"阿耳忒彌絲,王后般的女神,宙斯的女兒,我真想借煩你的羽箭,請你奪走我胸中的命息,就在此時此地!要不,就讓風暴襲來,把我捲走,掃離地面,刮往昏黑的海道,丟在倒流的俄開阿諾斯潑水的地點,一如從前,狂風捲走潘達柔斯的女兒——神明殺了她們的雙親,使她們孤苦伶仃,拋遺在宮廷裡面。
光彩奪目的阿芙羅底忒看顧她們,喂之以奶酪、醇郁的美酒和香甜的蜂蜜。
赫拉送之以美貌,使她們聰靈,在女人中出類拔萃;純貞的阿耳忒彌絲賦之以身段,雅典娜授之以女工,精美的手藝。
然而,當閃光的阿芙羅底忒返回高高的俄林波斯,問請姑娘們的婚事,幸福的婚姻,面見喜好炸雷的宙斯——大神無所不知,凡人的幸運或不幸盡在他的料掌之內——就在那時,狂吹的暴風捲走姑娘,交給可恨的復仇女神,充當她們的僕工。
但願和她們一樣,家住俄林波斯的眾神把我弄得無影無蹤;不然,就讓髮辮秀美的阿耳忒彌絲擊殺,讓我帶著俄底修斯的形象,走向可恨的冥府,無須嫁隨一位低劣的丈夫,歡悅他的心房。
災痛尚可忍耐,倘若有人白天哭泣,心中傷楚悲哀,但晚間仍可聽憑睡眠的擺佈——酣睡消彌萬事,無論好壞,合攏的雙眼使人把一切拋卻。
然而,如今,對於我,就連神送的夢幻也帶著欺邪:昨晚,有人睡在我身邊,酷似他的模樣,像他隨軍出征時的形態,我為之心歡,以為那不是夢境,而是真實的景觀。
"
她言罷,黎明登上金鑄的座椅;卓著的俄底修斯聽聞她的哭泣,斟酌思考,覺得妻子似乎正站在他的頭頂,已經認出他是誰來。
他收起昨晚睡躺的篷袍和羊皮,放上宮裡的椅面,提起牛皮,放在屋外,舉起雙手,對宙斯祈願:"父親宙斯,倘若你等眾神心願,讓我穿走陸地大海,給了我極其深重的悲難,最終回返鄉園,倘若這是真的,那就讓某個醒著的凡人,給我傳個信跡,在房宮裡面,也請你自己,在屋子外頭,給我送個兆現。
"
他如此一番祈禱,精擅謀略的宙斯聽到了他的聲音,當即甩出一個炸雷,從雲層上面,閃光的俄林波斯,高貴的俄底修斯聽後,心裡一陣喜歡。
其時,一名在近處幹活的女僕,從磨房裡出來,說出一番話言——民眾的牧者在那裡置設推磨,十二名女子在裡面埋頭苦幹,碾壓保命的食糧,種產的大麥和小麥。
其他女子都已磨完麥粒,上床入睡,惟有她,磨女中最弱的一位,還有要做的活計。
她停住推磨,出口祈禱,送給主人的示言:"父親宙斯,神和人的主宰,剛才,你甩出炸雷,從多星的蒼穹,雖然天上沒有雲彩。
看來,這是你給的預兆,讓某人聞悉。
還請聽聽我的話語,一個悲苦的女子,向你求願。
今天,讓求婚的人們最後,最後一次歡宴在俄底修斯的廳間;是他們累斷了我的雙腿,操做痛心裂肺的活計,為他們推磨糧面——讓他們吃完這頓,就此了結!"
女僕言罷,卓著的俄底修斯欣喜於此番兆言,連同宙斯的響雷,心知仇報作惡者的機緣已經握掌在他的手間。
其時,女僕們匯聚在俄底修斯皇美的宮殿,點起不知疲倦的柴火,火盆裡的木塊。
忒勒馬科斯起身離床,神一樣的青年,穿上衣服,背上鋒快的銅劍,斜挎肩頭,繫好舒美的條鞋,在閃亮的腳面,抓起一柄粗重的投槍,頂著犀利的銅尖,行至門檻邊站定,對歐魯克雷婭告言:"你等女子,親愛的保姆,可有善待陌生的朋友,在我們家裡?可曾給他食物,備整床位?抑或,你們置之不管,任其湊合著躺睡?我母親,雖說聰穎,卻常常急於迎對次劣的來人,而把較好的訪者回拒,不予款待。
"
聽罷這番話,謹慎的歐魯克蕾婭答道:"就此事而言,我的孩子,你卻不能責備;你母親做得十分周全。
那人坐著喝酒,憑他的意願,至於食物,他說肚子不餓,無須充填;裴奈羅珮曾出言問探。
其後,當來人心想息躺睡覺,她確曾囑告女僕,整備一鋪床蓋,但他自己不願睡在床上,躺在毛毯之間,像那吃盡苦頭,不走好運的人兒,墊著粗生的牛皮和羊皮,睡在前廳裡面,是我給他鋪上篷蓋。
"
她言罷,忒勒馬科斯大步向前,穿走廳堂,手提槍矛,帶著一對腿腳輕快的狗,前往人們集會的地點,脛甲堅固的阿開亞人匯聚在那邊。
歐魯克蕾婭,女人中的佼傑,裴塞諾耳之子俄普斯的女兒,催命僕女們幹活,喊道:"動手吧,你們去那,清掃宮廷,要快,灑水地面,將紫紅的披蓋鋪上精工製作的椅件。
你們負責洗擦所有的桌子,用浸水的海綿,淨洗兌酒的缸碗和做工精美的雙把酒杯。
餘下的可去泉邊,取回用水,要快去快回。
求婚者們即刻便會到來,早早地來到宮裡——今天是個慶祭的日子,公眾的慶典。
"
眾人認真聽過訓示,服從她的指令,二十人旋即上路,汲取幽黑的泉水,其餘的留在宮裡,嫻熟地操做指派的活計。
其時,高傲的男僕們走近宮居,馬上動手,劈開燒柴,做得輕熟自然;取水的女子從泉邊歸返;牧豬人趕來三頭肉豬,豬群中最好的佳選,留食在精固的院裡,自己則發問俄底修斯,用溫和的語言:"朋友,阿開亞人是否已給你較多的關切,抑或,他們照舊鄙視你的出現,在這座宮裡,如前一般?"
聽罷這番話,足智足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咳,歐邁俄斯,但願神明懲罰求婚人的驕狂,他們橫行霸道,放肆地謀設凶虐,在別人的家院;這幫人不要臉面!"
就這樣,他倆你來我往,一番交談;與此同時,墨朗西俄斯,山羊的牧者,走近他們,趕著牲品,群隊中最好的佳選,供求婚人美餐,另有兩個牧者,跟走在後面。
他將山羊拴繫在回音鐐繞的門廊下,開口說話,對俄底修斯,用責辱的語言:"什麼,你還在這裡,陌生的人兒?還要給官院帶來霉難,乞求食客們的施捨,不願行討在房院外邊?我想,咱倆不會徹底分手,直到試過手中的拳頭;我討厭你行乞的手段!何不去別處試試,那裡也有備宴的阿開亞家院。
"
他言罷,卓智多謀的俄底修斯沒有答話,只是默默地搖頭,心中謀劃著凶險。
第三位來者是菲洛伊提俄斯,牧者的首領,趕來一頭不育的母牛和肥壯的山羊,船工把他們載過海面——他們也運送別人,只要落腳在那個地方。
菲洛伊提俄斯將牲畜拴繫在回音繚繞的門廊下,前往站在牧豬人近旁,開口問道:"這個生人是誰,牧豬的朋友,新近來到我們的家院?他自稱打哪裡過來,祖居何地,家族在哪?不幸的人兒,瞧他的模樣像是一位權貴,一位王者。
然而,神明羅織痛苦的經歷,替浪跡四方的凡人,即便貴為王者,讓他們遭受磨難。
"
言罷,他站到俄底修斯近旁,伸出右手,開口說道,用長了翅膀的話語:"歡迎你,老先生,陌生的客人!願你日後時來運轉,雖說眼下置身逆境,吃苦受難。
父親宙斯,神明中誰也沒你狠毒,你生養了凡人,但卻不施憐憫,你給他們帶來不幸,使他們遭受深重的災難。
見著你的情景,老先生,我汗流泱背,想起俄底修斯,我淚水盈眶;我想他也一樣,穿著破衣爛衫,浪跡異國他鄉倘若他還活著,眼見太陽的明光。
但是,倘若他已死了,去了哀地斯的官房,我悲悼家勇的俄底修斯,念他在我幼小之時,讓我負責看管牛群,在開法勒尼亞人的鄉莊。
如今,牧牛繁衍增殖,多得難以數計,誰也無法使牛群的頭數,讓額面開闊的壯牛,以更猛的勢頭增長。
然而,這些人要我趕來牛群,供他們食享,無視宮內主人的兒子,不畏神的懲罰。
眼下,他們急於分享主人的財產,他已長期不在家鄉。
我曾反覆思考,壓下紛繁的心緒,覺得主人的兒子尚在,不應趕著牛群,走向別的地域,異幫人的故鄉。
然而,離去不好,留下更壞:含辛茹苦,放養牧牛,交在別人手下。
確實,我早就該逃離此地,投奔某位強有力的國王,這裡的情勢已無可忍讓。
但是,我仍然想念那不幸的人兒,寄望他回返此地,殺散求婚的人們,使其奔竄在宮居裡面!"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看來,牛倌,你不像是個壞蛋,也不是個沒有心眼的
糊塗蟲——我已看出,你是個心計純熟的人兒。
所以,我將以此相告,並願對它起發誓咒。
讓神明作證,首先是宙斯,至尊的仙神,還有這好客的桌面以及豪勇的俄底修斯的爐盆——我來到此地,對它懇求——俄底修斯將會返家,當你仍在屋裡之際,你將親眼見到,如果你有這個願求,目睹他殺死求婚的人們,稱霸宮中的無賴。
"
聽罷這番話,牧牛人開口答道:"我真心希願,我的朋友,克羅諾斯之子會實現你的言告。
那時,你將看知我的力氣,我的雙手能做些什麼!"
其時,歐邁俄斯也作過同樣的祈禱,對所有的神明,求他們讓精多謀略的俄底修斯口返家園。
就這樣,他們你來我往,一番說告,與此同時,求婚者們正謀劃忒勒馬科斯的毀滅和死亡。
其時,一隻飛鳥出現在左邊上空,一隻高飛的山鷹,掐著一隻索索發抖的鴿子;安菲諾摩斯隨即發話,開口說道:"朋友們,謀除忒勒馬科斯的計劃將不會實現;讓我們心想宴食的愉悅。
"
安菲諾摩斯言罷,眾人接受他的建議,走入神一樣的俄底修斯的宮居,放下衣篷,在坐椅和高背靠椅上面,動手刀宰碩大的綿羊和肥壯的山羊,殺了一些滾肥的肉豬,外加一頭牽自畜群的小母牛,炙烤出內臟,分發完畢,調出美酒,在兌缸裡面,牧獵人分放著酒杯,菲洛伊提俄斯,牧者的頭領,提著精美的編籃,分送麵包,墨朗西俄斯斟出調好的漿酒。
眾人伸出雙手,抓起眼前的餚餐。
忒勒馬科斯心懷謀詰,讓俄底修斯坐在精固的大廳裡,傍著石鑿的門檻,放下一把破椅,一張小小的餐桌,給他一分內臟,倒出醇酒,在一隻金鑄的酒杯,開口說道:"坐在這邊,飲喝醉酒,在權貴們中間。
我將防衛你的安全,不讓任何求婚的人們出言責辱,揮動拳頭。
這座宮居不是公共場所,而是俄底修斯的財產——他爭下這份家產,由我繼承這一切。
所以,你等求婚的人們,壓住你們的心念,不要出言譏辱,揮拳動手,以避免和我對抗,爭吵和混戰的局面!"
聽他言罷,求婚者們個個痛咬嘴唇,驚異於忒勒馬科斯的言語,竟敢如此大膽地對他們訓話。
其時,安提努斯,歐培塞斯之子,對眾人說道:"讓我等阿開亞人接受他的勸議,儘管他出言冒犯,話語中帶著恫嚇和威脅。
宙斯,克羅諾斯之子,不讓我們動手,否則,儘管他伶牙利齒,在此之前,我們已把他放倒,在他的廳殿。
"
安提努斯言罷,眾人不予理會;與此同時,信使們穿走城區,領著祭神的神聖的牲品;長髮的阿開亞人集聚在遠射手阿波羅的林地,枝葉的投影下。
他們烤熟畜肉,取下桿叉,勻開份數,吃起豐足的食餐。
侍宴的人們拿過一份均量的肉食,放在俄底修斯面前,和他們自己所得的相同,執行忒勒馬科斯的命令,神樣的俄底修斯鍾愛的兒郎。
但是,雅典娜不想讓高傲的求婚人罷息極度的驕橫,以便給俄底修斯,萊耳忒斯之子的心靈,增添新的悲傷。
求婚者中有個無法無天的小人,名叫克忒西波斯,家住薩墨,憑仗極為豐廣的財富,滿懷信心,追求俄底修斯的妻子,丈夫已久別家鄉。
其時,此人開口說話,對驕虐的求婚者們呼喊。
"聽我說,你等高傲的求婚人,聽聽我的意見。
陌生人早已得了他的份子,按待客的規矩,分得均等。
的食餐——此乃非宜非義之舉,怠慢輕辱忒勒馬科斯的來客,不管是誰,來到他的家裡。
好吧,我也想給生人一份客禮,讓他作為禮物,送給替他清腳的女人,或給其他某個侍者,神樣的俄底修斯家裡的僕役!"
言罷,他伸出粗壯的大手,抓起一隻牛蹄,從身邊的籃裡,奮臂投擲,俄底修斯避過擊打,腦袋迅速歪向一邊,憤怒中擠出微笑,獰笑中帶著輕蔑。
牛蹄擊中屋牆,在精固的宮內;忒勒馬科斯開口發話,怒責他無理放肆:"此事於你有利,克忒西波斯,不曾擊中陌生的客人;他躲過了你的牛蹄。
否則,我將舉槍擊打,扎穿你的肚皮,讓你父親在此忙忙碌碌,不是為了你的婚娶,而是為了操辦兒子的葬禮。
記住,誰也不許放肆胡來,在我的家裡,我已注意和知曉一切,有關善惡的言行——在此之前,我還只是個孩子。
儘管如此,我們還在容忍眼前的情景,被宰的羊群,被喝的美酒,被糜耗的食品;我了然一身,難以阻止眾人的作為。
收斂些,好嗎?不要和我為敵,使我受損。
不過,假如你們決意殺我,用鋒快的青銅,那麼,你們也就成全了我的願望;我寧願死去,也不想看著你們無休止地作孽,粗暴地對待客人,拖著女僕,不顧廉恥,穿走精美的宮居。
"
他言罷,眾人靜默,肅然無聲;終於,阿格勞斯,達馬斯托耳之子,在人群中說道:"不要動怒,我的朋友們!不要用粗魯的答言回復合乎情理的話語。
停止虐待生人,不要錯對任何侍者,神樣的俄底修斯家裡的僕人。
然而,對忒勒馬科斯和他母親,我要和顏悅色地勸告,但願此番話語能歡愉他倆的心胸。
只要你們心中仍然持抱希望,以為精多謀略的俄底修斯還會回返家室,那麼,誰也不能責備你們,等著他的回歸,困滯求婚的人們,在你們的宮居,因為如此與你們有利,倘若俄底修斯真的歸返,回到家裡。
但現在,事情已經明朗,屋主不會歸返;去吧,坐在你母親身邊,提出此番勸議,婚隨我們中最好的一個,他能拿出最多的財禮。
如此,你會感到高興,握掌父親的遺產,吃吃喝喝;讓她照管別人的房居。
"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哈,阿格勞斯,我發誓,以宙斯的權威,並以我父親所受的苦難,我要告你此人已經死去,或是浪跡他鄉,在遠離伊薩卡的地方;我不曾拖緩母親的婚事,相反,我還催她出嫁中意的人選,並準備提供無數的財禮。
但我羞於趕她出門,違背她的心意,說出苛厲的言詞;願神明不讓此事實現。
"
忒勒馬科斯言罷,帕拉絲·雅典娜挑發了難以制抑的狂笑,在求婚人之中,混迷了他們的心智。
他們放聲大笑,用似乎不再屬於自己的嘴頜,咀嚼浸染鮮血的肉塊,雙眼淚水噙注,心裡充徹著嚎哭的粗蠻之情。
其時,神一樣的塞俄克魯墨諾斯開口說道:"可憐的東西,你等到底遭了什麼瘟災?你們的頭臉和身下的膝蓋全都蒙罩在漆黑的夜霧裡,哭聲四起,臉上塗滿淚水,牆上淌著血珠,精美的頂柱上殷紅一片,前廳和院落裡到處都是鬼影,爭擠著跑下冥界,黑魆魆的地府。
太陽已從天空消失,昏霉的霧氣掩罩著一切。
"
他言罷,求婚人全都樂不可支,對他哈哈大笑,歐魯馬科斯,波魯波斯之子,首先發話,說道:"我看他腦袋出了問題,這個初來乍到的生人。
來吧,我說小伙子們,把他送出宮門,前往聚會的地點,既然他嫌這裡幽暗,像黑夜一般。
"
聽罷這番話,神樣的塞俄克魯墨諾斯答道:"歐魯馬科斯,我可不要你派人押送;我有眼睛,有自己的耳朵和雙腳,此外,我胸中的心智相當機敏,它們會帶我走出宮院——我已眼見凶禍向你們逼來,求婚者中誰也甭想消災避難:你們羞損別人,在神樣的俄底修斯家裡,謀設放肆的行為!"
言罷,他走出精皇的宮殿,前往裴萊俄斯家裡,受到熱情的接待。
其時,求婚者們目光交錯,出言譏辱,試圖通過嘲笑他的客人,挑逗忒勒馬科斯回言。
狂傲的年輕人中,有人如此說道:"誰也不比你晦氣,忒勒馬科斯。
就待客而言。
你收留了此人,這個浪漢。
要這要那,酒和麵包,既沒有力氣,又沒有幹活的本領,只是個壓地的窩囊廢。
剛才,那小子又站起身來,預卜一番。
你將受益匪淺,倘若願意聽聽我的議言:把陌生的人們送上槳位眾多的海船,載往西西里人的地面,替你掙回高價的兌換。
"
求婚人言罷,忒勒馬科斯不予理睬,只是默默地望著父親,總在等待,等待著揮動雙手,擊殺求婚的無賴。
伊卡裡俄斯的女兒,謹慎的裴奈羅珮已搬過精美的靠椅,坐在睡房門邊,聽聞廳中每一個人的話言。
求婚者們哈哈大笑,整備香美。
可口的食餐,宰了許多牲品,大開殺戒。
然而,人世間不會有比這更少歡悅的食宴:女神和強健的俄底修斯馬上即會讓他們茹肉飲血!是他們首先做下醜惡的事端。
第二十一卷
其時,灰眼睛女神雅典娜催動伊卡裡俄斯的女兒,謹慎的裴奈羅珮的心胸,要她拿出彎弓和灰鐵,放在求婚人面前,在俄底修斯家裡,布設一場競賽,作為起點,開始屠宰。
裴奈羅珮走上樓梯,通往她的套間,堅實的手中握著瑰美、精工彎鑄的銅鑰匙,帶著象牙的柄把,領著女僕,走向最裡端的房間,遠處的藏室,放著主人的珍財,有青銅、黃金和艱工冶鑄的灰鐵,躺著那把回拉的彎弓,連同插箭的袋壺,裝著許多招傷致病的羽箭。
這些是一位朋友送他的禮物,在拉凱代蒙,得之於伊菲托斯,歐魯托斯之子,神一樣的壯漢。
他倆在墨塞奈相遇,聰穎的俄耳提洛科斯的家院——其時,俄底修斯出使該地,收討一筆公方的欠債。
墨塞奈人曾驅坐槳位眾多的海船,登臨伊薩卡地面,趕走三百頭綿羊,連帶牧羊的人兒,俄底修斯遠道而來,銜領著使命,當時還是個男孩,受父王和各位長老派遣。
伊菲托斯則是去那尋索良駒,丟失的十二匹母馬,哺著吃苦耐勞的騾崽,誰知馬群帶來的卻是毀滅和災難。
其時,他找到宙斯心志剛烈的兒子,名叫赫拉克勒斯的壯漢,善創難偉的事業。
此君殺了伊菲托斯,雖說後者是來訪的賓客,在他的家院,狠毒的漢子,既不懼怕神的責懲,也不敬畏招待伊菲托斯的桌面,他的客人,殺了來者,占留蹄腿堅實的良馬,在自己的宮居。
就這樣,為了尋找母馬,伊菲托斯遇識了俄底修斯,給他這把彎弓,曾是卓著的歐魯托斯的用物,臨終時傳交兒子,在高敞的房居裡。
俄底修斯回贈了一把鋒快的背劍和一桿粗重的槍矛,建下誠摯的情誼,但他倆不曾互相款待——在此之前,宙斯的兒子殺了伊菲托斯,歐魯托斯的兒男,神一樣的壯漢,把強弓送贈俄底修斯用管,但後者從不帶它出征,乘坐烏黑的海船,一直收藏在宮裡,尊念親愛的朋友,雖說在自己的國度,他曾攜用這份禮件。
其時,裴奈羅珮,女人中的佼傑,行至藏室,橡木的門檻前,由木工精心削刨,緊扣著畫打的粉線,按上貼吻的框柱,裝上閃光的門面。
首先,她鬆開掛把上的繩條,然後插入鑰匙,對準孔眼,撥開木閂,房門發出聲聲噪響,如同公牛的啤喊,牧食在戶外的草原——就像這樣,絢美的房門一陣轟響,帶著鑰匙的撥力,迅速敞開在她的眼前。
隨後,她踏上隆起的樓板,臨近陳放的箱子,收藏著芬芳的衣衫,伸手取下彎弓,從掛釘上面,連同閃亮的弓袋,罩護著弓面。
她彎身下坐,將所拿之物放在膝蓋上面,取出夫婿的弓桿,出聲哭泣。
當辛酸的眼淚舒緩了心中的悲哀,她起身走向廳堂,會見高貴的求婚者,手握回拉的彎弓,連同插箭的袋壺,裝著許多招傷致病的羽箭。
女僕們抬著箱子,裝著許多鐵和青銅的鑄品,主人留下的器件。
當她,女人中的佼傑,來到求婚者近旁,站在房柱下,柱端支撐著堅實的屋頂,攏著閃亮的頭巾,遮掩著臉面,兩邊各站一名忠實的僕伴。
她當即發話,對求婚者們說道:"聽我說,你等高傲的求婚人!你們一直死賴在宮裡,不停地吃喝,沒完沒了,雖說此乃另一個人的財產,他已久離家園。
你們說不出別的理由,別的借口,只憑你們的意願,讓我嫁人,做你們的妻伴。
這樣吧,求婚的人們,既然賞禮[注]有了,我將拿出神樣的俄底修斯的長弓,讓那抓弓在手,絃線上得最為輕快,一箭穿過十二把斧斤的賽手,帶我出走,離棄俄底修斯的家居,我曾是這裡的新娘,一處十分漂亮的宮院,足藏上好的財物;我將不會把它忘懷,我知道,即便在夢境裡面。
"
言罷,她告囑歐邁俄斯,高貴的牧豬人,拿著彎弓和灰鐵,放在求婚人面前。
歐邁俄斯接過東西,含著淚水,放在他們前面;牧牛人哭哭啼啼,眼見主人的弓箭,招來安提努斯的辱罵,對他們二位,出聲呼喊:"笨蛋,土包子,從來不想還有明天!卑鄙的東西,為何淚流滿面,煩惱我們的夫人,激擾她的心懷?她已積愁甚多,心中悲哀,為失去的丈夫,她的心愛。
去吧,靜靜地坐吃一邊;要不,就去那屋外哭喊,滾離我們面前,把彎弓留在這邊,求婚者們將有一場關鍵的比賽;我不認為這把油亮的彎弓,可以被人輕而易舉地上掛絃線。
我們中誰也不能同俄底修斯相比,像他過去那般。
我曾親眼見他,仍然記得起來,儘管那時還是個小孩,天真爛漫。
"
他言罷,胸中的心靈卻希願自己能掛上弓弦,箭穿所有的鐵塊,儘管到頭來第一個嘗吃羽箭,發自豪勇的俄底修斯的手臂,此人剛才還受他羞辱,坐在自己的宮裡——他還鼓勵所有的夥伴,群起責難。
其時,忒勒馬科斯,靈傑豪健的王子,開口說道:"咳,一定是宙斯,克羅諾斯之子,蒙迷了我的心念!我心愛的母親,雖說聰穎,告訴我她將撇棄這座房居,跟隨另一個男人,而我,出於心地的愚笨,居然哈哈大笑,興高采烈。
算了,求婚的人們,既然獎酬已經設下,一個婦人,你等找不到可以和她媲比的女輩,無論在阿開亞大地,在神聖的普洛斯、阿耳戈斯和慕凱奈,還是在伊薩卡本土或灰黑的陸架曠野。
此事你們全都清楚,無須我把親娘頌讚。
來吧,不要尋找借口,磨磨蹭蹭;莫再遲滯不前——動手吧,讓我們看看你等如何安上弓弦。
是的,我本人亦想試試身手,如此,倘若我能上好絃線,箭穿劈斧,我那尊貴的母親便不會跟人出走,把我留在家裡,伴隨著痛苦,以為我已能動得父親的家什,光榮的兵械。
"
言罷,他一躍而起,解下紫紅的披篷,取下鋒快的銅劍,從他的肩頭,動手豎起斧塊,挖出一條長溝,貼沿著筆直的粉線,埋下所有的斧頭,踩下兩邊的泥土;旁觀者們瞠目結舌,驚詫於豎鐵的齊整,雖說在此之前,他還從來不曾見過這些。
接著,他提弓走去,試著安掛絃線,站在門檻上面。
一連三次,他彎起顫搖的弓桿,急不可待,一連三次,他息手作罷,不得成功,心中仍然懷抱希望,能將絃線掛上,射出羽箭,其時,他第四次彎起弓桿,即將掛上絃線,但俄底修斯搖動腦袋,要他住手,儘管他心裡火急。
其時,忒勒馬科斯,靈傑豪健的王子,開口說道:"見鬼了!看來,我將只能是個弱者,一個懦夫;要不,就是我還年輕,對用自己的雙手防衛缺乏信心,面對有人挑起事端,和我拼戰。
來吧,你等比我勁大的人們,試試你們的身手,就著這張彎弓;讓我們結束這場比賽。
"
言罷,他放下強弓,頂著地面,靠著制合堅固、油光滑亮的大門,將迅捷的羽箭貼著精美的弓端,走離剛才起離的位子,彎身下坐。
這時,安提努斯,歐培塞斯之子,開口說道:"依次起身吧,我的夥伴們,從左至右,按照斟酒的順序,開始上掛絃線。
"
安提努斯言罷,眾人欣表贊同。
琉得斯首先起身,俄伊諾普斯之子,他們中的祭卜,總是坐在邊端,傍著兌酒的缸碗。
催他討厭求婚人的暴虐,憎恨他們的舉動。
他第一個操起彎弓和迅捷的羽箭;舉步走去,試圖安掛絃線,站在門檻上面,不得成功,倒是酸累了鬆軟、無繭的雙手,苦於對付繃緊的絃線,開口求婚的人們,說道:"我掛不上絃線,朋友們;下一個是誰,讓他試試身手。
我想,此弓會射倒許多人傑,碎搗他們的心懷。
事實上,死去何曾不好,比之像現在這樣活著,不能如願以償,天天聚在這裡,總在企盼。
現在,還有人懷抱希望,心想婚娶裴奈羅珮,俄底修斯的妻房,讓他試試此弓,看看結果怎樣!他會轉移追求的目標,別個裙衫秀美的阿開亞女子,爭獲她的婚許,獻上禮物;裴奈羅珮會出嫁送禮最多的男子,注定的倡伴。
"
言罷,他放下彎弓,頂著地面,靠著制合堅固、油光滑亮的大門,將迅捷的羽箭貼著精美的弓端,走回剛才起離的椅子,彎身下坐。
其時,安提努斯破口辱罵,叫著他的名字:"這是什麼話,琉得斯,崩出了你的齒隙?你在散佈失敗情緒,一派胡言,聽了讓我憤煩!我不信此弓會射倒許多人傑,搗碎他們的心懷,只因你上不了它的絃線。
這可不是你能做的事情,你那尊貴的母親不曾生養開弓放箭的男子漢!瞧著吧,其他高貴的求婚人將即刻掛上絃線。
"
言罷,他催命墨朗西俄斯,牧放山羊的人兒:"來吧,墨朗西俄斯,點起宮裡的柴火,放下一張大凳,鋪出卷毛的羊皮,在火堆邊旁,從藏室裡搬出一大盤牛脂,讓我等年輕的人們給此弓升溫加熱,塗之以油膘,彎動弓桿,結束這場鬧賽。
"
他言罷,墨朗西俄斯趕忙點起不知疲倦的柴火,搬來一張凳子,鋪著羊皮,從藏室裡拿出一大盤牛脂,年輕人將弓桿升溫加熱,一試身手,但卻無法掛上弦繩;他們的力氣遠不能使自己如願。
然而,安提努斯和神樣的歐魯馬科斯仍在堅持,求婚者的首領,遠比同伴們俊傑。
其時,牧羊人和牧豬人結伴出走,走出宮門,神樣的俄底修斯的工僕,卓著的俄底修斯自己亦出得門來,和他們聚首。
當他們走離宮門和庭院,俄底修斯開口發話,用溫和的言語說道:"牧牛人,還有你,牧豬的朋友,我存話喉中,是一吐為快,還是埋藏心底?不,心靈催我說話,告問你們。
你們將如何戰鬥,保衛俄底修斯,倘若他突然歸返,從某地回來,接受神的引導?你們將幫誰戰鬥,為俄底修斯,還是替求婚的人們?告訴我你們的想法,你們的心願。
"
聽罷這番話,牧牛的僕工開口答道:"父親宙斯,倘若你能兌現我的祈告,使那人回返家園,受神的引導,那時,你將看知我的力氣,我的雙手能做些什麼!"
其時,歐邁俄斯亦作過同樣的祈禱,對所有的神明,求他們讓精多謀略的俄底修斯回返家園。
當得知他倆的心跡,忠誠可靠,俄底修斯隨之答話,開口說道:"我便是他,我已回返自己家中,歷經千辛萬苦,回返鄉園,在第二十個年頭。
我已查清,我的人中只有你倆盼我歸返,除此之外,我還不曾聽聞有人祈禱,願我回來,歸返家中。
所以,我將道出真情,對你等二位,此事將如此這般。
倘若通過我的雙手,神明擊倒傲慢的求婚人,那時,我將給你倆娶妻,給你們財產,興建家捨,挨著我的房居,日後當做親戚對待,當做忒勒馬科斯的兄弟和朋友。
來吧,讓我出示一個清晰無誤的標記,以便使你們確信我的身份,究為何人:這道疤口,野豬用白牙裂留的傷痕,在帕耳那索斯山上,偕同奧托魯科斯的兒男。
"
言罷,他撩起破褲,亮出一道長長的傷痕;當仔細察看,辨認清楚後,他倆放聲嚎哭,抱住聰穎的俄底修斯的肩頭,歡迎他的回歸,親吻他的肩膀頭顱,俄底修斯亦親吻他們,他們的頭顱和雙手。
其時,太陽的光輝將照映他們的哭泣,若非俄底修斯出言制止,開口說道:"停止悲慟,莫再哀哭,以防有人走出宮門,發現我等,通報裡面的人們。
讓我們分頭進去,不要一起走動,由我先行,你倆隨後。
一旦此景出現,這便是行動的訊號:那幫人們,所有做貴的求婚者們,出言拒絕,不讓我得獲彎弓和箭袋。
那時,你,高貴的歐邁俄斯,必須穿走廳堂,攜著強弓,放入我的手中,然後告訴屋內的女人,門上關合緊密的廳門;此外,倘若有人聽聞廳裡呻喊擊撞之聲——男人們拼打在裡頭——告囑她們不要驚跑出來,而要靜留原地,操做手頭的工作。
高貴的菲洛伊提俄斯,你的任務是關死院門,插上木栓,出手要快,用繩線牢牢綁系。
"
言罷,他步入精皇的宮殿,走回剛才起離的椅子,彎身下坐;另外二人,神樣的俄底修斯的奴僕,跟行在後面。
歐魯馬科斯已經拿起彎弓。
動手擺弄,-,不停地翻轉,就著柴火的舌苗,但儘管如此,他仍然不能安上絃線,高傲的心胸備受折磨。
帶著極大的怨憤,對自己家莽的心靈說道:"咳;招瘟的東西;我替自己,也為你們所有的人悲痛!儘管煩惱,我不為婚事痛心,不——阿開亞女子成千上萬,有的就在此地,居家海浪環擁的伊薩卡,還有的住在各地的城裡。
我痛心我們缺乏力氣,倘若此事屬實,遠遠比不上神樣的俄底修斯——我們甚至對付不了他的彎弓,上不了弦繩!這是我們的恥辱,即便對將來出生的子孫!"其時,安提努斯,歐培塞斯之子,答道:"事情不會如此這般,歐魯馬科斯,你自己亦明白這一點。
今天,人們正舉辦神聖的祭宴,敬奉神明[注],在整片地界;眼下,誰能掛弦開引放下它吧,換個時間;可讓斧斤原地豎站。
我想不會有人進來,偷走鐵塊,從萊耳忒斯之子俄底修斯的堂殿。
來吧,讓侍斟的下手倒出美酒,在各位的杯裡,讓我們潑灑祭奠,把彎翹的弓弩放在一邊。
明天拂曉,讓牧放山羊的墨朗西俄斯趕來牲品,群隊中最好的佳選,以便祭出羊腿,給阿波羅,光榮的弓手,然後抓起彎弓,結束這場爭賽。
"
安提努斯言罷,眾人欣表贊同,信使們倒出清水,淋洗他們的雙手,年輕人將美酒注滿兌缸,先在眾人的一飲具裡略倒祭神,然後添滿各位的酒杯。
奠過神明,眾人喝夠了美酒,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說話,藏抱狡黠的念頭:"聽我說,你等求婚的人們,追求光榮的王后,我的話乃有感而發,受心靈的驅使。
我要求請各位,尤其是歐魯馬科斯和神一樣的安提努斯,他的話說得一點不錯,條理分明。
你等確應暫罷弓賽,將此事交付神靈照管;明天,弓神會把勝利賜給他所願送的那一位。
這樣吧,眼下,不妨給我油亮的彎弓,以便在你等之中,我能試試自己的雙手,衡察身上的力氣,看看柔韌的肢腿裡是否還有勇力,像過去那樣,看看到處流浪和缺少衣食的生活,是否已把我斷送。
"
他言罷,求婚人無不煩蠻憤恨,擔心他會拿起油亮的器械,掛弦上弓。
其時,安提努斯開口辱罵,喊道:"你缺少心智,該死的陌生人——連一點都沒有!讓你坐著吃喝,平安無事,和我們一起,比你高貴的人們,不缺均等的餐份,只是聽著我們講話,我們的談論,須知別的乞丐或生人沒有這份殊榮——如此這般,你還不知滿足!一定是蜜甜的醇酒使你傷迷,正如它也使其他人恍惚,倘若狂飲濫喝,不知節度。
美酒曾使馬人精神恍惚,著名的歐魯提昂,在心胸豪壯的裴裡蘇斯的宮府,其時正面會拉庇賽人,頭腦被酒精沖昏,狂迷中做下許多惡事,在裴裡蘇斯家中。
英雄們悲憤交加,跳起來把他抓住,拖過前廳,攥到外頭,割下他的鼻子耳朵,用無情的青銅。
馬人被酒灌得稀里糊塗,頭腦昏亂,瘋瘋癲癲,受難於心智的迷鈍。
自那以後,馬人和凡人之間種下怨仇;歐魯提昂是吃虧於酗酒作惡的第一人。
所以,我宣稱你會大難臨頭,倘若你弦掛這把彎弓;你不會受到慇勤的禮待,在我們的鄉土;我們將把你押上黑船,交給王者厄開托斯,此君摧殘所有的凡人,使你脫身無門!靜靜地坐著,喝依你的醇酒,不要和比你年輕的人爭鬥!"
聽罷這番話,謹慎的裴奈羅珮答道:"此乃非宜非義之舉,安提努斯,不應輕辱忒勒馬科斯的客人,不管是誰,來到我們宮中。
你以為這位生人,信靠他的勇力和雙手,弦掛俄底修斯的長弓,試想把我帶回家門,作為他的妻從?不,他可不存這種想法,在他心中。
誰也不要為此傷心,你等食宴的人們;這種想法實乃無中生有。
"
聽罷這番話,歐魯馬科斯,波魯波斯之子,答道:"伊卡裡俄斯的女兒,謹慎的裴奈羅珮,我們並不以為他會把你帶走,此事非系可能。
但是,我們羞於聽聞男人和女子的風言,惟恐某個阿開亞人,比我們低劣的鄉胞,如此談論:瞧,那幫求婚的人們,追求一位雍貴者的妻子,是何等的無用,他們甚至無力掛上漂亮的弦弓!其後,另有一人,一個要飯的浪者,打別處過來,輕而易舉地掛上絃線,一箭穿過鐵斧,成排的眼孔。
人們會如此議論,這將是我們的恥辱。
"
聽罷這番話,謹慎的裴奈羅珮答道:"這幫人不會,歐魯馬科斯,絕不會有佳好的名聲,在國民之中;他們吞食別人的財產,羞賤別人,一位王者的房宮。
所以,為何把此事當做責辱1這位生人長得高大,體形魁梧,聲稱有一位高貴的父親,是他的幾種。
來吧,給他油亮的彎弓,視看結果如何。
我有一事相告,此事將成為現實。
倘若他掛弦上弓,阿波羅給他這份光榮。
我將給他一件衫衣,一領披篷,精美的衣裳,給他一桿鋒快的標槍,防禦人和狗的扑打,還有穿用的鞋子和一柄雙刃的銅劍,送他出門,前往要去的地方,不管何處,受心魂的驅慫。
"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阿開亞人中,我的媽媽,誰都沒有我的權大。
處置這把弓駕,決定給與不給,憑我的願望,無論是本地的權貴,家住岩石嶙峋的伊薩卡,還是外島的來人,離著厄利斯,馬草豐肥的地方。
誰也不能逼我違心背意,即便我決意把它送交客人,成為他的所有,帶著出走。
回去吧,操持你自個的活計,你的織機和線桿,還要催督家中的女僕,要她們好生幹活。
至於擺弓弄箭,那是男人的事情,所有的男子,首先是我——在這個家裡,我是鎮管的權威。
"
裴奈羅珮走回房室,驚詫不已,將兒子明智的言告收藏心底,返回樓上的房間,由侍女們偕同,哭念俄底修斯,心愛的丈夫,直到灰眼睛雅典娜送出睡眠,香熟的睡意把眼瞼合上。
其時,高貴的牧豬人拿起彎翹的射弓,攜著行走,引來一片喧喊,宮中所有求婚的人們,某個狂傲的年輕人開口說道:"你打算往哪行走,帶著彎弓,你這瘋游的傢伙,該死的牧獵人?!你將成為狗群的食餚,那些由你親手餵養的疾跑的狗,傍著你的豬群,在眾人不去的地方,倘若阿波羅對我們開恩,還有各位不死的仙神!"
他們言罷,牧豬人送回彎弓,放在原來的地方,心裡害怕,耳聞這許多人們,對著他喧喊,在主人的房宮。
但是,忒勒馬科斯在另一頭開口發話,威脅道:"帶弓行走,我的夥計,你不能聽從每個人的呼號。
否則,雖說比你年輕,我會把你趕往郊野,用落雨般的石頭——我比你強壯!但願我更加強健,雙手更能戰鬥,比所有求婚的人們,死賴在我的宮中!如此,我便能把他們趕出家門,狼狽逃竄,用不了多少時辰——他們圖謀我們的災凶。
"
他言罷,求婚人全都樂不可支,對他哈哈大笑,消緩了心頭的惱怒,對忒勒馬科斯的憤恨。
牧豬人拿起彎弓,穿走宮中,行至聰穎的俄底修斯身邊,遞出手中的傢伙。
隨後,他喚過歐魯克蕾婭,主人的保姆,說道:"謹慎的歐魯克蕾婭,忒勒馬科斯要你閂上關合緊密的廳門;此外,倘若有人耳聞廳裡呻喊擊撞之聲——男人們拼打在裡頭——告囑她們不要驚跑出來,而要靜留原地,操做手頭的工作。
"
他言罷,歐魯克蕾婭說不出長了翅膀的話語,拴住門面,堵住精固的廳堂,大廳的出口。
菲洛克伊提俄斯跳將起來,悄悄走到屋外,關上圍牆堅固的庭院的大門。
他提起柱廊下紙莎草編絞的繩纜,用於彎翹的海船,緊緊紮住院門,然後折返回來,走回剛才起離的椅子,彎身下坐,望著俄底修斯,正在擺弄強弓,不停地轉動弓桿,上下左右,察試它的每個部位,擔心蠹蟲侵食它的骨件,在主人離家的時候。
其時,他們中有人望著自己的近鄰,開口說道:"這傢伙精明,知曉把玩弓弩的訣竅,或許他有此般家什,收藏在家中,抑或他也想製作一把,瞧他翻弓的模樣,上下左右——這個要飯的乞丐,作惡的賴棍!"
其時,人群中,另一個驕狂的求婚人說道:"我願他不走好運,生活中收穫甚微,就像他上弦的機緣,就著這把彎弓。
"
求婚者們如此一番議說,而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則拿著長弓,察視過它的每個部分,像一位諳熟豎琴和歌誦的高手,輕巧地拉起編織的羊腸絃線,繃緊兩頭,掛上一個新的弦軸,就這樣,俄底修斯安上弓弦,做得輕輕鬆鬆。
然後,他動用右手,試著開撥弦繩,後者送回悅耳的音響,像燕子的叫聲。
求婚者們感到心頭一陣劇烈的楚痛,臉色變得蒼白陰沉;宙斯送出預兆,一陣滾滾的雷聲。
歷經磨難的俄底修斯心花怒放,心知工於心計的克羅諾斯之子已經給他送來兆頭。
他拿起一枚羽箭,露躺在身邊的桌面,其餘的仍然插息在幽深的箭壺——阿開亞人會知曉它們的厲害,用不了多久。
他搭箭上弦,拉動箭槽和弓線,從他下坐的椅面,對準目標,松弦出箭,飛穿排列的斧頭,從第一到最後一塊,青銅的箭鏃長驅直入,從另一頭穿衝出來。
他開口發話,對忒勒馬科斯說道:"息坐宮中的客人,忒勒馬科斯,不曾給你丟臉;我不曾錯失目標,無須使出牛勁,吭吭哧哧地上掛絃線;我仍然渾身是勁,不像求婚人譏說的那樣,把我輕辱。
眼下已是整備晚餐的時候,給阿開亞食客,趁著還有白日的光明;飯後還有別的娛樂,舞蹈和堅琴,盛宴的伴友。
"
言罷,他點動眉毛,忒勒馬抖斯見狀,神樣的俄底修斯的愛子,掛上鋒快的銅劍,攥緊投槍,站好位置,傍著座椅,在父親身邊,兵械閃出青銅的光芒。
第二十二卷
其時,卓智多謀的俄底修斯剝下身上的破舊衣衫,跳上碩大的門檻,手握彎弓和袋壺,滿裝著羽箭,倒出迅捷的箭枝,在腳前的地面,開口向求婚的人們,說道:"這場關鍵性的比賽,眼下終於有了結果;現在,我將瞄擊另一個靶子,還不曾有人射過,倘若我能出箭中的,阿波羅給我這份光榮。
"
言罷,他拉開一枚凶狠的羽箭,對著安提努斯,其時正打算端起雙把的金盃,起動雙手,以便喝飲杯中的漿酒,心中根本不曾想到死亡。
誰會設想,當著眾多宴食的人們,有哪個大膽的人兒,儘管十分強健,能給他送來烏黑的命運,邪毒的死亡?但俄底修斯瞄對此人,箭中咽喉,深扎進去,穿透鬆軟的頸肉,後者斜倒一邊,受到箭枝的擊打,酒杯掉出手心,鼻孔裡噴出暴湧的血流,濃稠的人血,伸腿一腳,蹬翻餐桌,散落所有佳美的食物,掉在地上,髒污了麵包和燒烤的畜肉。
求婚者們放聲喊叫,廳堂裡喧聲大作,眼見此人倒地,從座位上跳將起來,驚跑在房宮,雙眼東張西望,掃視精固的牆沿,但那裡已沒有一面盾牌,一枝槍矛,他們怒火滿腔,破口大罵,對著俄底修斯喊叫:"你出箭傷人,陌生的來者,此舉兇惡。
你將不再會有爭賽的機會!你將暴死無疑——你已射倒伊薩卡青年中遠為出色的英傑;禿鷲會把你吞嚥!"
他們七嘴八舌,滿以為他不是故意殺害——好一群笨蛋,還在懵裡懵懂,不知死的繩索已勒住他們每一個人的喉嚨。
俄底修斯惡狠狠地盯著他們,答道:'你們這群惡狗,從來不曾想到我能活著回來,從特洛伊地面。
所以,你們糟蹋我的家室,強逼我的女僕和你們睡覺,試圖迫娶我的妻子,而我還活在世上,既不畏統掌遼闊天空的神明,也不怕凡人,子孫後代的責譴,死亡的繩索已勒緊在你等每一個人的脖子上!"
他言罷,徹骨的恐懼揪住了所有求婚者的心靈,個個東張西望,企圖逃避突暴的死亡,惟有歐魯馬科斯開口答話,說道:"倘若你真是伊薩卡的俄底修斯,重返家園,那麼,你的話語,關於阿開亞人的全部惡行,說得公正妥帖——這許多放肆的行為,對你的家院,你的莊園。
然而,現在,此事的元兇已經倒下,安提努斯,是他挑唆我們行事,並非十分心想或盼念婚娶,而是帶著別的企望——此般念頭,宙斯不會讓它成為現狀。
他想伏殺你的兒子,自立為王,霸統在精耕肥美的伊薩卡。
如今,他已死去,應得的下場;求你饒恕我們,你的屬民;日後,我們會徵收物產,償還你的損失,已被吃喝的酒肉,在你的廳房,每人支付一份賠送,二十頭牛的換價,償還所欠,拿出黃金青銅,舒緩你的心房。
在此之前,我們沒有理由責備,責備你怒滿胸膛。
"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惡狠狠地盯著他,答道:"歐魯馬科斯,即便你給我乃父的一切,你的全部家當,加上能夠收集的其他資產,從別的什麼地方,即便如此,我也不會罷手,停止宰殺。
直到仇報過求婚人的惡行,每一筆欠賬!眼下,你們可自行選擇,是動手應戰,還是拔腿奔跑,假如你們中有誰可以逃避命運和死亡。
我看你等逃不出慘暴的毀滅,全都一樣!"
他言罷,對手們腿腳發軟,心力消散,但歐魯馬科斯再次喊叫,對求婚者們說道:"很明顯,親愛的朋友們,此人不會閒置他那不可戰勝的雙手,既然他已拿起油亮的彎弓和袋壺,他會開弓放箭,從光滑的門檻上,把我們殺光。
讓我們行動起來,準備戰鬥!拔出銅劍,用桌面擋身,頂回致送暴死的箭鏃——讓我們一擁而上,爭取把他逼離門檻邊旁,如此我等即可奔走城區,頃刻之間引發轟然的噪響,一片喧囂之聲;剛才的放箭將是此人最後一次殺擊!"
他如此一番呼喊,從胯邊拔出鋒快的劈劍,青銅鑄就,兩邊各開刃口,對著俄底修斯衝殺,發出粗野的吼叫。
與此同時,俄底修斯射出一枚羽箭,擊中他的前胸,奶頭旁邊,飛馳的箭技扎人肝臟,銅劍脫出手中,掉落在地,歐魯馬科斯傾倒桌面,佝樓起身子,撞翻雙把的酒杯,連同佳美的食物,滿地落撒。
他一頭栽到地上,帶著鑽心的疼痛,蹬動兩條腿腳,踢搖帶背的椅座;死的迷霧把他的眼睛蒙罩。
其時,安菲諾摩斯趨身向前,面戰光榮的俄底修斯,猛撲上去,抽出利劍,以為後者會被迫後退,離開宮門,但忒勒馬科斯出手迅捷,投出銅槍,從他後邊,擊中雙腳之間,深扎進去,穿透胸背,後者隨即倒地,轟然一聲,額頭撞打在地上。
忒勒馬科斯跳往一邊,留下投影森長的槍矛,紮在安菲諾摩斯胸間,轉身回頭,擔心趁他拔槍之際,連同森長的投影,某個阿開亞人會衝上前來,用劍殺傷,給他就近一擊,當他俯身屍首的時光。
他大步跑去,很快離近心愛的父親,站在他身邊,開口說告,用長了翅膀的話語:"現在,我的父親,我將給你拿取一面盾牌,兩枝槍予,連帶一頂全銅的帽盔,恰好扣緊鬢穴,頭顱兩旁。
我自己亦將披掛上陣,也讓牧豬的和牧牛的夥伴穿掛;我們將能更好地戰鬥,身披鎧甲。
"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快去快回,趁我還有箭校在手,得以自我防衛;他們會把我逼離門邊,視我孤身一人!"
他言罷,忒勒馬科斯服從了心愛的父親,行往裡面的藏室,存放著光榮的甲械,從中取出四面盾牌,八枝槍矛,外加四頂銅盔,綴著厚厚的馬鬃,帶著歸返,很快便回到心愛的父親邊旁。
忒勒馬科斯首先披掛,穿上銅甲,兩位奴僕也隨之披上精美的甲衣,和他一樣。
站在聰穎的、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身旁。
其時,俄底修斯,手頭仍有箭枝,得以自衛,不停地瞄射,在自己家裡,箭無虛發,擊殺求婚的人們,一個接著一個,成片地倒下。
但是,當箭枝用盡,王者的弦上無所射發,他放下彎弓,倚著門柱,柱端撐頂著堅固的宮房,弓桿靠著閃亮的屋牆。
他挎起四層牛皮墊壘的戰盾,搭上肩頭,戴上精工製作的帽盔,蓋住碩大的頭顱,頂著馬鬃的盔冠,搖曳出鎮人的威嚴。
隨後,他操起兩枝粗長的槍矛,帶著青銅的鋒尖。
建造精固的牆上有一處邊門,在隆起的地面,入口穿對堅固的廳房,沿著它的門檻,通連外面的走道,接著緊密關合的牆門。
俄底修斯命囑高貴的牧豬人把守道邊,注意那邊的動靜;通向邊門的路子,僅此一條。
其時,阿格勞斯放聲喊叫,對求婚人說道:"親愛的朋友們,是否可爬上邊門,出去一人,傳告外面的民眾?這樣,我們很快便可引發轟然的噪響,一片喧囂之聲;剛才的放箭將是此人最後一次殺擊!"
聽罷這番話,牧放山羊的墨朗西俄斯答道:"此事難以行通,卓越的阿格勞斯;通往庭院的大門,精美的門面,離那很近,小道的出口很難穿走,一位鬥士,倘若英勇善戰,即可擋住眾人的衝殺。
這樣吧,讓我從藏室裡弄出甲械,武裝你們——我知道,它們存放在屋裡,別處沒有,俄底修斯和他光榮的兒子把它們放在裡面。
"
言罷,牧放山羊的墨朗西俄斯爬上大廳的樓口,進入俄底修斯的藏室,取出十二面粗重的盾牌,同樣數量的槍矛,同樣數量的銅盔,嵌綴著馬鬃的盔冠,動身回頭,出手迅捷,交給求婚的人們。
其時,俄底修斯腿腳發軟,心力酥散,眼見對手穿甲在身,手中揮舞著修長的槍矛。
他意識到情勢嚴重,將有一場酷戰,當即送出長了翅膀的話語,對忒勒馬科斯說道:"忒勒馬科斯,宮中的某個女子,或是墨朗西俄斯,已對我們挑起凶險的戰鬥!"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此乃我的過錯,父親,不能責備他人;我沒有關死藏室,雖然門框的連合做得十分緊湊。
他們的哨眼比我的好用。
去吧,高貴的歐邁俄斯,關上房門,看看是不是某個女人,做下此事;抑或,我懷疑,是墨朗西俄斯的作為,多利俄斯的兒郎。
"
就這樣,他倆你來我往,一番說告;與此同時,牧放山羊的墨朗西俄斯走回藏室,拿取更多的甲械。
高貴的牧獵人見他走去,當即告知俄底修斯,站在他身邊:"萊耳忒斯之子,宙斯的後裔,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又是這個歹毒的傢伙,我們懷疑的凶魔,溜進了藏室。
實說吧,告訴我你的意圖,倘若我證明比他強健,是動手把他殺了,還是把他抓來給你,讓他償付自己的種種惡行,謀設的全部醜事,在你家中。
"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忒勒馬科斯和我會封住這幫傲慢的求婚人,頂住他們的狂烈,在宮廳之中;你等二人可去那邊,扳轉他的腿腳和雙手,把他扔在藏室,將木板綁在身後,用編絞的繩索勒緊,掛上高高的房柱,直到貼近屋頂,傍著梁木。
如此,雖說讓他活著,他將承受劇烈的痛苦。
"
幫手們認真聽過他的訓告,服從他的命令,走入室內。
墨朗西俄斯仍在那裡,不見他們行來,埋頭搜尋武器,在藏室的深角之處;他倆站等在房柱後面,貼著它的兩邊,直到墨朗西俄斯,牧放山羊的人兒,跨出房門,一手拿著頂絢美的頭盔,另一手提著一面古舊的戰盾,盾面開闊,滿是霉蝕的斑點,英雄萊耳忒斯的用物,在他年輕力壯的時候,此盾一直躺在那邊,皮條上的線腳早已脫落。
其時,兩人躍撲上前,將他逮住,揪住他的頭髮,拖進室內,一把扔在地上,由他熬受苦痛,繞出絞肉的繩索,擰過他的手腳,捆得結結實實,綁在背後,遵從菜耳忒斯之子的命令,卓著的、堅忍不拔的俄底修斯,用編絞的長繩把他勒緊,掛上高高的房柱,直到貼近屋頂,傍著梁木。
其時,你開口嘲罵,你,牧豬的歐邁俄斯:"現在,墨朗西俄斯,你可掛望整夜,躺在舒軟的床上,該你領受的享遇,醒著迎來黎明,登上黃金的寶座,從俄開阿諾斯河升起,在你通常趕來山羊的時候,給求婚的人們,食宴在廳堂裡面。
"
就這樣,他倆把他丟在那裡,捆著要命的長繩,自己則關上閃亮的房門,披上鎧甲,回頭走去,站在聰穎的、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身旁。
兩軍對陣,喘吐出狂烈,俄底修斯等四人站守門檻,面對屋內大群強勇的人們。
其時,雅典娜,宙斯的女兒,前來造訪,幻成門托耳的形象,摹仿他的聲音。
俄底修斯心裡高興,見她前來,開口說話,喊道:"幫我解脫危難,門托耳;忘了嗎,我是你的朋友和夥伴,曾使你常受種益;你我同齡,一起長大。
"
他如此一番言告,猜想他乃雅典娜,軍隊的統領。
在廳堂的另一邊,求婚者們高聲喧喊,首當其衝的是阿格勞斯,達馬斯托耳之子,呵斥道:"門托耳,別讓俄底修斯花言巧語,把你爭勸,戰打求婚的人們,為他賣命。
考慮我們的話語,我們會做些什麼——告訴你,此事將成為現實。
當殺除了他們,這對父子,你也休想活命,倒死在他們之中,為你眼下的計劃,打算在這座宮中,替他出力幫忙。
你將付出代價,用你的頭顱。
殺了你們這幫人後,用我們的銅械,我們將連帶收取你的財產,這邊的和別地的所有,匯同俄底修斯的一切;我們不會放過你的兒子,讓他活在家裡,也不會倖免你的女兒,連同你忠貞的妻子,走動在伊薩卡城邦。
"
他言罷,雅典娜的心裡爆出更猛的怒氣,責罵俄底修斯,用飽含憤怒的言詞:"看來,俄底修斯,你已失去昔日的剛烈和勇氣,不像從前那樣,為了卓著的、白臂膀的海倫,你力戰九年,和特洛伊人對陣,英勇頑強,殺死眾多的敵人,在慘烈的搏鬥中,憑著你的謀略,攻陷了普裡阿摩斯路面開闊的城堡。
如今怎樣?你已回返家園,眼見你的所有,反倒窩窩囊囊,不敢站對求婚的人們。
來吧,朋友,看看我如何戰鬥,站在我身邊,瞧瞧門托耳,阿爾基摩斯之子。
是個何樣的人兒,面戰你的敵人,回報你的厚愛!"
雅典娜言罷,卻不曾給他所需的勇力,全勝這場戰鬥;她還想測探俄底修斯和他光榮的兒子,二位的勇氣和剛烈,變成一隻燕子,展翅高飛,讓他們瞧見,停在頂面的樑上,在青煙熏繞的官居裡。
其時,阿格勞斯,達馬斯托耳之子,催勵求婚的人們,偕同歐魯諾摩斯,德漠普托勒摩斯,安菲墨冬以及裴桑得羅斯,波魯克托耳之子,和聰穎的波魯波斯。
就戰技而言,他們是遠為出色的壯勇,在仍然活著的求婚人中,為了活命戰鬥。
其他人已經倒下,死於彎弓的擊射,箭雨之中。
阿格勞斯高聲喊叫,對著求婚的人們:"現在,我的朋友們,此人將罷息不可戰勝的雙手,門托耳走了,在空說了一番大話之後,撇下他們,勢孤力單,在大門前頭。
眼下,你們不要一起擊打,投出修長的槍矛,讓我等六人先擲——興許,宙斯會讓我們得手,擊中俄底修斯,爭得光榮。
只要捅倒此人,旁者容易對付。
"
他言罷,六人凶狠急迫,舉槍投擲,按他的吩咐,但雅典娜的神力使它們一無所獲。
有人把投槍扎入木柱,撐頂著精固的房宮,有人擊中大門,緊密吻合的板條,還有一枝(木岑)木桿的標槍,沉重的銅尖咬入壁牆之中。
其時,當避過求婚人的槍矛,卓著的、堅忍不拔的俄底修斯首先開口,說道:"現在,親愛的朋友們,該是我發話的時候。
讓我們投出槍矛,扎人求婚的人們,這幫人瘋瘋烈烈,試圖殺倒我們,在舊惡之上增添新的冤仇。
"
言罷,他們一齊瞄準投射,擲出鋒快的槍矛;俄底修斯擊中德漠普托勒摩斯,忒勒馬科斯擊中歐魯阿得斯,牧獵人擊中厄拉托斯,牧牛的菲洛伊提俄斯擊中裴桑得羅斯,四人中槍倒下,嘴啃深廣的泥層;求婚者們退往廳堂的角落,俄底修斯一行衝上前去,拔出屍體上的槍矛。
其時,求婚人再次擲出鋒快的投槍,凶狠急迫,但雅典娜的神力偏廢了它們中的許多:有人把投槍扎入木柱,撐頂著精固的房宮,有人擊中大門,緊密吻合的板條,還有一枝(木岑)木桿的標槍,沉重的銅尖咬入壁牆之中。
然而,安菲墨冬擊中忒勒馬科斯,槍尖碰著手腕,一擦而過,銅尖將表層的皮膚挑破。
此外,克忒西波斯擊中歐邁俄斯,長槍穿過盾沿,擦破肩膀,落空而去,掉在地上。
接著,聰穎的、心計熟巧的俄底修斯,連同他的幫手,投出槍矛,搗人求婚的人群中;俄底修斯,城堡的蕩擊者,擊倒歐魯達馬斯,牧豬人槍擊波魯波斯,忒勒馬科斯放倒了安菲墨冬。
接著,牛倌菲洛伊提俄斯擊中克忒西波斯,打在胸脯上,出口炫耀,喊道:"哈哈,波魯塞耳塞斯之子,喜好謾罵的小人,不要再口出狂言,胡說八道,把一切留給神明評說——他們遠比你傑卓。
接著吧,這是給你的禮物,回報你的牛蹄,擊打神樣的俄底修斯,在他乞行宮居的時候!"
放養彎角壯牛的牧人如此一番說道;其時,俄底修斯逼近刺捅,擊中阿格勞斯,達馬斯托耳之子,用手中的長槍,而忒勒馬科斯則擊倒琉克裡托斯,歐厄諾耳之子,扎人肚子正中,銅尖穿透肉層,後者隨即撲倒,頭臉朝下,額角撞在地上。
其時,雅典娜搖動埃吉斯,凡人的災禍,在那高聳的屋頂,把求婚者們嚇得暈頭昏腦,惶惶奔逃,驚竄廳堂,像一群牧牛,被強勇的牛蛙叮爬追咬,發瘋似地奔跑,在那春暖季節,天日變長的時候。
俄底修斯等人,像利爪彎曲,硬嘴勾卷的兀鷲,從大山上下來,撲擊較小的飛鳥,後者振翅在平野上,驚叫在雲層下,疾速飛逃,鷹鷲猛撲上去,將他們碎咬,無所抵禦,無一漏跑,使目擊者欣喜歡笑。
就像這樣,他們橫掃房殿,擊殺求婚的人們,後者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倒在這邊那邊,宮居裡人頭紛落,地面上血水橫流。
琉得斯衝跑上前,抱住俄底修斯的膝頭,出聲懇求,用長了翅膀的話語:"我在向你求告,俄底修斯,尊重我的意願,憐憫我的處境2相信我,我從未說過錯話,做過錯事,在你的廳房,對官中任何女人;相反,我總在試圖阻止其他求婚者們,當有人如此行事的時候,但他們不聽規勸,拒不罷息雙手,停止作惡。
所以,他們悲慘地死去,得咎於自己的狂傲,而我,作為人群中的僕者,不曾犯下什麼錯惡。
儘管如此,我也只有死路一條,做過的好事不會得到思報。
"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惡狠狠地盯著他,說道:"倘若你聲稱是這幫人的巫卜,那麼,你一定多次祈禱,在我的宮中,祈求不要讓我碰沾回歸的甜美,讓我妻子隨你出走,為你生兒育女——你將為此負責,難逃悲慘的死亡!"
言罷,他伸出粗壯的大手,抓起銅劍。
阿格勞斯被殺之時,將它丟落在地上。
他手起劍落,砍在脖子的中段,琉得斯的腦袋掉撲泥塵,仍在不停他說著什麼。
其時,歌手菲彌俄斯,忒耳皮阿斯之子,仍在試圖躲避烏黑的死亡;出於逼迫,他曾不得不為求婚人歌唱。
眼下,他站在邊門近旁,手握弦音清脆的豎琴,心中思考著兩種選擇,是溜出廳堂,前往庭院之神、強有力的宙斯的祭壇,坐在它邊旁——從前,俄底修斯和萊耳忒斯在此祭焚過許多牛腿——還是撲上前去,在俄底修斯膝前懇求?兩下比較,他認定後者佳妙:抱住俄底修斯的膝蓋,懇求萊耳忒斯的兒郎。
於是,他把空腹的豎琴放在地上,躺在兌缸和嵌鉚銀釘的座椅間,一頭衝撲上去,抱住俄底修斯的膝蓋,喊出長了翅膀的話語,出聲求道:"我在向你求告,俄底修斯,尊重我的意願,憐憫我的處境!日後,你的心靈將為之楚痛,倘若殺了唱詩的歌手——我們為神明,也為世間的凡人唱誦。
我乃自教自會,但神明給我靈感,說唱各種詩段。
我有這份能耐,可以對你演唱,就像面對神明。
所以,不要性急暴躁,割下我的頭顱!忒勒馬科斯,你的愛子,會告訴你這些,替我作證,我並非出於情願,而是違心背意,為求婚人唱誦,就著宴席,在你家中。
他們人數太多,十分強健,逼我效勞。
"
他言罷,靈傑豪健的忒勒馬科斯聽到了他的聲音,當即開口說話,對站在身邊的父親說道:"且慢,不要砍殺此人,用你的銅械;歌手清白無辜。
另外,我們亦不宜斬殺墨冬,此人對我關心愛護,總是這般,當我尚是個孩子,在你的房宮,除非菲洛伊提俄斯或牧豬人已把他殺掉,或正好撞在你的手下,當你橫掃官廳的時候。
"
他言罷,心智敏捷的墨冬聽到了他的話音,其時正藏在椅子下,身上壓著一張方才剝脫的生牛皮,躲避幽黑的死亡。
他動作迅捷,從桌底爬走出來,拿掉牛皮,衝跑過去,抱住忒勒馬科斯的膝蓋,用長了翅膀的話語,出聲求道:"我在這兒,親愛的朋友,切莫動手,勸說你父親,瞧他這身力氣,不要把我殺了。
用鋒快的銅劍,出於對求婚人的憤恨:他們一直在損耗他的財產,在他的房宮;這幫笨蛋,根本不把你放在眼中。
"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咧嘴微笑,答道:"不要怕,忒勒馬科斯已為你說情,救你一命,讓你心裡明白,亦能告訴別人,善行可取,遠比作惡多端。
去吧,走出宮門,坐在外面,離開屠宰,置身院內,你和多才多藝的歌手,讓我完成這件必做的事情,在宮居之中。
"
他言罷,兩人抬腿離去,走出房宮,坐在強有力的宙斯的祭壇邊,舉目四望,仍然擔心死的臨頭。
俄底修斯掃視家內,察看是否還有人活著,躲過幽黑的死亡,只見他們一個不剩,全都躺倒泥塵,挺屍血泊,像一群海魚,被漁人抓捕,用多孔的線網,懸離灰藍色的水波,撂上空廣的灘沿,堆擠在沙面,盼想奔湧的大海,無奈赫利俄斯的光線,焦烤出它們的命脈。
就像這樣,求婚人一個壓著一個,堆擠在一塊。
其時,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言對他的兒男,說道:"去吧,忒勒馬科斯,叫來保姆歐魯克蕾婭,以便讓她知曉我的想法,遵聽我的囑告。
"
他言罷,忒勒馬科斯服從心愛的父親,打開門面,傳喚保姆歐魯克蕾婭,要她前來:"起來吧,年邁的婦人,前來這邊,你督察所有女僕的活計,在宮居裡面。
來吧,家父要你過來!他有事吩咐,讓你知曉。
"
他言罷,歐魯克蕾婭說不出長了翅膀的話語,但她打開門面,洞開建造精固的大廳,抬腿出去,忒勒馬科斯引路先行,走在她前面。
她找到俄底修斯,正在被殺的死者中間,滿身泥穢血污,像一頭獅子,食罷野地裡的壯牛,帶著一身血斑走開,前胸和雙頰上猩紅一片,嘴臉的模樣看後讓人心驚膽戰——就像這樣,俄底修斯的腿腳和雙手血跡斑斑。
眼見死人和滿地的鮮血,歐魯克蕾婭發出勝利的歡呼,輝煌的戰績使她心歡,但俄底修斯制止她狂叫,不讓她喧喊,儘管她一廂情願,送出長了翅膀的話語,開口說道:"把歡樂壓在心底,老媽媽,不要高聲叫喊,此事褻瀆神靈,對著被殺的死人炫喚!他們已被摧毀,被神定的命運和自己放肆的行為;他們不尊重來者,無論是誰,不管優劣,來到他們身旁。
所以這幫人悲慘地死去,得咎於自己的狂蠻。
現在,我要你告知宮中女僕的情況,哪些個清白無辜,哪些個濺污了我的門楣。
"
聽罷這番話,歐魯克蕾婭,他所尊愛的保姆,答道:"好吧,我的孩子,我將對你回話,把全部真情告說。
你有五十名女僕,在宮中生活,我等訓授她們活計,教她們梳理羊毛,學會忍受,做好奴僕的工作。
她們中,十二人走了不軌的邪道,無視我的存在,甚至把裴奈羅珮撇在一旁!忒勒馬科斯甫及成年,母親不讓他管帶女性的侍從。
好吧,讓我去那樓上閃亮的房間,告知你的妻侶,某位神明已使她入躺睡床。
"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先不要把她叫喚,可去召來女僕,那些個不要臉的東西,要她們過來。
"
他言罷,老婦遵命走去,穿行房居,傳話那幫女子,要她們去往主人身前。
其時,俄底修斯叫來忒勒馬科斯,連同牧豬的和牧牛的僕人,開口說道,用長了翅膀的話語:"動手吧,抬出屍體,囑告女人們幫忙,然後滌洗精美的桌椅,用清水和多孔的海綿擦搓。
接著,當清理完宮房,使之恢復原有的序貌,你可把女僕們帶出精固的家居,押往圓形建築和牢不可破的院牆之間,揮起長鋒的利劍,盡情劈砍,把她們全都殺光,使其忘卻床上的情愛,這幫賤貨,偷偷地睡在求婚人身旁!"
他言罷,女人們推搡著出來,擠作一團,哭聲尖厲可怕,淚水成串地掉落。
首先,她們抬出屍體,所有死去的人們,放在圍合精固的院裡,它的門廊下,堆成垛子,一個疊著一個;俄底修斯親自指揮,催督她們,後者被迫行動,搬出屍首。
接著,她們滌洗精美的桌椅,用清水和多孔的海綿擦搓;然後,忒勒馬科斯,會同牧豬的和牧牛的夥伴,手操平掀,鏟刮建造精固的房居,它的地面;女僕們把刮下的髒物搬出門外。
當洗理完房宮,使之恢復原有的序貌,他們把女僕帶出精固的房居,押往圓形建築和牢不可破的院牆之間,逼往一個狹窄的去處,誰也不得逃脫,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開口發話,說道:"我要結果她們的性命,這幫女子,不讓她們死得痛痛快快。
她們把恥辱潑灑在母親和我頭上;不要臉的東西,睡躺在求婚人身旁!"
言罷,他抓起繩纜,烏頭海船上的用物,一頭繞緊在粗大的廊柱,另一頭連繫著圓形的建築,圍綁在高處,使女人們雙腳騰空,像一群翅膀修長的鶇鳥,或像一群鴿子,試圖棲身灌木,撲人抓捕的線網,睡眠的企願帶來悲苦的結果。
就像這樣,女僕們的頭顱排成一行,每人一個活套,圍著脖圈,她們的死亡堪屬那種最可悲的樣式,扭動著雙褪,時間短暫,只有那麼幾下。
然後,他們帶出墨朗西俄斯,穿走庭院和門廊,揮起無情的銅劍,剁去鼻耳,割下陽具,作為餵狗的食料,截斷四肢,帶著他們心中的狂暴。
接著,他們洗淨手腳,走入俄底修斯的官房——事情已經辦妥。
其時,俄底修斯發話尊愛的保姆,對歐魯克蕾婭說道:"弄些硫磺給我,老媽媽,平治凶邪的用物,給我弄來火把,讓我煙熏廳堂,還要請裴奈羅珮過來,帶著傳女,讓屋裡所有的女僕,到此集中。
"
聽罷這番話,歐魯克蕾婭,他所尊愛的女僕,答道:"你的話條理分明,我的孩子,說得一點不錯。
來吧,讓我給你拿一件衫衣,一領披篷,不要站在宮中,寬闊的肩上披著破舊——人們會驚責你的儀容。
"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在此之前,先給我弄來火把,在我的宮中。
"
他言罷,歐魯克蕾婭謹遵不違,他所尊愛的保姆,取來硫磺火把,讓俄底修斯接握在手,淨熏宮居,裡裡外外,包括廳堂、房居和院落。
老婦穿走廳居,俄底修斯絢美的房宮,把口信帶給女僕,要她們趕快集中,後者走出廳房,手握火把,圍住俄底修斯,伸手擁抱,歡迎他回返家中,感情熱烈,親吻他的頭顱、肩膀和雙手;悲哭的念頭,甜美的企望,使他放聲嚎哭;俄底修斯認出了每一個僕人。
第二十三卷
老婦放聲大笑,走向樓上的房間,打算告訴女主人,後者鍾愛的丈夫已在屋子裡邊,雙膝迅速擺動,雙腿在急步中搖顫,俯站在裴奈羅珮頭前,開口說道:"醒醒,裴奈羅珮,親愛的孩子,用你自己的眼睛,看看你天天思盼的人兒。
俄底修斯已在這裡,置身房居之中,雖說遲遲而歸,他已殺滅狂傲的求婚者,這幫人糟損他的家院,欺逼他的兒子,吃耗他的財產。
"
聽罷這番話,謹慎的裴奈羅珮答道:"神明,親愛的保姆,已把你弄得瘋瘋癲癲。
他們能把智者搞得稀里糊塗,讓頭腦簡單的笨蛋變得聰靈敏捷。
他們迷糊了你的心智,在此之前,你的思路相當清晰。
為何譏嘲我的處境,我的心裡已塞滿痛苦,用你這派胡言,把我從舒美的睡境中弄醒,它已合蓋我的眼瞼,使我睡得香甜?我已許久沒有如此沉睡,自從俄底修斯去了邪毒的特洛伊,不堪言喻的地方。
下去吧,離開此地,回返你的住處。
要是換個別的女子,侍服於我的僕人,捎來此番信息,把我弄醒在酣睡之中,我將當即把她趕走,讓她回返廳裡,帶著我的憤恨。
算你走運,老邁的年紀把你救護!"
聽罷這番話,歐魯克蕾婭,她所尊愛的女僕,答道:"我沒有譏辱你,親愛的孩子——我的話句句當真。
俄底修斯已在這裡,如我說的那樣,置身房居之中。
那個陌生的客人就是他呀,那個受到廳裡所有對手責辱
的來人。
忒勒馬科斯早已知曉他的身份,但他處事謹慎,藏隱著父親的籌謀,以便讓他仇懲暴行,這幫為非作歹的人們。
"
她言罷,裴奈羅珮喜不自禁,從床上一躍而起,一把抱住老婦,眼裡滾出淚珠,開口說話,吐出長了翅膀的言語:"快說,親愛的保姆,告訴我此事的真情,他是否真的已經返家,如你說的那樣,敵戰眾人,雖然僅憑一己之力,擊打求婚的惡棍,他們總在這邊,成群的壞蛋。
"
聽罷這番話,歐魯克蕾婭,她所尊愛的保姆,答道:"我不曾眼見,無人對我說告,但我耳聞被殺的人們發出陣陣淒叫;我等女人坐身堅固的藏室,嚇得瞠目結舌,關緊的門扇把我們堵在裡頭,直到忒勒馬科斯,你的兒子,從廳堂裡把我招呼,遵從他父親的告囑。
我找到俄底修斯,見他站在被殺的死者之中,屍體覆蓋堅硬的地面,一個壓著一個,堆躺在他的四周。
你會樂得心花怒放,見他滿身泥穢血污,像一頭雄獅。
現在,他們全都躺倒在地,在院門近旁,而他已點起熊熊的柴火,用硫磺淨熏堅美的房宮,差我過來,把你召喚。
來吧,和我一起過去,如此,你倆的心靈便可雙雙欣享歡悅;你們已承受了這許多悲愁。
如今,你長期求禱的事情終於得以實現:俄底修斯已經回返,回到自家的火盆邊,安然無恙,眼見你和兒子都在宮殿,仇報了求婚的人們,他們欠下的每一筆惡債,在他的家院。
"
聽罷這番話,謹慎的裴奈羅珮答道:"不要放聲大笑,親愛的保姆,不要高興得太早。
你知道大家會何等歡欣,假如他現身宮中,尤其是我,還有我倆生下的孩兒。
但是,你說的並非真情,不。
一定是某位神明,殺了狂傲的求婚人,震怒於他們的惡行,他們的猖蠻和驕虐。
這幫人不尊重來者,無論是誰,不管優劣,來到他們身旁。
他們粗莽愚頑,招來了痛苦的結局。
但俄底修斯已丟失回歸的企望,丟失了性命,在遠離阿開亞的地方。
"
聽罷這番話,歐魯克蕾婭,她所尊愛的保姆,答道:"這是什麼話,我的孩子,崩出了你的齒隙?儘管丈夫已在火盆邊沿,你卻說他將永遠不會回返!你總是這般多疑。
他還出示了一個清晰無誤的標記,我將對你告言:那道疤口,野豬用白牙裂留的痕跡。
我認出了傷疤,在替他洗腳之際。
當我欲將此事告你,他卻用手堵住我的嘴巴,不讓說話;他的心智總是那樣聰達。
走吧,隨我前去,我將以生命擔保,倘若撒謊欺騙,你可把我殺了,用最淒楚的方式。
"
聽罷這番話,謹慎的裴奈羅珮答道:"雖然你很聰明,親愛的保姆,你卻不能滯阻神的計劃,他們不會死亡。
儘管如此,我仍將去見兒子,以便看看那些死者,追求我的人們,還有那位漢子,把他們敵殺。
"
言罷,她走下樓上的睡房,心中左思右想,是離著心愛的丈夫,開口發問,還是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親吻他的頭顱。
她跨過石鑿的門檻,步入廳中,就著燈光下坐,面對俄底修斯,貼著對面的牆壁,而他則坐在高聳的房柱邊,眼睛看著地面,靜等雍貴的妻子,有何話語要說,眼見他在身旁。
她靜坐良久,默不作聲,心中驚奇詫異,不時注目觀望,盯著他的臉面,但卻總是不能把他辨認,褸襤的衣衫使她難以判斷。
其時,忒勒馬科斯開口發話,出聲呼喚,責備道:"我的母親,殘忍的媽媽,你的心靈可真夠狠呢!為何避離父親,不去坐在他身邊,開口發問,盤詢一番?換個女人,誰也不會這般心狠,坐離丈夫,後者歷經千辛萬苦,在第二十個年頭裡,回返家鄉。
你的心呵硬過石頭,總是這樣。
"
聽罷這番話,謹慎的裴奈羅珮答道:"眼下,我的孩子,我的心中充滿驚異。
我找不出同他說對的言詞,想不出問題,甚至無法看視他的面孔。
但是,倘若他真是俄底修斯,回返家中,如此,我倆定能互相識認,用更好的方式。
我們有試察的標記,除了我倆以外,別人誰也不曾知曉。
"
她言罷,高貴的、堅忍不拔的俄底修斯咧嘴微笑,當即送出長了翅膀的話語,對忒勒馬科斯說道:"讓你母親,忒勒馬科斯,盤察我的身份,在我們宮中;她馬上即會知曉得更多更好。
眼下,我身上髒濁,穿著破舊的衣服,她討厭這些,說我不是她的丈夫。
來吧,讓我們訂個計劃,想個最好的辦法。
你知道,當有人奪命鄉里,只殺一人,留下雪仇的親屬,人數並不很多,但即便如此,他仍然亡命流浪的生活,丟下親人,逃離邦國。
瞧瞧我們,我們殺了城市的中堅,伊薩卡最好的年輕人。
所以,我要你考慮此事的結果。
"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你可自己揣摸,我的父親,人們說世上你的心計最巧,凡人中找不到對手,可以和你爭高。
我們將跟你行走,以旺盛的熱情戰鬥;我想誰也不會缺少勇力,只要還有力氣可用。
"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如此,我將對你說告——在我看來,此法絕妙。
首先,你等都去盥洗,穿上衫衣,告訴宮中的女人,選穿她們的裙袍。
然後,讓那通神的歌手,拿著聲音清脆的豎琴,引奏伴舞的曲調,以便讓屋外之人,不管是路上的行者,還是街坊鄰居,聽聞之後,以為我們正在舉行婚禮慶賀。
不要走漏半點風聲,讓城民們知曉求婚人已被我們殺倒,直至我們抵達果樹眾多的田莊。
到那以後,我們可再謀出路——或許,俄林波斯大神會送來有利於我們的高招。
"
他們認真聽罷俄底修斯的囑告,執行他的計劃。
首先,他們離去盥洗,穿上衫衣,女人們全都打扮得漂漂亮亮,通神的詩人拿起空腹的豎琴,激挑歌舞的慾望,甜美的歌聲,舒展的舞蹈,大廳裡迴盪著舞步的節奏和聲響,起舞的男子,束腰秀美的女郎。
有人如此說道,於屋外聽聞裡面的響聲:"哈,毫無疑問,有人已婚娶被他們窮追不捨的王后,狠心的人兒,不願看守原配夫婿的居所,偌大的房宮,堅持到最後,等待他歸返。
"
有人會如此說道,但他們卻不知已經發生了什麼。
其時,家僕歐魯墨奈浴畢心志豪莽的俄底修斯,在他自己家裡,替他抹上橄欖油,穿好衫衣,搭上絢美的披篷;在他頭上,雅典娜攏來出奇的俊美,使他看來顯得更加高大,越加魁梧,理出屈卷的發綹,從頭頂垂瀉下來,像風信子的花朵。
宛如一位技藝精熟的工匠,把黃金鑄上銀層,憑著赫法伊斯托斯和帕拉絲·雅典娜教會的本領,精湛的技巧,製作一件件工藝典雅的成物——就像這樣,雅典娜飾出迷人的雍華,在他的頭顱和肩膀。
俄底修斯步出浴室,俊美得像似仙神,走回剛才起離的椅子,彎身下坐,對著妻子,開口說道:"真奇怪,你這個人兒!家住俄林波斯的神明使你心頑至此,女輩中無人可以比攀。
換個女子,誰也不會這般心狠,坐離丈夫,後者歷經千辛萬苦,在第二十個年裡,回返家鄉。
來吧,保姆,在此備床,讓我躺下;這個女人的心靈硬似灰鐵一樣。
"
聽罷這番話,謹慎的裴奈羅珮答道:"你才怪呢——我既不傲慢,也不冷漠,亦不曾過分驚訝,但我清楚地記得你當時的形貌,那時,你登上帶長槳的海船,從伊薩卡遠航。
來吧,歐魯克蕾婭,給他備下堅實的睡床,在建造精美的寢房外,那張由他自做的床鋪,搬出堅實的床架,放在這邊,鋪上羊皮、披篷和閃亮的毯罩。
"
她如此一番說告,對丈夫,權作一番試探,但俄底修斯勃然大怒,對心地賢善的妻子說道:"你的話語,我說夫人,刺痛了我的心房!誰已把我的床鋪搬了地方?此事不易,即便對一位能工巧匠,除非有一位神明,親來幫忙,如此便能輕而易舉地移變地方。
但世間沒有活著的凡人,哪怕他年輕力壯,能夠輕鬆地搬動,因為此物包容一個重要的'關節',連接在做工複雜的床上——我的精工,並非別人手創。
庭院裡有棵葉片修長的橄欖樹,長得遒勁挺拔,粗大堅實的樹幹像柱子一樣。
圍著它,我建起自己的睡房,砌起密密匝匝的石頭,完工之後,鋪好屋頂,按好堅固的房門,嚴嚴實實地合上。
接著,我砍去橄欖樹上葉片修長的枝節,從底部開始,平整樹幹,用一把青銅的手斧削打,緊貼著劃出的粉線,做得仔仔細細,利利索索,把它加工成一根床柱,打出所需的孔眼,借用鑽頭的力量。
由那開始,我動手製作,直到做出睡床,飾之以黃金、白銀和象牙。
然後。
我用牛皮的繩條穿綁,閃出新亮的紫光。
這便是此床的特點,我已對你說講,但我不知,夫人,我的床鋪是否還在那裡。
抑或,有人已將橄欖樹幹砍斷,把它移往別的地方。
"
他言罷,裴奈羅珮雙膝發軟,心力酥散,她已聽知確切的話證,從俄底修斯的言談,頓時熱淚盈眶,衝跑著奔撲上前,展開雙臂,抱住俄底修斯的脖圈,親吻他的頭顱,說道:"不要生我的氣,俄底修斯;凡人中你是最通情達理的一員。
神明給我們悲難,心生嫉煩,不願看著我倆總在一起,共享我們的青春,雙雙邁過暮年的門檻。
所以,不要生氣,不要把我責備,只因我,在首次見你之際。
不曾像現在這樣,吻迎你的歸來。
我的心裡總在擔驚受怕,害怕有人會出現在我面前,花言巧語。
將我欺騙。
此類惡棍甚多,用險毒的計劃謀取進益。
阿耳戈斯的海倫,宙斯的女兒,不會和一個外邦人睡覺,倘若她知道阿開亞人嗜戰的兒子們會把她帶回家裡,帶回可愛的故鄉。
是一位神明催使她做出可恥的事情,在此之前,她可從未有過此般愚盲的心念;那件事使我們大家受害。
現在,你已給我確切的言證,描述我們的睡床,其他人誰也不曾見過,除了你我,還有一名女僕,阿克托耳的女兒,家父把她給我,陪嫁這邊,過去曾為我倆把門,在建造精固的睡房。
所以,雖說心地耿倔,你已使我不再訪惶。
"
她言罷,俄底修斯的心裡激起更強烈的悲哭的慾望,抱著心愛的妻子,嗚咽抽泣,她的心地純潔善良。
像落海的水手看見了陸地,堅固的海船被波塞冬擊碎在大洋,捲來暴風和洶湧的浪濤,只有寥寥數人逃出灰黑的水域,游向岸基,滿身鹽腥,厚厚的斑跡,高興地踏上灘岸,逃身險厄的境況——對裴奈羅珮,丈夫的回歸恰如此番景狀。
她眼望親人,雪白的雙臂攏抱著他的脖子,緊緊不放。
其時,黎明,垂著玫瑰紅的手指。
將點照他倆的悲哭,要不是灰眼睛女神雅典娜安排了另一種情景。
她讓長夜滯留西邊,讓享用金座的黎明停等在俄開阿諾斯河旁,不讓她套用捷蹄的快馬,把光明帶給凡人,朗波斯和法厄松,載送黎明的馭馬。
其時,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對妻子說道:"我們的磨難,我的愛妻,還沒有結了。
今後,還有許許多多難事,艱巨、重大的事情,我必須做完——泰瑞西阿斯的精靈曾對我預言,那天,我進入哀地斯的府居,尋訪回家的路子,既為自己,也替我的夥伴。
來吧,我的夫人,讓我們上床,享受同床的舒怡,睡眠的甜香。
"
聽罷這番話,謹慎的裴奈羅珮答道:"你的床鋪將會備整就緒,在你心想睡覺的任何時候,既然神明已讓你回返,回抵建造精固的家府,世代居住的地方。
眼下,既然你已得知此事,神明把它注入你的心房,說吧,告訴我這件苦役,我想,將來我會知道——所以,現在得知不會比那時更糟。
"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你這人真怪,為何催我道說此事,如此急不可待?好吧,我這就告你,絕不隱瞞。
此事不會歡愉你的心靈,也難以使我開懷。
他要我浪跡許多凡人的城市,手握造型美觀的船槳,帶著上路,直至抵達一方地界,那裡的生民不知有誨,吃用無鹽的食餐。
不識船首塗得紫紅的海船,不識造型美觀的船槳,推送航船,像鳥兒的翅膀。
他還告我一個跡象,相當醒目,我亦不予隱瞞。
他說,當我一徑走去,我會邂逅某個趕路的生人,他會說我扛著一枝簸鏟,在閃亮的肩頭,其時,我要把造型美觀的船槳牢插在地,獻出豐足的牲祭,給王者波塞冬,一頭公羊、一頭公牛和一頭爬配的公豬,然後轉身回家,舉辦神聖、隆重的牲祭,獻給不死的仙尊,統掌遼闊天空的神明,按照順序,一個不漏。
將來,死亡會從遠海襲來,以極其溫柔的形式,值我衰疲的歲月,富有、舒適的晚年;我的人民將享過幸福美滿的生活。
這一切,他說,將來都會成為現狀。
"
聽罷這番話,謹慎的裴奈羅珮答道:"倘若神明真會給你帶來更幸福的晚年,那麼,你就可以期望,可望擺脫你的困煩,
就這樣,他倆你來我往,一番談論。
與此同時,保姆和歐魯諾墨已將舒軟的披蓋展開,藉著火把的明光,手腳麻利,鋪好厚實的睡床,老婦走回自己的房間,平身息躺,而歐魯諾墨,作為寢房的侍僕,舉著火把,將他倆引往床邊。
她把二位引入睡房,轉身回頭,後者高興地走向床鋪,他倆早已熟悉的地方。
其時,忒勒馬科斯以及牧豬的和牧牛的僕人停下舞步,並讓女僕們就此作罷,然後走去睡覺,在幽暗的宮房。
俄底修斯夫妻享受過性愛的愉悅,開始領略談話的歡暢,述說各自的既往。
裴奈羅珮,女人中的佼傑,訴說了她所忍受的一切,在這座宮中,看著求婚的人們,一幫作孽的混蛋,為了追她,殺掉許多壯牛肥羊,喝去大量的美酒,罄空一個個壇缸。
神育的俄底修斯告說了他給敵人帶去的苦痛,一件不漏,告說了他所經歷的磨難,所有的悲哀。
妻子高興地聽領他的敘述,毫無倦意,直到聽完一切,睡眠才把她的眼瞼合上。
他以擊敗基科尼亞人的經歷,並以其後前往吃食落拓棗的生民部落,富足的國邦開始,敘說了庫克洛普斯做下的一切,以及他如何仇報巨怪的惡行,後者吞食他強健的夥伴,不帶憐憫。
他還說了如何抵達埃俄洛斯的地面,受到熱情款待,為他提供回返的便利,但命運往定他不能那時還鄉,被風暴達著,任他高聲吟叫,捲往魚群游聚的海洋。
他還提及如何來到萊斯特魯戈奈斯人的忒勒普洛斯地方,一那幫人毀了他的木船和脛甲堅固的夥伴,一個不留;俄底修斯隻身逃離,乘坐烏黑的海船。
他描述了基耳凱的詭黠,眾多的花招本領,說了如何前往哀地斯陰霉的府居,咨詢塞貝人泰瑞西阿斯的靈魂,乘坐凳板眾多的海船,見著了所有的夥伴,還有生他的母親,養育他的媽媽,在他幼小之時。
他還說了如何聽聞塞壬們婉囀的歌聲,如何行至"晃搖的石巖",如何遭遇可怕的卡魯伯底絲和斯庫拉——從未有人駛過她的海域,不受損傷。
他還說及夥伴們如何偷食赫利俄斯的牧牛,炸雷高天的宙斯又如何擊打他的快船,用帶火的霹靂,高貴的夥伴全都葬身海底,惟他躲過險厄的死難,其後漂抵俄古吉亞島,遇會卡魯普索,後者將他拘留,意欲招為丈夫,在深曠的洞府,關心愛護,甚至出言勸說,可以使他長生不老,享過永恆不滅的生活,但女神絕然不能說動他的心房。
他還說及如何歷經千辛萬苦,浪泊法伊阿基亞人的地域,人們真心實意地敬他,像敬對神明一樣,把他送回親愛的故鄉,用一條海船,堆滿黃金、青銅和衣裳。
講完末句,他緘口作罷;甜美的睡眠輕軟他的四肢,消解了心中的愁傷。
其時,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的心緒轉向另一件要做的事情。
當她覺知俄底修斯的心靈已得到滿足,和妻子同床,領受睡眠的熟香,馬上催促享用金座的黎明,從俄開阿諾斯河升起,把光明送給凡人;俄底修斯從鬆軟的床上起身,話對妻房,說道:"你我二人,我的夫人,已歷經磨煉,你在家中,哭念我的充滿艱險的回歸,而我則受到宙斯和其他神明的中阻,強忍痛苦,不能回返家鄉,儘管我急切地企盼。
現在,你我已在情慾的睡床中臥躺,你可照看我的財產,收藏在我的宮房。
至於我的羊群,它們已慘遭求婚人塗炭,我將通過掠劫彌補,補足大部損失,其餘的將由阿開亞人給予,把我的羊圈填滿。
但眼下,我將去果樹成林的農莊,探視高貴的父親,老人常常為我的不歸痛心悲傷。
我還要對你囑告,我的妻子,雖說你頭腦聰明。
用不了多久,伴隨太陽的升起,此事將在鄰里傳揚,關於那些追你的人們,被我殺死在宮房。
其時,你可邁步樓上的房間,帶著女僕,靜身穩坐,誰也不看,不予問話。
"
言罷,他把絢美的鎧甲披上肩頭,喚醒忒勒馬科斯以及牧豬的和牧牛的僕從,告訴他們拿起拼戰的武器,握在手裡,後者謹遵不違,穿上青銅的鎧甲,打開大門,由俄底修斯率領,走出宮房。
其時,陽光佈滿大地,但雅典娜把他們藏身黑暗,引著他們疾行,迅速走離城邦。
第二十四卷
其時,庫勒奈的赫耳墨斯召聚起求婚者的魂靈,手握漂亮的金杖——用它,赫耳墨斯既可迷合凡人的瞳眸,只要他願意,又可讓睡者睜開眼睛。
他用金杖攏合靈魂,領著它們前行,後者跟隨後面,混混糊糊地叫個不停。
像一群蝙蝠,飛撲在某個神密的巖洞深處,發出嘰嘰呱呱的聲響,而其中的一隻從巖壁掉落,脫離互相搭攀的同類——就像這樣,他們發出混糊的聲響,跟著赫耳墨斯前行,幫送者[注]帶著他們,奔向霉濁的路徑。
他們一路走去,經過俄開阿諾斯水流和"白巖",經過太陽神的大門和成片的夢原,很快來到常春花盛開的草地。
這是靈魂的去處,死人的虛影住在這裡。
他們見著阿基琉斯的靈魂,裴琉斯之子,以及帕特羅克洛斯和雍貴的安提洛科斯的魂靈,還有埃阿斯的魂魄——若論容貌體形,除了裴琉斯豪勇的兒子,達奈人中誰也不能比及。
就這樣,他們圍擁在阿基琉斯身邊;其時,阿伽門農的亡魂飄至這邊,阿特桑斯之子,帶著憤恨,另有兵勇們的幽靈,擁聚在他周圍,和他一同死去,亡命在埃吉索斯家裡。
裴琉斯之子的靈魂首先開口,說道:"阿特柔斯之子,我們以為,所有的英雄中,你的一生最能得獲喜好炸雷的宙斯的寵幸,因你率統著浩蕩的軍隊,眾多驍勇的精英,在特洛伊地面,我們阿開亞人經受了苦戰的錘煎。
同樣,對於你,暴虐的死亡降臨得太早,死的精靈,俗生的凡人誰也不能躲避。
咳,我真想,想望你能迎遇命運和死亡,在特洛伊大地,佔據統帥的高位,連同權勢帶來的聲威。
這樣,阿開亞全軍,所有的兵壯,會給你堆壘墳塋,使你替子孫爭得巨大的榮光,傳世的英名。
然而,嚴酷的現實卻給你帶來了最淒慘的死運。
"
聽罷這番話,阿特柔斯之子阿伽門農答道:"神樣的阿基琉斯,裴琉斯幸運的兒郎,你死在特洛伊,遠離阿耳戈斯,身邊躺著陣亡的將士,特洛伊軍勇和阿開亞人中最好的戰英;雙方為爭奪你的屍體鏖戰,而你,躺倒飛旋的泥塵裡,偌大的身軀,沉甸甸的一片,把車戰之術忘盡。
我們打了一個整天,絕不會停止戰鬥,若非宙斯干預,捲來風暴狠吹。
我們把你抬到船邊,避離戰鬥,放上屍床,用熱水淨洗俊美的軀體,抹上油膏;達奈人圍在你身邊,熱淚滾滾,傾灑在地,割下一束束髮綹奠祭。
你母親聞訊趕來,踏出水波,還有眾位女神,海裡的仙女。
神女們出聲哭喊,哀嚎之聲飄播在深沉的海面,把所有的阿開亞人嚇得渾身打戰。
其時,他們會拔腿驚跑,跑向深曠的海船,若非一位通古的人士出面阻攔,奈斯托耳,他的計言最佳,已被證明在那天之前。
懷著對眾人的善意,他開口說道:嘟給我站住,阿耳吉維人;不要驚跑,年輕的阿開亞軍漢!這是他母親,踏出水波,另有眾位女神,海裡的仙女,前來悼見死去的兒男。
'
"他言罷,心胸豪壯的阿開亞人停止了驚亂。
海洋老人的女兒們圍站在你身邊,面色悲苦,嗚咽哭泣,給你穿上永不敗壞的衣衫。
所有的繆斯,一共九位,以悅耳動聽的輪唱悼念;其時,你不會眼見誰個不哭,阿耳吉維人個個淚水漣漣,繆斯的歌聲深深打動了他們的心懷。
一連十七天,白天黑夜不斷,我們悲哭你的陣亡,神和凡人亦然。
到了第十八天上,我們把你置放火堆,殺了成群的肥羊和彎角壯牛,在你身邊。
你在神的衣飾中火化,連同大量的油膏和蜂蜜;眾多阿開亞英雄,全副武裝,行進在熒你的柴堆邊,乘車的勇士,足行的步兵,響聲轟轟然然。
當赫法伊斯托斯的柴火把你焚燒殆盡,拂曉時分,我們收撿起你的白骨,阿基琉斯,放在不摻水的醇酒和油膏裡面。
你母親給你一隻雙把的金罐,她說那是狄俄努索斯的禮物,著名的赫法伊斯托斯手鑄的精品。
你的白骨置放在金罐裡,哦,閃光的阿基琉斯,摻和著已故的帕特羅克洛斯的屍骨,墨諾伊提俄斯的兒男;安提洛科斯的白骨另外安放,帕特羅克洛斯死後,所有軍友中,他是你最珍愛的朋伴。
圍繞死者的遺骨,成隊的阿耳吉維壯勇,強有力的槍手,堆起一座巨大、宏偉的墳塋,在一片突兀的高地,沿著赫勒斯龐特寬闊的水流,以便讓航海的水手,從遠處憑眺它的丰采,包括今天活著的人們和將來出生的後代。
接著,你母親討問神明,要各位拿出精美的禮件,放在場地中間,讓阿開亞首領們爭比競賽。
你一定參加過許多英雄的葬禮,為了尊祭死去的王貴,年輕人束扎準備,為爭奪獎品,參加比賽。
但你不會把那批酬禮等同於已經見過的賞件,女神,銀腳的塞提絲擺出如此輝煌的獎品,悼祭你的死難——神明對你真是寵愛。
現在,即便已經死去,你的名字卻不曾消亡混滅,你的英烈永存,阿基琉斯,存活在世人心間。
相比之下,我搏殺後罷離戰場,無有愉悅可言。
我回返家園,宙斯謀設了淒慘的死難,喪命在埃吉索斯手裡,還有我那該受詛咒的妻伴。
"
就這樣,兩個靈魂你來我往,一番說告,其時,導者阿耳吉豐忒斯走近他倆身邊,帶著求婚者的魂靈,被俄底修斯殺滅。
二者驚詫不已,迎上前去,見得此番景狀,阿特柔斯之子阿伽門農的心魂認出了光榮的安菲墨冬,墨拉紐斯心愛的兒男,曾經款待過阿氏的行訪,在伊薩卡他的家院。
阿伽門農的亡魂首先開口,說道:"這是怎麼回事,安菲墨冬,來到昏黑的泥土之下,你們這幫精選的年輕人,年齡相仿——從一座城裡挑拔最好的精壯,人們不會有別的擇選。
是因為波塞冬捲來酷暴的狂風,掀起滔天巨浪,摧打你們的海船,葬毀了你們的人生?抑或,你等死在干實的陸野,被凶狠的部民擊殺,試圖截搶他們的牛群和卷毛的綿羊,或正和他們打鬥,為了掠劫他們的女人,蕩毀他們的城垣?"說吧,回答我的問告;我宣稱,我是你家的客賓。
忘了嗎,我曾登門府上,由神樣的墨奈勞斯陪同,催過俄底修斯同行,請他乘坐帶凳板的海船,前往伊利昂?此行花去整整一月時間,跨過浩森的大海,好不容易說動俄底修斯,蕩劫城堡的戰將。
"
聽罷這番話,安菲墨冬的靈魂答道:"阿特柔斯之子,最高貴的王者,軍隊的統帥阿伽門農,你說的一切,卓著的王爺,我全都記得。
我將告說一切,準確地回答,關於我們如何淒慘地死去,事情如何收場。
那時,我們都在窮追俄底修斯的妻子,他已久久不在家鄉。
裴奈羅珮既不拒絕可恨的婚姻,也無力了結這場紛亂,但卻謀劃著我們的敗滅,烏黑的死亡。
她還想出另一番詭計,在她心間,於宮中安起一架偌大的織機,編製一件碩大、精美的織物,對我們說道:'年輕人,我的追隨者們,既然卓著的俄底修斯已經死去,你們,儘管急於娶我,不妨再等上一等,讓我完成這件織物,使我的勞作不致半途而廢。
我為老王萊耳忒斯製作披裹,備待使人們蹬腿撒手的死亡將他逮獲的時候,以免鄰里的阿開亞女子譏責於我,說是一位能征慣戰的鬥士,死後竟連一片裹屍的織布都沒有。
'她如此一番敘告,說動了我們高家的心靈。
從那以後,她白天忙忽在偌大的織機前,夜晚則點起火把,將織物拆散,待織從頭。
就這樣,一連三年,她瞞著我們,使阿開亞人信以為真,直到第四個年頭,隨著季節的轉換,時月的消逝,日子一天天過去,她家中的一個女子,心知騙局的底細,把真情道出。
我們當場揭穿她的把戲,在她松拆閃亮織物的當口。
於是,她只好收工披裹,被迫違背自己的願望。
織罷,她洗過披裹,展示出偌大的織件,像太陽和月亮一樣閃光。
其後,某個殘忍的神靈帶回俄底修斯,從某個地點,落腳荒僻的田莊,牧豬的僕人生活的地方。
其時,神樣的俄底修斯的愛子從多沙的普洛斯歸來,乘坐烏黑的海船,兩人聚首合謀,謀劃求婚人凶險的死亡,然後來到著名的城邦,俄底修斯跟在後頭,忒勒馬科斯先行,走在前面。
牧獵人帶人俄底修斯,身上破破爛爛,一副乞丐模樣,像個窮酸的老漢,拄著支棍,一身破舊的衣衫。
我們中誰也認不出他來,在他突然,是的,突然出現之際,即便是年齡較大的夥伴也看不出來。
我們對他粗魯橫蠻,說講惡毒的言詞,甩出拋投的物件。
然而,俄底修斯以堅強的意志忍讓,接受投擲物的敲打,嚥下粗毒的言詞,在自己的家院。
其後,當帶埃吉斯的意志催他行動,他,憑藉忒勒馬科斯的幫忙,搬走光榮的甲械,放入藏室,把門關上。
隨後,憑靠詭黠的心計,他催命妻子拿出彎弓灰鐵,放在求婚人前面,布設一場競賽,為我等命運險厄的一幫,作為起點,
把我們屠宰。
我們中誰也不能安置絃線,掛上強勁的弓桿;我們的力氣遠不能使自己如願。
然而,當那把碩大的彎弓被交往俄底修斯手中,我們一起咆哮威脅,不讓他遞交,不管他如何申說答辯,惟有忒勒馬科斯催他向前,要對方伸手,堅忍不拔的俄底修斯接過強弓,輕而易舉地掛上絃線,一箭穿過鐵斧,成排的孔眼。
他站挺門檻,倒出箭矢,在腳前的地面,目光炯炯,凶狠地四下張望,放倒王者安提努斯,繼而送出歹毒的羽箭,對著其他求婚的人們,瞄準發射,擊倒對手,一個接著一個,屍體碼成了垛兒。
很明顯,他們得到某位神明的助佑,對著我們直衝,趕過廳堂,挾著狂怒,拚命追殺,我方死者甚眾,發出撕人心肺的嚎喊,倒在這邊那邊,宮居裡人頭紛落,地面上血水橫流。
就這樣,阿伽門農,我們被人殺死,直到現在,屍體還暴躺在俄底修斯的宮中,無人收管。
親友們尚在各自的家裡,不知那邊的境況,否則,他們會洗去我們傷口上的黑血,抬出屍體,安排死者應受的禮遇,哭悼我們的死難。
"
聽罷這番話,阿特柔斯之子阿伽門農的靈魂答道:"哦!萊耳忒斯幸運的兒子,精多謀略的俄底修斯,毫無疑問,你娶了個賢慧的妻子,絕好的女人。
她的心靈是那樣的高潔,白壁無瑕的裴奈羅珮,伊卡裡俄斯的女兒,總把俄底修斯,婚配的夫婿,放在心間。
美德贏獲的英名將永不消逝,不死的神明會給凡人送來動聽的詩篇,讚美忠貞的裴奈羅珮。
與之相比,屯達桑斯的女兒行跡惡劣,謀殺婚配的夫婿——人間會有恨惱的詩唱,貶毀女人的聲名,殃及所有的女子,包括她們中品行賢善的佼傑。
""
就這樣,他倆你來我往,一番談論,站在哀地斯的府居,黑深的地底。
其時,俄底修斯一行離開城市,很快抵達精耕細作的莊園,萊耳忒斯的住處,後者親自開墾的農地,付出沉澀、艱苦的勞動,在過去的年月。
農莊上有他的房居,四周是搭起的遮棚,那是僕工們的居所,幫他勞作,使他歡心,在裡面吃飯、息坐,度過夜晚的時光。
另有一位年邁的西西里婦人,精心照看老人的起居,後者以農莊為家,遠離城區。
其時,俄底修斯開口發話,對兒子和他的僕役:"去吧,你等各位,進入堅固的房居,殺祭最好的肉豬,動作要快,作為我們的晚餐。
我將就此前往,試探我的親爹,看他是否知曉是我,雙眼能否把我識辨——抑或,他已認不出我來,我離別家門,日久經年。
"
言罷,他把兵器交給工僕,後者迅速走向房屋,但俄底修斯步入繁茂的葡萄園,舉目索望,探走在偌大的林間,既不見多利俄斯,也不見他的兒子或別的僕役,他們已全部出動,搬取石頭,建造壘牆,圍護國內的葡萄,由老人帶路,領著他們。
但他還是找到了父親,獨自一人,忙作在齊整的果園,挖抱一株枝幹,穿一件髒濁的衣衫,縫縫連連,破破爛爛,腿上綁著牛皮的護胚,緊密縫連的片件,抵禦磨傷刮損,指掌上戴著手套,因為勞作在枝叢之間,還有頭上的那頂皮帽,愴楚中平添了幾分辛酸。
卓著的、堅忍不拔的俄底修斯觀視他的形態,看出他心中悲苦難言,老邁的年紀使他惟悴不堪,見他站在一棵高大的犁樹下,不禁淚水潸漣,心魂裡斟酌思考,是去抱住父親,送去兒子的親吻,告知一切,他已回返親愛的故園,還是先張口發問,問明細裡,把他試探。
兩下比較,覺得後者佳善,先來開口試探,用嬉刺的語言。
主意已定,高貴的俄底修斯對著他走來。
後者正低埋著腦袋,刨挖在一棵植干的邊沿,光榮的兒子站在他身邊,開口說出話言:"老先生,你技藝精熟,絕非看顧園林的門外漢。
這裡的一切井井有條,園中的所有全都得到精心的照看,不論是無花果和葡萄,還是橄攬樹和梨樹,還有這裡的菜地,無一疏略。
然而,我還要冒昧說上一句,你可不要因此發起火來。
你本人缺乏精心照料,在這可悲的暮年;你渾身髒雜,穿著破舊的衣衫。
顯然,不是因為你懶散,失去了主人的關懷,也不是因為你的身材。
你的俊美——這些,在我看來,不像是個奴隸的外觀。
你看來像是一位王貴,是的,像一位王者,理應在洗澡進食之後,睡享床面的舒軟,此乃年長者的權益。
來吧,告訴我你的情況,要準確地回答。
你是誰家的僕工,忙作在誰的果園?此外,告訴我,真實地告訴我,讓我瞭解這一點:這裡可是伊薩卡,我落腳的可真是這塊地面,誠如那人告我的那樣,在我前來的路上,我們曾會面相見,並非十分通情達理,亦沒有那份平和耐心,告我所有的一切,把我的話語聽辨——我問他。
一位朋友的訊息,是否仍然活著,還是已經死去,奔人哀地斯的府居。
我將告說此事,你可認認真真地聽來。
我曾款待過一位朋友,在心愛的鄉園,他來到我的房居;凡人中,在來自遠方、造訪我家的客人中,此君最得我的親愛。
他宣稱出生在伊薩卡地面,還說父親是萊耳忒斯,阿耳開西俄斯的兒男。
我把他引進家裡,熱情招待。
權盡地主之宜,用家中成堆的好東西。
我給他表示客誼的禮物,做得很是得體,給他七塔蘭同精工鍛打的黃金,一隻白銀的兌缸,鑄著一朵朵花卉,十二件單面的披篷,十二條毛毯,十二領精美的篷穿,以及同樣數量的衫衣,另有四名女子,女紅精美嫻熟,由他自己挑選。
"
聽罷這番話,父親開口答話,淚水漣漣:"你腳下跌的,朋友,正是你要找的地域,只是眼下握掌在那幫人手裡,他們凶暴、橫蠻;你所給的難以估價的禮物,就算丟人了清風裡面。
倘若你能尋見他活在伊薩卡地面,他會給你送行的禮物,回報你的厚愛,給你施恩者的報償,盛情款待。
來吧,告訴我你的情況,要準確地回答。
自從你招待那個不幸之人,距今已有幾年,你的客人,我的兒子,他可曾存活在人間?命運艱厄的人兒,遠離故鄉,別離親朋,被魚群吞食,在那汪洋大海,或在干實的陸野,填人走獸和鷹鳥的腹胃。
他的母親和父親,他是雙親的兒男,不曾為他發喪哭祭,還有他豐足的[注]妻子,謹慎的裴奈羅珮,不曾放聲悲哭,在丈夫屍床的邊沿,作為合宜之舉,為他合上雙眼——此乃祭送的禮儀,死者應該享受這一切。
我還要你告訴我,真實地告訴我,讓我瞭解這一點:你是誰,你的父親是誰?來自哪個城市,雙親在哪裡?快船停在何處,把你載到這邊,還有你那神樣的夥伴?抑或,你搭乘別人的海船,他們讓你下來。
然後續航向前?"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說道:"放心吧,我會準確不誤地回話,把一切告答。
我乃阿路巴斯人,擁住一所光榮的房院,阿菲達斯的兒子,父親是波魯裴蒙的兒男。
厄裴裡托斯是我的名字,眼下,神明把我趕到這邊,從西卡尼亞,違背我的意願。
我的海船遠離城區,停駐在鄉間。
至於俄底修斯,離別我的住處,走離我的國邦,至今已是第五個長年。
不幸的人兒——咳!雖說離去之時,鳥跡確呈吉祥的兆端,出現在他右邊;我喜形於色,送他登程;朋友離我而去,興高采烈。
其時,我心懷希望,我們將以主客的身份重見,互致光榮的禮件。
"
他言罷,一團悲恨的烏雲罩住了萊耳忒斯的心間。
他十指勾屈,抓起地上的污穢,灑抹在自己的臉面,灰白的髮際間,悲聲哀悼,痛哭不已。
俄底修斯激情澎湃,望著父親,鼻孔裡一陣痛酸。
他撲上前去,抱住父親,熱烈親吻,送出話言:"父親,我就是他,你所詢問的兒男。
我已回來,在第二十個年頭,重返家園。
停止嚎哭,莫要灑淚悲哀,我將告你此事,我們不能耗磨時間。
我已殺死求婚的人們,在我們的宮殿,仇報他們的惡行,他們的猖蠻和驕虐。
"
聽罷這番話,萊耳忒斯開口答道:"倘若你真是俄底修斯,返回家來,何不出示某個清晰的標記,也好使我相信你的話言。
"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好吧,你可先看這道傷疤,用你的雙眼,野豬撕開的口子,用白亮的獠牙,在帕耳那索斯大山,我正置身其間——你和高貴的母親差我尋會奧托魯科斯,母親鍾愛的親爹,以便得獲那些禮物,老人來訪之時,已同意並答應贈給。
過來,讓我再對你講講這些果樹,你曾把它們給我,在齊整的園林。
那時,我還是個孩子,顛跑在你身後,問這問那,穿走林地,行走在果樹之間,你告我它們的名字,一棵棵地道來,給了我十三棵梨樹,十棵蘋果樹和四十棵無花果樹,另外還許下五十壟葡萄,答應將歸我掌管。
它們成熟在不同時期,每個時節都有葡萄可摘,當宙斯統掌的節令從天上降落,纍纍的果實把枝條壓彎。
"
他言罷,萊耳忒斯雙膝發軟,心力酥散,他已認知此番確鑿的實證,俄底修斯說得明明白白,於是展開雙臂,抱住心愛的兒男;卓著的。
堅忍不拔的俄底修斯將他擁人懷裡,老人已陷於昏迷狀態。
然而,當他喘過氣來,神志復又回返心間,於是再次開口作答,說道:"父親宙斯,你等眾神一定還雄居在巍偉的俄林波斯,倘若求婚者們確已付出代價,為他們的驕蠻暴虐。
但現在,我卻打心眼裡害怕,擔心伊薩卡人會即刻趕來,和我們對陣,派出信使,前往各地,各處開法勒尼亞人的城邦。
"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不要怕,不要擔心這些。
讓我們前往房居,在那果林的邊沿,我已派遣忒勒馬科斯先行,帶著牧牛的和牧豬的僕人,讓他們以最快的速度,備下食餐。
"
他言罷,兩人步入樸美的房居,置身堅固的住房,眼見忒勒馬科斯和牧豬的及牧牛的僕人,正切下大堆畜肉,兌調閃亮的醇酒。
與此同時,那位西西里女僕,浴華心志豪莽的萊耳忒斯,在他的房居,替他抹上橄欖油,搭上精美的披篷。
此外,雅典娜,站在民眾的牧者身邊,粗壯了他的肢腿,使他看來顯得比以前更加高大魁梧,後者走出浴室,兒子驚奇地舉目視看,目睹他的再現,儼然不死的神明一般,吐出長了翅膀的話語,開口說道:"毫無疑問,父親,某個長生不老的神明使你看來較前魁美——瞧瞧你的身貌,你的體形。
"
聽罷這番話,聰睿的萊耳忒斯答道:"哦,父親宙斯,雅典娜,阿波羅,但願我能像當年那樣,作為開法勒尼亞人的王者,攻破灘邊的奈裡科斯,陸架上精固的城堡;但願昨天我能像當年那樣,在我們宮裡,肩披鎧甲,站在你身邊,打退求婚者的進擊,酥軟許多人的膝腿,在廳堂裡面——你的心靈將為之歡悅。
"
就這樣,他倆你來我往,一番敘言;與此同時,忒勒馬科斯等人已整治完畢,備妥食餐,眾人依次入座,在凳椅和靠椅上面。
然後,他們伸手抓起食物,年邁的多利俄斯行至他們身邊,還有老人的兒子,息工歸來,精疲力竭,應他們母親的召喚,那位西西里女子,把他們養大,精心照看老人的生活,他已進入昏黃的暮年。
當他們眼見俄底修斯,認出他的身份,癡站廳裡,瞠日結舌,但俄底修斯出言撫慰,對他們說道:"坐下吧,老人家,忘卻驚詫,和我們一起食餐。
我們已等待多時,雖說思食心切,急於動手,等盼你的歸來,聚宴在廳堂裡面。
"
他言罷,多利俄斯展開雙臂,衝撲過來,抓住俄底修斯的手,親吻他的手腕,吐出長了翅膀的話語,開口說道:"太好了,親愛的主人,你已回到我們中間。
我們想你盼你,雖說已斷了見你回返的嗜念——一定是神明送你歸來。
我們衷心地歡迎你,願神明使你幸福,給你助援!告訴我,真實地告訴我,讓我瞭解這一點。
謹慎的裴奈羅珮是否已確知此事,知你已經回返——是否需要我們給她送個信息?"
聽罷這番話,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開口答道:"她已知此事,老人家,為何多此一舉,再去道來?"
他言罷,多利俄斯復又下坐閃亮的椅面,圍著卓絕的俄底修斯,多利俄斯的兒子們前來歡迎他的歸還,和他握手言談,回頭依次坐在父親多利俄斯身邊。
就這樣,他們忙著整備食餐,在廳堂裡面;與此同時,信使謠言迅速穿走整片城域,高聲呼喊,告說求婚人慘暴的死亡,他們的毀滅,城民們聞訊出走,從各個方向奔聚而來,發出聲聲吟叫,陣陣哭喊,在俄底修斯的房居前。
他們把屍體抬出屋外,分頭埋葬了自己的親男,將來自別地城邦的死者搬上快船,交給水手,由他們逐個送還。
然後,他們心懷悲憤,集合聚會。
當他們聚合完畢,集中在一個地點,歐培塞斯起身發言,難以忘卻的悲痛湧積在心間,為了安提努斯,他的兒子,被高貴的俄底修斯第一個殺倒在裡邊。
帶著哭子的悲情,他面對眾人,開口說道:"朋友們,此人的暴行給阿開亞人帶來了巨大的禍難!初始,他帶走眾多精壯的男子,乘坐海船,丟盡了深曠的船艘,毀了所有的兵男;然後,他又回轉此地,殺了開法勒尼亞人中最好的壯漢。
幹起來吧,趁他還沒有迅速撤往普洛斯或閃亮的厄利斯,厄利斯人鎮統的地面。
讓我們即刻出發,否則,我們將蒙受永久的恥辱,是的,這將是個奇恥,甚至讓後代聽來,假如我們不仇報兄弟和兒子的死難,殺除兇手——如此,生活將不再給我帶來愉悅;我將一死了之,和死人作伴。
走吧,讓我們就此出發,別讓他們溜走,行船大海!"
他聲淚俱下,憐憫揪住了阿開亞人的心懷。
其時,墨冬走近他們,還有通神的歌手,來自俄底修斯的宮中——睡眠已離開二位——站在人群中間;眾人見狀,無不驚異。
心智敏捷的墨冬開口發話,說道:"聽我說,伊薩卡民眾,俄底修斯謀設了這些作為,得益於不死的神明的指點。
我曾親眼看見一位不死的神明,站在他身邊,從頭到腳恰似門托耳一般。
某位永生的神明頻頻出現,時而在俄底修斯前頭,催他奮進,時而又怒掃宮廳,蕩潰求婚的人們,後者一個接一個倒下,碼成了垛兒。
"
墨冬言罷,入骨的恐懼揪揉著他們的心懷。
其時,哈利塞耳塞斯,馬斯托耳之子,一位年邁的鬥士,開口說話,眾人中惟他具有瞻前顧後的智判。
懷著對各位的善意,他開口發話,喊道:"聽我說,伊薩卡民眾,聽聽我的告言。
這些事情的發生,朋友們,實因出於你們自己的懦弱。
你等不聽我的勸告,也不聽門托耳的,民眾的牧者;我們曾勸囑爾等,說明你們的兒子,中止他們的愚盲。
他們做下一件凶蠻的蠢事,出於粗莽和驕狂,屈辱房主,一位王者的妻子,濫毀他的財產,以為他再也不會回還。
這麼辦吧,聽我的,按我說的做。
我們不宜去那;去的人會自找禍災。
"
他言罷,人們跳立起來,與會者的大部,發出轟雜的嘯喊,雖說其他人坐留原地,不想動彈。
哈利塞耳塞斯的話語不曾使他們歡心,而歐培塞斯的言論卻得到他們的贊同;眾人一躍而起,朝著鎧甲急奔穿戴完畢,通身閃耀著青銅的光芒,集聚起來,在城前寬敞的地面,歐培塞斯領著他們,一幫愚蠢的人們,心想以此仇報殺子的怨恨,但他已不能活著回來,必須在那裡和死亡會面。
其時,雅典娜問話宙斯,克羅諾斯的兒男:"克羅諾斯之子,我們的父親,最高貴的王者,告訴我,回答我的問題。
可否說出你的旨意,埋藏在
你的心裡?是打算再次挑起慘烈的惡戰和痛苦的搏殺,還是讓雙方言歸於好,重結友誼?"
聽罷這番話,匯聚烏雲的宙斯開口答道:"為何詢問,我的孩子,問我這些?難道這不是你的意圖,你的謀劃,讓俄底修斯回返,懲罰那幫人的行為?做去吧,憑你的自由,但我仍想告你合宜的辦法,應該怎麼處理。
現在,既然高貴的俄底修斯已仇報了求婚的人們,何不讓雙方訂立莊重的誓約,讓他終身王統在那邊。
我等可使他們忘卻兄弟和兒子的死亡,互相間重建友誼,像在過去的歲月;讓他們欣享和平,生活富足美滿。
"
宙斯的話語催勵著早已迫不及待的雅典娜,她急速出發,從俄林波斯山巔直衝而下。
其時,當各位滿足了領享美食的慾望,卓著的、堅忍不拔的俄底修斯首先開口,說道:"誰可出去探望,看看他們是否逼近農莊。
"
他言罷,多利俄斯之子抬腿走去,聽從俄底修斯的命告,站在門檻之上,眼見他們正朝屋邊逼迫,急忙喊出長了翅膀的話語,對俄底修斯說道:"他們來了,正對著我們進逼!讓我們武裝起來,趕快!"
他言罷,人們一躍而起,動手披掛,俄底修斯和他的三個幫手,外加多利俄斯的六個兒子,連同多利俄斯和萊耳忒斯,身披鎧甲,雖說鬢髮灰白,緊急的情況迫使他們殺戰。
當穿戴完畢,渾身閃耀著青銅的光芒,他們打開大門,由俄底修斯率領,走出房居。
其時,雅典娜,宙斯的女兒,前來幫忙,幻取門托耳的形象,摹仿他的聲音;卓著的、堅忍不拔的俄底修斯眼見心喜,當即發話親愛的兒子,對他說道:"現在,忒勒馬科斯,你已置身決鬥的戰場,最勇敢的戰士顯試身手的地方。
記住,不要羞辱你的祖先;過去,我們曾所向披靡,憑我們的勇力,我們的剛強。
"
聽罷這番話,善能思考的忒勒馬科斯答道:"你將會看到,心愛的父親,只要你願意。
憑著眼下的性情,我絕不會羞辱自己的血統,你所提及的榮烈!"
他言罷,萊耳忒斯喜上心頭,開口說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哦,我所尊愛的仙神!我感到高興,欣喜由衷;我的兒子和兒子的兒子競比起各自的豪勇!"
其時,灰眼睛雅典娜站到他身邊,開口說道:"阿耳開西俄斯之子,夥伴中我最鍾愛的人,祈禱吧,對灰眼睛姑娘,對宙斯,她的父親,然後迅速持平落影森長的槍矛,投擲殺擊!"
言罷,帕拉絲·雅典娜給他吹入巨大的勇力,後者作過祈禱,對大神宙斯的女兒,迅速投擲,平舉起落影森長的槍矛,擊中歐培塞斯,命中帽盔上青銅的頰片,銅槍衝破阻力,將它徹底透穿;歐培塞斯隨即倒地,轟然一聲,鎧甲在身上鏗鏘作響。
俄底修斯和光榮的兒子撲向前排的對手,揮劍劈砍,用雙刃的槍矛刺捅。
其時,他們會殺了所有的來人,誰也甭想口轉家門,要不是雅典娜,帶埃吉斯的宙斯的女兒,大聲呼喊,止住了衝殺的人群:"住手吧,伊薩卡人,撤離痛苦的戰鬥,盡快解決爭端,避免流血犧牲!"
雅典娜言罷,切骨的恐懼揪住了他們的心懷,眾人驚慌失措,扔下手中的武器,全都掉在地上,聽聞女神的聲音,轉過身子,急於避死保命,朝著城邊衝去。
隨著一聲聲可怕的呼嘯,堅忍不拔的俄底修斯收緊全身的肌肉,猛撲向前,像一隻搏擊長空的雄鷹。
其時,克羅諾斯之子扔下一個帶火光的閃電,撞擊在灰眼睛姑娘,強有力的天尊的女兒身前,雅典娜於是開口發話,對俄底修斯,雙眼中閃出灰藍的光彩:"萊耳忒斯之子,宙斯的後裔,足智多謀的俄底修斯,停止攻擊,罷息這場近戰,以恐沉雷遠播的宙斯動怒,他是克羅諾斯的兒男。
"
雅典娜言罷,俄底修斯心裡高興,謹道不違。
帕拉絲·雅典娜讓雙方盟發誓咒,奠定和睦相處的前景,帶埃吉斯的宙斯的女兒,以門托耳的形象,摹仿他的聲音。
名稱索引
A
阿波羅:或福伊波斯·阿波羅,宙斯和萊托之子,3·279,銀弓之神。
阿德瑞絲忒:海倫的侍女,4·22。
阿爾菲俄斯:河流,位於伯羅奔尼撒西部,3·489。
阿耳戈:船名,12·69,曾載送伊阿來等英雄們遠征,獲取金羊毛。
阿耳戈斯:俄底修斯的家狗,17·292。
阿耳戈斯:伯羅奔尼撒北部城市或區域,常泛指「希臘」,1·344,3·251。
阿爾基摩斯:門托耳的父親,22·234。
阿爾基努斯:法伊阿基亞人的國王,6·12,7·185,接待過俄底修斯。
阿爾基培:海倫的侍女,4·124。
阿耳吉豐忒斯:赫耳墨斯的別名,1·38。
阿耳吉維人:征戰特洛的希臘人,1·61;亦指慕凱奈或斯巴達的居民,3·309。
阿耳開西俄斯:萊耳忒斯之父,俄底修斯的祖父,16·118—119等處。
阿爾康德瑞:居家埃及,波魯波斯之妻,4·125—126。
阿爾克邁昂:安菲阿拉俄斯之子,15·248。
阿爾克墨奈:赫拉克勒斯(其父宙斯)之母,2·120,11·266。
阿耳奈俄斯:伊羅斯的真名,18·5。
阿耳塔基厄:水泉,在拉摩斯,10·108。
阿耳忒彌絲:宙斯和萊托之女,6·102,15·410等處。
阿菲達斯:俄底修斯編造的父名,24·305。
阿芙羅底忒:宙斯之女,愛和美之神,4·14。
在《奧德賽》裡,她是神匠赫法伊斯托斯的妻子,8·267—268。
阿格勞斯:求婚人,達馬斯托耳之子,20·321;被俄底修斯所殺,22·293。
阿基琉斯:《伊利亞特》中的頭號英雄,被帕裡斯箭殺,其靈魂曾同俄底修斯交談,11·467。
阿伽門農:進兵特洛伊的希臘聯軍統帥,被妻子及埃吉索斯謀殺,1·30,3·143等處。
阿卡斯托斯:希臘西部的一位國王,14·336。
阿開榮:冥界的一條河流,10·514。
阿開亞人:希臘人的總稱,1·90,2·7等處。
另見「達奈人」和「阿耳吉維人」。
阿克羅紐斯:法伊阿基亞人,8·3。
阿克托裡絲:阿克托耳的女兒,裴奈羅珮的侍女,23·228。
阿勒克托耳:斯巴達人,其女嫁隨墨們彭塞斯,4·100。
阿里阿德奈:米諾斯之女,被阿耳忒彌絲所殺,11·321—325。
阿魯巴斯:西冬貴族,歐邁俄斯保姆的父親,15·426。
阿路巴斯:城名,地點不明,24·304。
阿洛歐斯:伊菲墨得婭之夫,11·305。
阿慕薩昂:克瑞修斯和圖羅之子,11·259。
阿那巴西紐斯:法伊阿基亞人,8·113。
阿培瑞:歐魯墨杜莎的家鄉,7·8。
阿瑞蘇沙:伊薩卡一水泉名,13·408。
阿瑞忒:阿爾基努斯之妻,法伊阿基亞人的王后,7·54,招待過俄底修斯。
阿瑞托斯:奈斯托耳之子,3·414。
阿斯法利昂:墨奈勞斯的伴從,4·216。
阿斯忒裡斯:伊薩卡界外一小島,4·846。
阿索波斯:河流,河神,安提娥培的父親,11·260。
阿特拉斯:大力神,卡魯普索的父親,1·52。
阿特魯托奈:雅典娜的別名,4·762。
阿特柔斯:阿伽門農和墨奈勞斯之父,1·35。
埃阿科斯:裴琉斯之父,阿基琉斯的祖父,11·471。
埃阿斯:(1)忒拉蒙之子,曾與俄底修斯爭奪阿基琉斯的鎧甲,11·469等處;
(2)俄伊琉斯之子,死於波塞冬的風浪,4·499—510。
埃阿亞:基耳凱居住的島嶼,10·135。
哀地斯:宙斯的兄弟,冥界之主,4·834,11·47。
埃多塞婭:海仙,普羅丟斯之女,4·365。
埃俄利亞:埃俄洛斯(1)居住的島嶼,10·1。
埃俄洛斯:(1)王者,掌管海風,10·1;
(2)克瑞修斯之父,11·237。
埃厄忒斯:基耳凱的兄弟,10·137,12·70。
埃古普提俄斯:伊薩卡長老,歐魯諾摩斯之父,2·15。
埃古普托斯:埃及河流,即尼羅河,14·257。
埃及:地名,3·300,4·355。
埃吉索斯:克魯泰奈絲特拉的情人,謀殺阿伽門農,被俄瑞斯忒斯所殺,1·29,3·194等處。
埃伽伊:阿開亞城市,內有波塞冬的房官,5·381。
埃蕾蘇婭:女神,主管生育,19·188。
埃松:俄底修斯同裴奈羅珮交談時所用的化名,19·183。
埃宋:圖羅和克瑞修斯之子,11·259。
埃托利亞:地名,位於希臘中部,14·379。
埃西俄丕亞人:一個住在遙遠地帶的部族,1·22,5·282。
安德萊蒙:索阿斯之父,14·499。
安菲阿拉俄斯:俄伊克勒斯之子,攻打塞貝的七勇之一,15·244—247。
安菲阿洛斯:法伊阿基亞人,8·114、128。
安菲昂:(1)安提娥培之子,11·262;
(2)米努埃人的首領,11·283。
安菲洛科斯:安菲阿拉俄斯之子,15·248。
安菲墨冬:求婚人,22·242,被忒勒馬科斯所殺,22·284。
安菲諾摩斯:求婚人,16·351,尼索斯之子,被忒勒馬科斯所殺,22·89—94。
安菲塞婭:俄底修斯的外祖母,19·416。
安菲特裡忒:海中女神,3·91。
安菲特魯昂:阿爾克墨奈的夫婿,11·266。
安基阿洛斯:(1)門忒斯之父,1·180;
(2)法伊阿基亞人,8·112。
安尼索斯:克里特一地名,19·188。
安提娥培:阿索波斯之女,安菲昂和宙索斯的母親,11·260。
安提法忒斯:(1)萊斯特魯戈奈斯人的王者,10·106;
(2)俄伊克勒斯之父,15·242。
安提福斯:(1)俄底修斯的夥伴,被庫克洛普斯所殺,2·17—20;
(2)伊薩卡長者,17·68。
安提克蕾婭:俄底修斯的母親,11·85。
安提克洛斯:阿開亞人,藏身木馬,4·286。
安提洛克斯:奈斯托耳之子,死於特洛伊戰爭,3·112,4·187。
安提努斯:歐培塞斯之子,求婚人的頭領之一,1·383,2·84,被俄底修斯所殺,22·8—20。
奧托魯科斯:安提克蕾婭之父,俄底修斯的外祖父,11·85,19·394。
奧托諾娥:裴奈羅珮的侍女,18·182。
B
波厄蘇斯:厄忒俄紐斯之父,4·31。
波利忒斯:俄底修斯的伴從,10·224。
波魯波斯:(1)歐魯馬科斯之父,1·399;
(2)居家埃及,曾招待墨奈勞斯和海倫,4·126;
(3)工匠,8·373;
(4)求婚人,22·243,被歐邁俄斯所殺,22·284。
波魯丹娜:埃及女子,瑟昂的妻子,曾給海倫神妙的藥劑,4228。
波魯丟開斯:萊達和屯達柔斯之子,宙斯使其成為「半仙」,11·298—304。
波魯菲得斯:門提俄斯之子,先知,15·249—256。
波魯菲摩斯:庫克洛佩斯中最強健者,被俄底修斯捅瞎,1·70,9·403。
波魯卡絲忒:奈斯托耳的末女,3·464。
波魯克托耳:(1)工匠,曾在伊薩卡築井,17·207:
(2)裴桑德羅斯之父,18·299。
波魯紐斯:安菲阿洛斯之父,8·114。
波魯裴蒙:阿菲達斯之父,24·305。
波魯塞耳塞斯:克忒西波斯之父,22·287。
波塞冬:宙斯的兄弟,鎮海之王,俄底修斯的「對頭」,1·等處;波魯菲摩斯之父,1·68—73。
波伊阿斯:菲洛克忒忒斯之父,3·190。
布忒斯:星座名,5·272。
D
達馬斯托耳:阿格勞斯之父,20·321。
達親人:征戰特洛伊的希臘人,1·350。
黛墨忒耳:女神,宙斯的姐妹,5·125。
德洛斯:愛琴海中一小島,阿波羅的聖地,6·162。
德摩道科斯:法伊阿基亞人中的盲歌手,8·44。
德謨音托勒摩斯:求婚人,被俄底修斯所殺,22·242,266。
德墨托耳:伊阿索斯(2)之子,塞浦路斯國王,17·443。
德伊福波斯:普裡阿摩斯之子,4·276。
狄俄克勒斯:菲萊王貴,3·488,15·186。
狄俄墨得斯:圖丟斯之子,《伊利亞特》中的英雄,3·180。
狄俄努索斯:宙斯之子,酒神,24·74。
迪亞:愛琴海中一島嶼,11·325。
典雅女神:6·18。
丟卡利昂:克里特國王,伊多墨紐斯的父親,19·180。
杜利基昂:島嶼,受俄底修斯制轄,1·246。
杜馬斯:法伊阿基亞人,那烏茜卡的好友的父親,6·22。
多多那:地名,位於希臘西北部,宙斯通過該地的巫師傳送神諭,14·327,19·296。
多里斯人:居住克里特的部分希臘族民,19·177。
多利俄斯:裴奈羅珮的父親送給女兒的僕人,4·735—736,在萊耳忒斯的農莊工作,24·222。
E
俄底浦斯:塞貝(1)英雄,11·271。
俄底修斯:萊耳忒斯和安提克蕾婭之子,4·555,11·85,《奧德賽》的「主角」。
俄耳科墨諾斯:米努埃人的城鎮,在波伊俄提亞,11·284。
俄耳墨諾斯:克忒西俄斯之父,15·414。
俄耳提洛科斯:狄伐克勒斯之父,3·489,曾接待過俄底修斯,21·16。
俄耳圖吉亞:地域,位置不明,5·124。
俄耳西洛科斯:伊多墨紐斯之子,13·260。
俄古吉亞:卡魯普索居住的島嶼,1·85。
俄開阿諾斯:環擁大地的長河,河神,4·567,10·139,11·639。
俄里昂:(1)黎明鍾愛的英雄,被阿耳忒彌絲所殺,5·121,俄底修斯曾見著他的靈魂;11·572;
(2)星座,5·274。
俄林波斯:山脈,神的家居,1·102。
俄奈托耳:弗榮提斯之父,3·282。
俄普斯:歐魯克蕾婭之父;1·429。
俄薩:山脈,在塞薩利亞,11·315。
俄托斯:波塞冬和伊菲墨得婭之子,被阿波羅所殺,11·305—320。
俄瑞斯托斯:阿伽門農之子,曾替父報仇,1·30。
298,3·306。
俄伊克勒斯:安菲阿拉俄斯之父,15·243。
俄伊諾普斯:琉得斯之父,21·144。
厄爾裴諾耳:俄底修斯的夥伴,從房頂摔下致死,10·552,俄底修斯曾與他的靈魂交談,11·51。
厄菲阿爾忒斯:波塞冬之子,俄托斯的兄弟,被阿波羅所殺,11·308。
厄夫瑞:地域,位置不明(可能在希臘西部),1·259,2·328。
厄開夫榮:奈斯托耳之子,3·413。
厄開紐斯:法伊阿基亞長者,7·155,11·342。
厄開托斯:希臘西部的一位暴君,18·85,21·308。
厄拉特柔斯:法伊阿基亞人,8·111。
厄拉托斯:求婚人,被歐邁俄斯所殺,22·267。
厄裡芙勒:安菲阿拉俄斯之妻,11·32—46。
厄裡努絲:復仇或責懲女神,15·32。
厄利斯:城市,地域,位於伯羅奔尼撒西部,遙對伊薩卡,4·635。
厄魯門索斯:山脈,在伯羅奔尼撒西北部,6·104。
厄魯西亞平原:幸福之園,墨奈勞斯最終的去處,4·563。
厄侖波依人:墨奈勞斯漂游中遇見的一群族民,4·84。
厄尼裴烏斯:河流,圖羅鍾愛的河神,11·238。
厄培俄斯:木馬的製作者,8·493,11·524。
厄裴裡托斯:俄底修斯的化名,24·306。
厄丕卡絲忒:即伊娥卡絲忒,俄底浦斯的母親和妻子,11·271。
厄瑞波斯:死人的去處,10·528。
厄瑞克修斯:雅典英雄,7·81。
厄瑞特繆斯:法伊阿基亞人,8·112。
厄特俄紐斯:墨奈勞斯的伴從,4·22。
F
法厄松:黎明的馭馬,23·246。
法厄蘇莎:女仙,赫利俄斯之女,看放父親的牛群,12·132。
法羅斯:埃及島嶼,墨奈勞斯曾登陸該地,4355。
法伊阿基亞人:阿爾基努斯的屬民,5·35等處。
法伊德拉:名女,俄底修斯曾見著她的靈魂,11·321。
法伊底摩斯:西多尼亞國王,墨奈勞斯的朋友,4·617—618。
法伊斯托斯:克里特城市,3·296。
菲埃:陸架某地,朝對伊薩卡,15·297。
菲冬:塞斯普羅提亞國王,14·316。
菲萊:(1)塞薩利亞地域,歐墨洛斯的家鄉,4·798;
(2)地域,位於普洛斯和斯巴達之間,狄俄克勒斯的家鄉,3·488。
菲洛克忒忒斯:英雄,出色的弓手,3·190,8·219。
菲洛墨雷得斯:萊斯波斯摔交手,被俄底修斯摔倒,4·343。
菲洛伊提俄斯:俄底修斯的牛倌,20·185。
菲彌俄斯:忒耳皮阿斯之子,歌手,1·153,俄底修斯對其開恩不殺,22·330—331。
腓尼基人:族民,善航海,重貿易,見13·272,14·288等處。
菲瑞斯:克瑞修斯和圖羅之子,11·259。
夫拉凱:伊菲克勒斯的家鄉,11·289—290。
15·236。
夫拉科斯:英雄,曾關押墨朗普斯,15·231。
福耳庫斯:海洋老人,13·345,蘇莎的父親,1·72。
芙羅:海倫的侍女,4·125。
弗羅尼俄斯:諾厄蒙之父,2·386。
弗榮提斯:俄奈托耳之子,墨奈勞斯的舵手,3·282。
弗西亞:阿基琉斯的家鄉,11·496。
福伊波斯:阿波羅的別稱,飾詞,3·279。
G
戈耳工:魔怪,11·634。
戈耳吐斯:克里特地域,3·294。
格萊斯托斯:歐波亞島上的突崖,3·178。
格瑞尼亞:奈斯托耳的飾詞,3·68。
古萊:愛琴海上一島嶼,4·500。
H
哈利俄斯:阿爾基努斯之子,8·119。
哈利塞耳塞斯:伊薩卡人,善卜占,深受俄底修斯喜愛,2·157,24·451。
海倫:墨奈勞斯之妻,412。
赫蓓:宙斯和赫拉之女,赫拉克勒斯的妻子,11·603—604。
赫耳彌娥奈:墨奈勞斯和海倫之女,4·14。
赫耳墨斯:宙斯之子,信使,護導之神,又名阿耳吉豐忒斯,1·38。
赫法伊斯托斯:神界工匠,4·617;在《奧德賽》裡,他是阿芙羅底忒的丈夫,後者曾和阿瑞斯通姦,8·266—366。
赫拉:宙斯之妻,神界的王后,4·513。
赫拉克勒斯:宙斯和阿爾克墨奈之子,11·268,殺伊菲托斯,21·26,成仙後與赫蓓結婚,11·601—604。
赫拉斯:阿基琉斯統治的地域,11·496;亦可泛指希臘,1·344。
赫勒斯龐特:即達達尼爾海峽,在特洛伊附近,24·82。
赫利俄斯:太陽神,1·8。
呼拉科斯:卡斯托耳(2)之父,14·204。
呼裴里昂:(1)太陽神赫利俄斯的飾詞或別稱,1·24;
(2)赫利俄斯之父(?),12·176。
呼裴瑞西亞:阿開亞城市,波魯菲得斯的家鄉,15·254。
呼裴瑞亞:法伊阿基亞人移居前的故鄉,6·4。
晃搖的石巖:位於塞壬的居地附近,12·61,23·327。
J
伽婭:提托斯的母親,7·324。
基俄斯:島嶼,位於小亞細亞岸外,3·170。
基耳凱:女神,棲居埃阿亞,8·448,9·31。
基科尼亞人:族民,曾受俄底修斯掠殺,9·39—61。
基墨裡亞人:族民,居住在冥界附近,11·14。
K
卡德摩斯:塞貝(2)人的祖先,伊諾的父親,5·333。
卡德墨亞人:塞貝(2)族民,11·276。
卡爾基斯:地域,位於希臘西部海岸,15·295。
卡魯伯底絲:漩魔,12·104。
卡魯普索:女仙,阿特拉斯之女,1·14,曾與俄底修斯同居,5·14—268。
卡桑德拉:普裡阿摩斯之女,阿伽門農的「床伴」,被克魯泰奈絲特拉謀害,11·421—422。
卡斯托耳:(1)屯達柔斯和萊達之子,宙斯使其成為「半仙」,11·298—304;
(2)呼拉科斯之子,俄底修斯曾冒名卡氏之子,14·204。
開法勒尼亞人:開法勒尼亞族民,亦指群島上的居民,20·210,24·355等處。
開忒亞人:歐魯普洛斯鎮統的族民,11·520。
考科奈斯人:族民,可能居住在普洛斯附近,3·366。
科庫托斯:冥界的一條河流,10·513。
克拉泰伊絲:斯庫拉的母親,12·124。
克雷昂:墨佳拉的父親,11·269。
克雷托斯:門提俄斯之子,貌美,被黎明帶走,15·250。
克里特:島嶼,伊多墨紐斯王統的地方,3·191—192。
克魯墨奈:名女,俄底修斯曾面見她的魂靈,11·324。
克魯國諾斯:歐魯邊凱之父,3·452。
克魯諾伊:地域,位於希臘西海岸,伊薩卡對面,15·295。
克魯泰奈絲特拉:阿伽門農之妻,埃吉索斯的姘婦,3·265—272,合夥謀害了阿伽門農和卡桑德拉,11·421—434。
克魯提俄斯:裴萊俄斯的父親,15·540。
克魯托紐斯:阿爾基努斯之子,8·119。
克羅米俄斯:奈琉斯和克洛裡絲之子,奈斯托耳的兄弟,11·286。
克羅諾斯:宙斯之父,1·386等處。
克洛裡絲:奈琉斯之妻,奈斯托耳之母,11·281。
克諾索斯:城市,在克里特,19·178。
克瑞修斯:埃俄洛斯(2)之子,圖羅的丈夫,11·258。
克忒西波斯:求婚人,曾對俄底修斯投擲牛蹄,20·288—303,被菲洛伊提俄斯擊殺,22·285。
克忒西俄斯:歐邁俄斯之父,15·414。
克提墨奈:俄底修斯的姐妹,15·364。
庫多尼亞人:克里特族民,3·292,19·176。
庫克洛佩斯:一個原始野蠻的部族,俄底修斯曾到過他們的地域,9·106。
單數為「庫克洛普斯」,指波魯菲摩斯,1·69,2·19。
庫勒奈:山脈,在阿耳卡底亞,赫耳墨斯的「故鄉」,24·1。
庫塞拉:島嶼,位於希臘南端海面,9·81。
庫塞瑞婭:即阿芙羅底忒,「庫塞拉的夫人」,8·288,18·193。
L
拉達曼蘇斯:可能是厄魯西亞平原的王者或頭領,4·564。
拉凱代蒙:斯巴達地區,墨奈勞斯鎮統的地域,3·326。
拉摩斯:萊斯特魯戈奈斯人的地域,10·81。
拉庇賽人:裴裡蘇斯的族民,21·297。
萊達:屯達柔斯之妻,卡斯托耳和波魯丟開斯之母,11·298—300。
萊耳開斯:普洛斯工匠,3·425。
萊耳忒斯:阿耳開西俄斯之子,俄底修斯之父,忒勒馬科斯的祖父,1·189。
萊姆諾斯:愛琴海北部島嶼,受赫法伊斯托斯的護愛,8·283。
萊斯波斯:島嶼,位於小亞細亞海岸外,俄底修斯曾在島上與菲洛墨雷得斯角力,4·342。
萊斯特魯戈奈斯:一群吃人的生靈,俄底修斯及隨從曾與之相遇,10·80—132。
萊托:阿波羅和阿耳忒彌絲的母親,6·106。
蘭裴提婭:仙女,赫利俄斯的女兒,看管父親的牛群,12·132,374。
朗波斯:黎明的馭馬,23·246。
勞達馬斯:阿爾基努斯的愛子,7·170,8·117。
雷斯榮:伊薩卡海港,1·186。
黎明(可能指Eos):女神,提索諾斯之妻,2·1,5·1。
利比亞:指非洲沿岸地區,4·85,14·295。
琉得斯:求婚人,俄伊諾普斯之子,21·44,被俄底修斯所殺,22·310—329。
琉科塞婭:伊諾的神名,5·333。
琉克裡托斯:求婚人,被忒勒馬科斯所殺,22·294。
M
馬拉松:雅典娜鍾愛的地方,位於雅典附近,7·80。
馬榮:阿波羅在伊斯馬羅斯的祭司,9·197。
馬勒亞:灘壁,可能位於希臘東南角,3·288。
馬斯托耳:哈利塞耳塞斯的父親,2·157,24·451。
邁拉:名女,俄底修斯曾面見她的靈魂,11·326。
邁婭:赫耳墨斯之母,14·436。
門農:最美的凡人,11·522。
門忒斯:雅典娜所用的假名,1·105。
門托耳:俄底修斯的朋友,以家居相托,2·225,雅典娜常幻取門氏的形象,2·268,22·206,24·548。
彌馬斯:巖壁地帶,和基俄斯隔海相望,3·172。
彌努埃人:族民,11·284。
米諾斯:宙斯之子,克里特國王,19·178,冥界的判官,11·568。
墨冬:俄底修斯在伊薩卡的信使,忠於俄氏的家眷,4·677,免遭殺戮,22·361。
墨耳墨羅斯:伊利斯之父,1·259。
墨佳拉:克雷昂之女,赫拉克勒斯之妻,11·269。
墨伽彭塞斯:墨奈勞斯和一名女僕的兒子,4·2,15·100。
墨拉紐斯:安菲墨冬之父,24·103。
墨蘭索:多利俄斯之女,裴奈羅珮不忠誠的女僕,18·321,19·65。
墨朗普斯:一位著名的先知,11·291,15·225。
墨朗西俄斯:多利俄斯之子,牧羊人,腳踢俄底修斯,17·212,被忒勒馬科斯等肢解,22·474—477。
墨奈勞斯:阿伽門農之弟,海倫之夫,4·2。
墨諾伊提俄斯:帕特羅克洛斯之父,24·77。
墨薩烏利俄斯:歐邁俄斯的僕工,14·449。
墨塞奈:地域,位於希臘西南部,21·15。
慕耳彌冬人:阿基琉斯和尼俄普托勒摩斯統治的屬民,3·189。
慕凱奈:(1)名女,2·120;
(2)阿伽門農的城堡,3·304。
慕利俄斯:杜利基昂信使,18·423。
N
那烏波洛斯:歐魯阿洛斯之父,8·115。
那烏丟斯:法伊阿基亞人,8—112。
娜烏茜卡:阿爾基努斯和阿瑞忒之女,曾友待俄底修斯,6·17。
那烏西蘇斯:波塞冬之子,阿爾基努斯之父,7·56—63,法伊阿基亞人在斯開裡亞的鼻祖,6·7。
奈埃拉:赫利俄斯之妻,12·133。
奈裡科斯:地名,萊耳忒斯曾攻戰該地,24·378。
奈裡同:或奈裡托斯,伊薩卡大山,9·22,13·351。
奈裡托斯:(1)奈裡同;
(2)工匠,曾在伊薩卡築並,17·207。
奈琉斯:奈斯托耳之父,普洛斯先王,3·409。
奈斯托耳:奈琉斯之子,普洛斯國王,《伊利亞特》中的老英雄,1·284,3·17。
尼俄普托勒摩斯:阿基琉斯之子,11·506。
尼索斯:杜利基昂國王,安菲諾摩斯之父,18·127。
諾厄蒙:忒勒馬科斯的朋友,曾借船給忒,2·386,4·630。
O
歐安塞斯:馬榮之父,9·197。
歐波亞:島嶼,位於希臘中部岸外,3·175。
歐厄諾耳:琉克裡托斯之父,2·242。
歐魯阿得斯:求婚人,被忒勒馬科斯所殺,22·267。
歐魯阿洛斯:一位年輕的法伊阿基亞人,8·158。
歐魯巴忒斯):俄底修斯的信使,19·247。
歐魯達馬斯:求婚人,被俄底修斯所殺,22·283。
歐魯迪凱:克魯墨諾斯之女,奈斯托耳之妻,3·451。
歐魯克蕾婭:俄底修斯和忒勒馬科斯的保姆,1·428等處。
歐魯洛科斯:俄底修斯的副手,10·205,俄氏的親戚,10·441。
歐魯馬科斯:波魯波斯(1)之子,求婚人的頭領,1·399,2·177;被俄底修斯所殺,22·79。
歐魯摩斯:忒勒摩斯之父,9·509。
歐魯墨冬:裴裡波婭之父,758。
歐魯墨杜莎:娜烏茜卡的保姆,7·7。
歐魯諾摩斯):求婚人,埃古普提俄斯之子,2·21,22·242。
歐魯諾墨:裴奈奈羅珮的保姆,家僕,17·495。
歐魯普洛斯:忒勒福斯之子,被尼俄普托勒摩斯殺死在特洛伊,11·520
歐魯提昂:一個醉酒的馬人,21·295。
歐魯托斯:伊菲托斯之父,俄但卡利亞國王,被阿波羅所殺,8·224。
歐邁俄斯:俄底修斯的豬倌,14·55。
歐墨洛斯:菲萊王貴,伊芙茜墨(裴奈羅珮的姐妹)的丈夫,4·798。
歐培塞斯:安提努斯的父親,1·383,被萊耳忒斯所殺,24·523。
P
帕耳那索斯:山脈,位於希臘中部,19·394。
帕福斯:地域,在塞浦路斯,有阿芙羅底忒的祭壇,8·362—363。
帕諾裴烏斯:福基斯城市,11·581。
帕特羅克洛斯:阿基琉斯的親密伴友,《伊利亞特》中的英雄,3·110等處。
派厄昂:醫藥之神,4·232。
潘達柔斯:「夜鶯」的父親,19·518,女兒被勁風捲走,20·66。
龐丟斯:法伊阿基亞人,8·113。
龐托努斯:阿爾基努斯的信使,7·182。
裴耳塞:水仙,俄開阿諾斯之女,10·139。
裴耳塞豐奈:女神,哀地斯之妻,冥界的王后,10·491,11·47等處。
裴耳修斯:奈斯托耳之子,3·414。
裴拉斯吉亞人:族民,《奧德賽》中出現在克里特,19·177。
裴萊俄斯:伊薩卡人,忒勒馬科斯的朋友和夥伴,15·540。
裴裡波婭:歐魯墨冬之女,那烏西蘇斯之母,7·57。
裴裡克魯墨諾斯:奈琉斯和克洛裡絲之子,奈斯托耳的兄弟,11·286。
裴裡墨得斯:俄底修斯的夥伴,11·23。
裴利阿斯:波塞冬和圖羅之子,伊俄爾科斯國王,11·256。
裴利昂:山脈,在塞薩利亞,11·316。
裴琉斯:阿基琉斯之父,5·310等處。
裴羅:奈琉斯之女,出名的美人,11·287。
裴奈羅珮:伊卡裡耶斯之女,俄底修斯之妻,忒勒馬科斯之母,1·223等處。
裴桑得羅斯:波魯克托耳之子,求婚人,18·299,被菲洛伊提俄斯所殺,22·268。
裴塞諾耳:(1)伊薩卡信使,2·37,
(2)俄普斯之父,歐魯克蕾婭的祖父,1·429。
裴西斯特拉托斯:奈琉斯之子,3·36,陪同忒勒馬科斯去斯巴達,3·481—485。
皮厄裡亞:俄林波斯附近的山地,5·50。
普拉姆內亞酒:一種醇香,亦可作藥用的飲酒,出處不明,10·234。
普雷阿得斯:星座,5·272。
普裡阿摩斯:特洛伊國王,3·107。
普裡弗勒格松:冥界的一條河流,10·513。
普侖紐斯:法伊阿基亞人,1·112。
普羅丟斯:海洋老人,4·365—570。
普羅克裡絲:名女,俄底修斯曾見過她的靈魂,11—321。
普羅桑斯:法伊阿基亞人,8·113。
普洛斯:奈斯托耳的城堡,位於希臘西南海岸,1·93。
普蘇裡厄斯:島嶼,3·171。
普索:位於帕耳那索斯山坡,有阿波羅的神廟,8·80,11·581。
R
瑞克塞諾耳:那烏西蘇斯之子,7·63。
S
薩爾摩紐斯:圖羅之父,11·236。
薩墨,薩摩斯:島嶼,位於伊薩卡附近,受俄底修斯管轄,1·246。
塞拜:埃及城市,4·127。
塞貝:卡德墨亞人的城,在波伊俄提亞,15·247。
塞俄克魯墨諾斯:出身於占卜之家,逃離阿耳戈斯,受到忒勒馬科斯的友待,15·223,256。
塞彌絲:女神,督察凡人集會之神,2·69。
塞浦路斯:地中海東部的一個大島,4·83。
塞壬:擅歌,能以歌唱迷人致死,12·39。
塞斯普羅提亞人:族民,居家希臘北部,14·315—316。
塞提絲:奈柔斯之女,婚配裴琉斯,生子阿基琉斯,24·91。
塞修斯:雅典英雄,曾將阿里阿德親帶出克里特,11·322。
瑟昂:埃及人,波魯丹娜的丈夫,4·228—229。
斯巴達:墨奈勞斯的城邦,1·93。
斯開裡亞:法伊阿基亞人的地域,5·34。
斯庫拉:吃人的魔怪,搶食用底修斯的隨從,12·85等處。
斯庫羅斯:島嶼,俄底修斯曾從該地將尼俄普托勒摩斯帶往特洛伊,11·509。
斯拉凱:阿瑞斯鍾愛的地方,位於希臘以北,8·361。
斯拉蘇墨得斯:奈斯托耳之子,3·39。
斯裡那基亞:赫利俄斯的島嶼,島上有他的牛群,11·107,12·127。
斯特拉提俄斯:奈斯托耳之子,3·413。
斯圖克斯:河流或瀑流,神們以此誓證,5·185,10·514。
蘇厄斯忒斯:埃吉索斯之父,4·517。
蘇裡亞:島嶼,位置不明,歐邁俄斯的故鄉,15·403。
蘇厄昂:阿提開海岬,位於雅典附近,3·278。
蘇莎:女仙,福耳庫斯之女,波魯菲摩斯之母,1·71。
索阿斯:安德萊蒙之子,14·499。
索昂:法伊阿基亞人,8·113。
索魯摩伊人:族民,5·283。
T
塔菲亞人:族民,可能生聚在希臘西部沿海地區,1·105,14·452。
塔福斯:門忒斯(雅典娜冒稱)的故鄉,1·417。
泰瑞西阿斯:塞貝先知,10·492,曾預言俄底修斯的未來,11·90—137。
唐塔洛斯:英雄,在冥界吃苦受難,11·582。
陶格托斯:山脈,在拉凱代蒙,6·103。
忒耳皮阿斯:菲彌俄斯之父,22·330。
忒克同:波魯紐斯之父,8·114。
忒拉蒙:埃阿斯(1)之父,11·553。
忒勒福斯:歐魯普洛斯之父,11·519。
忒勒馬科斯:俄底修斯和裴奈羅珮之子,1·113。
忒勒摩斯:卜者,9·509。
忒勒普洛斯:萊斯特魯戈奈斯人的城,10·82。
特裡托格內婭:雅典娜的別名,3·378。
特洛伊:「特羅斯的城」,被阿開亞人攻陷,1·2等處。
特洛伊人:普裡阿摩斯的屬民,1·237。
忒墨塞:雅典娜(以門忒斯的形象)提及的一個地名,1·183。
忒奈多斯:小亞細亞岸外島嶼,位於特洛伊附近,3·159。
提索諾斯:黎明的丈夫,5·1。
提留俄斯:英雄,在冥界吃受苦難,11·576。
圖丟斯:狄俄墨得斯之父,3·167。
圖羅:奈琉斯之母,其靈魂曾與俄底修斯交談,2·120,11·235。
屯達柔斯:卡斯托耳、波魯丟開斯和克魯泰奈絲特拉的父親,11·298,24·199。
X
希波達墨婭:裴奈羅珮的侍女,18·182。
希波塔斯:埃俄洛斯(1)之父,102。
西冬:腓尼基城市,13·286。
西卡尼亞:俄底修斯提及的一個地名,24·33。
西蘇福斯:英雄,在冥界服受苦役,11·593。
西西里人:或西開洛伊人;古時的西西里可能是個買賣奴隸的地方,20·383,24·211。
新提亞人:萊姆諾斯居民,赫法伊斯托斯的朋友,8·294。
Y
雅典:城市,位於希臘中東部,3·278。
雅典娜:或帕拉絲·雅典娜,宙斯之女,1·44等處,曾多次幫助俄底修斯。
亞耳達諾斯:河流,在克里特,3·292。
亞索斯:(1)安菲昂(2)之父,11·283;
(2)德墨托耳之父,17·443。
亞西昂:黛墨忒耳鍾愛的英雄,5·126。
伊阿宋:英雄,曾駕導阿耳戈遠征,12·72。
伊多墨紐斯:克里特王者,《伊利亞特》中的英雄,3·191,13·260。
伊俄爾科斯;地域,在塞薩利亞,裴利阿斯的故鄉,11·257。
伊菲克洛斯:夫拉凱王者,11·290。
伊菲墨得婭:俄托斯和厄菲阿爾忒斯的母親,11·305。
伊菲托斯:歐魯托斯之子,俄底修斯年輕時的朋友,21·11—41。
伊芙茜墨:歐墨洛斯之妻,裴奈羅珮的姐妹,4·797。
伊卡裡俄斯:裴奈羅珮的父親,1·328—329。
伊克馬利俄斯:工匠,曾製作裴奈羅珮的椅子,19·57。
伊利昂:特洛伊城,2·18;希臘人曾在那兒苦戰十年。
伊羅斯:又名阿耳奈俄斯,乞丐,曾與俄底修斯打鬥,18·1—107。
伊洛斯:墨耳墨羅斯之子,1·259。
伊諾:又名琉科塞婭,卡德摩斯的女兒,曾是凡女,後成仙,5·333,461。
伊薩卡:海島,俄底修斯的故鄉,位於希臘西部海岸外,1·18;另見9·21—26等處。
伊薩科斯:工匠,曾在伊薩卡築井,17·207。
伊斯馬羅斯:基科尼亞人的家鄉,9·39—40。
伊圖洛斯:澤索斯(2)之子,被親母所殺,19·522—523。
Z
澤索斯:(1)安提娥培之子,曾和兄弟安菲昂一起建築塞貝,11·262;
(2)伊圖洛斯之父,19·522。
扎昆索斯:島嶼,歸俄底修斯治轄,1·246。
宙斯:克羅諾斯之子,神中最強健者,主宰天空,1·10等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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