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醫臨證經驗」林毅教授治療急性乳腺炎經驗

林毅，全國繼承名老中醫藥專家學術經驗指導老師，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專家，中華中醫藥學會乳腺病分會名譽主委，國家中醫藥管理局乳腺病重點專科學科帶頭人。

她成長於醫學世家，從小立志「學好中醫、振興中醫」。

出於女性的敏銳，她把攻克危害婦女健康最大的乳腺疾病定位為終身事業方向，52年臨床的辛勤砥礪，促進了中醫乳腺病學術的發展，被譽為「中醫乳腺病第一人」。

急性乳腺炎是哺乳期婦女的常見病、多發病。

目前西醫主要應用抗生素治療，對並發膿毒敗血症者療效較好，但在郁滯期、成膿期使用易導致炎症組織機化，欲消不消，欲膿不透，形成「僵塊」；成膿期穿刺排膿對淺表單房膿腫有效，但對深部及多房膿腫則排膿不徹底、易致袋膿；手術切開存在切口長、組織損傷大、痛苦多、癒合時間長、影響哺乳、愈後瘢痕明顯等不足。

林毅教授在臨床實踐中採用揉抓排乳、火針洞式烙口引流術為主治療急性乳腺炎，臨床療效顯著。

現將其經驗整理總結如下，與同道共鑒。

揉抓排乳手法治療急性乳腺炎郁滯期

林毅認為治療乳癰，以通為用，以消為貴，尤貴早治，這是本病關鍵的治療原則。

急性乳腺炎審其病因，究其機制，乳汁淤積是關鍵。

治療得法可消而散之，若處理不當或延誤時機，極易形成膿腫，徒增刺烙、切開引流之苦。

《丹溪心法》「於初起之時，便需忍痛，揉令稍軟，吮令汁出，自可消散，失此不治，必成癰疽」，說的即是。

據此，林毅總結出揉抓排乳手法。

初起採用揉抓排乳手法治療急性乳腺炎郁滯期，直接作用於患處，通鬱閉之氣，消瘀結之腫，達到理氣散結，宣通乳絡、調和氣血、泄熱消炎的目的。

乳汁排出通暢是治療成功的關鍵，既減輕了乳腺管的壓力，又緩解了周圍血管和淋巴管的壓力，對乳房腫塊的消散起到良好的促進作用。

與其他療法相比，揉抓按摩排乳手法簡便易行，患者易於接受，療效確切，既經濟又無副作用，且不影響日後授乳，運用得法常能一次性治癒。

林毅認為是治療急性乳腺炎郁滯期行之有效的首選方法。

揉抓排乳手法操作步驟

①患者取坐位，先在患乳部搽以少量潤滑劑，以免揉抓時擦傷皮膚。

②術者左手托起乳房，右手五指順著乳絡方向，首先輕拿提拉乳頭及乳暈部，以擴張輸乳管，疏通該部淤乳。

③ 繼而採用五指指腹揉、推、擠、抓的手法，按摩患乳部硬結腫塊，沿放射狀從乳房向乳暈部揉抓。

④隨後，右手拇指與食指夾持患側乳暈及乳頭部，不斷輕拉揪提，宿乳即呈噴射狀排出，直至結塊消失、乳房鬆軟、淤乳排盡、疼痛明顯減輕為度。

⑤排乳後可外敷金黃散、或四黃膏。

囑患者繼續充分授乳，及時排空乳汁。

火針洞式烙口引流術治療急性乳腺炎成膿期

火針療法，古稱「刺」、「燒針」等，是將針在火上燒紅後，快速刺人人體，以治療疾病的方法。

明代高武《針灸聚英》云：「火針者，宜破癰毒發背，潰膿在內，外皮無頭者，但按腫軟不堅者以潰膿。

」《千金方》有「……亦當頭以火針入四分即瘥」之說，《外科醫鏡》在流注治驗篇中記有「以火針當頭刺破，升丹紙捻引流，十數日收功」。

據此，林毅秉承先法，將火針用於治療急性乳腺炎成膿期，應用自製電火針治療儀予以洞式烙口引流，以針代刀排膿，起「開戶逐寇」之效，刺烙後使膿腫內壁產生焦痂附著，形成內壁光滑的圓形通道，直達膿腔，既能防止引流口閉合，又能防止出血，並用五五丹或八二丹藥捻拔毒，促使壞死組織液化排出，具有引流通暢、排膿徹底、切口小、癒合快、病人痛苦少，愈後可繼續哺乳等優點。

方法如下。

器械藥品準備

主要器械藥品包括：①電火針；②銀質球頭探針、帶孔探針；③ 提膿藥捻(熟石膏、紅升丹各半，研細末，均勻撒在綿紙上，綿紙以米糊鋪之，卷緊製成長短、粗細不同規格藥捻備用)；④土黃連液；⑤2%利多卡因；⑥不鏽鋼硬刮匙；⑦金黃水蜜；⑧小、中、大號棉捻等。

操作要點

①定好體位：常用體位有平臥位、側臥位和半臥位三種。

②選好進針點，定好進針方向及深度。

③常規消毒鋪巾，於進針皮膚及沿針道局部麻醉，以注射器回抽見膿液為度。

④接通電源，打開電火針治療儀指示燈，手持火針針柄，指按開關待火針針頭部發熱發紅後操作。

⑤正確進針：沿選好的進針點、進針方向及深度進針，掌握正確的針速。

⑥術後引流排膿：乳房膿腫經火針刺烙，形成了光滑堅實的通道，拔出火針，膿液即可自行排出。

為促使排膿，術者可用手輕輕揉抓膿壁，或輕輕加壓，使膿液儘早排盡。

⑦銀質球頭探針探查膿腔深度和範圍，術後常規放置提膿藥捻引流。

⑧烙口以土黃連紗布濕敷，促進傷口癒合。

患乳紅腫部位以金黃散水蜜調敷，清熱消腫。

術後處理要點

每天換藥時排盡宿乳及膿液，用刮匙搔刮及棉捻捻除膿腐後，雙氧水、鹽水沖洗膿腔，在探針引導下插入提膿藥捻至膿腔基底部。

若膿腔無壞死組織，且為皮瓣紅活的陽性瘡面，超聲波探查無殘留膿腔、血常規正常時，可予加壓及蝶形膠布牽拉收口。

愈後仍可正常哺乳。

若發生袋膿或傳囊之變，可作輔助低位烙口引流。

若瘡口溢乳不止，可在瘡口一側以墊棉法加壓，彈性繃帶束緊，促使收口。

若形成乳房部竇道，可用五五丹藥捻插入竇道以提膿祛腐，至膿盡改生肌散收口。

內治郁滯期強調「通乳消腫」

成膿期強調「托里排膿」，林毅認為乳腺以通為用，以堵為逆，以塞為因，治療以消為貴。

急性化膿性乳腺炎關鍵在於早治，郁滯期治療內服藥以「通」為用，具體用藥時可選擇理氣、通乳、活血、化痰、散結、瀉熱、通便之品，切不可濫投苦寒之品，否則會形成「欲消不消、欲膿不透」之僵塊。

郁滯期辨證以肝鬱氣滯較為常見，治宜疏肝解郁、通乳消腫，常用藥物有炮山甲、王不留行、路路通、漏蘆、桔梗、鬱金、陳皮、絲瓜絡、柴胡、青皮、牛蒡子、通草等。

成膿期辨證以胃熱壅盛最為常見，治宜清熱解毒、托里排膿，常用藥物有炮山甲、皂角刺、鬱金、青皮、桔梗、王不留行、全栝樓、蒲公英、連翹、牛蒡子、黃芪、黨參、白芷等。

成膿期透托為要，兼以清熱解毒，清熱之中配合理氣、通乳、消結、散淤之品，切不可過用苦寒之品。

至潰後期，患者正氣虧耗，予以參苓白朮散健脾益氣，扶正驅邪，助長新肉，此期不再予寒涼，因寒涼反傷中陽，氣血更虧，陰陽兩虛，瘡口不斂。

對於乳汁較多患者，可同時予以生麥芽120g，生山楂60g，五味子15g煎水代茶飲回乳，消滯與回乳相結合，以提高療效。

典型病例

田某，女，27歲。

初診日期：2007年3月4日。

主述：左乳中央區紅腫熱痛伴發熱1d。

患者產後36d，母乳餵養，3月3日出現左乳中央區紅腫熱痛，漸加重，伴發熱，T38.8℃，惡寒身痛，大便秘結，無噁心、嘔吐等不適，遂來我院急診科就診，予以青黴素抗炎治療及四黃水蜜外敷，症狀未見明顯好轉，來我科門診續診。

檢查：左乳中央區皮膚紅腫熱，範圍約5cm×4cm，觸痛明顯，左乳外上象限偏中央可觸及一結塊，大小約2cm×2cm，質硬。

測體溫39.5℃。

血常規示：WBC31.8×10⁹／L，N：10.5×10⁹／L。

乳腺彩超示：左乳外上象限稍高回聲區，考慮乳汁淤積性團塊；左乳頭上方囊性包塊(液化較好)，已定位。

舌紅絳，苔黃，脈弦滑數。

西醫診斷：急性乳腺炎。

中醫診斷：乳癰(成膿期)，證型：胃熱壅盛。

治則：清熱解毒，托里排膿。

採用內外合治。

外治用火針洞式烙口引流術，患者平臥位。

常規消毒鋪巾，選左乳頭上方膿腫明顯波動的低垂部偏外側，避開乳暈部位為刺烙點，於進針皮膚及沿針道局部麻醉，以注射器回抽見膿液。

手持火針針柄，待火針針頭部發熱發紅後，從刺烙點直刺膿腫中部，針尖進入膿腔lcm後迅速出針，引出黃白色膿液約50mL，銀質球頭探針探查膿腔深度和範圍，插入提膿藥捻，土黃連外敷，棉墊包紮固定。

每日傷口換藥。

同時佐以內治，採用栝樓牛蒡湯合透膿散加減：皂刺、漏蘆各30g，全栝樓、牛蒡子、蒲公英、野菊花、絲瓜絡、王不留行、桔梗、川朴、枳實各15g，穿山甲10g(先煎)，ldl劑。

另煎生麥芽120g，生山楂60g代茶飲。

二診日期：2007年3月10日即火針洞式烙口術後第6天。

檢查：左乳中央區換藥處腫消痛減，未觸及明顯硬結，膿盡瘡口內見新鮮肉芽組織。

體溫正常，血常規正常。

但患者納差，疲倦。

舌淡紅，苔白微膩，脈細。

中醫辨證：脾氣虧虛。

治則：健脾益氣。

外治烙口停提膿藥捻，清創後蝶形膠布牽拉收口，土黃連液外敷。

隔日傷口換藥1次。

佐以內治，採用參苓自術散加減：薏米30g，扁豆、陳皮、淮山、黨參、茯苓、白朮、蓮子、桔梗各15g，砂仁10g(後下)，生薑3片，紅棗3枚，ldl劑。

6d後瘡口癒合。

急性乳腺痊癒。

4月後患者來電，言治癒後仍可繼續哺乳，無復發。

按語

本例患者因產後乳汁淤積，乳絡阻塞，氣血淤滯，化腐成膿，致乳房紅腫熱痛，出現發熱。

急診予以抗感染治療，病情未能控制，體溫繼續上升至39.5℃，白細胞計數31.8×10⁹／L。

在這種情況下，林毅認為乳癰郁滯期雖有「炎症」表現，但並非真正的炎症，多是由於乳汁排出不暢，淤積在乳腺導管內引起一定的組織反應，不宜使用抗生素，因郁滯期應用抗生素(此為寒涼之品)，寒性收引冰遏，至氣血凝滯、腫塊堅硬難消。

患者來診時已達成膿期，消退無望，必待刀針決膿。

林毅應用自製電火針治療儀予洞式烙口，繼予提膿藥捻引流，可促進腐去肌生。

並輔以內治栝樓牛蒡湯合透膿散加減。

予牛蒡子清熱解毒、消腫散結，全栝樓化痰熱、消癰腫，配合皂角刺消癰散結，蒲公英、野菊花清熱解毒，再佐以穿山甲、王不留行、漏蘆、絲瓜絡通乳散結，並以桔梗為引經藥，使藥達病所。

患者大便秘結，加川朴、枳實以行氣通便。

患者乳汁較多，予以生山楂、生麥芽煎水代茶飲，消滯與回乳相結合，以提高療效。

經火針洞式烙口排膿，提膿藥捻引流，輔以中藥上方內服5日後，患者體溫、血常規恢復正常，左乳腫消痛減，硬結消失，膿盡瘡口內見新鮮肉芽組織。

此時予蝶形膠布牽拉收口，並予參苓白朮散健脾益氣，以助長新肉。

6d後瘡口癒合。

患者急性化膿性乳腺炎11d痊癒，乳房未見變形及明顯疤痕，並可繼續哺乳，無復發，臨床療效良好。